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之噬》： 昔日荣耀

第一章 昔日荣耀

“历史到底是怎样的？在三百年黑暗毁灭纪来临之前，这个世界拥有过何等璀璨耀眼的荣光？”

樊一左手拎着外卖箱子，右手端着一本破破烂烂的黑皮书，钻进了楼房底层的走廊。

樊一是个送外卖的小员工，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去老王的书店里借上几本内容光怪陆离的旧书，然后抽闲等空地拿出来细细品味。

这本书叫《世界本源论》，虽是樊一最爱读的一本，但却不是从老王书店里借来的。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变故，樊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去，觉得这本书就是一切的见证，因为它陪伴自己走了一路，大多时候只有翻开这本书，樊一才觉得浮躁的心情会平复下来。

这样想着，樊一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身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就像切开的榴莲一样刺激着樊一的鼻腔。

“喂，你瞎啦！没看见有人吗？”女人骂骂咧咧地推了樊一一把，樊一的书啪地掉到了地上。

“小姐，麻烦你看清楚，是你先撞的我。”樊一左手稳稳地拎着外卖盒子，灰色的遮阳帽下，细长的眼睛里亮起摄人的光芒。

书掉了可以捡，外卖掉了可就捡不回来了。不过对于这种蛮不讲理的女人，樊一也没有强装笑脸的习惯。

樊一的眼神似乎让女人有些害怕，然后她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像受惊的猫一样惊叫一声，低着头从樊一身边跑了过去。

周围只剩下刺鼻的香水味，樊一皱了皱眉，弯腰捡起地上的黑皮书，暗自骂了一句疯女人。

樊一顺着楼道往上走着，看了看外卖单上所写的地址，多伦小区B栋406，四楼，还好不用爬太高。

这片住宅区已经很是老旧了，樊一听着楼道挡板被风吹得嘎吱嘎吱的响声，不由得感觉有些阴森。

来到406号房门前，樊一扣了几下门。

“谁？”屋里一个粗糙的男人声音喊道。

“你好，我是送外卖的。”樊一回答。

门嘎吱一声被拉来，一个赤裸上身的肥壮男人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樊一，有种社会大哥的感觉。

“拿来吧，赶紧走。”男人接过外卖就想关门，不过他抓住门沿的手却怎么用力也拽不动门，原来是樊一用腿卡在了门前。

“不好意思先生，您还没给钱呢。”樊一微笑着，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男人脸上的表情骤变了一瞬，似乎意识到眼前的外卖小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弱。

其实樊一从刚刚见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东西。那种甜腥的奇特味道，真是让他有些怀念呢。

再回想一下刚刚在底层走廊遇到的那个女人，樊一基本可以确定某个猜测了。

“钱给你，不用找了。”男人扔了几张钞票过来，又想把门关上，不过樊一依然一捡微笑地看着他，卡住房门的腿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你找死？”男人终于变了脸色，他将外卖往地上一扔，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捏住了樊一的脖子。

樊一依旧微笑着，似乎丝毫不觉得脖子上的这只手可以一把捏碎他的喉咙。

“不错，看来你和你寄生的宿主融合的很好，这具身体的基础属性很不错。”樊一微笑着，嘴里说出让男人脸色巨变的话。

“吱啊——”如同某种啮齿类动物的尖叫声从男人嘴里发出，男人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进了房间，然后一头撞向房侧的玻璃窗户。

樊一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这么怂，还没开打就准备跑路。不过他反应也够快，就在男人退向房间的一瞬间也跟着追了过去，其速度竟比对方还要快上几分。

可就在樊一追进屋子的一瞬间，原本光线暗淡的四周环境却一瞬间如同泡沫般融化开来，熊熊火焰包裹住整个空间，大块大块的熔岩从上空掉落，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惨烈的地狱。

樊一停住脚步，他皱了皱眉，蹲下身用手指按住龟裂土地上的岩浆，有真实的刺痛感传来。

猩红空间吗？樊一环顾四周，总觉得这个空间有些熟悉，脑海中记忆翻涌，就在灵光一闪的瞬间，那么久违的熟悉女人声响了起来。

“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你了呢。”

