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下》免费试读_周墨秋

第一章 Under The Paris

一个未知的时间节点中，法国巴黎的阿萨诺尼亚地下石灰石采石场内，第三工队队长尼格兰正带领着两个新工人在这里工作。

新工人特里斯诺注意到，这里和他曾经工作过的任何一个采石场的环境都不一样——别的采石场中，汗臭味会撑着你的鼻孔而闯入你的鼻腔，乒铃乓啷的采石镐撞击石灰石的声音几乎要把你的耳膜刺穿，还有许多蛮里蛮横的大块头工人会视你为空气似的，直冲撞着你而过；但在这里，这里只有三个工人在这里工作。浓郁的香橙味香水的气息简直要麻痹了特里斯诺的视觉，要把眼前的景象变成乡村果园。金属与石块的碰撞声非常有节奏的“噔噔”的响着，好像一种高音调的异国乐器，要在矿洞的四壁上书写出五线谱的痕迹来。尽管在这里，特里斯诺每天能拿到的工钱只有曾经工作过的采石场的一半，但是管他呢，他要的是舒适的工作环境，就像那些坐办公室的白领们一样。

“阿林顿，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了，下次别喷那么多香水来上工了。”队长尼格兰在挥动了一次镐子后，用手撑着镐把儿，朝着他旁边的新工人阿林顿说去。

“唔......我知道了，叔叔。”

“你知道，你从来就不是个能用大脑吃饭的料。所以，你最好别每天装得跟那群上流社会的人一样，知道了吗。”尼格兰毫不客气的，把这些个字眼扎进阿林顿的大脑里。阿林顿听得牙齿打颤，却不敢动弹一下，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个莽汉，但挥起镐子来，比那些农舍里的老奶奶还要艰难些。

特里斯诺不管那么多，他继续背对着两人挖他的石头。特里斯诺通过调查了解到，这里早就在十年前就没有挖出过石灰石了，但是这里的所有者们，对，三个合伙人经营者们，依然在亏本经营着这个采石场，他们就像着了魔似的，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强迫着那三个经营者继续经营着这个采石场。

“嗙”的一声响后，特里斯诺发现了一丝不对。他看见被敲击了一次的，被破开了一个小孔的岩石里冒出了一丝橄榄绿色的微光。

但他没有立刻告诉尼格兰，他继续朝着一个方向用力挥了五，六回镐子，直到他终于可以用镐头一下子把面前的岩石给彻底击碎开来。

随着碎石在地上哗啦啦的散开后，他终于看见了眼前，有如神迹般的景象，他猛地把镐子摔在地上，立刻用公鸭般的喉咙喊出来——

“神！我在这痛苦凡间的泥浆里像豚彘一样翻滚了三十年，你终于把天堂的大门展现在我眼前了！神啊！”他喊完后，便立刻晕了过去。慌乱的尼格兰和阿林顿也立刻扔下了镐子，朝着特里斯诺的方向赶来。

抱歉，纠正一下，赶来的只有尼格兰，不知道为什么，阿林顿简直像一坨没有生命的，只会移动的肉块，他根本跑不动。

“特里斯诺！”尼格兰把特里斯诺扶起，紧接着便朝着那个让特里斯诺晕厥过去的东西看去——

那是一道敞开着的，足有两人那么高的金色的大门。门后的空间里爆发出阵阵有如极光般的，绿色的强光。

尼格兰又把特里斯诺放下，一步步靠近那金色的大门。他伸出他颤抖的右手，想要去触碰那绿色的空间，但在这时——

“不，叔叔，不。”一只肥大的，毛茸茸的东西握住了尼格兰的右手。尼格兰迅速朝着阿林顿通红的双眼瞪过去。

“你干嘛？”

“我觉得，叔叔，我们，我们应该让，让......”阿林顿深吸一口气，像一个有罪的人在法官面前请求宽恕似的朝尼格兰说——

“我们应该让专业的人来操作。”

“放屁！”

尼格兰迅速挣脱了阿林顿的手，一脚把他高大却无力的身躯踢倒在地。尼格兰没用多少劲，但阿林顿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欲望了。

尼格兰这回不再颤抖了，他回头望向两个倒在地上的新工人。他奇怪的笑了出来，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和足够塞下一个硬币的牙缝。他终于朝着门后的空间，冲了进去。

