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天剑主》——右衣候

第一章 雨夜

青城远郊，午夜，大雨倾盆。

躺在泥泞之地的青年，抬手拭去嘴角流出的鲜血，用力地扯出一丝微笑。

“这大雨天气，果然是不宜外出……”

“方家少爷，这就是你的遗言？”现场唯一还能站立着的中年壮汉宋山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在经历一场大战后，这让他差点失手的少年最后竟是这样一句话。

平常人，这时候不都应该求饶，或是求死个明白么。

自干上这索命勾当以来，他还未见过有如此淡定的目标人物。

不过，虽是奇怪，但他可没有停下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狠狠地劈向地上的瘦弱身影。

他可没忘记，不久之前这瘦弱少年爆发出来的力量，可是将他两名身经数十余战的手下斩杀，甚至，若不是手下的拖延，他还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不愧是世家子弟，武学深厚，即便是没落一方，也不是寻常武者所及。

但修为差距在那，能够以一式绝技斩杀他宋山的两个与其同境的弟兄，已是这少年的极限了。

“给在下两个弟兄偿命吧！”即便明白这少年已再无反抗能力，宋山仍不敢松懈，竭尽全力的出刀，不留半分余地。

万无一失，金主可是点名要这小子的头颅，摆在银案上。

鬼头刀上一道隐隐的刀芒闪现，还未及身，便是一阵凌厉的刀风，吹得青年残败的身躯一阵煞疼。

这般刀势，让身在其中的少年感到一阵无力。

刀芒隐隐离体，已经窥见先天境界的门槛，再辅以两名后天中期武者，这一仗他败得不冤……

不过竟然舍得出动准先天的强者，来对付他这个区区后天中期境界的武者。

王家，还真是看得起他啊……

不过，就算是准先天武者，那又如何。

青城方家，历来便没有坐以待毙之人。

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全身力气往右手聚集，紧握剑柄，放弃了躲避，蓄势着发出绝命一击。

哪怕就此毙命，也要在这准先天境界的杀手身上留下一剑。

然而……

“哧！”眼看鬼头刀就要劈下少年头颅之时，一道尖厉的破风之声骤然响起，目之所及，一道闪亮的银光自不远处飞啸而来。

“谁人？”

毕竟是准先天境界的高强武者，宋山反应不可谓不快，在听及破风之声的同时，手中劈出的鬼头刀便是一收，向胸前一横，在身前挽出一团团刀光，将要害部位守得密不透风。

饶是如此，那发出破风之声的疾飞之物撞上宋山后仍是将其击得退后数丈，鬼刀头也几乎脱手而去。

待到宋山勉力站稳后，才发现刚才击破他刀墙之物，原来是一柄不过半尺长的小巧的薄叶飞刀。

先天武者！

一柄如此轻薄的飞刀，破去他这准先天武者的全力防御，除了先天武者，宋山想不到其他。

只是来人是这少年的帮手？还是恰巧路过此地的高手？

未待宋山思索过来，一道轻柔飘逸的声音便自雨中传来，

“鬼刀宋山，北州人士，年四十二，艺成北州太环阁，名列太环阁外门弟子第三千八百九十六位，七年前因背负同阁弟子之命，叛出太环阁，其后遁于南州，行杀人越货之举，太环阁执剑峰人榜悬赏六百金，无论生死！”

每听到一句，宋山的脸色便黑上一分。

这声音在旁人听来如天籁一般，煞是清脆悦耳，但听在宋山耳中，却是如同阎罗低语一般。

对方是直接冲着他宋山而来。

没有半分犹豫，宋山转身便逃，根本不管尚躺在地上的少年，也顾不得什么金主之命了。

一位准先天对上一位先天高手，除了败亡一途，没有二条路可走。

再多的酬劳，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看到宋山狼狈地逃窜而去，躺在地上的少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目中露出怯后余生的幸运。

得救了！

心中轻松下来，少年残破的身体骤然浮上一阵极至的虚弱感，看着危险离去，他也不再苦苦支撑，任这股虚弱感袭满全身。

空气中，突然带起一丝淡淡清香……

抬眼望去，一名身着紫蓝轻长衫，身姿绰约的女子已立在少年身前，

只是此女轻纱覆面，难以见得真容。

“多谢女侠，在下方澈，此恩……”

“噤声”，紫衫女子说话间，抬手连点，指间青芒闪现，却是点上青年人方澈身上数处穴位，为其止血。

“张口！”

