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骨》——瀛洲小鬼

第一章

某年，夏夜。

A市，盛花酒店。

一间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

安保措施并不能阻止闯入者，他的能力，或者说他掌握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但房间的主人毫不在意，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走进房间，反锁房门，一步步地靠近自己。

对方拥有强大的实力，这却不能改变自己主场的优势。

房间的主人手中把玩着闪烁着金色微光的圆球，眼睛却斜睨着客人。

他并不着急，对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他有足够的底牌、耐心，还有勇气去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他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带来需要的东西，他也就不介意把对方的希望彻底撕碎。

谭若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整整齐齐摆放在床下的四个编织袋。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整齐，什么都要按规矩摆好，整整齐齐的，看着才舒服。

人也不例外，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板板正正——譬如面前的这个，最好也要放到床下去才舒坦。

事物，那就更不必说了。两样，就能凑成一整套，来换回你四个整整齐齐的兄弟姐妹。

当然咯，五个人，整整齐齐在哪里不是一样，哪里都好，床下当然也不错。

来人自然也发现了床下的袋子，也许是愤怒吧，谭若能听见他手臂上那套机械的响声。

生气？很好。老虎总比毒蛇强，反正这正是谭若想要的。

“只有你一个人？”来人出声问道。

很不可思议吗？

“为了防止你起疑心，我只身前来——帮助我搬运你兄弟姐妹的朋友们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谭若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圆球，“这种东西我一个人自然能带走，用不着麻烦别人。”

“况且，阁下难道不也是一个人独自前来吗？”

谭若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请原谅我的健忘阁下，你们在整个亚洲的势力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哦，不不不，不是完全，应该说还有您这个幸运儿在。”

房间里的灯早已熄灭了，金色圆球的光芒洒在谭若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看起来无比圣洁。

如果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在脸谱上沾满血浆的话。

“说实话，易子恪先生，即使是作为敌对阵营，我也很佩服你的坚持，但是这也正是令我费解的地方——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恕我直言，这应该是你们那些先祖后裔们的工作，毕竟他们的确拥有特殊的能力。而你，呵呵。”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谭若只是猜测那白色兜帽下灼灼的目光正锁定着自己。

然而他会怕吗？不会。

屠杀了那么多刺客，他深切体会到了这些一般人和少数人的差异。

他曾经和那些所谓的“先祖后裔”遭遇过，即便是被誉为天才的他，也被打得满地找牙，如果不是大部队及时赶到，他也就不再有机会成为这边分部的总长官。

至于这一年来的对手，谭若的评价，还真的只有一句。

呵呵。

但他不会大意，一直搭在一边的右手，已经摸到了短剑上。

交易，怎么可能。

无论是他，还是对方都从来没有想过和平交易。

要么他救走人质，抢走金苹果，击杀圣殿在亚洲地区的管理层。

要么他取得圣物，彻底铲除亚洲区域的刺客组织。

无论是他谭若孤身一人挟持人质，还是明目张胆地拿出不久前缴获的金苹果。都无非是在引诱对方前来。

既然我肯花大价钱，生怕你不来。那么你来了，自然是有绝对的信心把你留下。

没什么阴谋算计，只是单方面的逼迫，给你不得不来的理由：同袍，圣物，还有你朝思暮想要向之复仇的目标。

来，就是这摆在眼前的龙潭虎穴！

不来？你怂了，示弱了，还有什么资本来和我们对着干？！

易子恪，他没有选择！

随着手腕的扬起，袖口下，一对短刃瞬息弹出，微光下的锋芒，直指谭若的咽喉。

谭若轻蔑地哼了一声，左手五指，陡然握紧了金苹果。

只是一秒，金色炫目的光芒就充斥了整个房间，一道尤为醒目的光更是从金苹果中冲出，连接上了易子恪的大脑。

易子恪颓然地跪在了地上，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全身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抱头的行为极有可能让自己的袖剑夺去生命。

