《逝骑》——十二莲灰
第一章:风之幽行易水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切。
阴谋、阳谋,埋葬了故友,将我的心化为坚硬的墓碑。迎着寒风孤零零地伫立在萧萧的易水河畔。
黑夜,尽情地吞噬着光明。只余下远方淡淡的光晕悄悄地映照着这个残破的世界。
“嘀嗒”!鲜血,顺着深秋枯败的草叶缓缓凝聚,而后轻轻滴落在地。如同死神的呻吟,寒人心神。
断肢,残骸。零落地散布在血泊中,仅存的一点余温也随着风渐渐消散,只剩下僵硬,冰冷。
寂静的夜,除了鲜血的“嘀嗒”声,便只剩下易水河那永不停息的哀叹,哀叹……
“幽!我要去找他。”仿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我寒声出音。
然而,无人回答我。
除了我自己,也无人可以听到。地上的这些碎尸,他们同样也听不到。
“踏!”我一步踏出,在寂静的夜中极为醒耳。
“踏!”又一步踏出,脚下被鲜血浸染的泥土溅出几米远。
“踏!”出乎我的意料,随着我的第三步踏出,有一堵“墙”从地底冲出,散发着渗人的黑芒,比之黑夜更为漆黑,横亘在我的面前。
“幽!你是要阻我吗?”我不敢相信,但眼前的变故令我不能不相信。
“无人可以阻我,幽,你也不行!”我眼中渐冷,抬起头,看着这面“墙”。
一拳挥出,携着万丈独属于幽术的黑芒,击打在这面“墙”上。
凭着我的幽术,即便是七幽大成之境,若是打在普通七幽圆满之境的术者身上,他必定会重伤濒死。
然而,无用。
是的,无用。幽所幻化的“墙”完美地接下了我的一击。何谓完美?它丝毫未波。
“不!”
我不甘心这个结局,不断地挥出一拳又一拳,却一拳接一拳地落空。
我知道,这是幽对我的克制。
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不是莽夫。
我放弃了,却不是放弃了从这里过去,只是放弃了攻击这面“墙”。
眺望上空,右脚脚尖轻点地面,我一跃而起,轻身飞速地向上纵去。
既然不能从这面“墙”通过,那就换一种方法,从上空飞过。
“咚!”
然而,我的想法还是落空了。这面“墙”突然拔地而起,像带着满身尖刺的仙人掌般将我弹回。
他极速弯曲,形成倒鼎状,将我包裹在内,只留下我周身三米的空间。
此时的我,就如同被困在深山老洞的一介惶恐的凡人。
上,下,左,右,极目所去皆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向前走,就注定只是白费精力,永远也走不出去。
但要是驻足不前,就注定只能承受黑暗的侵蚀,孤独,黑冷。到最后,活活饿死。
不管怎样选择,最终都只能面对一个字:死。
易水河,依旧向前奔涌着,永不停息。身旁的血已几近干枯。枯草,终于摆脱血液的束缚,抖擞精神。夜,依旧统治着它的天下,昂首挺胸,无人胆敢侵犯。
又是一阵猛攻,却依旧毫无用处。幽,将我克制得死死地。
在耗尽了所有的术之后,我真正地放弃了。
或许,真相并不一定是我查到的那样吧。我安慰自己。
无力,无力……沉重的声音响起,朝着轲的地方,我双膝跪地。
“轰”!“轰”!“轰”!……
来自九幽的愤怒。漆黑的雷电缠绵漆黑的火焰带着震天的咆哮自地底冲出。
万丈土层,凌石乱岩,此时竟像刚出生的婴儿,面对这一切,显得柔弱,显得无助。黑夜,在它们面前也显出灰白,深感无力。
痛,无尽的毁灭涌入体内,一瞬间全部爆发,疯狂地撕扯着身体的每一片血肉。
血,沸腾着。我满身的青筋如一条条虬龙,盘亘凸起,狰狞可怖,似欲挣脱皮肉的束缚,只为夺得几秒钟的自由。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五脏六腑剧痛地痉挛。
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我更知道,我代表着什么。
幽的惩罚,我第一次感受,也不愿再次感受。它不会罢休,只要我仍屈着膝,仍给它带着屈辱。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黑夜终于露出獠牙。
幽,不容侵犯。每一秒,屈辱和不甘都被幽寄在愤怒中,释放在我的躯体里。若非我的七幽诛侯之境,恐怕……不!我一定承受不了。
幽是安排好的,七幽的惩罚对七幽的我,不会将我诛杀,却足以令我清楚地明白它的底线。
完美。
但是,我不会起身。
心里的痛是幽的愤怒和身体上的痛所远远不能及的。这些,幽不会明白,永远不会。
“嘎,嘎”,一只老乌鸦不知在那家朋友那里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在半空中飞着,叫声却依旧嘹亮。
那是石头吗?乌鸦疑惑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条河,河边好像有一块巨石静静伫立,在黑夜中倒是显眼。
正好,可以歇歇脚,乌鸦很高兴,摆动翅膀,摇摇晃晃地朝着“巨石”飞去。
近了,大约还剩两百多米。看着今晚的归宿地,乌鸦很是兴奋,加速前进。
“嘎”!