紫衫女子言语清厉，却不显霸道，方澈下意识张口，一道银光从女子手指间弹出，没入其口中。

“好自为之，”紫衫女子不待方澈说话，便纤腰一拧，化作一道轻烟，向着宋山逃窜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伊人远去，方澈刚一开口，一股甘香之味便自口中散开，阻住了他接下来的言语，随之，其全身也起了一股舒适的暖意。

同时一股更深的倦意袭来。让方澈脑中一片混沌。

不仅救他一命，还赠送了一颗不知价值几何的丹药，紫衫女子这一份救命大恩，必须好好报答才是啊！

这是方澈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瓢泼大雨，继续肆意倾下，并没有因这一小小的插曲中断，反而是越来越急，仿佛有将九天之水倾尽之势。

“噼啪！”

一声巨大轰鸣，一道诡异的闪电直劈入地。将四周土地击得焦黑。

这般大雨天气，天雷击地，也属平常。

但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在那闪电之后，竟然缓缓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一幕，足以令任何人感到背脊发凉，就算是那红衣女子见到，怕也是惊骇莫名。

雷乃天数，何人可从天数中走出？

至少先天之上的宗师，是不敢直撄天雷之威的。

可惜，地处青城远郊，这令人震惊的一幕，无人看见。

唯一在场的青年人方澈，早已昏迷得不知人事。

模糊人影缓步而走，即便周围的雨水因高温蒸发，令四周变得清明，仍是看不清面容。

只是从其缓慢的步伐看出，这道模糊身影显得有些茫然。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间，这模糊身影定住，不再行走。

不远处，方澈就躺在面前。

模糊身影就这么站定，直直地盯着方澈。

仿佛这方澈身上，有什么吸引着他。

或者说，是这荒野外唯一的活物吸引了他。

大雨依旧…

又不知过了多久，模糊身影缓缓蹲下身，垂在身前的一手伸出，覆在方澈丹田处。

一道道微弱的青光从模糊身影的手掌中缓缓溢出，慢慢流向昏迷中方澈的丹田。

随后，一声轻叹……

第二章 青原山脉

青原山脉，青城百里开外最大的凶兽聚居之地。

白家镇，距离青原山脉最近的一处镇集。

“方家后生，你真打算一个人进入青原山脉，这个时节，凶兽活动最是频繁，一个人恐怕不太安全。”

“多谢杨师傅关心了，方某只在青原外围活动即可，只要不进入那些三阶凶兽活动之地，想来关系不大的。”

白家镇一处杂货屋前，一名蓝衫青年接过老板递来的包袱，谢过老板的好意。

“也是，你毕竟是一名后天武者，咱们白家镇有数的高手，若不进入三阶凶兽领地，平常的落单二阶凶兽，还真奈何不得你。”

蓝衫青年微微一笑，付了身上金币与老板，再与老板寒喧了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蓝衫青年正是方澈，此时距他从青城远效醒来，已经过了半日。

一转身，蓝衫青年脸上笑容敛去，神色变得有些严峻。

自早晨醒来后，他便回到这些年的暂居地白家镇。

没有片刻耽误。方澈收拾了家中细软，准备离开此地。

由不得他耽误，虽然那杀手宋山已被紫衫女侠手上惊退，甚至可能业已伏诛，但这并不代表王家会就此放过他。

人心难测，能派上一位准先天武者来暗杀于他，王家对他的小命，可是志在必得，这一次失败了，说不定下一次便有会两名准先天武者找上门来，甚至…会出现先天武者。

方澈对此一点不意外，先天高手虽然高高在上，但请动一位先天高手，对如今声势如日中天的王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想及于此，方澈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感叹。

“父亲，你终究是看错人了，您那位好兄弟，所作所为，可不止是忘恩负义啊…”

“目前唯一的出路，便是这青原山脉，青原山脉连绵数千里，林中凶兽无数，只要进了这青原山脉，想在这里面找人，不异于大海捞针。再则…”

方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丹田，自服用了那紫衫女侠的丹药后，他的丹田处始终有一股温热之气在流动，不似体内真气那般平静，反倒有几分狂暴。

