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录》——画沙听雪

一、上元佳节，惊鸿一瞥

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元夜、灯节，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日子，燃灯放焰，喜猜灯谜，自是必不可或缺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便是说的这漫天绚丽的烟火

长安大街，已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小姐！小姐慢一些！玲儿跟不上你了”青翠色的倩影追逐着前方那一袭白纱

“玲儿啊，再慢，就赶不上整个长安最美的时刻了”旷诗雨回头对着玲儿笑道

话音刚落，天空猛的绽开无数的烟火，如点点繁星，将一丝丝烟火气息撒向人间

“好漂亮啊”玲儿惊叹道，“不管看多少次，都是这么漂亮呢”

整个长安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在静静欣赏着这一年一度的美景

咻！天空一道黑影划过，身后紧跟着另一道黑影

“你当真要斩尽杀绝吗？！”冯五停在大街中央，一方面厉喝着眼前之人，一边在寻找着逃跑的路线

对面之人一言不发，脸上一面白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手中那乌青色利剑，闪烁着寒光

这种江湖争斗，在长安已是见惯不惯，附近路人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人，好似在看普通的戏台班子一般

旷诗雨与玲儿也被这吵闹吸引，纷纷驻足观看

“那是…斩青丝？”旷诗雨盯着那把剑，有些不大确定

“小姐，什么是斩青丝啊？”玲儿疑惑道

“天下八绝，为刀枪剑戟，琴棋书画”旷诗雨缓缓道，“刀绝碎山河，枪绝止干戈，剑绝斩青丝，戟绝揽星河…”

“琴绝绕春秋，棋绝与天斗，书绝墨香玉，画绝是非争”一道温和的声音接下了旷诗雨的话，旷诗雨回头望去，只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腰悬长剑，手摇折扇，缓步向她走来，好一个清朗才俊，有道是

白肤胜霜雪，褐发似妖精。

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

泉仙不若此，月神应无形。

一日插翅去，凤翱于三清。

一旁的路人看呆了，情窦初开的姑娘们甚至脸上泛起点点桃花

男子倒是不以为意，径直向旷诗雨走去

“诗雨你依旧是如此的博学多识啊”男子轻声笑道

“宁公子见笑了，小女子这点微薄学识，不敢在公子面前卖弄”旷诗雨轻声道，“宁公子也有闲心来长安街游玩么？”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宁清轩说道，“未曾想得竟碰见了诗雨你，甚至还看到了天下八绝之一的剑绝”

“你怎么知道那就一定是剑绝呢？”玲儿问道

“那剑绝对面之人，名为冯五，本是一山中贼寇，后得一邪法，以生人气血修炼，他屠戮山下所有村庄，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引得世人愤恨，而剑绝更是追了他整整三天三夜，欲杀之后快”宁清轩说道

三人交谈间，剑绝已然出手，青色利剑化为青芒，直向冯五面门

冯五虽是走的邪路，但千人血气不可小觑，一只血气组成的猛虎扑向利剑，竟用牙齿咬住了利剑

剑绝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闪烁至猛虎跟前，轻碰剑柄，利剑竟一分为三，将猛虎绞成碎片后余威不减，再飞向冯五

冯五大惊，以剩余血气挡住利剑，转身遍跑，路人纷纷避让，冯五逃跑的方向却正好是旷诗雨这一边

冯五瞥见身后紧随而来的剑绝，再看看不远处的旷诗雨，心生一计，突然加速，在三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冯五的手已钳制住了旷诗雨的喉咙。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捏碎了这妞儿的喉咙”冯五厉声道

剑绝闻言，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想来你作为天下八绝之一，不会不管他人死活吧？这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可不大好”冯五冷笑道

“大胆，你可知你劫持的是什么人？这可是旷府的大小姐，你就不怕被旷家碎尸万段吗！”宁清轩喝道

“哦？旷府的人？这样更好，换作一般人我还怕分量不够呢”冯五笑道，“听见了吧，这是旷家大小姐，要是她因你而死，恐怕你是剑绝也经受不住旷家的怒火吧？”

“旷家向来恩怨分明，怎会迁怒于这位侠士？”旷诗雨平静道，“旷家也没有软骨之人，侠士不必在意小女子，诛杀这恶贼才是首要之事”

