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里的强者》——老鸟禅师

第一章梁师古树

“不可能，不可能……你究竟是谁…？”

智存白奇早已失去了理智。恐惧，震撼，意外，等等情绪，交杂纠缠，镬住了他的内心。

“我是谁...？……我是谁？……”

“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可惜，时至今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啦...”

裹在迷雾中的人，随之开口，声音传来，有些空洞，有些飘渺。

他转过身来，面向智存白奇。惹得笼罩在身周的迷雾，也跟着翻转蒸腾，波动震荡。

智存白奇的身子佝偻着，即使现在是灵魂状态，也能看出他的沮丧。他倔强的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周身笼罩在迷雾中的那个人。

“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吐露真名么？我的寿元已尽，想要夺舍又被你打断，即使你不动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是想知道，使我智存白奇功亏一篑的，究竟是哪一位...？”

智存白奇的语气不算友好，但很诚恳。他是个不说慌的人。不是因为他不会，而是因为他不屑。是啊！普天之下，有谁值得他用谎言来欺骗呢？他想要做的，谁也阻止不了。

可是，人终究斗不过天。一代天骄，“圣手”白奇，终于败在了时间，这个强大的敌人手上。

“你说的不错...最多半个时辰，你就会魂飞魄散，连一丁点的痕迹也留不下...”

尽管有迷雾的阻挡，智存白奇还是看到了对方点头的动作。他的灵魂已十分黯淡，而夺舍失败后，遭到的反噬，也越来越强烈。

但他都不在乎，只是执着的注视着对方。等着对方的回答。

“好吧！”对方终于再次开口，

“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个名字已失去了被说出的意义。但如果，你真的需要知道，我便告诉你...”

不知为何，智存白奇突然听出了几分怅往，几分萧瑟。他听到迷雾中那人仿佛自语的声音。

“真是太久远了，远到使我对自己的名字，也产生了陌生感...”

那人长吁口气，说出一句话。

“我的第一个名字，叫作——梁师古树...”

智存白奇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又狠狠的摇了摇头。他激愤的开口了，掩饰不住一丝嘲讽。

“梁师古树...？这不可能是你的名字。”

智存白奇肯定的决断。他转过身来，不再看着对方。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能将我逼到这一步，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你若实在不想说，也不必再编造了...”

两人相对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迷雾中的人，打破了沉默。

“我并没有骗你，我最广为人知的一个名字，确实叫做梁师古树。”

没等智存白奇反驳，他接着道。

“只是，过了这么久...人们把它简化，只称我的姓，而不再呼名了...梁师古树，也就是世人所知的——梁师……”

这一段话，十分的轻柔，好似一阵微风，轻轻的拂过。但智存白奇的眼底，却射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只是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全部。

智存白奇猛的抬头，嚯然转身。他伸出手来，指着迷雾中的人，似喜悦，似悲凉，似解脱，似释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智慧尊者，梁师古树……”

“你...竟然？……呃...？”

智存白奇像是要问什么，又像是自语，但都来不及了。他的动作在这一刻定格——他的寿命，终于到了尽头。

他的灵魂，好似一片幻影。突然的破灭了。有如雪花般飘散，落在地上的时候，却连一星湿迹，也不曾留下。

这片奇妙的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个被迷雾笼罩的人。迷雾朦胧，看不见他的五官神态，也看不清他的一举一动。但可以知道，

他并未开口，也未移动。只是独自一人，矗立在天地间。

这里无风，无雨，没有任何的风云物像，只有一个人。此时，人不开口，便天地俱寂。

三天后，观星城。

“老城主已经闭关三年了，还不出关吗？”

观星城老将之一智存怒，“咕嘟咕嘟”似牛嚼牡丹，将大半杯云海毛尖茶，灌下肚去。仍止不住心里的燥热，向旁边的人开口道。

“你还是这么毛毛燥燥。怪不得都说你是一只老猴子...城主的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么...？凡事三思而行，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老城主不是让你多读书么？你读了没有啊？”

智存御将已有些发黄的春秋注言，小心的合上书页。放回胸前的衣襟内。才呷了口茶，缓缓开口。

智存怒像泄了气的皮球，支支吾吾一阵，又有些不服气。

“我是管打仗的，会砍人就行，读的哪门子书啊...？”

“不读书，永远都是一介莽夫，成不了大将之才。你就等着罢，等到老城主出关，看他怎么说。他老人家，到底会要你将太公兵法抄写一万遍？还是将启道德经全文背诵下来呢...？”

智存御捋了捋那副美髯，一双丹凤眼却斜觑着对方。如朱的脸庞摆出严肃的样子。但嘴角翘起，终究显露出一丝笑意。

智存怒脸上垮了下来，他举起蒲扇大的手掌扇了扇风，又灌下一大口茶。放下茶碗，他突然又笑了。他装模作样。摆了摆手道，

“这些都是小节。现在局势紧迫，城主如果出关，必然要忙碌一阵了，哪里有时间管这些...”

