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云家有子
云家有子
时维九月,秋意薄凉。
日上三竿,秋日早晨的凉意早就消散了,云府后院一处未见秋意,依旧是佳木葱茏,花团锦簇,山石点缀,曲折游廊下石子漫甬成路。
静谧清幽的院落竟被一道“震如雷声”的鼾声打破。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大群人匆忙而来,为首是一对夫妇,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
扑面而来便是浓郁的酒味和脂粉气,入目之处便是翻倒的玉瓷酒具,凌乱的锦衣华服,垂落的纱帐隐约可见赤裸躺着三人,两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搂着肥胖的男子,酣然入睡。
这香艳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会面红耳赤,气血翻涌。
“孽子!!!”
暴怒呵斥的声音钟鸣空谷,震得令人脑袋发懵。
床上的三人立马被吓得魂不附体,回过神来看见屋内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浑身赤裸的三人连忙四周寻找蔽体之物,脸上翻涌起阵阵羞耻之态。
“爹……”一男子便从纱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他衣衫不整只套了一件内衫,露出浑圆的肚皮,脸上的五官都被横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神情迷离恍惚,显然是在酒肉声色场所厮混之久所带的,眼神闪躲之下说不出的猥琐之态。
“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在女人堆厮混,现在你是要把整个妓院搬回云府吗?”云新南呵斥道,他眉宇间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和淡然的书卷气,现在被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要将这个不孝子剥皮抽筋。
见纱帐后面两个瑟瑟发抖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脸色又阴郁了几分,旁边衣装华贵的妇人眼尖,向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几名丫鬟便把两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半请半拉了出去。
见自家爹的脸色黑如锅底,云鹤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赶紧朝衣装华贵的妇人看去,求助道“娘……”
云新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云鹤,见到夫人有点心软的神情,他咳了一声。
云鹤瞧见娘亲秦兰心疼的神情,暗自欣喜,反正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唠叨完他就左耳进右耳出,娘亲宠着自己,过后再跟娘亲撒撒娇就好了。
想着他便放低姿态认个错“爹,我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做这种荒唐之事……”
“孽子!”没想到云新南见状更怒不可恕,上去朝他膝盖便是一脚,他整个人“咚”的一声跪了下去,疼得脸色发青,吓得直哆嗦。
“你这话都说了多少次了?天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活脱脱一个放荡的纨绔子弟!”云新南怒骂道。
云鹤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出了一头的冷汗,汗水往他颈部的肥肉流下,显得油腻又恶心,他心里嘀咕着,今天爹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他平常都讲究以理服人,今天怎么气得要动手打人了?
“老爷……”秦兰见儿子吓得不轻,心疼的扯了云新南的衣袖,没想到云新南却迁怒道“慈母多败儿……”
秦兰一怔,眼圈便红了几分,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她看着现在肥肉横生的儿子,心里倒是不忍,但其实夫君说得对,鹤儿就是被她惯成这副模样的。
但她没办法,从小就鹤儿一个孩子,鹤儿从小就爱粘着她,只要他一撒娇,自己就会什么都由着他来,摘星星摘月亮都随他开心,结果把儿子宠成这副模样,胆小又怕事就会吃喝玩乐,自立的本事没有,就有一身败家的坏毛病。
“放任你继续吃喝玩乐下去,待你娘亲和为父去世,家产指不定被你败光了,到时候看有谁护着你!”云新南心乱如麻,自己出身书香世家,品行端正,近几年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算不上丰功伟绩,但也是小有所成,哪想会教养出这么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东西。
看了看地上瑟瑟发抖的云鹤,云新南把暴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后天,便送你去沧澜求学,不求你修道学本事,但能收收你这性子也是不错的!”
