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都之舞》:送客篇---一
送客篇---一
咏地天人坐在开往永夜都火车上,一个小姐推着餐车从他身旁路过,边走还边叫唤着卖午饭。天人看了下表,十二点刚过八分钟。
咏地是他的姓。他家里四百年前住在永夜都往北六百里的稻城,世代都是种米农民,而取咏地这个姓也是想把家里的盛衰寄托在土地之上。大概八十年前家里弃农从商,赚了些钱举家搬到了永夜都,从此在这里定居。天人也是多少随了些几百年前农民的基因,眼睛发灰,眼皮稍微比平常人往下垂一些,眉毛比平常人往上飘一些,走在街上目中无神,搞得跟他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似的。天人头发不长不短,可是很散,但这也不代表他蓬头垢面。头发整理得能把整张脸给露出来,虽算不上眉清目秀,但也能沾上边。
『现在才中午?我以为都半夜了呢。』天人听到对面一个女人在嘀咕。他一抬头,看见的是个十七出头的女孩。她双眸漆黑,有着又直又长的黑发,穿着黑色的制服。要不是那张脸衬着,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团黑雾。可惜的是车顶的那个阅读灯直接照在这姑娘头上,黑色的头发愣是看出了白光。
天人出于礼貌地习惯性地轻蔑地看了黑发姑娘一眼。
『第一次来吧?』
『你不也是吗?』姑娘头也不抬地应付了一声。她往后扭了下身子,身旁的一个大概一米多长的黑筒露了出来这个筒末端系着根挺长的黑绳,估计是为了挂肩膀上用的。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天人问道。
『不关你事。』
姑娘叫住了餐车,要了份饭。
『一共三十。』推车的小姐说。
黑发姑娘掏了下兜,黑乎乎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
『给我也来一份。』天人说。
小姐从餐车里去了两盒饭,把其中一份递到黑发姑娘的餐桌上。黑发姑娘脸黑了下来,这在头顶灯光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算了,我那份就不要了。』黑发姑娘说。
送餐的小姐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把一盒盒饭放回了餐车,另一盒交给了天人,数完钱之后便推着车离开了。
天人把盒饭上的那层薄膜撕开,一股热气涌了出来。他正要把筷子取出来,注意到对坐在面的黑发姑娘正蜷缩在座位上,于是就默默地把饭递给了姑娘。
『我不饿。』天人说。
姑娘看了天人一眼,一言不发把盒饭接了过去。天人把塑料袋里的那双一次性筷子取了出来,也递给了姑娘。姑娘盯着筷子不动声色。
『筷子。』天人说。
姑娘接过筷子,把它劈开,刮了刮末端的毛刺,然后把那头插进饭里,崴了一小团米饭嚼了嚼。
过了一段时间,姑娘开口问了句话。
『你为什么要来永夜都?』
天人想了半天,把愣是把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和大部分人一样。』天人回答。
『那个传说你真信吗?』姑娘笑了一下。
永夜都,顾名思义,是一座永远都是黑夜的城市。具体是为什么也不得而知。天文学家,气象学家,地理学家都在这里做过研究,可就是找不到永夜的原因。时间久了,这座城的真名也无从知晓。唯一留下来的,是一句口耳相传的一个传说。说这座城像是着了魔,如果一个人在永夜都带上一阵子,那么他所有的烦恼都能忘掉。来永夜都的外地人越来越多,直到城里人满为患,实在没有办法上级就开始往外疏通。现在前往永夜都都需要特殊部门批准,还得个人保证半年之内必须离城。所以来到永夜都是外地人梦寐以求的,都想试试看传说是否是真的。要是问起从永夜都回来的外地人,他们都会说他们被永夜都的美所倾倒,但是具体出了什么事,干过什么事情,有过什么耳闻也没人透露过。永夜都的本地人呢,很少会和外地人搭话。外地人管这叫倔强,本地人管着叫气节,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永夜都的传说就这样如同一个魅影般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
『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天人回答。
『这座城真有那么神奇?』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很忙,来不及知道。』
『所以你才来永夜都?』
姑娘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隐隐约约地闪烁着红光。
『不。』
天人才注意到姑娘若隐若现的红瞳。他知道,纯种的红瞳已经很少见了,留下的都是些和普通人的混种。红瞳据说身上流淌的都是几千年前武将们的血液,那红瞳则是护国武将们铲除了的敌人们的鲜血凝聚而成。这些传说鲜为人知,都是天人自己读书查到的。也许他错了,天人心想,也许只是光线的折射。天人好久没有坐火车了,可能就像天黑拍照人眼会变红一样。天人躺在座椅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阅读灯,晃得他的眼睛留下一道黑印。
二十分钟后,天人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永夜都?』
黑发姑娘低头看了下放在身边大概一米长的黑筒,右手轻轻地抚摸它。忽然,她的右手攥紧,抬起头,看着天人。
『我要杀个人。』
天人默默地躺在座椅上,眼睛还是在盯着阅读灯。
『哦。』他说
姑娘以为天人没听清,打算再强调一遍,可这时天人插了句话。
『祝你好运。』天人说。
开往永夜都的火车还在前进。风从车两旁掠去,一股温暖的寒风透进了车厢。黑发姑娘就着这股风靠在黑筒上睡着了。天人盯着姑娘被黑发遮挡住的睡脸,默默地祈祷姑娘能在永夜都得到她想得到的。而永夜都就矗立在前方,在沉寂中注视着每一个人。
送客篇---二
黑发姑娘并没有想到出了火车还有一次安检。她以为糊弄过了自己车站的人就没有问题了。她看到金属检测器的时候心里跳了一下,想着办法怎么样能不被发现。于是她等着下一趟来永夜都的乘客到站之后,顺着人流试试看能不能顺过去。