他哈哈笑了一阵，又没好气道，

“你小子别多管闲事，只要你不提起，城主保管想不起来...”

智存御捋着大髯，没理会他。他两半墨绿的眉毛微微一敛，沉吟半晌。才再次开口，语气微现沉重。

“你说起目前的局势，确实不很平稳。”

“具报，数月前，铜雀台之主曹孟德大举兴兵，已将白门楼团团围困，一旦他将白门楼攻破，就能获取至尊山谷中的种种资源……届时如虎添翼，后患无穷啊...”

“你那已是过时的消息，现在天下最震撼的事，还要属鼠雀谷之战...夕州几乎倾尽全部兵力，要进军北方...一旦鼠雀谷被突破，北方的一大片地盘，都将纳入欧阳轩之手...届时，还有谁，能阻挡他的步伐...？”

智存怒也难得严肃起来，语气沉重。

“九天游龙么...？……欧阳轩确实了得。落日城虽然只经过三代的积累，底蕴还嫌单薄。但不得不说，无论欧阳疯还是欧阳客，都是天纵之才...尤其是欧阳轩，年仅二百余岁，当今天下，却已难逢敌手……若是他真能进军北地，让他集合了夕州和北漠的力量。也许，将来只有东海的那一家才能与他一较高下啦……”

智存御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他望智存怒看了一眼，又道。

“这些都还很遥远，不论落日城还是铜雀台，至少数十年内无法威胁到观星城……不过，有一家势力，却已虎视眈眈，早就对观星城垂涎三尺了...你知道是谁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巨灵城。除了那只老狗熊，还能有谁...”

“咱们观星城和他的恩恩怨怨，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远的不提，就说金池少主，当年也是名扬天下的俊杰，若非被熊图暗算，至少也是传奇强者...！还有青澜和青宇两位公子，如果得以成长起来，现在观星城也不至于坐守待困...”

智存御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捋着长髯道。

“你说的不错，熊图不仅修为高深，兼且心狠手辣...本来巨灵神兵要求的资质极为苛刻，每代巨灵卫都不超过八百...熊图他也算别出心裁，采用激烈的手段，造出战力不低于巨灵神兵的血煞魔兵，足足有三千多名...现在也许更多了……”

智存怒‘嘿嘿’冷笑两声，道：

“熊图采用的手段过于歹毒，每练成一名血煞魔兵，就要牺牲近十万人的性命。……此举太伤天和。……不说他穷兵黩武，导致巨灵城治下民怨沸腾，只是摄于老狗熊的凶威，敢怒而不敢言...单单只是血煞魔兵这一点，就等于自掘坟墓...他也不想想，打仗靠的是粮赋人口，而不是一两支军队...”

智存御却微微皱眉，隐含忧虑。

“你说的固然没错，但熊图倚仗血煞军，确实是横行霸道。自从金池少主和青澜青宇两位公子相继战死，咱们观星城已无力与其正面交锋……由于巨灵城的阻挠，咱们已有三年没有收获到任何灵物，灵池却仍在不断消耗灵气...这样下去，灵池早晚要枯竭...”

说到这，智存怒也没有什么办法。

两人正在担忧未来的局势，却突然听到一阵美妙的音符。

智存御大惊失色，他“噌”的一下站起来，

“诗音螺...？你听到了么？”

智存怒也满脸迷惑不解，还有些微的惶恐不安。他支棱起耳朵，又听了听，道，

“没错，正是诗音螺...！”

这是一种恍如海浪的声音，一波一波，永不停歇。偶尔响起一阵似浪花破灭的更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高，却足以使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因为它在人的耳边响起。

它带着一种魔力，任何人只要认真听一会儿，就不愿再停下了。

智存御比起智存怒更加入神。他感到浪波涌动的声音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人的声音，无法分辨这人是男是女，是老者还是少年。

但他说出，或...？唱出的内容，却十分清晰——那是一首诗歌

你挽起我的手呵……

我随着你走...