从天空坠落的岩浆落到地上突然分裂开来，一个奇怪的人形从里面懒散地走出。这是一个外表难以形容的女人，她身体的一半是曲线完美的人类躯体，而另一半却是森白的骷髅，两者以眉心往下直至胯部为界限，以诡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白月。”

女人嘴里说出了那个尘封在樊一记忆深处的称呼，那些他刻意逃避的过往，一瞬间让他有些许的恍惚。

“我尝过很多人的血，但是最想尝的是你的血，你可是我苏娜最欣赏的男人呢。”女人掩嘴轻笑，只是那半边没有血肉的枯骨容颜怎么看怎么诡异。

“骨妖苏娜。”樊一此时却镇定下来，他双目直视苏娜，脸上恢复笑容，“斯皮尔男爵麾下三大执行官之一，当年就是你一路追杀我出了十三区是吧。”

“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苏娜还真是倍感荣幸。”骨妖体态婀娜，若不是那半边森森枯骨实在是有些诡异，这言行举止间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樊一清楚地记得，当年就是这个女人无休止的暗杀，让他在十三区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躲避的藏身之所，最终只得扔掉尊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地逃离。

“你是来杀我的？”樊一问了句废话。

“咯咯……您可是知道，男爵大人不会容许你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苏娜右手食指按在半边饱满的唇上，皱眉冥想的表情分外妩媚，“嗯……哪怕像条狗一样躲在角落，也不行。”

“那你动手吧，我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樊一环抱双臂，穿着快递员工作服的瘦长身躯在熔浆炼狱中显得有些单薄，却有种别样的沉稳。

“哦？几年不见，你都变得这么自信了吗？咯咯……”苏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震惊地发现，现在的她竟然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了。

四年前，那个在十三区街头巷尾被她追撵得疲于奔命的少年，如今竟然让他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落差感，让苏娜心里非常难受，她一声尖叫，整个人裹挟着滚滚岩浆飞向空中，一种隐隐的震动从空间中不断扩散开来，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将要从地底钻出。

樊一满脸微笑，眼中满是嘲讽。

下一刻，轰隆巨响声中，数十枚巨大的森白骨刺破开地面，呈围杀之势袭向樊一。其突进速度之快，已经堪比子弹！

嗤嗤嗤——

大蓬的鲜血在樊一身上爆开，那些森白骨刺的刺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樊一脆弱的身体，然后巨大的冲力将他带上半空，如同架烤肉一样将他凌空架起。

“呵，原来这么弱吗？”

苏娜落在地上，踩着一枚骨刺走到樊一身前，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当年把十三区搅得天翻地覆的少年，现在变成这幅德行了吗？”

“哈哈。”樊一闻声却大笑起来，笑得无比猖狂，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苏娜这时才发现，樊一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双臂抱胸的姿势，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刺穿身体的骨刺。

“渺小的虫子，也配在老子面前聒噪？”樊一抬起头，右手猛地伸出，五指虚抓地面，骨节用力崩起，“刃来！”

轰隆！

远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一柄巨大的骨刃破开地面飞向樊一右手，中途连续洞穿数枚巨型骨刺，毫无阻碍地飞到樊一手中。

樊一右手握住骨刃柄部，人刃合一的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势从其身上爆发开来，险些将苏娜震落下去。

“这种程度的气……你，你居然已经突破三级了？”苏娜这时终于感到了恐惧，真正的恐惧。虽然她自己也是三级，但是她深知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拥有着何等恐怖的天赋，当年她花费数月时间追杀樊一，不仅被樊一屡次逃脱，甚至有时还能正面和她对抗，而樊一使用的某种强大战技，则是连当时的她都要暂避锋芒的。

要知道，那时的樊一，不过刚刚突破二级的层次。而苏娜作为一个三级融合者，又素来以隐匿和暗杀而闻名，却屡次折在一个二级小辈的手里，在当时不知受到多少人的嘲笑。

“昔日你给过的耻辱，今天给老子加倍还回来！”樊一浑身的源气猛然收回凝合，手中超过两米的巨大骨刃合握高举，以一种群山将倾之势斩落下来。

这一斩牵动了整个猩红空间的势，苏娜只感觉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将她牢牢吸引在原地，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嘶呀——”尖锐至极的奇特叫声从苏娜腹中喷涌而出，那叫声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就像是一只将死的蜘蛛在悲鸣。

