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巫》——雨外斜阳

第一章 泼皮、乞丐

钟山城原来不叫钟山城的，因为城外有座钟山，才渐渐被人叫做钟山城，至于原来的名字，已经没人知道了。

城外的钟山也不是原来就有的，传说两百多年前，这里出了个妖魔，搅起腥风血雨。那时还是归属中山国，当代中山国皇帝派了十万精兵前来围剿，却被妖魔杀得大败，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这时来了个小仙童，身立高空云雾中，抛出一口小钟，小钟迎风便长，化成一座石山把妖魔镇压在了下面，天下才得以太平。

远远望去，这座钟山确是型如一口倒扣的大钟，不过本地人除了小孩子都是不信山下压着妖魔的。在他们看来这山看起来像口钟，才叫的钟山，况且百多年前，这山上还有个钟山禅院呢，当年的楚国国师就是从钟山禅院里请出的高僧，这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有妖魔存在呢？

只是百年前佛陀之乱后，各国都取缔了佛教，不只禁止百姓信佛，还驱逐僧人，捣毁寺庙佛像，焚烧佛经，钟山禅院也没能幸免，这钟山渐渐就少有人来了，只是今天晚上这钟山脚下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当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眼角有道刀疤的恶汉，还有两个，一个五短身材黄牙外翻，另一个身量颇高，却弓着背，一双绿豆小眼总朝四周扫来扫去，这样一个组合让人一看就觉得不似良善。

这三人也确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钟山早就臭名在外，号称“三鼠”，平日正事不干，只要坑蒙拐骗，最好吃喝嫖赌，什么夜踢寡妇门，昼挖绝户坟之类的事也没少干。好在这为首的刀疤脸恶汉看似粗陋，其实很有几分精细，故此一直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他们才能一直在此逍遥下去，就是不知这三人大晚上的不找地方快活，却来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只听那绿豆眼道：“刀爷，您说那小叫花子怎么那么好运道呢，三年前要饭到咱这钟山城，就一下被劳夫子看中，成了小少爷的书童，两个月前劳府大火，一大屋子人都没了，这小子愣是一点事没有，之后到这钟山上打柴为生，竟也能发现上千两银子的宝贝，您说这钟山咱哥儿几个一年也来个几次，咋就没让咱发现这宝贝呢？”

黄牙也说道:“是啊，这小子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许多好事都让他给赶上了。”

“好事？你们要觉得小叫花子运气好，你们也去要饭去呀，我看这小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对。”刀疤脸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说要是不倒霉，他怎么成乞丐的，劳府一直好好的，那小子来了一府人就死绝了，简直就是个灾星，你看这次要是他真有运气，就不会让咱们给听去了，可见运气是咱们的才对。”

豆眼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刀爷有见地，所以这是咱们兄弟的运道来了，谁知道只是去听那小娘子的墙角，却听出这一场富贵来。”

黄牙接着道:“是啊，只是怕以后再也听不到如此销魂的声音了。”

“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回去接着听去，说不定正好能赶上妙处呢？”

“哈，就他男人那点本事，早玩事儿了，要不是他在孤芳斋谋了分差事，那里取得到小娘子这等尤物。”

“哈哈哈，那是，整个钟山城，谁不知道你金牙强的本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他男人在孤芳斋当伙计，我们也听不到这笔富贵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能让万大掌柜都坐不住，怕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吧。”

“嘿嘿，管他什么宝贝，最后还不得便宜了咱们，只要在消息传出来之前，咱们取了银票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做个富家翁，也尝尝做老爷的滋味。”

“对极对极，咱都听刀爷的……”

三个泼皮无赖有一波没一波的聊着上了山去，浑然没把接下来的恶事放在心上，彷佛欺负小乞丐手到擒来，但各自心底有什么鬼心思却不一而足了。

…………

此时三个泼皮口中的“小要饭的”正呆呆坐在破庙里，说是破庙，其实已经看不出是庙了，只剩下破了，最外边是倒塌了大半的围墙，前面是礼佛进香的大殿，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屋顶破了大半，门也是没有了，后面倒是有几间厢房，也只有一间还相对完好，“小叫花子”——楚云就正坐在用柴草堆起来的床上发呆。

