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证》——浮淼
与君共勉
深夜,天空漆黑一片,乌云滚滚,可以预知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而在这永夜之下的一座大宅之中,身着灰袍的男人正焦急的踱步,不时望向前的木门。
他神情满是紧张,只听到屋子里一个妇人的喊叫声。
“啊……啊……啊”她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嘴唇都咬出血来,显然是收到了极大的痛苦。
不久一阵婴儿的哭声传出,中年男子听了神情一阵激动,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的美艳妇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感到心疼。
他刚要走上前去安慰他的夫人,结果产婆拦在他面前,颤巍巍的说:“老爷,夫人……夫人她……”她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楚河听了不耐烦的说:“有什么话快说,我还要去看我夫人。”
“夫人她这次是难产,能平安生下小少爷已是极为不易,只是她此次伤了元气,恐怕撑不过今晚。”
“什么,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楚河感觉身体如同被灌了铅,迈不动一步。
产婆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楚河迈着艰难的步伐,来到床边,握起她的手,用他那宽厚的大手包裹着她那冰凉的手,没有去看旁边的婴儿一眼,旁边的女仆抱着新出生的小少爷,一句话不说,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去给我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要将夫人给治好。”楚河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那产婆如获大赦,赶紧跑了出去,也不顾外面下着雨,对她来说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离开求之不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产婆带来了镇上有名的大夫,楚河立刻退到后面,看着大夫为自家夫人把脉。
“她怎么样?”楚河着急的在一旁干站着。
这大夫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行医数十年颇有声望。
大夫看了一下床上躺着的人,不由叹了口气,他伸出一双干枯的明显被岁月打磨的手,贴在她手腕处,“贵夫人这是难产,元气大伤,心脉萎靡,怕是活菩萨也救不活她,老夫也无能为力。”
楚河听了激动的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说什么?你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吗,为什么救不活她!”
大夫面对这样的场景神色不变,显然是以前碰到过许多这种因为接受不了亲人的离开而质问他的人。
“生死有命,我只是大夫,能治病救人,却不能起死回生,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贵夫人吧,老夫便不奉陪了,告辞!”他说完就挣开楚河的手,准备离开。
“大夫,谢谢你了,生死有命我懂的,楚哥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要为难其他人了,好吗?”不知何时床上的女子已经醒过来,用眉目含情的眼眸深情凝视着楚河。
“来人,送管家和产婆出去领报酬,好生招待一番。”楚河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说道说完他又看向房间里的女仆,遣退了众人。
他来到床边,看着眼前的人儿,握着她的手,放在脸庞,一切尽在不言中。
“孩子,让我看看我的孩子。”
楚河闻言将女仆怀里抱着的婴儿抱过来,她伸出手抚摸着婴儿的脸庞,婴儿早已停止了啼哭,感受到触摸,他咧着小嘴,手舞足蹈。
她看着孩子,满脸的不舍,这恐怕是最后一眼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怕自己忍不住,便别过头去不再看。
“楚哥哥,带我到外面去走走吧,我只想和你一起过最后的时光,哪怕只有一刻我也心满意足了。”
楚河闻言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将她从床上抱起,将长衫脱下,披在她身上,一路狂奔而去。
“你想去哪儿,阿珞?”
“我想去山上,想要趁最后的时间记住这个我留下足迹的地方。”她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即将死亡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楚河听了内心一阵悲痛,他脸上一片复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他笑了那是凄惨的笑:“既然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我陪你,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要多看我一眼?”