强大的气包裹着骨刃，任凭苏娜召唤无数骨刺拦在身前，又召唤层层熔岩裹住身躯，却依然不能阻挡骨刃分毫。

如同疾驰的列车一往无前，但凡挡在骨刃前方的，尽皆被斩个粉碎，当骨刃落下斩至尽头的时候，猩红空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然后世界开始融化，岩浆开始慢慢消散，最后整个空间又回到了樊一送外卖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光线暗淡，地上相比之前多了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裙的红发女人，她肤色惨白气息微弱，妩媚的脸上一片死灰，显然已经遭受了致命伤害。

看着停在额前不到两厘米的巨大骨刃，苏娜不由得惨然一笑，说道:“动手吧。”

“四年前你追杀我的时候，我落魄至极，幸好你没有对我的朋友赶尽杀绝。所以今天，我留你一条命。”樊一收回骨刃往背后一放，空间波动之中骨刃便不见了踪影，“再一个你的源种已经死了，你从此便不再是一个猩红师，你一生杀人无数，这便算是对你的惩罚吧。”

苏娜面如死灰。樊一知道，对于一个猩红融合者来说，失去源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那代表着曾经她所拥有的力量，荣耀，权利和地位都就此消散，而随之而来的仇敌的报复更是让人倍感绝望。

不过樊一毫不怜悯，这是她应得的。

扭过头往门外走去，樊一整理了一下身上千疮百孔的工作服，强大的自愈能力已经完全修复了他之前在战斗中所受的损伤，只是那些破洞和血迹就没办法了，只能回到公司再行更换。

樊一甚至已经能想到等下走在大街上路人的指指点点，不过管他那么多呢，这样的城市，这样的世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走出房门的一刹那，樊一听到苏娜从后面喊了一声:“你会回去吗？”

樊一顿了一下，然后用手对着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下楼，将冒沿拉低，樊一骑上摩托车涌入了街上密集的车流。

第二章 故人之约

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色屏障所阻挡，以至于照射下来的阳光都显得非常灰暗，大街上到处可见破烂陈旧的汽车，高耸的楼盘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状裂纹。

这是毁灭纪三百年后的世界，颓败破旧成了大多数城市的色调，不过据说那些被神源笼罩的区域里，依然不失繁华与美丽。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去过所谓的神之领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多憧憬和欲望。

半小时后，樊一把车停在公司门口。看门的大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指着说道:“你你你你……”

樊一把路上吃剩的包子塞进他嘴里，耸耸肩，“没事，刚刚骑车掉沟里了。”

“呜呜呜……”

“大爷慢点吃，别噎着，来，给你点水……”樊一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塞进看门大爷手里，摆摆手走进了公司大楼。

鬼鬼祟祟地躲过了几个同事的视线，樊一进更衣室换了衣服，又去配车室交了车，然后一个人从后门出了公司。

公司后面是一条破旧的老街道，有几家脏乱的小食店，还有两家废品回收店，对了，老王的旧书店也在那里。

老王的旧书店上面写着“忆古知今”四个字，樊一想想还觉得挺有意思，一个杀猪匠转行的书店先生，居然还能有这么高的文化觉悟。

老王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大叔，脸色蜡黄，满脸胡子拉碴，有些肥硕的身体偏偏穿着复古样式的褐色布质长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文化的人。

樊一这时已经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上身披一件黑色皮衣，下身穿着洗得发旧的黑色修身长裤和黑色跑鞋，还好内衬的T恤是浅色调的灰白色，否则整个人黑得像要发丧似的。

走进书店的时候老王正在趴在柜台上写着什么，一看到樊一进来，老王立刻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抓住樊一的手就开始盯着他仔细端详。

“啧啧啧，你说说你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还能有这种好事。”老王一脸艳羡。

“好……好事？什么好事？”樊一一脸懵逼。

“哎哟我去，你小子还跟我装。”老王一拳头锤在樊一胸口上，痛得樊一哎呀咧嘴的，心道这货够狠的，杀猪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说吧，今天来找你那个女人，那个贼漂亮的女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你以前相好的？可以啊小子，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和我家闺女阿花处，原来早都金屋藏娇了！”老王滔滔不绝。