让楚云呆住的是他面前的一叠银票和一一张收据，收据是孤芳斋开给他的，以三千两银子，从楚云这买得一颗舍利子，钱货两清。一叠银票是两张一千两，十张一百两，都是大通钱庄票号，在整个雍州，大小数千分号，认票不认人，随时兑现。

“呵呵，真是不淡定啊！”楚云自嘲了一句，总算回过神来，将银票和收据放到一边，拿过一方红绢。

这块红绢是和舍利子一起找到的。两个月前劳府大火后，楚云在城中一直找不到事做，从其它人的只言片语中，楚云大概推断出是城主在追悼劳夫子时，说了他楚云不祥之类的话，因此旁人以为他恶了城主大人，都不肯雇佣他。无处栖身的楚云只得来了这破庙，以免露宿荒野。只是破庙实在太破，楚云只得选了一间破损较少的厢房住下，又翻遍庙里想找些能修理破漏的东西，只是这里荒废太久，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材料，最后只能把大殿供佛的石台打破，想着至少能得些砖石垒个小床，之后便发现了舍利子。原来石台中心有块巴掌大小的空隙，正是放着这叠起来的红绢，打开之后也只有巴掌大小，里面就包裹着那颗舍利子。

舍利子本就是稀罕物，更不要说如今已驱佛百年，因此楚云不仅没认出舍利子，也没认出这方红绢其实是袈裟的一小块，只是觉得在这古寺里，藏得这么隐蔽的东西，一定不简单，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便一直收在厢房，平日就主要靠打柴为生，就着山上挖的野菜，过了两个月。

现在天气渐渐转冷，楚云便琢磨着置办些过冬的衣物，然而这两个月他并没有攒下一分钱，盖因为城里愿意买楚云柴火的没几家，而且给的价钱还低，楚云不得不把两担柴当一担卖，才能勉强挣得一天的吃食。现在严冬将至，楚云便拿出了舍利子到城里碰碰运气，本想着能换几两银子把这个冬天过去就好了，没成想，一下得了几千两银子。

第二章 妖魔

“看样子计划要提前了，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楚云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东西，便开始收拾起来，心中盘算着明早就去北渡口城，在那里采买一番，就过江去大梁城，赶路紧些大概要一个月，到时候天气也冷了，下面怎么走，就看能不混进到大山区的商队了。

楚云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回家的路，特别是到了劳府后跟着小少爷读书写字，更涨了不少见识，已经定出了几套计划，只等过些年年纪大些，在攒点路费就行动，却没想到劳府一下没了

楚云小时候被拐走的时候太小，只有五岁，对家乡的映像并不多，记忆比较深的是村子外有块大石，自己总喜欢爬上去玩，还摔过好几次；然后就是村子外的一条河，娘亲常带着他去河边洗衣服；记得最深的是村子后面望去，那些远处的群山，还有山中神仙鬼怪的传说。只可惜这些记忆也不甚清晰，那些神话故事具体怎么讲的，山是什么山，他记不得了；河是什么河，包括父母亲的名字相貌他也不记得了；那口大石究竟有多大，村子叫什么名字他任然不记得。他却记得自己是被拐走的，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名字，他叫楚云。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小布包就是全部了，楚云坐下，想着是今夜就走还是明早在赶路，略一思索便决定还是连夜就走，虽然孤芳斋的信誉一向很好，但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小儿持金过闹市，那就危险了，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现在就走。

主意已定，楚云便不在犹豫，拿起包袱便往外走，刚走到大堂，却正好撞见三个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楚云正好出来，双方都一下愣在那里。

楚云暗道一声不好，城中有名的“三鼠”他如何不认得，他们来此此肯定没好事，要想办法尽快脱身。只是楚云还没有想到办法，便听绿豆眼叫到：“小叫花子背着包袱，他要跑。”一边说着就急急朝楚云冲过来，想要先拿下楚云。

