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记》： 序
第一章 序
凛冽的寒冬还未散去，温和的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冬的帷幕。枯枝黄草渐渐的恢复了生命，积蓄了一个冬天生命的力量也开始绽放，雪白的大地开始慢慢变得黝黑。
勤劳的总是农人！
春意蹒跚，被大雪阻隔了一个季节的农人，再也抑制不住骨子里的那份勤奋，随着东边吹来的风一齐从骨缝中穿了出来，浑身瘙痒难耐!丝毫不去理会偶尔出现在阴暗角落的冰凌，扛着早已打磨闪亮的农具一下一下地在空闲一个冬天的土地上尽情挥发着体内的洪荒之力。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树枝上的鸟儿“叽喳”抒发着对春的向往，泥泞的道路上不断有倔强的黄绿拱出，太阳懒懒地照在大地，休息了一个冬天的万物也开始窸窸窣窣都奔着阳光而去。沉睡的生命正慢慢苏醒！
“如果不是那个早晨，我会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农夫，在那渺无人迹的山村生儿育女、生老病死？”他在意识将要消散的那一刻，想到的竟不是自己的妻儿、亲人、朋友……只是单单的想了这个无聊的问题，也许他自己也觉得无聊，竟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抽动带动胸口的伤，忍不住的咳嗽起来，竟咳出一块碎掉的肺片。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刺中他的人——他已经忘记是谁，是男是女，眼前慢慢模糊、耳朵也听不见周围的呼喊。他慢慢的抬头看着蓝天，好蓝！他在心里想，就像那个早晨——那个雪化的早晨——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早晨——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早晨……
“哒哒……哒哒！”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沉闷地响起在村子东边的森林里，抖落了在那树枝偶尔残留的积雪，唰唰声中惊起林中的飞鸟，也惊醒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穿着围裙的妇女慌忙跑出忙碌厨房，伸手拉过在院子玩耍的孩子藏在身后——毕竟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村一年到头很难见到一个外人——当然除了那群自称大陆巡夜者的卖货郎例外。说起这群人，没人说的清楚他们究竟是从哪边森林出来，又是往哪边森林消失，人们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却奇迹般谁都未曾提起过。毕竟他们是这个村庄和外界的唯一的联系！也不会有人去追根问底——因为他们从未给这个村庄带来过任何的不安，更谈不上是灾祸——至少一百多年来是这样！仿佛他们就是这个村庄的一员，那么自然的谈笑、向人们谈论外面的世界，给这个封闭的村庄带来一切——农具、牲畜、日常用品……甚至会给村里唯一的光棍带来一个水灵灵的媳妇——当然那是要他付出他差不多所有的家当，相比起有个媳妇，光棍的那点家当又算得了什么呢！总之，这是群神奇的人——对他们这些与世隔绝的人来说。
“啪！”踏地声、嘶鸣声、金属撞击声戛然而止！
村口众人正诧异间，一匹白马突然由林中窜出，随即又人立而起，立在路边，此时人们才看见那马背上原来还有一个全身金色的骑士。那马上骑士也没去在意那些村口的村民、以及鸡飞狗跳的场景，只是张眼四处打量这什么。身后又随之冲出五匹马，一身雪白，稍微地停在为首金色骑士的身后。
“安全！”
“安全！”
……
一长串此起彼伏有力的声音穿透晨雾，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在森林深处！
“前进！”
随着为首骑士那声断喝，一阵地动山摇的踏步声由林中再次响起！
“啪！啪！啪！……”
那种靴子踏击地面的声音，整齐而又有力，由远而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村中人们的胸口，“砰砰砰”声中，最后自己的心跳也和那踏步声融为一体了！
由田地飞奔而归的丈夫颤抖的抹下脸上的晨露，双手紧握着闪光的农具，惊恐的妻子拽着丈夫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而自己和丈夫却毫无知觉！孩子拉着妈妈的裙角，边偷偷地看着路口的骑士，一边还向同样躲在爸爸妈妈身后的伙伴龇牙咧嘴。
“啪！啪！啪！”
一列踏着整齐步伐的战士由林中走出，银白的铠甲和炫白的长枪衬着阳光耀得村民暂时失去了视野。
“啪！啪！啪！”
那条白色的长龙好似那人们心中幻想无数次的天神般，威武！雄壮！那样圣洁，那样高不可攀！虽然无数次听起那群巡夜人谈过那支军队的威武，可听说、幻想毕竟是无法与现实相提并论。
人们的心跳和呼吸都早已激动得和那整齐的步伐融为一体，慢慢的只觉得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巨石，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腹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由体内迸发，好似激动，又似害怕，更多的是担心。四肢仿佛压了千斤，抬也抬不动！冷汗沁沁地由额头流向眼睛，混合着泪水流向鼻子，又混合鼻涕……