一道白光遮盖了屏幕，画面中出现飞鸟和那蓝的发紫的天空。太阳在天空中照耀着大地上的万物，镜头便随着阳光的方向来到这广袤的地面——村庄里的农民们在农田上快乐的耕种，城市里的居民们在繁荣的市场里进行着各种交易，冒险者们在丛林中狩猎着魔物......镜头突然又回到了天空，画面上缓慢的浮现出两行白色的字——

“巴黎之下”

这一被誉为“21世纪以来最成功的的广告”的东西，一刻也不停的重复在MIKE电子科技巴黎分公司的液晶屏墙壁上播放着。从头发斑白的老人到咿呀学语的小孩，都会有那么些人停下来，认真的观赏着这一广告；从早晨到午夜，总会有那么些人停留在MIKE公司门口，被广告里的故事迷住。

但这些辉煌，都成为了过去。现在是二零七七年七月七日，就在三天前，法院宣判MIKE电子科技公司在七月八日后不准继续“巴黎之下”这款游戏。

“十一点钟到了。”

叶晓冬走出公司的大门，望着那不断播放着广告的墙壁。突然，画面定格在了对尼格兰面部特写上面，那张诡异的，微笑着的面孔停顿了大约十秒钟左右，然后，墙壁就变成了一片黑色，再也没有任何光线会从这里发出了。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好吧，好吧。我得去收拾垃圾了。”

叶晓冬把自己被鸡蛋液污染的西装袖口撸起，他感受到似乎有人在背后紧盯着他。他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被月光照耀着的大街上，一个“墨绿色的女士”朝着他孤寂的走来。

“手里没有拎东西......看样子并不是来送烂番茄或者丢臭鸡蛋的.......唉，怕不是来索要赔款的啊。”

虽然叶晓冬心中愁苦无限，但是他仍然挤出了微笑，以绅士的礼仪去接待那位小姐。

第二章 经理的苦难日

“你好！您是叶晓冬先生吗？”

待到那个“墨绿色的女士”终于走到了自己面前，打开“她”那两片涂有淡紫色唇彩的嘴唇时，叶晓冬才终于明白——

“啊，对，我是叶晓冬，请问这位先生有何贵干？”叶晓冬听到的优雅的男音并没有使他太过惊讶，现在的巴黎街头最不少的就是女装男士了。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感叹一下，他面前的这位先生真的在气质，身材和面貌上与社会上流的那些名媛们别无两样。

“我是‘纳德勒浮空城’的高级法师，世界第四战斗力，‘莱昂纳德·柯本’，我的真名是......”

“是沈菡芸，对吧？”

“不，那实际上是我母亲的名字，也就是说，三次线上比赛赢得的奖金，我都给我母亲了。”

“真不错，我很高兴认识你，请问尊姓大名？”

“免贵姓沈，名徽志，感谢您花时间与我交谈。”

“好的......沈徽志......先生。”叶晓冬透过他的水晶眼镜，用生物学家观察微生物似的眼神仔细的扫描着沈徽志。他仍然无法相信，面前的这个沈徽志居然真是个男人。

墨绿色的，长及脖颈的头发；一双凤眼中翠绿的瞳孔，就像海洋上宁静夜晚中的星辰一样发出光芒；他淡紫色的唇彩......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他的身形实在苗条，甚至快到了病态的地步。他身着的墨绿色的丝绒西装，总算让他有一种，不说上阳刚，但至少不是那么女性化的气息。

“是的，还有，帮你做下补充，我很喜欢绿色。”沈徽志微笑着撩起耳发，让他的左耳，以及他的钻石耳坠露了出来。

“那么，已经不早了，进公司里聊聊吧。”叶晓冬把垃圾箱踢到一边，打开公司的大门，在灯光下，那些贴在门上的愤怒的话语还未被清理——

“它害死了我的孩子！”沈徽志一眼扫到了这样一句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请求将其埋葬在地狱一万年”沈徽志又看见了叶晓冬左手边，血红色而粗鲁的诅咒。他摇了摇头。

叶晓冬带着沈徽志，走进公司大厅，他向已被开除的大厅服务员的空席，习惯性的打了声招呼后，走进了会议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最后一天啦，你要参加的活动的最后一天了，兄弟。你知道吗？我们的在线人数从十位数掉到个位数了。”