阿珞听了抬起头,对着他甜美一笑:“就是因为已经在心里,所以我想要和你一起共度最后的时间。”
楚河看着怀里的人,那甜美的笑沁入心扉,她的话犹如世间最动听的音乐,久久萦绕不去,他加快了脚步,不顾疲劳与否,他只希望能够和她多呆一会儿。
不知走了多久,他对于时间也没有了概念,终于奔上了山顶,他抱着阿珞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他将呼吸压的很小,生怕惊动怀里的佳人,脸上有着汗渍也顾不上擦,就这么深情凝视着她。
雨未停,直接打在两人身上,楚河见状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楚哥哥,你看,我们在高处,山下的景色一览无余,我从未发现夜色是这样的美,包容所有的一切,绽放自己的光芒。”
她抬起头看着他:“这辈子我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你,两个人真心相爱,哪怕只剩下一刻的时间,我也满足了,能有一夜的时间与你在一起,我很庆幸。”说完她吻在楚河嘴唇上。
楚河喉咙发出呜咽声,他温柔的回应着,舌头覆盖着她的唇齿,交缠着,两人脸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或者泪水,又或是掺杂了太多情感的雨水。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有的只是两人的世界。
阿珞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楚哥哥,你要答应我,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楚河担心的看着她,他感觉得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已经到了若有若无的地步,他很害怕,害怕她突然离开自己。
她笑了笑,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在半空中突然落下,一动不动,楚河看到这一幕,他伸出颤抖的手,贴在她鼻子上,没有,没有呼吸了。
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了思想,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直重复着:“阿珞,不会的不会的,阿珞你是在逗我玩的,你快醒过来啊。”
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呢喃着:“对,我家阿珞一定是在吓我,想试探我对她感情有多深。”
他坐在那儿,任凭雨水滴落在身上,风吹过来透骨的严寒他仿佛也没感觉到,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躺着的人,她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仿佛在睡觉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楚河彻底接受了阿珞离开自己的事实,他瞬间像老了十几岁,一头黑发掺杂了白发,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全然一个颓废老人,他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他立于雨中呆坐。
过了许久,他将阿珞的尸体放在地上,用手在地上扒着土,一点一点的用手挖土,手掌沁出血来他也不在乎,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挖着。
雨伴着血融入地下,天透出一丝鱼白,楚河面前已经有一个大坑,足以容下几个人的那种,他站起身,将沾了血和泥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下,直到没看到污渍为止才停下,他将阿珞抱起来,缓缓放入坑里。
注视良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定,一点点将土埋进去,他埋的很慢,似是要将自己的情感连同她一起埋进去,那场雨夜他把自己的心也留在了那里。
成长
那晚楚河带着他的孩子离开,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久而久之那座宅院也变得荒僻。
邬家村,傍晚夕阳高挂,一位中年男人躺在地上瘫睡,旁边放着一壶酒,阳光照在他身上,更多几分慵懒,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位约莫七十岁的老伯走过来,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唉,楚河,寻夜和人打架了。”
楚河听了像没听到一样,眼睛都没睁开一下,老伯又说了一遍,楚河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无精打采的看着老伯:“这混小子又给我惹了什么事。”他一脸气愤的说道,显然对眼前这位老大爷打扰了他的美梦很是介怀。
“他和人家打架被打伤了,你不去管管?”
“噢,他在哪儿?”楚河轻描淡写的问道,仿佛他问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在崔碧岭北坡。”老伯说完就走了。
楚河闻言拿起酒瓶,缓缓起身,朝崔碧岭走去,没有一丝急切的神情。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落下,晚上拉开了帷幕,漆黑的天空,星星在闪烁,一个小孩坐在山坡上瑟瑟发抖,周围发出“咕咕”的声响,草丛里不知窜动着什么东西,给人一种冷寂之感。
楚河找到了楚寻夜,看着他坐在那上坡上瑟瑟发抖,夜色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他走过去:“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难道我会吃你不成?”
楚寻夜听了连忙摇头:“不是,是我又给爹惹事了。”
“你还知道怕给我惹事?”他嘲讽道,楚寻夜抬头看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什么来,最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打架就要打赢,别给我丢面子,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得我费劲。”楚河醉醺醺的把之前的话接下去。
楚寻夜黯淡无光的眼瞳因为这句话顿时变得炯炯有神,饶是夜色也抵挡不住。
“走了,回家给我做饭吃”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楚寻夜在后面紧跟着楚河,在追不上的时候还一路小跑,楚河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越走越快。
良久才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一个木质小屋,他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手里提着酒壶,看着前方,一个小孩踉踉跄跄的朝这个方向跑过来。
他喝着酒,随意的斜躺着,一只手撑地一只脚横放在台阶上,看见楚寻夜跑到眼前,他慢吞吞的起身:“一个人走夜路,怕吗?”