喉咙越来越干，却连咽下口水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打破那种旋律！胃里早已翻江倒海，阵阵扭曲惹得呼吸更加困难。
“哇！”
终于！那种莫名的恐惧随着这一阵呕吐倾泻而出，那种莫名的压力顿时一扫而空！
“爸爸！快看啦！士兵！”
小孩终于记得流浪的那一群人口中念叨的、那个一直在他心头发芽的、那个他光是听听名字就觉得兴奋的称谓！
是啊！那只是一列列士兵而已，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男人们心中如被风吹散乌云的天空，豁然明朗，手中紧拽的农具也顺势落下，女人也歉意地拔出指甲，揉揉那被自己掐出血迹的胳膊。
小孩的那声惊呼引来那为首骑士的侧目，虽然军队对于这些山中的山民来说算的上是一种奢望，但是那饱含着自豪的惊呼又是怎么回事！别的孩童虽然好奇，却也被身边的大人身上奇怪的气氛所感染，好奇与害怕交织着，他们只是偷偷的观察着这些山外来客！那声发自内心的自豪又是怎么回事？
俊逸的脸上诧异一闪而过，那名骑士缰绳一抖，马儿好似懂那主人心意，翻飞的四蹄好似不落地样往前面飞驰而去。
……
这样安静却又喧哗的场景持续到太阳当顶的时候才渐渐散去，村民们不知道那些士兵什么时候消失在西边的森林，回过神来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中。心中纵然有些不安，却也只有按捺这那份不安，继续他们的生活。没有人好奇的去追问，因为，好奇会害死猫的！当然，事无绝对！
第二章
这里是西南的森林。
西南就是西南，你可以说是中州西南、也可以说是长河西南、还可以说是夏断的西南、更可以说是大陆西南，或者你也能说是世界的西南（毕竟对世人来说，夏断国西南的森林就是这个世界西南面的尽头了，没有人往那森林更深处去过——或许有，但是那也没有谁知道！）我想说的是，那都是同一个地方，就是夏断国西南的森林！
“我家家里哟有山鸡，山鸡身上嘛七色毛哟……”
嘹亮的“歌声”仿佛利刃割开翠绿的树海穿透而出，荡漾在这初醒的旷野之上。而正对着那歌声来的路上一座方圆一里高不过十来丈的小山上，躲在树丛中的一个汉子皱着眉头看着那歌声来的小路，忍不住地伸手去掏了掏耳朵。九尺来高的身形蜷缩在那个只容得下一个小孩的树洞中，别扭的连空气都有些许尴尬。
“什么烂歌，竟然还唱出来！唱就唱，他妈的还那么大声！”
“哈哈，老七你就别埋怨了，这里荒郊野外的，又没什么人往来！人家难得心情好嚎两句，你也抱怨！哈哈”藏在一根丈许粗细树干上的汉子拿下嘴中快要咬烂的树叶忍不住地打趣树下的汉子。
“！@#@￥%……”
“哈哈!老七（七哥）你的心咒大法又来了啊！哈哈……”
虽然树丛中的汉子们笑的很粗狂，却是方圆几丈的地方才稍微能听见。
歌声走到到这座山坡下就不再响起，或许是主人累了，或者是主人发现了什么也不定。树丛中的人不由得暗暗的紧张起来。
“我说，大叔！”一道清脆的声音透过树丛，“一群人躲在山上看风景呢？”
随着话音，在那山边鸟兽踏出来的野路上闪出个人影——七尺来高的身形架着件兽皮制成的坎肩与短裤，树叶编织的草帽上点缀着几朵野花，草帽下露出半张脸上好似刀削，鼻子下弯成月牙的嘴上挂着盈盈的笑意，帽沿挡住虽看不见眼睛，想必也是充满笑意，生生给你凭添了些许欢喜！
裸露的肌肤布满了古铜色，条理分明的肌肉附着在纤细的肢体上，看起来明明那么瘦弱，却又有那么棱角分明的肌肉，给人一种不合理却又觉得和谐的感觉！双手环抱在胸，脚下拖拉着一双半旧不新的草鞋，站在那里，就仿佛和那阳光下的背景融为一体。
貌似为首的八尺大汉一手拉住准备将弓箭对准来人射出的老七。
“小兄弟好兴致！何不来一起看看这大好河山？”
大汉笑意盈盈，任谁也看的出那盈盈笑意下的寒光。
“哦！那就谢过大叔呢，正好还没吃早饭，不会碰巧你们也没吃吧？哈哈~~”
随着话音，那道人影也已经慢慢地朝大汉的方向徐徐走来，感觉不出一丝疑虑或者有半点担忧，就像在自家院子了散步一样自得。
老七又在为首的大汉面前用手在脖子面前比划了一下，大汉依旧摇摇头，目光看着人影走来的方向。慢慢的人影也变得清晰起来，一步一步地踏在黑色的土地上，坚定而又从容，没带半点风，也没有半粒尘。
“嘿嘿！”人影突然将头上的草帽摘掉，“大叔，你好呀！哈哈~~”
好阳光的一张脸！
所有人见到这张脸的第一感觉！
随着草帽的消失，一张充满稚气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洁白的牙齿映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像蜜一样散播在空气中，让人从眼角到内心不得不泛起一阵阵欢欣！
“小兄弟，你好！”为首的大汉环视周围的同伴一眼，眼神中明显地带着一丝威严，四周的同伴都将手中的武器慢慢收了起来。大汉大步地迎上前去，隐隐的龙行虎步。
大汉和年轻人在双方相隔不到两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下，彼此伸出右手，握在了一起！大汉慢慢的加大了力度，可是对面好似毫无感觉，于是加上了自己的七分力气，对面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于是将心一横，自己的十二分力气都全部用上了，哪知道对面小伙的手却如铁块一样，只是咯得自己手生疼！
“咦！”大汉不由得心生疑虑，自己虽说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却好歹有那么几分蛮力，对自己右手的力量尤为自豪，却不想拿这个明显矮了一截的小孩……！
“嘿~！”小伙子咧嘴一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大叔，有吃的么？我饿了。”