云鹤一听,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昏厥过去,他跪着爬到云新南脚下,拉着云新南的衣角,哭嚎道“爹,我不去,我死都不去,你也知道,我打小就在娘身边长大,吃不了苦,你要我去修道,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云新南看着胖成猪的儿子在地上哭嚎,脸上布满了泪水,显得又蠢又滑稽,硬生生任他哭嚎,也不为所动。
云鹤想到修道要起早贪黑的,还要清心寡欲的修炼,更何况都是男人,让他一个从小就在女人堆滚着长大的人,如何忍受,这不是生生要了他的命吗?
“爹……要是我出了个不测,这云家的香火就断了,我留下来传宗接代吧,爹我不去沧澜,我还要给云家传宗接代呢,我不修道,列祖列宗在上面盼着呢……”
云新南没想到这草包儿子,到这个份上还想着那档子龌龊之事,又气又恨,咬牙切齿道“你不去沧澜我就把你那东西剁下来,我没你这混账儿子!”
云鹤顿时觉得下体凉意暗生,他立马爬向他娘的脚下,哭得撕心裂肺“娘,我不去,死都不去,您就我一个儿子,你忍心让我去沧澜受苦吗……”
秦兰也心疼得紧,摸了摸云鹤汗湿的头发“鹤儿,这事娘做不了主啊,娘不能害了你啊,你去沧澜好好收收性子,娘再接你回来……”
云鹤见秦兰也是坚决的模样,
哭声戛然而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本来就肥大的脸就显得更加呆滞倒霉了,云新南看了气不打一处来,甩了衣袖便跨出了房门,留下一句话“好好准备,今天哪也不许去,明天我和你娘送你出门……”
秦兰见云鹤呆坐在地上,无奈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小厮照顾好少爷,便也打算离开,却听见后面传来小厮的惊呼“少爷……”
她转身只见云鹤犹如天塌下来一般,一头往身后一倒,昏厥了过去。
“鹤儿……”
云鹤意识迷离间听见了自家娘亲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脑海就一个意识,这回自己真的要去沧澜修道了。
启程沧澜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云鹤都以绝食来反抗,就这么萎靡了两天,在启程的那天早上还是被硬生生的推上了马车,也难为他爹了,找了几个壮丁才把他硬拉上车的。
云鹤确实两天没吃了,脸都有些消瘦下去了,能露出他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了,秦兰心疼儿子,把那些糕点全都端到他面前,云鹤闻着香味,肚子咕咕作响,但一看到糕点就想起了他未来在沧澜的悲惨生活,又扭开了头,委屈得掉眼泪。
车上的云新南实在受不了,这窝囊烦人的儿子,到了某处驿站,就连忙换过一辆车,省得看着就心烦。
出了江城便快到秋水镇了,渡过秋水镇的“碧海”湖就能到沧澜山脚了。
次日清晨,云鹤就站在秋水镇的渡口,碧海湖的景色还是不错的,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山浮水,但他哪有这个心思欣赏,脑子全是空荡荡一片。
周围倒是很热闹,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或者来送行的父母,也有摆摊叫卖的小贩,人声鼎沸。
秦兰摸着云鹤胖脸一边抹泪“鹤儿,到沧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娘也舍不得你,不要怪你爹,他也是为你好……”
云新南把船票递给撑船的老翁,叮嘱了云鹤一些琐事以后便让他登船,谁知云鹤脚还没踏上船,就抱着他爹的手臂便哭了起来,好像一上船就踏入了无间地狱。
云新南只觉得万分丢脸,他云家的脸面,世家公子的礼仪和教养,他云鹤通通都不要了,活像个耍赖的泼妇。
他把云鹤推上船,赶紧快步走出了渡口,云鹤心里的弦“啪”一声断了,他看着云新南越走越远的身影,哭嚎着想要追出去“爹……别走啊,我不去,我不去!”