楚云一听，他们果然是为自己而来，便知此事无法善了，当下也不犹豫，迎着绿豆眼便撞了上去。

绿豆眼见楚云竟敢反抗，怒道：“小子好胆，看爷爷我不打断你的骨头，你就知道……”

只是绿豆眼话没说完，便被楚云一下撞到怀里，整个人倒飞了回去-楚云当乞丐的那几年为了抢食可没少打架，更何况这两个月楚云的力气长得飞快，所以才能干这做樵夫的活计，而且楚云估计等到明年开春他的力气会长到成年壮汉的程度，到时候他就去北渡口城码头上做工，当然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下最重要的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绿豆眼被撞回去，痛呼道：“刀爷，这小子好大的力气，一起上啊，别让他跑了。”

刚刚只是一时大意被楚云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认真起来，楚云如何是三个泼皮的对手，没一会就被黄牙压倒在地，其它两人乘机掏出绳子绑住了楚云手脚，绿豆眼见制服了楚云，一脚踹在楚云胸口骂道：“小叫花子，你不是力气大吗，在撞你爷爷试试。”说着又踢了楚云几脚，便在楚云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就将银票翻了出来。

见翻出了银票，刀疤脸和黄牙便都围了上来，一起数了数，竟是三千两，黄牙和刀疤脸兴奋的大叫“三千两百银啊，老子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有了这些钱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都不用愁了。”

楚云一直任由刀疤三人施为，心中虽十分忐忑，表面却很沉静。为几十两银子良善人家化身屠夫的都不少，更何况是这几个泼皮，求饶是没有用的。最开始楚云是想出奇不意闯出三人包围，到了外面山林说不定可以用地形逃脱，可惜没成，现在楚云等到了下一个机会。

几个泼皮分完赃，豆眼问道：“刀爷，这小子怎么办？”

刀疤脸道：“咱们干了这一票，钟山城是呆不下去了，以免后患，宰了这小子，你去。”说着便递给豆眼一把小匕首。

豆眼接过匕首怪笑着走向楚云，说道“小叫花子，本来咱们无冤无仇，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说着便朝下向楚云刺去，在匕首就要刺到楚云的时候，豆眼却突然向旁边一闪，正好避过后面刺来的匕首。

这就是楚云等的机会。一千两银子是不少，可没谁又会嫌自己钱多呢，这几个泼皮最终肯定会分赃不均斗起来，楚云也随时准备扇风点火。只是不用楚云激，他们自己就斗上了，楚云继续冷眼旁观。

豆眼避过了刀疤的偷袭，立马跟黄牙站到一处，两人警惕道：“刀爷，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样做太对不住咱兄弟情义了吧。”

没想到刀疤脸竟面现了羞愧之色，道：“哎呀，都怪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事，你俩都是我的好兄弟，还请原谅老哥我这次，这三张银票，就当老哥我给你们赔罪了。”说着便将银票任了过去。

那两人没想到刀疤脸竟会认错，有这犹疑，便朝扔来的银票看去，却都觉眼睛一痛—原来随银票丢过来的还有一把石灰。屋内光线暗，两人又心思在银票上，果然一下就兆了道。

两人眼睛看不到，慌乱之下哪里是刀疤脸的对手，没几下便先楚云一步上路了。搜刮了两人的钱财，便之剩下处理了楚云，刀疤脸便可以开始他的富家老爷的生活了，心情一下畅快了起来，还哼起了小调。

楚云却觉得越发不妙了，刚刚三人火拼来的突然，结束得更快，转眼只剩下完好无损的刀疤脸，情况比刚才更危急了，但楚云知道这个时候更加不能慌乱，必须先稳住这个杀货，否则怕是马上要没命，正要开口，突然砰的一声大响，只见地面已经破了个大洞，一个形似人形的妖魔正从洞口爬出半个身子，只是光线太暗看的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