突然,一声凄厉的鸣叫划过长空。叫声很短,眨眼便隐匿难闻。
乌鸦死了。
我看到了什么?!最后一个片段回荡在它的脑中。碎肉遍地,丝丝缕缕的衣服被撕扯成布条,浸染血色。鲜血,如同条条长蛇,蜿蜒汇入河中。
它曾去过人类的战场,却从未见过那样的惨景。
最可怕的是那“巨石”,远远望去,“巨石”似有眼睛,眼神带着无尽的愤恨。它只扫过一眼,便被抹杀殆尽。
在那个眼神里,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蝼蚁……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身体是不是我自己的。是的,我现在就如河中的一叶浮萍。
纹丝不动,木然地凝视远方,远方却以更浓的夜回应我。我知道,我在等待。
然而,我同样知道等待的结果必然是这茫茫黑夜下的易水河。无迹可寻!逝无人知!
风,更寒了。它所过之处,一去不返的易水竟被稍稍阻滞!
及腰的黑发在寒风中漫天飞舞,隐透着黑芒。是的,妖异的黑芒。每一根发丝都争先互诉着什么,互诉着什么?无人可知。
风,记下了一切……
嗯?我心中一动。该来的,还是来了。
抬起头,看着那个地方,那个定会燃起我滔天怒火,倾生以覆的地方。
轲,该到了吧……
第二章:风之遗器蒙嘉
临冬,咸阳城尤为寒冷。虽入夜不久,但城中人家屋顶的瓦檐上已隐有白霜落迹。
“吱___砰”!又一户人家关上房门。来势汹汹的寒风还未来得及钻进屋内便一头撞在木质朱门上。
“唉”……摇着头轻叹一声,留恋地看一眼这个广阔的世界,又不甘地撞着大门。无可奈何,渐渐消散。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放松紧绷的神经,在疲惫的侵袭下放下手中劳物,宽衣解带,纷纷入睡。
“噗”!一盏灯灭。如同夜里一群萤火虫中一个小不点迷了路,小心翼翼地熄了光亮,就地而落。
“噗”“噗”噗!一盏又一盏灯轻轻暗灭,像一圈涟漪向四周荡去,所过之处皆归于本该归于的漫漫长夜。咸阳城陷入半边黑暗,只是半边。
城中央那即使在夜幕下仍能令人远远望去而由心赞叹一声恢宏,大气的咸阳宫此刻仍灯火通明。
火把、灯笼映起一片光亮,为高大而又厚重的宫墙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殿宇楼阁,龙首倒檐,端庄沉重,气势磅礴,撑起另一半辉煌。
永普周天,德照万民,这是属于咸阳宫的骄傲。
“大人”,匍匐在地,粗制灰颜的衣服无情地揭露他下人的身份,“燕使求见,在门外等候。”
“嗯”这个被称作大人的中年男子油光满面,身显富态,绫罗绸缎,衣整完好地坐在堂中雕花大椅上。
胳膊随着地搭着扶手,右手轻拈上翘的胡须,似对此已早有预料,“让他们进来。”
“是!”,下人退去。
“蒙前辈近来身体可安?”