“有有有！”大汉不禁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一丝惭愧，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样，恨不得马上岔开话题，转过头对着身后，“老七，把你的干粮分点给这位小兄弟！”
“为什么是我的？”虽然老七满腹牢骚，还是很爽快地将袋中的干粮掏出大半给了少年。
“谢谢大叔！”少年接过老七给的干粮，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囫囵吞枣地将手中的干粮在众目睽睽下瞬间就消灭的干干净净！用那塞得满满的嘴含糊不清地不断吐出“谢谢”。
“好吃好吃！大叔还有吗？”少年舔掉手中的最后一丝油迹，贱兮兮地看着老七——不！老七装干粮的袋子。
“……！”老七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干粮全丢给了少年。
少年如获至宝地接过干粮，在老七转个身的时间就将剩下的干粮全塞进了嘴里！还一个劲地称赞，“好吃好吃！”。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一个成人的三天干粮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在几个呼吸间就全塞进嘴，那些他们看来味同嚼蜡的干粮，他竟吃的有滋有味！
“还有吗？”微微可闻的声音好不容易钻了几道缝隙才得出来，尾音好似无限拉长。
四周已经用手将突出的眼珠按进眼眶，不然真的就要掉进土里了！
“……那个，你还要多少？”为首的大汉满头黑线地看着少年。
“大概还要这样的四五份吧！”少年完全不在乎现场的气氛，好不容易咽下嘴中的残渣，“大言不惭”地问人要吃！
“……”
“你、你、你们都给他吧！”大汉哭丧着脸，不是因为给不了，那种难吃的干粮就算自己扔了也不可惜，关键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毕竟自己和这帮兄弟是为了一些原因才在此地逗留，如果不是被他找出隐蔽所在，真后悔去惹这个活宝啊！
“上辈子饿死鬼投胎的么？”大汉转个背，微不可闻地嘀咕着。
“哈哈~~！饱死了饱死了！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哈哈~~”
听着那肆无忌惮的畅笑，四周的人不禁微微皱着眉。
“大叔，你是用剑的呢！”那少年吃饱了躺在路边草地上，丝毫没有戒备的借阳光晒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看着边上的一个大汉。那汉子礼貌地对他略微一笑，点了点头。
“哟~~！”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弹起来、抽出了大汉的佩剑，用手抹了一下剑锋，并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好像挺锋利的样子呢！”
“嘿！你要小心！”不待大汉说完，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物归原主！大汉愣了一愣，那熟练的手法，连自己这个用的大半辈子剑的人，都……“不曾想小兄弟还是个用剑行家！”
“嘿~~”
少年转眼间又来到另一个大汉身边，在主人没有丝毫反应的时候如法炮制地将武器拿在手中，抚摸过一番之后，又物归原主。就连那躲在草丛中不露半点呼吸的壮汉都被他一一找到。
为首的大汉与老七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深深的恐惧。相互对望一眼，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
一百来号人，刀枪剑戟、棍棒锤链，十八般兵器，那少年拿在手中，就像他这一辈子都在用这兵器一样摆弄起来！在场的众人不由得由心底升起阵阵寒意。就这样一百多号人对着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达成了一种近似默契的默契，你不管我、我也不问你！
“大叔，你不用兵器吗？”少年围着为首大汉转了一圈、全身打量一遍，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那大汉无奈地看少年一眼，手往怀中一探，扯出一根似金似玉的辫子出来，迎风一抖，便变成了一根通体泛白的棍子，递给少年。
少年只是默默地看了大汉一眼，“大叔这可是好东西，我可不敢摸呢！嘿~~”
大汉闻言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有些东西，大家都是明白人。
“呜呜~~”
刺耳的号角在丛林深处响起，为首的大汉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玉棍一挥，那道白色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身边的众人作鸟兽散进树丛再不见踪迹。
“小兄弟……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是如果只是路过，劝你还是尽快往东去，跑的越远越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去了！”大汉对着少年略微抱拳，转身跃去。
“嘿~”少年将身一转，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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