“住口！”冯五倒也是慌了神，他未曾想过一个女子竟也如此硬气

那剑绝倒也果断，毫不犹豫的出剑刺向冯五

冯五暗骂一声，将旷诗雨推向剑尖，自己则向身后小巷跑去

不见剑绝有何动作，他手中的剑却自己偏离了几分，贴着旷诗雨的腰而过，这样一来，旷诗雨却是倒在了剑绝怀中

旷诗雨抬头望去，只见那一双璀璨眼瞳，恍若这上元烟火，美丽却又饱含烟火气息

“得罪了”面具下传来的声音意外的有些年轻，剑绝扶起旷诗雨，随后向着小巷的方向奔去

“小姐！你没事吧”玲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到旷诗雨身旁

“我没事”旷诗雨怔怔的看着小巷的方向，脑中全是那双璀璨如星空的眼瞳

“原来这剑绝，竟是如此年轻吗？”旷诗雨暗自想到，“玲儿，跟我来”

说罢，也向着小巷的方向跑去

宁清轩喉头动了动，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看着旷诗雨的背影，他还是没能提起勇气和她一起去那危险的地方

旷诗雨奔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惨叫，两人赶到时，冯五的尸体躺在地上，心口已被刺穿

“血迹未干，应该没有走远”旷诗雨沉思道，“今日一定要见一见这剑绝的真面目”

两人继续向前，却无任何发现，穿过小巷却是来到了另一条街上

旷诗雨边走边思考着剑绝可能去的方向，忽然一个人撞到了她的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没事吧”那人慌忙扶起旷诗雨

旷诗雨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是一个背着竹篓的书生，刚及弱冠的年纪，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但眉眼之间那股子书生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无碍，公子如此匆忙，是谓何事？”旷诗雨说道

“啊？小生家道中落，特来长安投奔亲戚，这天色将晚，小生怕夜晚不好找地方，所以才走得有些急了”书生说道，“冲撞了姑娘，实在是抱歉”

“公子可曾见过一戴面具的男子从这边经过？”旷诗雨问道

“戴面具？小生未曾注意”书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好吧，天色将晚，公子急着赶路，小女子便不打扰公子了”旷诗雨轻声道

书生再次道谢，随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小姐，这人…”玲儿欲言又止

“方才我掂量了一下他的竹篓，发现那重量绝不是书籍之类的东西，倒有些像是金铁之物”旷诗雨轻笑道，“比如说…剑？”

“小姐，你是说？”玲儿好似明白了什么

“极有可能，从这个方向来，还将剑藏在竹篓中，恐怕就是那剑绝”旷诗雨说道，“跟上他看看，若是那剑是斩青丝，便能肯定他是那剑绝了”

两人一路轻声跟随着书生，书生也好似没有发觉一般，自顾自的走着

兜兜转转，书生终于在一座府邸大门前停了下来

旷诗雨早发觉不对，这路线怎么如此的熟悉，她看到书生停下的地方时，差一点惊出声来

府邸大门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

旷府

二、纵使相逢应不识

即便是夜深，旷府内依旧是灯火通明，沸沸扬扬好不热闹，今日的旷府，却迎来了一位外人

“未曾想过姑娘就是这旷府大小姐，小生谢聆风有礼了”书生作了一揖，转头看向旷老爷，“旷老爷近年可好？”

“好，好，想不到一别多年，谢贤侄都这么大了，老夫差点没能认出来啊”旷天涯笑道，“听贤侄的意思，你和小女认识？”

谢聆风将事情娓娓道来

“胡闹！这新任剑绝，江湖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是善是恶都不曾得知，雨儿你这样贸然前去，出了事情可怎么办？”旷天涯惊怒道

“爹爹呀，那剑绝追杀那恶贯满盈的冯五三天三夜，怎么会是坏人嘛”旷诗雨见势不妙，赶紧撒娇道，“再说了，女儿这不是没事嘛”

“唉，江湖险恶，知人知面…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旷天涯叹气道

“倒是聆风公子，我也未曾想过你投奔的竟是我家呢”旷诗雨轻笑道，“所以说这世间，唯有缘之一字，最为玄妙”

“啊，旷小姐说得是。小生的父亲曾与旷老爷相识，后来父亲病重，家中积蓄都给了父亲治病，却依旧没能留住他…”说到这，谢聆风眼中隐隐有些泪光

“贤侄节哀，以后这旷府就是你的家，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旷老爷了，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伯父”旷天涯安慰道