天上的星星

地上的萤虫

指引着～照亮了

那茫茫的道路

路虽多呵...

心不迷惘

心中有路

指引着方向

你的路呵...

同我的路...

它就是心路...

这首“心路”内容简单，甚至有些粗鄙，但由这个美妙的声音道来，却引人入胜...

这首“心路”，并不长，但等所有人回过神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回过神来的智存御和智存怒，跌足大骂一声，冲出了房门。匆匆忙忙，赶往一个地方。

第二章观星城主

“你们愿意为我效忠吗...？”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身形略显瘦削。他面对着观星城最位高权重的两人，似平淡的开口了。

智存御和智存怒顿时凛然一动。他们脑门上已布满了油汗。面对一连串的变故，意外，即使久经沙场的两人，也不由感到一种寒意。

这种生死间获取的本能，曾多次预警，不止一次使他们逃过死劫，

两人再一次感受到危机，不由警铃大作，

心里正在忐忑之际，闻听此言，他们立刻跪下，齐声道：“愿为城主赴汤蹈火...”

智存青黎放下茶盅，道了一个‘好’字，从大红方椅上站起来，

他温暖的一笑，走上几步，亲自扶起两人。

等怒御二人重新坐下，智存青黎接着道，

“你们都是观星城的老人啦...从小跟随老城主打天下，至今日，已是三朝元老，能得到二位的支持，我要掌控观星城，就很简单了...我年幼识浅，以后还要靠两位多多指教，尽力帮助...”

智存青黎语气温和，话音之间颇多恭维，显示出对二人的敬重。智存御和智存怒见此，身上的压力顿减，神态轻松了许多。

“城主言重了，不提您是老城主指定的继承人。单单说您身为智存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老城主的嫡孙，我智存御也当誓死效忠...”

“老御说的对，虽然老城主已经坐化，但我智存怒对智存家忠心耿耿，谁要是对城主不利，我就一斧子活劈了他...”

“两位的忠心，我与老城主一样，都是十分相信的。观星城中的数十亿子民，也都有目共睹……”

智存青黎说着，忽又话音一转道，

“不过...，毕竟是祖宗基业，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这里，还要请两位原谅……”

在二人迷惑之际，只见智存青黎拍拍手掌，清脆的掌声刚落，一队手持矛戈的武士，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倾刻间，将此地团团包围。

怒御二人对视一眼，暗暗庆幸。这些武士面目如铁，浑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正是老城主秘密训练的死士。

这些人只听从城主的命令，没想到连他们都归顺了新任城主。

两人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智存青黎对二人笑了笑，挥手让武士退下。

“实不相瞒，若二位刚才回答时，稍有迟疑，我就唯有痛下杀手了……”

智存青黎朗笑三声，又接着道，

“现在当然不必再提，我观星城现在正是百业待兴，更要多多倚仗二位...”

“如今，观星城面临的局势，想必两位都很清楚。外有巨灵城虎视眈眈，内部呢，一则人心未附，二者灵物不断消耗，入不敷出。”

“当然，你们不必担心，这些问题老城主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都留下了良策……我想要二位办的，是另外几件大事...”

智存青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沉吟半晌，

“第一件事，老城主制定的一些法律条文，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的局势，我要更改几条...比如说，男子二十二岁，女子二十岁，还未成亲，将要每年缴纳一笔赋税...我想现在观星城的人口还不够多，是否可以将年龄提前到男子十八岁，女子十六岁...？”

“另外，自古以来，都讲求恩威并施，赏罚兼顾。...为了增加人口，老城主也采取了许多措施。但大都是处罚，威压。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每对新婚的夫妇，只要确认其婚姻属实，立刻奖励一笔资金，其住房婚宴等方面如果有困难，也可以由观星城负责...而且，每生产一个孩子，再奖励一笔费用。……各种相应设施也要配备……比如医疗，书院，屋宅……”

“不过，一些娱乐需要禁止。一来，可以防止一些腐败现象。二来，人们没有其他娱乐，必然更乐衷于享受鱼水之欢……毕竟是食色天性，对人口的增长会产生极大的推动作用……”