“怕。”
“怕什么?你给我记住,世界上没有鬼,就算有坦坦荡荡走过去便是,人做事不愧对天地,不愧于心便好。”楚寻夜听了就笔直站立在那里,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楚河把他拉进去,点亮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只见楚河拿出一个棕色的瓶子,给他上药,他的脸上都是淤青,身上有一些血痕,楚河给他把上衣脱了,药粉撒在身上,阵阵刺痛,他咬着牙愣是没叫出声。
“别以为受伤了就可以不做功课,每天该做的一样都不许少!”
“嗯,知道了。”上完药他就把衣服穿上,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笔墨纸砚,在书桌上铺好,极度缓慢的写字,因为受伤的原因,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但字迹确实极佳,似是练了很久。
天一亮,楚河便让他去砍柴,做饭,他自己则喝着酒坐在一旁,楚寻夜吃力的拿着斧头,劈着一块块木柴,脸上满是汗渍,却没时间擦拭,豆大的汗珠不断留下。
“站稳了,不许动。”楚河的声音传来。
只见平地之中,插入了数根木桩,楚寻夜站在木桩之上,两只手拿着木桶,一直站着,两只手似乎是时间长了酸痛难耐,微微向下倾,他皱着眉死撑着。
过了半刻钟,楚寻夜衣服已经被汗渍浸湿,脸上汗珠滚落,他大口的喘着气,对着地下躺着喝酒的楚河喊道::“爹,我要撑不住了!”
“下来吧!”楚寻夜听了如获大赦般,提着两个水桶,用臂弯夹住木桩顺势滑下。
他刚下来,把水桶放下,就看见一块黑色的不明物体向楚寻夜袭来,他一把接住,原来是楚河给他扔的布料,他赶紧拿过去擦汗。
之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因为太累睡着了,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见一阵香气飘了过来,他舔了舔嘴巴,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便醒了过来。
坐起来朝香气飘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原来是楚河在附近烤肉吃,楚寻夜赶紧爬起来跑了过去,眼巴巴的看了楚河手里的肉。
楚河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得笑骂了出来:“瞧你这出息,还没熟呢,又不是不给你吃。”
楚寻夜听了尴尬的笑了一下:“我这不是累了一天,饿坏了吗,爹你可不能这么坑我啊,我天天练这么多难道还不能吃吗?”他摸了摸头,对自己眼馋的表情毫不在意。
楚河听了也是无语了,直接将棍子上的烤肉扔给他,自己则喝着酒。
楚寻夜连忙接了过来,一拿到烤肉就抱住狂啃,模糊不清的说道:“爹,你不吃吗?”
楚河没有说话,举了举手里的酒,示意他只要有酒就够了。
楚寻夜知道了更不客气,直接狼吞虎咽的吃,像谁要和他抢一般。
吃完了他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肚子,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一晃到了晚上,“爹,我今年差不多八岁了,别人都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我娘呢,为什么我一直没看见她。”楚寻夜突然说出了他自懂事起便一直想问的问题。
“砰。”只听见酒壶落地摔碎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问,”楚河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昨天和人打架,就是因为他们说我是没娘养的野种。”他看着天空不知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八年前生下你的那个晚上就去世了。”楚河抬头看向月亮,似乎是想起了那个晚上,他闭上眼睛:“天黑了,该回去了。”说完就起身离开,就算是夜色,也遮挡不住他的落寞。
楚寻夜站起来,在后面慢慢走着叹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待见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娘吗?你一定很爱她吧。念及此他嘴角浮过一抹笑,夜色下,两个人的感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楚河就这么和楚寻夜过着同样的生活,楚河教楚寻夜最多的便是做人,教他认字写字,锻炼身体倒是次要,几年过去,楚河差不多把该教的都教给了楚寻夜。
他的嘴角出现了一抹开心的笑,不知因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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