“多谢伯父，但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小生愿在旷府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绝不当一闲人”谢聆风说道

旷天涯还想说些什么，但与谢聆风坚定的眼神对上，便将口中之言咽了下去

“好了，时候不早，雨儿，你带贤侄去客房歇息吧”旷天涯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公子请随我来”旷诗雨说道，眼睛却时不时的瞄向谢聆风的竹篓

“不知公子这竹篓内，装的是何物？”旷诗雨终究没能忍住，疑问道

“啊？这里面…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书籍，和一柄用来防身的兵器罢了”谢聆风回应道

“兵器？可否借小女子一观？”旷诗雨一边说道，一边观察着谢聆风的神情

果然，谢聆风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听不清他说什么

“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若是如此，小女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旷诗雨说道，内心却肯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并非有什么不妥，只是这兵器有些陈旧脏乱，怕污了旷小姐的双手”谢聆风说道

“无碍”旷诗雨轻声道，“旷家为武林世家，诗雨也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女子，一些脏乱无碍的”

见旷诗雨如此坚持，谢聆风只得掀开竹篓，里面一侧叠着书籍，另一侧却是立着一柄青铜古剑

旷诗雨抽出古剑，只见上面锈迹斑斑，没有丝毫光泽

“奇怪…难道我想错了？”这下倒是轮到旷诗雨疑惑了，“公子这柄剑……真能用来防身吗？”

见旷诗雨都快把你唬我三个字写脸上了，谢聆风赶紧解释道，“此剑是在下祖上遗物，并非用来伤人，只用于自卫而已，在下一介书生，哪里有杀人的气概呢”

“可你…一文弱书生，提得起这剑嘛？”旷诗雨满面狐疑的看着谢聆风

“说出来也不怕旷小姐笑话，在下虽是一介书生，但从小与父亲习了一些防身之术，虽然天赋不好，未曾开辟气海，但也练得一副金刚体魄，寻常人等进不了身的”谢聆风说道

旷诗雨这下的的确确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这文弱书生，竟能修习到金刚境

这里就不得不提及一下武学层次的划分

除去不入金刚的那些不入流的境界，从低到高分为五个境界：金刚不坏体，丹田气海生，玄灵入微境，天地共鸣象，红尘谪仙人

金刚境成者，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气海生成者，隔空取物，御剑杀敌。

入微通玄者，气机如海，生生不息。

天象势成者，一语成箴，天地共鸣。

而红尘谪仙，也只是传说中的境界罢了

寻常人等这辈子也就在金刚境的门槛处徘徊，更别提更高层次的气海，入微，天象

当然，并非金刚境就可以碾压一切金刚境之下的人，人力有尽时，只要抓住换气的那一刹那，破了这金刚体，也就能以凡兵伤到金刚了

旷家为武林世家，旷天涯也仅是入微之境，仅差一步入天象，而旷诗雨的情况比较特殊，虽开辟气海，但却不善争斗

“公子谦逊了，金刚之境也非常人所能及的境界，况且公子如此年轻，将来入天象也未曾没有可能”旷诗雨赞叹道

“旷小姐说笑了”谢聆风笑道，“在下一介书生，有自保能力即可，不敢妄想成为什么天象”

“公子既然与我家为世交，叫我诗雨即可，旷小姐听着过于生分了”旷诗雨说道，“天色不早，前方便是客房，公子早些歇息吧”

“啊好的旷…哦不，诗雨”谢聆风一时之间没能改过口来，有些尴尬的逃一般的进了客房

“奇怪，这迂腐的书生气质，不像那杀伐果断的剑绝，况且那锈迹斑斑的古剑，也不是斩青丝，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旷诗雨喃喃道，“算了，也许真的是天意吧”

旷诗雨回到房间，却是毫无睡意，万般无聊下，不由得拿起了琴桌上的古琴

轻抚琴弦，不知名的曲子悄然而至，若有音乐大家在此，便能听出这是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曲，有道是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或许只有仙乐二字，才能形容这样的妙音

深夜的琴声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平静，这乐音冲刷着方才烟火带来的浮躁气息，给予所有人一个美梦

琴声不大，却传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曲终了，繁花散尽，只余一声叹

旷诗雨将琴放好，抚摸着琴身上的三枚古字，轻叹一声，随即睡去

琴绝，绕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