她使劲往人多的地方挤,往前望了望,注意到了安检员正在拿仪器在每个人身上扫。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姑娘心想。离安检员越来越近了,姑娘也越来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想装出个平凡心,越想装出个平凡心这身子就越像一具死尸。安检员都是受过训练的,如果走的像个死尸多半是心里有鬼。他一下就盯上了黑发姑娘,手像一条发动攻击的毒蛇一样伸了出去,一下咬住了姑娘的胳臂。姑娘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本想一打滚把那只手扭断的,可以抬头,看见那人穿着安检员的制服,便束手就擒。
『姑娘过下机器吧。』
她无奈地任凭安检员用金属探测机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倒是没响。可当机器落到那黑筒上时便像一只狂吠的野狗一样叫唤起来。安检员看了看黑筒。
『姑娘盒子咱打开看一下吧。』说罢便去伸手找盒子的扣。
姑娘一下子就把盒子从安检员身上夺走,安检员也吓了一跳。另一个安检员感觉到异样,走了过来。
『在这里不太方便,咱们屋里说吧。』说罢说着便把姑娘带到了保安室里。
两个保安查了一下姑娘的证件,在门口小声地说起话来。没过多久,一名保安走进了房间。
『开下你包不介意吧?』
姑娘死心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城门都没进。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认了。
保安把黑筒边上的扣解开,看见筒里有个把手。他把把手抽了出来,等里面的物件完全拿出来的时候,一股强光折射到了他的脸上,于是他把这个物件收回到了筒里,把扣系上,向外面的保安点了点头。
『你走吧,门外的那个会送你。』
『我没钱回去了。』姑娘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不是送你回去,是送你进城。』
姑娘抬起了头,保安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地喝了口茶。
『你走吧。』
于是姑娘拎起了黑筒,黑带子套在肩膀上,在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火车站。临走之前,保安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外面车水马龙,虽说是夜晚,可各种各样的灯光把天空映得五彩斑斓。汽车的车灯,马路边的路灯,高楼大厦的办公室灯,还有风筝上面挂着的灯。这可真亮啊,姑娘暗自感叹。这永夜,到底哪里是夜了?
就在姑娘陶醉于永夜都的灯火辉煌时,咏地天人正在黑灯瞎火的小巷里寻找一间屋子。他已经好久没回到永夜都了,可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没有阳光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晚风在漆黑小巷里晃来晃去,从天人的耳边拂过,使得天人的耳朵里有种『呼,呼』的声音。这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有那么一瞬间,天人觉得自己好累,可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就有不累了。他有些头晕,便靠着墙做了下来,紧挨着一排的自行车。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巷子出口街对面的一小撮黄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那应该是个买点心的地方,旁边是个买茶叶的,再旁边是超市。天人早就记下来了,他没有可能会在永夜都里迷路,因为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又有一股冷风吹来,眼睛难受得直流泪。这是他才意识到秋天要结束了。他错过了落叶的季节,不过也罢,永夜都的树没什么高大挺拔的,主要是因为没有阳光照射。后来的树都是外地长好了运进来的,开秋运来的一波都是即将落叶的树。有一年工头把时间算错了,运来的树都是晚种的,结果到了二月中旬雪都下完了才开始落叶,人们都怀疑叶子是被积雪压落的。那一年的冬天很壮观。因为有树叶的缘故,许多雪都难得地积攒在大片的树叶上,再加上永夜都那五颜六色的灯光,那些树周围就像是飘了一层五彩的薄雾,过路的人们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禁欢喜。
『兄弟让一下。』天人听见有人叫唤他,他站了起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正扶着他的自行车。
『要停这儿是么?』
『嗯,天儿太冷,停巷子外头还得一路跑回来,今天就先破个例把车撩这儿吧,等哪天回暖了在放回去。』
天人目送小伙子把自行车停好后往巷子的深处跑去,暗自窃喜。这永夜,到底哪里是夜了?
喝够了冷风之后,天人扶着自行车的座椅软绵绵地站了起来。他不再觉得累了,朝着巷子出口走去。他揣在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您还有一百米到达目的地。
天人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下了脚步。和两边的红砖平房比起来,这间木屋看起来特别出众,只不过前门太小,要不是留心找还不一定看得见。木屋上面挂着一块匾,这应该算是整家店门口最贵的物件了,上面写着三个字『北德居』。『到了啊。』天人心里默念了一声。说罢便迈开腿,走进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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