“还有，军队的编制。目前的兵员，大都是民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兵...这不利于培养出战斗技能高超的士兵，我想是不是可以再增加一些编制...至少要配备五百万常驻兵员...这是第一步的计划，在今后的三到五年，看局势变化，要增加到两千万至五千万之间……”

智存青黎说着，稍稍遏制住高涨的热情，他转头望向怒御二人，

“你们看这些新的法规有什么问题么？能否实行？”

怒御二人见智存青黎望着他们，连忙道：“当然可以...！只是观星城周边环境不适合种植粮食谷物，一切所需都依靠星空棋盘，而星空棋盘又需要灵池提供能量，若人口继续增长，必然要加大灵物的消耗速度……是不是先解决了灵物短缺的问题，再实行新的法规...？”

智存青黎抿了抿嘴，低头想了想道，

“归根结底，还是灵物短缺...？那是什么导致灵物短缺的呢？”

智存青黎阻止了两人的回答，他自问自答道，

“是因为巨灵城的阻挠...？在南州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共只有两家超级势力，一是咱们观星城，二呢，就是巨灵城……”

“这些年来，巨灵城发展势头极为迅猛，毁掉了咱们不少资源点...现在更是猖狂至极，就连天柱山下，也时常可以见到，巨灵城的人大摇大摆的横行而过，”

“他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不外乎是因为观星城没有一支强力的军队……”

“如果，有这么一支强军，可以打败...不，只要能够平分秋色，凭咱们的底蕴，拖也能将巨灵城拖死……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智存怒被勾起旧日的怒火，他狠狠挥了挥拳头道，

“正是如此啊...巨灵城的人在熊图这个暴君的统治下，生存环境极其恶劣，能够活下来的都是体质出众，好勇斗狠之辈……可以说，各个强壮的像头狗熊，而挑选出来的兵卒则更加凶恶...多亏了老城主智谋百出，多次打退了熊图的进攻，连番搓折了他的锐气，否则熊图恐怕更要嚣张的不可一世……”

智存御点了点头，接着道。

“这几年老城主闭关未出，熊图一路横扫，几乎摧毁了所有的资源点，只是他终究忌掸着老城主，不敢进犯观星城……如今，他若听到老城主的死迅，恐怕……？”

智存怒脾气上来，抢着答道。

“不必恐怕，熊图这头臭狗熊，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城主，咱们要早做准备啊……虽然我对巨灵城的许多举措都看不过眼，但也得承认，熊图确是不愧为老牌的传奇强者，他的凶名都是用一双拳头蘸着血液写出来的...”

智存青黎点了点头，他朝两人微微一笑，用镇定自若的态度安抚两人。

“你们不必太担心，观星城是人族历史上的第一座城市，从古至今，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你们见谁将它攻下过...？”

智存青黎含着笑，从红木交椅上站起来，他的视线望向远方，自信满满的道，

“熊图不来则已，只要他敢来，必叫他葬身此地，尸骨无存...”

三人交谈一阵，天色看看暗了下来。便要各自归卧休息。

临出门时，智存青黎看似不经意的道，

“二位将军，我的脑子里千头万绪，还有好多事务要向两位请教。可你们的住处又隔的太远，不太方便...万一发生紧急情况，一来一回恐怕要误事。能否请两位暂时委屈一下，搬到这里来？……我也知道，骤然换个地方可能不太好适应……”

智存怒豪迈的一笑，打断了他。

只见对方拍拍胸脯道，

“城主，您把我们当成弱不经风的女娃子了？我和老御打了一辈子仗，什么没有经历过——雪地，沙漠，树林...还有乱葬岗，天为被，地作床，死尸的大腿当枕头，和您这一比，还有什么不适应...我照样呼噜山响...”

“是啊，城主。这个算不了什么。我和老怒都是光棍汉子，也没什么行李，就不用回去了。您只要给条被子，没床也没关系...”

智存青黎嘴角的弧度更加扩大几分，他笑道：

“两位是我观星城的中流砥柱，怎么可能连床塌都没有...？你们尽管去休息，有任何不满意的，尽管提...”

看着两人在婢女带领下，渐渐走远了。

智存青黎眯起眼睛，心中暗道。

“既然这两人如此识趣，留下也未为不可。再过两三天，我也该将军队整顿完毕了。只要掌握了兵权，即使他们再有异心，也掀不起风浪……”

计较已定，智存青黎步出了院子。

今夜，他这个观星城主，注定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