“等等……女人？哪来的女人？”樊一心中一惊，还以为今天在多伦小区的事被老王看到了。

老王又盯着樊一看了几眼，确定这小子不是装的以后，才啧啧称奇地回了柜台，“诺，这有封信，看了你就明白了。”

接过老王扔来的信，樊一有些迟疑地打开。

“对了，你下半年的房租不用给我了，这个女人替你交了。”老王的声音再次传来。

樊一皱了皱眉，将信纸从信封里拿了出来，上面只堪堪写了一行字:

今晚七点，特鲁大街晚星咖啡馆见。

署名是樊兮。

“樊兮……”樊一低头凝视着这个名字，眼中有复杂的情绪涌出。

记忆中似乎有些声音在回响。

“如果明晚天狼星消失了，你一定过来陪我好不好，不然我会害怕的。”

“人为什么要活着啊？那么累。”

“我不想死，死了就像被关在黑色的小盒子里，永远都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了。”

如此种种，记忆里那个胆怯的女孩，总是喜欢用弱弱的声音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喂，臭小子！”老王一声断喝惊醒了樊一，一包东西被扔了过来，樊一连忙手忙脚乱地接过。

“去约会得穿身像样的，别成天穿的像要发丧似的，看了碍眼。”

“这……您……”

“不用谢，钱已经从你工资里扣了，我顺带收了三十块跑腿费。”

“我去你大爷的！”

“快滚吧！”

“尼玛！”

离开老王书店，樊一径直回了城北的出租屋。这是老王家住的地方，据说是老王祖传的住房，三百年来这座城市的执政者换了一批又一批，老王家却一直都是住在这里，不曾有过变化。

老王自称是先祖之力庇护，让他们一家人免于在世事动荡之中遭受苦难。不过樊一对此向来嗤之以鼻，只认为是这片难民区太过偏僻简陋，但凡有点头脸的大人物都瞧不上而已。

樊一的出租屋在二楼，一楼被几栋旧楼房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斑驳的阳光透过无数晾晒在阳台上的衣物照射在庭院里，显得很是昏暗。

樊一蹑手蹑脚地从一楼庭院里穿过，此时此刻，庭院中央摆了一个竹制躺椅，一个胖女人正躺在椅上小憩。

这胖女人是老王的妻子，名叫翠兰，据说也是屠夫出身，一身彪悍体格动起手来连很多男人都不是对手，不说远的，就说老王打架就没打赢过她。

翠兰性格自是有些暴躁，不过樊一小心翼翼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另一个睡在里屋的阿花。

说起阿花，那体格比之翠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翠兰体重能有一百六的话，阿花少说也有两百二，那体格跑动起来，整个楼房都能感受到震动。樊一也很是纳闷，这娘俩名字一个赛一个女人，怎么就生了这幅德行。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因为一旦不小心说漏嘴，他这条小命怕是得去了一半。

一步一步，樊一悄悄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出租屋。

屋子不大，里外两间外加一个洗澡间，里屋是卧室，里面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张木质小床贴墙摆放，对面放了一个简陋的衣橱，里面挂着几件干净的旧衣服。外屋是厨房兼客厅，靠窗摆着厨台，中间有一张暗紫色的旧沙发。

住所很简单，却也很温馨。樊一在这里住得很舒服，因为这样简单的摆设总能让他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却唯独不缺快乐。

随便做了点东西吃，樊一蜷缩在暗紫色沙发上沉沉睡去。

梦里有着阵阵海风吹来，性格软软糯糯的小橘子坐在身旁，陪着樊一遥望大海。

“小橘子，你知道大海尽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吗？”樊一问。

小橘子摇摇头。

“想知道吗？”

小橘子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可以穿过大海，你想去那边看看吗？”

小橘子认真想了想，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为什么呢？”

小橘子扭头看着樊一，先是左手伸出来握着樊一的衣袖，然后右手指了指身后，清瘦的脸颊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不过樊一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想出去，是因为想陪着你出去，但是我不能出去，因为我还要留下来照顾妈妈。

那一瞬间樊一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他轻轻把小橘子搂进怀里，说了一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