叶晓冬掩面坐在靠椅上，几乎要哭出声来，搞得沈徽志不知道是站好还是坐好。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仅存的，个位数的玩家当中，一定会有我。它对我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款游戏而已，真的，它是一个世界。”

叶晓冬把他通红的眼珠从双手的庇护中露出来，它与他额头痛苦的皱纹在一起盯着沈徽志。叶晓冬停顿了许久，终于闭上眼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

“好吧。那边的收藏柜里，对，那个柜子没上锁。那里有一个镀金的控制仪，你看见了吗？你可以用它进入游戏，在关服前最后一个小时以内。本来我们是打算把它送给狂欢节争霸赛第一名的。”叶晓冬冷笑一声，“哼，争霸赛......”

沈徽志不再去看叶晓冬，他的视线聚焦在了那台金灿灿的控制仪上，他不喜欢叶晓冬他们把控制仪镀金的做法，他觉得俗气的金子永远不应该覆盖着任何一台控制仪上。

沈徽志找了把椅子坐下，把控制仪佩戴好，按下了开关。

不久之后，叶晓冬站了起来，他离开了会议室，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大堂，大堂里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照耀着曾经挤满了人的大堂。

叶晓冬刚走出门，正撞见又一个快递员，粗暴地向着公司的大门甩出一盒包裹。当然，这次他砸中的并非公司的大门，而是公司的总经理叶晓冬。

快递员见状，立刻驾驶着机车飞速离去。叶晓冬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把那盒包裹捡起，放好在了一旁的，堆积如山的包裹之中。

“好吧......我可以这样来打发时间。”

叶晓冬在那一堆包裹旁边坐下，抽出了它们其中的一个。叶晓冬把它拆开，数着里面的烂番茄——

“一个...两个...三个......”第一盒包裹里有七个烂番茄。

“一个...两个...三个......”第二盒包裹里还是有七个烂番茄。

“好吧，比我以前的工作有意思......更有可能比我之后的工作有意思。”叶晓冬把包裹毕恭毕敬的放到身后，他真的把这种无聊之举当成一种神圣的事业在做。

“嗯？”

不知过了多久，叶晓冬找到了一个白底，有许多粉色蝴蝶图案的包裹，他很惊讶，用更为恭敬的态度拆开了它——

里面有两个银色的，花纹精美的手镯，它们共同压着一张普通的白色便利贴。

叶晓冬把手镯拿起，放在西服的口袋里，然后将那张便利贴拿了出来。

“首先，感谢你看见了这张纸。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你的遭遇，也知道你的未来。所以......嘿，亲爱的，这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会经历一些不得已，但我们终究可以变得更好。”

“来自纳德勒的——‘鸢尾’。”

叶晓冬把这张便利贴读完，折好，他终于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夜晚的巴黎，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这个寂静的街道。

火药和热汤的味道在这个世界里混杂，躲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滴...滴...”

野蛮而不通人情的手表，搅乱了这如同油画般可爱的场景。叶晓冬仍然抽泣着，走回了会议厅。

他从摆放在会议厅桌子上的抽纸中，拽出了几张，擦拭着自己的眼眶。

“关服了吧？你这是睡着了吗？”

叶晓冬把身子凑近了沈徽志，他把瘫软在椅子上的沈徽志付好，用尽量大并且不颤抖的声音对着沈徽志喊着，但是，仍然的，沈徽志没有任何反应。

叶晓冬突然有种胸腔溢血的感觉。他不顾他那飞流直下的鼻涕，赶忙取下了沈徽志的操控仪。

叶晓冬又连掐了沈徽志的人中三下，已经如同布偶一般的沈徽志，没有任何反应。

叶晓冬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正被千万条铁链缠绕着，下一秒钟就要被它们扯成无数条碎片了。

他颤抖的摸了摸西服的口袋，摸到了藏在里面的一柄钉枪。但几乎同时的，他也感受到了，‘鸢尾’送给他的两只手镯。

叶晓冬似乎来到了宇宙中最寂寥的，最黑暗的空间内。在这个空间里，没有公司，没有“巴黎之下（UTP）”，也没有沈徽志，甚至没有一丝光线。只有他，和他的两只镯子，和那张便利贴。

也不知是彻底冷静下来的叶晓冬，还是彻底疯狂掉的叶晓冬，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安吉斯，快点开车来公司接我，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