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寺卿》——一品眉
第一章:墙里墙外
公元1621年,大明天启元年,阴历三月。浙江余姚。
弯弯的小浪河由北向南而流,傍晚的河水金光粼粼,到了余姚县外十余里处的黄竹浦村却突然一折,流向了东方。
河的两岸是成排的水柳、香楠,河的南岸是绿油油的稻田,三二个葛衣斗笠、挽着裤腿的农夫正从晚霞里归来。整个场景像一幅宁静安逸的山水画面。
河的北岸就是黄浦楼村,村的东西两侧、及后方都是低矮的茅草屋,而在它们中央则是一个大院子,里面花木葱葱,氤氲有棻蔚洇润之气,几座亭台楼阁隐约在其中,院落的大门上有乌木雕刻的两个繁体字:黄府。
三三两两晚归的人流里就有沈大郎,只不过和他同归的是三只羊。
乡村晚景如画,但沈大郎的心里却是郁闷的,因为此沈大郎己非彼沈大郎!
具体来讲,此时的沈大郎应该叫沈清平,本是红旗下的一名畜牧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自己开了间兽医门市,也养了二头种猪,一只种牛,兼职给牲畜人工配种什么的,小日子过的踏实、红火!
谁知五月的一天,天上打雷,见要下雨,想到院子里新进的药品还没收拾,他急忙出去,才出房门,一道雷迎头劈下……
沈清平自今还在郁闷,自己一项对生活认真的人,怎么一个雷下来就跑片了呢!
“大郎回来了。”
“嗯,李伯。”
“大郎来坐会?”
“不了。”
……
踏着泥泞的泥路,沈清平一边牵着羊,一边随意的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黄浦楼村的原居民,自己有几亩薄田,平时给黄府打短工,沈大郎的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是这样。
黄府后花园最东边,后面是一个垒泥为墙的院落,门口,院内各有一株榆树,郁郁葱葱……嘴里又泛起榆钱青涩的味道,沈清平推开了透着缝隙的扁窄的木门。
“哥哥。”“大哥。”
门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两个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脸蛋上充满了欢喜。
而这却是让沈清平最为蛋疼的地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穿越了要么是皇帝、王爷;要么是文臣武将;最起码也是个家丁、小厮、乞丐,无牵无挂的。
而他不仅穿越到平民之家,家贫死了老子不说,还留下两张嘴需要供养——封建规则长兄如父,这俩是他推脱不了的责任!
“嗯,娘还没回来?”
沈清平一边答应着,一边怜爱的揉了揉沈小丫的脑袋。
虽然蛋疼,但前世是独子,沈清平还是很希欢这种有弟、妹的感觉的,而且沈小丫乖巧懂事,沈二郎虎头虎脑,言听计从,所以沈清平是很喜欢他们的。
“哥,没呢!”
沈小丫还没回答,沈二郎就回了句,并顺手牵过羊,仔细的系在了西墙猪圈后的榆树上。
沈清平则把腋下的猪草扔到了猎圈里,小黑猪立刻‘哼哼’着跑了过来。沈小丫也跑了过来,惦着脚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猪吃草。
三羊一猪是这个贫寒之家的所有财富和希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小丫虽然只有六岁,却己经知道珍惜这份家当。
而沈清平则走到了草屋前,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虽然有些疲惫,但他也不愿进屋。
茅檐低小,房上青青草,诗人笔下的茅屋充满了诗情画意,但实际情况是,茅屋里黑窟窿洞,狭窄逼仄,远不如外面光亮、舒服。
当然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虽然到了吃饭的时间,但他们家断粮了,而她母亲去县城的舅舅家借粮还没有回来,所以只好等待。
而这也是沈清平另一个蛋疼的地方,人家穿越刚上来可能会穷,但都有逆天的今手指,要么带仓库,要么会做饼,总之吃喝不愁,然后金手指大开,一路鲜衣怒马。
沈清平也有金指,他家的畜牧兽医门市倒跟着他过来了,就在他手臂上。
但药品又不能吃,想施展兽医之术暂时也没有机会,此时的畜牧业并不发达!猪、羊大多数都是放养的,数量少、吃有机的、又运动,得病少,这活活是饿死兽医的节奏!并且年龄这么小也没人信!