“公子,上了船就不能下去了!”老翁带着斗笠,笑着伸出手拦住了他。
“你算什么东西……”云鹤气得大吼大叫,自己爹娘也就算,连这瘦弱的老头也来碍自己的事。
船上已经坐了几名少年,他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这肥壮如猪的男子,这人穿着锦衣华服,却没有世家公子的教养礼仪,浑身散发着暴发户气息的粗蛮。
云鹤想撞倒那老翁,却被老翁一把推回船内,这原本就不大的船都摇晃的厉害,船内有几个少年都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笑……”个屁啊,云鹤看向那些持剑的少年,自己孤身一人未必打得过,就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又想起父母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委屈便一个人坐在角落“呜呜”的小声哭泣。
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坐过这种幽暗矮小的船只,再加上船的摇晃,他感觉晕沉沉的,胃里本来就空荡荡的,下一秒就马上要吐出来一样,难受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好像预见到未来在沧澜生活,又难过的小声啜泣着。
“死胖子,你哭够没有?”
传来一声清冷如寒潭的呵斥声,云鹤抬头看去,一个抱剑的少年坐在对面,冷漠的盯着他,墨黑锦袍外罩黑色外衣,衣袖和领襟用银色丝线绣了云纹,他五官生得好,像是羊脂白玉精雕细琢出来,供奉在祠堂的塑像,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只是他现在目光阴冷而沉郁,令云鹤后颈发凉,但是“死胖子”这几个字仿佛戳中了他那脆弱的自尊心,但是懦弱又怕事的性格他只能瞪了一眼,怯怯道“你说谁……死胖子……呢?”
黑衣少年露出嘲讽的笑容,不屑于跟他争辩,船上的几个少年也笑了起来,云鹤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嘴巴被什么粘住了似的,张也张不开,用手死命掰扯也只是弄得他嘴巴红肿起来。
他脸上惊恐的表情十分滑稽,只能默默地留着泪水,看只云鹤倒霉滑稽的模样,一边看戏的少年们更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一个个放声大笑起来。
“殷洛,何必捉弄他呢,解了禁言术!”一边闭目养神的白衣少年开口,他一身雪色锦衣,低垂的宽云绣大片大片绣着竹枝,手持着一把金色折扇,五官俊美,周身一片温和气质,莫名让人觉得亲切。
“呵。”叫殷洛的少年扯出一抹冷笑,起身出了船外。
云鹤的嘴巴终于能动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上去令人恶心到不行,一边手持折扇的少年递给他一张手绢,笑意温和“擦擦脸,我叫殷文熙你呢?”
这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没有嘲笑他的人,云鹤擦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哽咽着声音道“谢谢,我叫云鹤。”
“哈哈哈……”一边矮小个子的少年笑出声,他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按你这个体型,我以为你叫王财宝啥的呢……”
云鹤这名字一听就仙气凌然,他这种体型的气质的很合适那些暴发户的名字,什么“王财宝”“王有财”的吧!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殷文熙只好扫视一圈,见识到殷文熙的眼神,都安静了下来,毕竟他身上的穿着和涵养,必定是出名的世家公子,他们这种平凡人可惹不起。
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穿黑衣的殷洛都一个人抱着他那把黑色的长剑,坐在船外,面色冷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鹤也觉得疲累,浑身晕沉的睡了过去,睡相很不好,抱着殷文熙的一只手,“咕噜咕噜”的打鼾,五官都被挤变形,只差流口水了。
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云鹤便听见耳边传来叫唤之声,他睡意朦胧,瞧见了殷文熙俊美的脸庞,船上空无一人,显然是已经下船了。
“谢谢你叫我……”云鹤不好意思挠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人家。
“无碍,下船吧!”殷文熙唇边依然有着温和的笑意,手持金色折扇,身形挺拔修长,世家的翩翩公子就当如此,云鹤心生羡慕。
沧澜山脚下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年轻的少年,差不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奇和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和遐想,只有云鹤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
沧澜山脚只有弥漫着浓雾的密林,一群身穿水色道服手持长剑的年轻弟子们,便从密林而来,为首是一年轻女子,她面容秀丽气质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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