他也尝试过内视之法，但也只能见得丹田内一片朦胧，似乎呈现淡紫之色……

莫非紫衫女侠给的那枚丹药的缘故？

同时方澈也发现，自己的真气却是比平日里充盈了许多，甚至隐隐有突破境界，冲开许久未曾松动的瓶颈，迈向后天后期的迹象。

也正因此，此次进入青原山脉，除了暂避王家接下来的追杀，另一方面，方澈未尝没有深入青原山脉，寻些灵草宝药以及凶兽精血提升境界的打算。

只是话说回来，那枚丹药，竟然珍贵如厮，能让一个人的真气产生些微变化，乃至提升许多。

这份恩情，难以估量啊…

听那紫衫女侠的声音，年龄与其应该是差不太多，这般年轻，便已是先天武者，必定是宗门内屈指可数的的天骄人物。这样的人物，有一些珍贵丹药，也是正常。

太环阁么？有机会，必定得往太环阁走上一趟。

只是，就算届时从太环阁得知紫衫女侠是何人又如何，与对方相比，只是微末修为的自己，怕是没什么资格去报恩吧。

想及于此，方澈自嘲一笑，再抬头时，青原山脉便已在眼前。

不管今后如何，接下来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紧要之事。

收走这些异样情绪，方澈深吸一口气，一脚迈入了青原山脉。

青原山脉对于方澈来说并不算陌生，居于白家镇的武者，有哪一个没有进入这青原山脉狩猎凶兽，只是平日里大伙是成群结队，相互照应，这一次，却是方澈单独行动。

“青原山脉的外围，基本上被附近的武者扫荡一空，想要寻些灵草宝药，或者厉害的凶兽，怕是希望不大…只是，再深入的话，便是三阶妖兽的领地了。”

“除开那些稀少的，可堪比先天武者的三阶王兽，普通的三阶妖兽，也等同于准先天武者，甚至，还略有过之，以我现在的实力，对上去没有半分胜算。”

方澈可没忘记当初准先天鬼刀宋山带给他的压力。

所幸此次他并非一定要与三阶妖兽死磕，只是在其领地搜刮些灵草宝药，若是三阶妖兽发现，能够在其手下能逃得性命便是胜利。

就目前所知，青原山脉中擅长速度的三阶妖兽仅有流云豹，青炼鹰两类凶兽，前者数量稀少，极难遇见。后者虽于空中无敌，但在树木茂盛的丛林中并不能发挥多少实力。

后天中期巅峰的真气足以支持在其他不擅长速度的凶兽面前远遁，不过前期必须要抵挡住凶兽的第一轮狂暴攻击。

方澈低头，看向手中的沉水剑，若是能将家传的沉水剑法中第三式-方圆落修成，他应该可以抵挡住三阶凶兽的第一轮攻击。

方家辉煌之时，族中所收藏的武学典藉倒也不少，可是到方澈这一代，典藏已所剩无几，以至于方澈目前只习得一门家族基础内功心法-会元功，一门黄级中品剑法-沉水剑法。

若是能有一门身法，哪怕是黄级下品的身法也好，方澈也不至于这般无奈。

沉水剑法第一式断水以及第二式开山主攻、方澈已修至小成，之前就曾凭借这两式剑法，在与宋山两名与他同境的手下争斗时建功，得以反杀两名杀手。

但想以这两式对付三阶妖兽，怕是痴人说梦，只能靠主防御的第三式-方圆落。

如何在短时间修成方圆落，方澈思讨间，目光流转，随后定在了某一方。

在那里，有一处被附近后天武者称之为禁地的深水寒潭。

其名为剑鱼潭！

在青原山脉内，能被后天武者称为禁地的地方，便是先天武者前往，也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剑鱼谭，此潭形成之日不可考，其深逾数十里，以潭中唯一生物剑鱼得名。剑鱼，乃二阶凶兽，生性好斗，感观极为敏锐，且数量众多，便是三阶凶兽，也不敢深入。

若是平常，如方澈这等连准先天境界也未到的武者，是决计不会去剑鱼潭这等禁地，自是有多远便离多远。

但方澈这一次所去并不是为了那池中剑鱼，而是借剑鱼之力，磨炼剑法，只要严格控制剑鱼攻击范围，并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方澈的想法很直接，便是激怒这剑鱼潭中的诸多剑鱼，在其喷射的漫天激流水网中，修炼第三式方圆落。

此法危险至极，若不是形势所逼，时间紧迫，加之体内真气因紫衣女侠所赠丹药有所提升，方澈也不愿以此极端之法来修炼。

但愿这次身上携带的金创药够用。

一脚踏至剑鱼潭十丈处，方澈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沉水剑，将脚下一块重逾数十斤的巨石高高挑起，落向剑鱼潭。

