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风云传》::山野小子
第一章:山野小子
九幽国,青幽城境内。
林家沟,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
村里人口约莫百十来户,均是以耕地为生。
村头北边,一间由泥土做墙茅草为顶的房子,屋顶正冒着淡淡白气。
不多时,一位妇人快步由内而出,朝着另一间泥房而去。
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皮肤黝黑,一身粗布烂衫上,林林散散还打着几块补丁。
妇人神色不安地进到另外那间泥房里,入门前还特意将她那粗糙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进入内屋之后,直接朝着一个不大的少年头上摸了摸,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焦急,“咋还这么烫呢?这可咋办呀!”
躺在床上的少年似乎是被妇人的自语吵醒,若似无力地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妇人似在抽泣,徐徐掀开盖在身上已呈暗黄色的旧被,轻轻地拉扯了一下妇人衣角,强颜笑道:“娘!俺没事,睡会儿就好了!”
“还睡会儿就好了?你大哥就是这么睡没的……!”
妇人没读过书,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知该以怎样的言辞表达内心的苦楚。但从她眼角滑落下的泪珠,在少年看来早已胜过万千安慰。
“牛三……牛三……”
忽然,门外传来几声稚嫩的呼喊。
妇人闻声偷瞟了一眼屋外,不得不停止她抽泣的情绪,偷偷用手擦干眼角的泪水,回眸看了少年一眼,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次滑落,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躺在床上的这名少年今年十岁,名叫林西,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八岁的妹妹。
林西的父母都没读过什么书,林西哥哥出生的那年正直寒冬,故而给他起名叫林东,说是后面如果再生,就以东南西北四方来定名。
林西在家排行老三,故而才有了这么个名字。
由于家境贫寒,一家六口一年到头莫说吃几顿荤腥饭菜,就连吃几顿饱饭也是极少,大多数也就吃个半饱,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因此,几个小孩的身材个个都很“苗条”。
林西五岁那年,父亲因一次病重无钱医治,便永远离开了他们。
对于这个原本就贫寒的家庭来说,父亲的离去无疑是雪上加霜。
孰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林父过世后第二年寒冬的某天,林西十二岁的哥哥冒着刺骨寒意,跑到隔壁村边的河上捕鱼,打算捕到鱼去市集上换些口粮,孰料鱼未捕到却失足掉入了河里。
自此寒气入体,连续高烧数天,最终因无钱医治,也永远离开了这个家。
自那以后,林母终日以泪洗面,因此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或许是放心不下三个孩子,不得不再次振作起来,成了家里唯一的支柱。
那时的林西才六岁,本是该玩耍的年纪,但短短的两年内,家里连续遭遇的变故,这也使他有了超乎同龄人的思绪与坚毅。
为了减轻母亲肩上的重担,六岁的林西除了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经常到附近几个村落帮别人放牛,为家里换取一些可用的物品。
久而久之,也就有了‘牛三’这么个绰号。
对于‘牛三’这个绰号,在林西的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因为,村里的小孩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绰号,而“牛三”的这个绰号,比村里那些叫什么‘狗娃子’、‘二哈子’的,明显要好听很多。
而屋外呼喊‘牛三’的声音,林西虽未见其人,但从声音里早已认出了他是谁。
他是林西在村里最好的朋友,名叫林萧,绰号胖墩。
其实,林萧的家境比林西好不多少,之所以被人叫做胖墩,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很胖,而是他刚出生时比村里任何一个小孩出生时的块头都要大,所以一出生便有了这个绰号。
而这个绰号,一直伴随着他至今,已经十年了。
“五婶!牛三还没好些吗?”林萧见妇人眼眶有些红润,着急地问道。
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姓林,都是以辈分相互称谓。林西的父亲在他那一辈中排行老五,在世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一般都是以五叔或是五伯这么叫着。对于林西母亲的称谓,自然就是五婶或五伯娘了。
妇人没有说话,但眼角再次涌出的泪水已然告诉了林萧答案。
“五婶!这个你拿去用水烧开,熬成汤给牛三喝,或许能让他好起来!”
林萧轻声说完,从怀里取出由一块碎布片包裹着的东西,双手递到了妇人的面前。
妇人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居然是一些类似草藤的黑色东西,还隐隐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
“胖墩呀!这是什么呀?”妇人诧异地看着布片里的东西,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希望。
“俺也不知道是什嘛东西,前几天俺家牛病了,俺爹去集市上买的。牛吃了以后,一两天就好了。俺看牛都能治好,兴许牛三吃了也能好起来,所以就偷偷拿了些过来!”林萧说话的样子很认真,语气中更有几分肯定。
“啥?这是给牲口吃的呀?”
妇人吃惊地看了林萧一眼,方才眸子里的那抹希望仿若霎那破灭。
虽然知道他也是为了林西好,但人和牲口吃得药怎么能相同,随后赶紧将布片包好,准备还给他。
林萧见妇人要推辞,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着急,“五婶!你就试试嘛!万一要是有用呢?再说了,你现在还有别的什嘛办法吗?”