“插进去。”谭若晃了晃略有晕眩的头部，冷声命令还在挣扎的易子恪。

与此同时，右手里的短剑也已经映出了金光。

如果这小子意志力太强，就自己动手。

谭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易子恪走去。

金苹果功效强大，但副作用自己却也承担不起，所以它的作用只是拖延一下对方的节奏。

谭若在与刺客的战斗中看得明白，一旦节奏被这些人掌握，再想夺回主动就难了，只有这般出其不意，才方便占据上风。

谭若踏出一步，地面猛地一晃，险些让他摔倒。

“怎么回事？！”谭若大惊。A市虽然处于地震带位置上，但谁会料到地震发生在这种时候？圣殿的有关部门也没有发出过提醒！

但一边的易子恪却已经渐渐缓了过来，能在刺客组织全面败退的局面下坚守在战区并且活下来，他的各方面素质自然有着过人之处。

“你干什么！”谭若见到易子恪向他走来，已经慌了神。他最厌恶的事情毋过于局势脱离自己掌控。现在突然发生天灾，敌人却还想着要先干掉自己而后快，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突如其来的第二次震荡，击落了谭若头顶的灯罩，不但让谭若脚下一个踉跄，连手中的金苹果也失手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摔倒在地的易子恪的身边。

谭若：“......”

心底大叫不好，谭若也顾不得常日的风度，恶犬扑食般跃到易子恪的身边，一手去抢金苹果，右手的剑也对着易子恪身上猛插下去。

虽然慌乱间谭若没能瞄准易子恪的要害，但他相信只要易子恪来挡这气势汹汹的一刺，他就能重新拿到金苹果，而只要这神器在手，无论是易子恪还是这匪夷所思的大地震，谭若都有自信去应对！

利器入肉的声音。

金苹果的光辉照亮了谭若脸上的愕然和不可思议。

“一起去死吧！”易子恪嘿嘿冷笑，抓紧了那个被争夺了几千年的古老圆球。

“不！你个疯子！”谭若发现自己真的是陷入了他二十几年来最为惊恐的局面。他松开那把还嵌在易子恪体内的短剑，双手抱着金苹果想要抢过来。

“杀了他！杀了他！不，带我出去，离开这里！我......”

一声巨响，湮没了谭若和他的话音。

盛花酒店，A市最高规格的五星级酒店，塌了。

十一级的地震突然袭击了整个A市，打破了世界上公认的十级上限。虽然持续时间并不长，但加之后期持续不断的余震，还是给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搜查，位于灾区正中心的盛花酒店很快就被机械设备推平掩埋。在这个十二层高楼只剩下三层的废墟上，很难让人相信还会有人生还。

除非...有神迹出现。

第二章

谭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

视线里不时闪过一道道黑影，视物模糊而扭曲。后脑间歇性地剧痛......

这次伤得不轻......

谭若伸出手开始四处摸索，他得找到那个金苹果，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在找它？”谭若恍惚间听到有人问，随即手上便多出了那熟悉的触感。

“对的，就是它......谢谢。”

谭若一愣。

手上的圆球不见了。

刚刚是幻觉吗？还是被那个人拿走了？

等等！那个声音如果不是幻听的话......

那个该死的刺客！

谭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回想那个语气，那个刺客受的伤远比自己要轻得多。

他得尽快反击，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这儿，不然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刺客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奇怪。

这不是对一个苦大仇深的阶级敌人说话的语气。

谭若感到后背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撒在自己的背上。

“你在干什么？”谭若努力想要转过头去定位刺客的所在，但颈部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

“上药，”刺客的回答让谭若大跌眼镜，他还以为自己被俘虏了，正在接受刑罚，“你运气不错，我用喷剂处理完被你捅出来的伤口后还有一点，索性就给你用上了——话说你这伤口也真是吓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塌下来砸的。”

“塌下来？”谭若脑子一转，是了，自己遇到了大地震。

但这里......怎么像是草地？身下的草可不是酒店外面那种塑料制品。四周还有不少树木的影子。

“你抱着金苹果大喊大叫，我发现那东西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天晓得你碰到了什么机关，然后我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易子恪摇一摇手中的喷剂瓶，确认没有了才丢到一边。

“你什么时候醒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谭若哼唧了两声，感觉到背后的刺痛渐渐消失了，才尝试着想要站起来。