温和的声音隐透出一股锐气,清澈的眼中似有流水转动,清秀的脸上白玉般温润的琼鼻更为其平添几分灵气。朱唇齿白。
浓墨般的黑发半披半束,随着地搭在一袭素衫上,白衣无风自起。玉树临风,出尘若仙,这是一个完美的男子。
在其身后还跟从着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孩。
“哈哈哈,好说好说,只是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若是荆小兄弟看得起我蒙某,叫声老兄便好。”
蒙嘉见荆轲进来,忙起身相迎,朗声笑道。但心中却是大为震惊。
四个月前,他与荆轲在醉居楼相遇,把酒言欢。那时,荆轲以区区二十之龄便达七术小成之境,比之妖孽般的大公子胡亥已是不遑多让。
可没想到,仅过了四个月,荆轲就已趋七术大成之境。要知道,他当初从七术小成到大成便用了三年,这还要算上他那不小的奇遇。
术之一途,无比艰辛。努力,际遇,胆识,缺一不可。且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蒙嘉神色复杂地看了荆轲一眼,果然不愧是寅术,不愧是那与幽术并称两大至术,只存在于传说中,已消失几千年的寅术啊!
几千年,蒙嘉望去远方……
但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蒙兄说的是,倒是舍弟小气了。”荆轲微低下头,谦逊地说道。
“哪里什么小气的,依你我关系,我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也是应该的。”蒙嘉倒是豪爽,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呀!看我!”,蒙嘉惊起,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一拍脑门。
“荆兄弟舟车劳顿,怕也是累了吧,坐下说。”蒙嘉招呼着,两人挨着桌子,相对而坐。
一旁的小孩便是秦武阳,静静地侍立在荆轲身旁。
奇怪的是,蒙嘉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
“我此行目的,蒙兄已尽数知晓,但此事甚迫,明天我便要回去复命,可否今晚……”
一番寒嘘,荆轲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尽管这种想法做起来于情于理都是不妥的。
“这__”果不其然,蒙嘉面露难色,眉头深凝,似乎在思索。
“唉”荆轲心中叹息一声,这种情况他是料到的。
“蒙兄”,荆轲身子微向前探,“听闻您尤爱收藏天下之神兵利器,小弟劣运,偶得一器,不知品阶如何,想请蒙兄掌眼。”
荆轲手一招,身旁的秦武阳忙将一只白玉盒取出。
白玉盒由大块珍玉精雕细琢而成,不含一丝杂志,其内隐有华光流转,价值连城!只是装饰便造价如此,足可见盒内的“器”有多么惊人。
果然,秦武阳手指轻扣,玉盒打开。蒙嘉眼神轻扫,待看到盒内之物时不禁瞳孔一缩。
白玉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半米长,0.6寸宽,刃缘薄如蝉翼,散发幽绿的刃身上肉眼难见地密布细微凌乱的纹路,弯曲盘折直至刃身与柄交接处一圈通体黝黑,状如凤翅逆展的地方。柄形呈椭圆,光滑如镜,绿色与蓝色交融相映。整把匕首锋芒锐露,寒绿外透,将玉盒内壁映的绿汪一片。
在这个万术争雄的时代,“器”作为凡物已逐渐没落为普通士兵手中的武器和农民手中的镰,锄等。任何拥有攻杀之术的术者,抬手间便可将万千凡器毁灭殆尽!
也唯有像蒙嘉这样的器术者才会如此重视器。他们需要器,需要上好的宝器来承载和释放他们独一无二的器术。
这也是为什么当蒙嘉看到这把宗师级的匕首时会如此震惊。
常年与器打交道,蒙嘉也算得上半个研器大师。这是把新匕首!他一眼看去便知道这匕首必然来自当世最顶尖的研器世家——徐家。
且极有可能出自当世仅有的两大研器宗师之一的徐夫人。因为早在十二年前,另一位研器宗师已归隐。世人莫说寻其踪迹,便是生死也无人可知。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蒙嘉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但他一刻也不愿离开匕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毕竟,便是他这位被称为器术天才,在器术一途有着极高造诣的人也仅有一口半残的宗师级器。
当世的宗师级器,太少了……
见效果达成,荆轲更进一步:“蒙兄莫要推辞,这把匕首对我来说只是摆设,但在蒙兄那里定能大方异彩,只是这件事甚为紧迫,望蒙兄成全。”
荆轲抱拳,言辞诚恳,目不斜视地凝视蒙嘉。
“……好吧,既是荆弟所托,愚兄在所不辞。这宗宝器愚兄便暂为保管,荆弟若要,随时可取。”
蒙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荆轲笑着点了点头,心中舒了口气。
但单纯的他却没有注意到蒙嘉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惋惜、那一丝兴奋、那一丝忧虑……
“既然如此,荆弟便稍稍留待,愚兄去去便回。”
荆轲忙起身,朝蒙嘉拱了拱手,“静待蒙兄佳音!”
黑夜张开血盆大口,寒风推着蒙嘉的身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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