“噗通”一声巨响，巨石落水，一圈圈漪涟散开。

随后，由寒潭深处传出此起彼伏的咕噜之声。

来了！

“哧！”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未见剑鱼身影，便是一道水箭从剑鱼潭中激射而出，方澈还未有所动作，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数道水箭几乎在同一时刻，激射向方澈所立之处。

方澈双目中，映出漫天水箭形成的巨网。

深吸一口气，方澈脚尖一点，身形闪烁间，迎向这数道水箭。

第一道水箭！方澈屏气凝神，持沉水剑，手腕轻点，向水箭刺去，待剑尖甫一接触水箭，便在水箭之力暴发时，运气小周天，持画方圆，将其劲力往身侧卸去。

方澈并非第一次使用方圆落，水箭威力与其所料并无出入，手腕微麻间，这第一道水箭的劲力已被其卸入一旁，落入尘土中。

“啪！”劲力入土，击出一个小坑。

卸劲，这是方圆落的基本，对方澈而言并不算难。难的则是方圆落的小成-借力打力。

以第一道水箭把握了水箭力道之后，方澈直接迎向第二道水箭，仍是以之前一般动作，剑尖轻点水箭，运转小周天，持画方圆……

不同的是，这一次则是将劲力牵引，迎向第三道水箭。

“啪！”两道水箭同时爆开，但并未如方澈所料劲力相互抵销，反而有一股更大劲力从爆开之处传出，震得方澈虎口生疼。

未待方澈调整过来，激射而来的第四道水箭正中方澈胸口。

“噗！”方澈胸中一痛，身形后退间，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

但方澈并未因此慌乱，双目紧紧盯住随之而来的第五道水箭，再使一式方圆落，以保守方式卸力，同时身形疾退，脱离水箭的范围。

这其间，第六道，第七道水箭齐至，分别击中方澈右臂和左腿，所幸劲道已不如前几道水箭，并未对方澈造成太大伤害。

连连退出数十丈后，水箭力弱，方澈才堪堪停下，一剑驻地，大口大口喘气。

看着胸口和右臂处破损的衣衫，隐隐可见里面的红印，方澈脸上露出苦笑，他还是低估了剑鱼喷出的水箭威力。

禁地之名，果然不是随口说说的。

“不对！我使用的方圆落有些不对，借力打力，应是两者劲力相抵，而不是劲力更加暴发……莫非是劲力相触时，真气运转有误……”

稍微休息一番，方澈将受伤之处涂上金创药，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回想之前的失误。

“如果在两道劲力相互接触时，再将真气运行一周天又如何？或者是直接增强发劲，将那两道劲力直接引向别方，再或者进行叠加……如果真要这样，那么这真气运行之法，还应更快。”

这般想着，方澈站起身，原地演练起来。

”真气不用耗费太多，我可以尝试将真气凝炼成一小股，待运行一周天力竭后再紧接着运行第二次，“

沉水剑继续画出方圆，空地上只有单调的挥剑之声。

”不对，旧力去得太快，新力生生不及，可以再放慢一些……“

”或者，直接将真气分散几股，同时运行……“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方澈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脸上尽显欣喜。

”此法果然可行，只是这般将真气分成若干小股运行，需要集中精神，平时演练还好，若是遇到实战，怕是要手忙脚乱，”

“伤好之后，剑鱼潭得多去几次才好……“

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胸口，方澈却是突然愣住。

之前胸口的殷红，已然消失不见。

”这是……“方澈惊诧，随后才想起之前修炼时并没有感到胸口疼痛。

再看向右臂及左腿处，同样的完好如初。

伤口恢复得竟如此之快，杨师傅这批金创药有这么好的效果？或者说，之前紫衫女侠赠给他的丹药还有药力留存？

方澈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之前吞服了那紫衫女侠的丹药后，他与鬼刀宋山等人相拼所留下的几可致命的伤在半日之内就已完全恢复，更莫说这般小伤。

莫非此刻在丹田处流动的温热之气，便是那残存的丹药之力。

方澈再次以内视之法观丹田处，那里仍是一片朦胧，紫色的温热之气也未曾减少。

是与不是，凭此无法得知。

不过想要知道猜测是否准确，却也不难。

方澈的目光，再次移向宁静不久的剑鱼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