这种高效的喷剂他记得，是总部的成功，意外落到了刺客组织手里，又经历了数次改良，对治疗大多数外伤都有极好的效果。

身体还很虚弱，但基础的行动基本可以完成。

但是这个视角，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我比你早醒了十来分钟吧，”易子恪正在检查他手臂上的袖剑，“如你所见，我，你，都变小了。”

“不是单纯的体型变化，而是年龄改变了。我不知道这是按照什么规则发生的，减十多岁？或者是年龄减半。但现在的结果是我们都变成了小朋友。”

“要不然我肯定先把你弄死在找出路了。”

“只是现在这个环境不允许我这么做。”

“那我应该感谢这个环境，”谭若嘲讽道，“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金苹果失去了光芒，像个普通的破金属球，”易子恪把身边的这个罪魁祸首丢给了谭若，顺便把脚边的一具尸体踢到谭若近前，“再有就是它，有点想法没有？”

谭若蹲下去凑近细看那尸体，外形像是一条中型犬，但半张的嘴里那一圈圈螺旋状排列的利齿彰显着它的与众不同，若是被一口咬到，便是一大块血肉。

“你的意思？”谭若看着易子恪，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估计就像大多数的小说剧情一样，咱们穿越了。”易子恪耸肩。

“但很显然我不是主角模版，”谭若自嘲道，“没有系统提示音，没有主神空间，也没有老爷爷老奶奶出来。”

“咱们还都是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兵王或者超能力者，”易子恪也显得有点失落，“我就是一个底层小刺客，也没有先祖血脉，你呢？圣殿有什么传承在你那里吗？”

“并没有，”谭若拍拍身上的灰，显得格外光棍，“但我可能比你有优势，我有行医资格。”

“也许这个世界的人不这么认为，”易子恪嘲道，“就怕这里连个高等文明都没有，全是各种怪物，事情就大条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只能说明朱诺那帮先行者脑子都被门挤过。”谭若嗤笑一声。

“咱们是被什么传过来的？金苹果，金苹果有什么作用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捋清，但终归是那帮先行者搞的事情，他们总不会闲得慌把自己传送到一个毫无价值全是怪物的世界里不是？”

“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不是有没有文明，而是这个位面到底是什么水平的位面。”

“有什么区别吗？”易子恪道，“我们现在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完全可以融入这个世界重新来过啊！现在不就是要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吗？”

“毫无计划的野蛮人，”谭若冷笑，“这就是你为什么只能在刺客组织混个底层的原因。”

“我们现在最大的倚仗是什么？无非是原来世界的认知。你想，如果这里是一个无魔或者低魔位面，我们的知识是不是多少可以派上用场，领先同龄人一代？这便是我们的金手指了。”

“但是，要是这是一个高魔，甚至超魔的世界，地球上已有的知识都失去了作用，完全要以新的视角看待，我们还有什么优势？要是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赋，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你没见那些小说，里面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随便便灭一个城，你还想着咸鱼下去？”

“那要真的是高魔位面，我们能做什么？”易子恪完全不能理解谭若的想法，现在的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好吧。

“是，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以后呢？如果有机会改变你连个计划都没有，很多事情你想做都做不了！你以为你是小说主角呐？遇到什么突发事件灵光一闪你就有办法了？”谭若现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毕竟现在两个人是人生地不熟，这唯一的“老乡”要是再不上道，搞出点事情，自己可是哭都没地方了。

“好吧好吧，我睿智的圣殿骑士先生，那你说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易子恪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你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吗？至少要到平地上去。林子里很危险，栽在这里就什么计划都谈不上了。”

“还不是要先出去，”易子恪嗤了一声，确认一下方向后招手示意谭若跟上，“我跟你讲，钻林子我可是熟得很，被你们追杀的时候没少往老林子里跑路……”

大概三个小时后......

“这......这就是你说的熟？”谭若扶树干大口喘着粗气，“就这么左拐右拐，一辈子也出不去！”

走在前面的易子恪缓缓转过身来，并没有因为主人变小而改变的衣服看起来十分肥大。他还偏偏要把兜帽戴上，盖住了七成的脸部，在这幽深的老林里，如同白色的幽灵一样，显得有些恐怖。

“你，没有注意到，”

“身后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