林萧的这番话着实说到了妇人的心里,内心里挣扎了一番后,决定就按他说的办。
以如今情形,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妇人紧皱着双眉,拿着林萧给的东西,快步走向冒着白烟的泥房。
目送着妇人进入泥房后,林萧朝着另外间泥房小跑而去。
一踏入泥房,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随之入鼻。
林萧皱着眉头朝着内屋瞟了瞟,立马看到躺在床上面黄肌瘦,一脸深沉的林西。随之动了动容后,轻轻地靠了过去。
林西无力地开目,强颜一笑,轻声问道:“胖墩!你怎么有时间来找俺?今天不用去山上砍柴吗?”
“去,当然要去,俺可没你这般清闲,大白天还躺在床上!”林萧似有玩笑地瞥了林西一眼打趣道。
“俺都快要死了,多躺两天也不可以吗?”
林西眸色深深,说完便轻轻闭上了眼睛。但憔悴的脸上,表露出一抹极为的不甘。
“呸呸呸!什嘛快要死了,俺是来给你送药的,不会让你死的!”林萧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认真,看向林西的眸子光里充满了柔和。
“送药?”林西豁然开目,神色很快又变得失落,“先不说你买药的钱从哪里来,连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你怎么可能知道?”
“咋了?你不相信?五婶现在就在熬药,等一下你就知道俺骗没骗你?”
看着林萧一脸的理直气壮,林西轻轻摇头浅笑了一下。
其实林西还是挺了解他的,倘若他没有和自己玩笑,那肯定就是真的。
因为,林萧从不骗人。
对于这点,林西也从不怀疑。
见林萧半天没有说话,脸上还挂着一抹不悦,林西忽然浅浅笑了笑,“好了!俺相信……俺相信还不行吗?”
“既然你相信,那你就给俺保重,给俺好好活着!”林萧的表情还是一副理直气壮,但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压轻了很多。看着林西困乏的样子,接着轻声说道:“先不和你说了,俺要去砍柴了,明天再过来找你!”
说完,未等林西作出回应,便一溜烟儿的离开了泥房。
约莫个把时辰……
林母已将草藤类的东西熬成浓汤,用一只缺了一个小角的大碗盛好,端到了林西的面前。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水,闻着碗中散发出的难闻味道,林西双眉紧凝,诧异地问道:“娘?这个就是胖墩送来的药吗?”
“是的,趁热喝了吧!”林母说完,将汤水吹了吹,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西慢慢地坐起身,徐徐从母亲手里接过碗,看着那黑乎乎的浓汤,心里隐约有了一丝恐惧,甚至还有些抗拒。
但是为了能将病治好,更为了能活着,林西顿时眉头一横,闭起眼睛,直接咕咚咕咚将汤水一饮而尽。
汤水下肚之后,一股让人难以承受的怪味在嘴里不停回味,让他彻底对那药草产生了怀疑,“娘!你确定胖墩拿来的药是给人吃的吗?怎么味道这么古怪?”
面对林西的这番疑问,林母的脸色顿时微微变得有些尴尬,再看看林西那赤黄的脸慢慢变得红润,脸上的尴尬瞬间有了一丝笑意,“没想到这药的药效这么好呀,难怪连牛都能治好……”
“什么?牛……”
林西听完只觉眼前一暗,整个人霎那有些蒙圈。想要说些什么,这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毕竟,药已经被他全部喝下去了。
林西脸上挂着汗颜,无奈地看了母亲两眼之后,慢慢躺下了床。
看着林西躺下床,林母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地守在床边,生怕林西喝下药汤之后有何不良反应。
直到他完全安睡之后,这才放心地离开。
第二章:神秘客
深夜,皓月当空,繁星点缀。
林西辗转反侧,卧立难安。
有此状况,归根究底还是白天喝下的那碗药汤。
这一晚上,林西在茅房与泥房间来回跑了不下数十次,不光腿脚跑得有些发软,就连全身的气力也都用得差不多了。
“好你个死胖墩,居然把喂牲口的药拿来给俺吃,不病死也要被你给害死了……!”
林西面红耳赤,一句抱怨未完,肚子再一次翻江倒海,刚刚从茅房回到泥房气还没回顺,又要软着腿再次折腾一番。
次日清晨。
林母早早便起了床,由于与林西的睡房离得有些距离,故而对昨晚的事并不知情,一大清早便来到了他的房间。
“小西……小西……”
小西是林西的乳名,这个名字全村也只有林母一个人这么喊。
林西昨晚几乎是折腾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算平静下来,此时整个人更如虚脱般地趴在床上,仿若连回应的力气都快使不上来。
林母唤了数声,见屋内没有丝毫回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变得不安。用力推了推旧到已经快要裂开的木门,这才发现木门只是掩着,并未闩上。
林母来不及多想,满面焦色地直接冲入了泥房。
此时屋内的油灯还在散发着微光,林西静静地趴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林母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眶霎那间变得湿润,整个人更微微颤抖起来。
“娘!”
林西依旧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而嘴里唤出一声“娘!”传入林母的耳中时,顿时让她心中一颤,一口气深深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你没事太好了,吓死娘了!”林母高兴地擦拭干眼眶处的湿润,连忙将手伸向了林西的额头,见他的体温与常人无异时,整个人顿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退了退了,你的烧终于退了!”
林西闻声霍然开眼,露出一副怔怔之色,“俺的烧退了?”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在额头上摸了摸,眼前豁然一亮,“真的退了?难道是昨天吃的那个药?”
林西有些无法相信……不……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是吃了牲口的药才把病给治好的。徐徐起身坐在床上看着林母满脸喜色,脑间顿时觉得发懵。
“这次真的太谢谢胖墩了!”林母笑着感激着林萧,看着脸色恢复了往常的儿子,感觉心里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了地,“俺昨日上山砍柴时发现了一些野果子,摘了一些回来,你休息一下后,就给胖墩送过去,好好谢谢人家!”
“娘,不用了吧,俺跟胖墩关系那么好,他知道俺们家的情况,肯定是不会要的,那些果子就留给妹妹吧!”
林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得却有另外种意思:“居然敢把牲口吃的药拿来给俺吃,搞得俺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一晚,不找他算账已经算是不错的,想让俺送果子给他吃,想都别想。”
“傻孩子!你跟胖墩关系是好,但恩情归恩情,岂能与友情混为一谈?俺们家里条件是不好,那也不能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吧!”林母浅笑着摸了摸林西乌黑的头发,“孩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林西心里有了一丝感触,更明白了母亲话语里的深意。
就在林西正准备起身时,耳朵里隐约听到了母亲好像在跟什么人谈话。至于谈话的内容,由于距离的原因,听得不大清楚。
但能够确认的是,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充满沧桑的男人声音。
为了满足心里的好奇,林西不由得加快了起身的动作。
林西刚刚来到门口,忽然看见母亲站在她的泥房门口处,正与一名老者交谈着什么。
老者身着黑色锦绣披风,黑白参杂的头发以一根玉簪盘着,以此来看,此人年纪起码已入花甲。
由于是背对着林西,故而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一个富贵之人。
这名老者,林西不认识,也从未见过,更没听说家里有如此富贵的亲戚。
林西思忖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此人的来历。本想要上前看看,忽然觉得又有些不适合。思来想去之后,选择躲在泥房外的一捆柴火后,先听听他们的谈话。
“…………”
“如若你答应,老夫可以先付给你五两银子的定金,让你给他好好补补身体。一个月后,老夫会来带他走,到时候还会再给你五两银子!”
林母沉默了片刻,环扣在胸前的双手扣得更紧,“奴家只是一个妇人,不懂得你说的什么门派!此事等俺问过他本人,再给你答复。”
“既然如此,老夫明日再来,希望你不要让老夫白跑一趟!”老者说完,挥袖一甩,大步流星而去。
二人之前说的话林西不知,但老者口中说的五两银子,林西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五两银子,对于林西的家境来说,那可是一笔巨额财富。
俗言道,天下没有无故的恩舍。
而这笔财富的背后,恐怕是要林西家里付出等同的代价。
对此,林西可谓是颇为心动。
目视老者消失在视线里,林西疑惑地从柴火后走了出来,而眸子却未从老者离开的方向移开过,“娘!那人是谁呀?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五两银子?”
“他就是个问路的老头,哪有什么五两银子?”林母眉目一怔,闪动地眸子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林西,故而瞟向了一边。
“嗯?”林西知道母亲在骗自己,一双灵眸顿时盯着母亲更紧,“俺明明听到你们说到了五两银子!”
“没……没有的事,可能是你听错了!”林母神色微微变得一丝紧张,闪烁的目光忽然瞟向了屋内,“俺去拿果子,你赶紧先给胖墩送过去!”
说完,直接转身朝着屋内而去。
“那老头突然来俺们家,该不会是打着姐姐和妹妹的主意吧?”林西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一双灵眸顿时变得冷冽。
林西之所以会有这样想法,其实是因为村里有些人出于某种原因,不惜将子女卖给人贩子,而价格一般在几两银子到十几两银子之间。
至于人贩子将买来的那些孩子带到哪里,让他们干些什么,是为奴为婢,还是为盗为娼,甚至乃至是生是死,这些都不得而知。
而这种毫无人道的交易,特别是在像林家沟这种穷乡僻壤的小村落里,时常发生。
林西虽然没有见过此等事情,但也听说了不少。
虽说家里的条件是差了些,可姐姐和妹妹一但落入那些人贩子手里,只怕命运会是现在更遭。
这也是林西自从听到老者口中的五两银子之后,颇为心动的原因。
林母闻声一怔,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仿若一种莫名的疼痛感直击她的内心。沉默了数息,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他不是来找小南和小北,而是来找你的!”
“找俺?”
林西怔了怔,一种复杂的思绪霎那涌入了脑间,眸子顿时变得黯然。
“他说他是玄清门的什么护法,来此是为了招募新生入门。而你,则是别人介绍给他的!”
林母回过身轻声解说着,眸子里却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惆怅、有心动,也有忧伤,但最为明显的,莫过于触动心灵的那一抹不安。
林西听完一愣,诧异脱口道:“他可有说是谁介绍的?”
林母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而林西问的这个问题,正是让她不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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