所以沈清平的金手指有相当于无,虽然沈清平相信这金手指一定会有用,但何年何月能用他心里直打嘀咕,只能祈祷是在饿死之前。
当然为了摆脱贫困,沈清平也并不仅仅局限于金手指,他也想过其它的方法,比如当个文抄公,以前看小说的故事框架他还是知道的。
但实际上并不可行,这具身体启蒙只有一年,还有些字不认识!但即使全认识又能怎样?本钱呢?这饿的都快走不动了,哪还有余钱挥毫泼墨!
“应该怎么脱贫呢?”
沈清平继续想着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己经想了半个月了,但以现在的条件,一亩水田,一亩旱田,十一岁的年纪,沈清平感觉怎么都不好办。
沈清平正沉思间,沈小丫来到他身边,趴在他膝盖上,小脑袋一垂,有气无力的说道:“哥哥,我饿!”
这个时代一天是吃两顿饭的!距离早上那顿饭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沈清平也是饿的心慌慌的,但还是安慰沈小Y道:“先忍忍,娘一会就回来了,晚上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好!我不要听大灰狼了,我要听新故事!”
沈小丫猛的抬起了小脑袋,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期待与兴奋的色彩——一周前沈清平讲的故事她还记忆犹新!
而就在她话音刚落,院外,黄府的后花园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雏的女童声:“穷光蛋,穿葛衣;不听话,臭脾气;吃不饱,饿死你……”
沈清平循声望去,只见黄府的后花园里一个秋千架正高高荡起,上面坐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丫头,正板着小脸,嘴里念念有词,一身红榴裙随风飘舞。
这个小丫头沈清平认识——毕竟来这里己经半个多月了,沈清平己经熟悉了这里的情况。她是黄府的大小姐黄莺儿。
黄莺儿没有名气,但她却有个青史有名的哥哥——黄宗羲,明未三大思想家之一!也有人称他是中国思想启蒙之父!
“又编排我!这臭丫头!还一套一套的……”
沈清平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黄宗羲居然有这样一个刁蛮的妹妹!
事情的起因要从一周前说起:
第二章:矛与盾
一周前的下午,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放羊回来后,刘氏去县城还没回来,沈小丫和沈二郎嚷嚷着饿,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沈清平随意给沈二郎和沈小丫讲了故事。
考虑到以后要让二人呆在家里,乖乖的,沈清平特地讲了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
童话自然吸引小孩子,故事里大灰狼装作外婆引诱小红帽开门,听的沈二郎和沈小丫既津津有味,又害怕。
讲完后,刘氏正好带着炊饼回来了,而这时墙里传来黄莺儿霸道的声音:“再讲一遍!”
沈清平估计黄莺儿没听完整,所以才让他再讲的,但当时已经饿的前心贴后心了,见有炊饼吃,哪里有什么再讲一遍的心情,所以就没有理她。
而在以后吃了这顿愁下顿,黄莺儿虽然要他再讲,但他哪里有这些闲情逸致去哄小孩子玩儿!所以对于她这些要求,沈清平只当做耳旁风!
而沈小丫和沈二郎虽然也想听,但见沈清平冷淡的拒绝了黄莺儿,他们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这讲故事就停了下来。这也是刚才沈小丫听到沈清平姚再次给她讲故事时她兴奋的原因。
可沈清平没想到的是小丫头居然记仇!最近三天更是和他杠上了,每晚见他总要编排讽刺他一下。
但沈清平也不可能和一个黄毛丫头较真,所以虽然被吵得心烦烦的,也只好像把头埋在沙里的驼鸟,装作听不见。
而沈二郎毕竟年幼,没有沈清平这样修身养气的功夫,虽然知道黄莺儿是编排沈清平的,但他毕竟和沈清平是兄弟,和沈清平荣辱与共,黄莺儿的编排在他听起来和骂他一样。
“大哥,我想打她,这次你别拦我。”
沈二郎小脸板的像石板,言词凿凿,说着,弯腰从地上挖出了一个泥块,就要扔过去。
这要是砸到了绝对是件大事!
沈清平急忙伸手一拦,然后抬头喊道:“小丫头,再喳喳,明天我就上你家提亲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沈清平说完后,向墙头望了望,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黄莺儿八九岁的年龄,是否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听不懂可就是对牛弹琴了。
但下一刻,就听墙内‘哇’的一声,然后‘哇哇’声快速远去……
“有至于吓的那么厉害吗?”沈清平摸了摸鼻子,他只是想吓吓黄莺儿,倒没想到吓的这么厉害!
沈清平不知道的是,由于黄莺儿刁顽,黄莺儿的母亲姚氏就经常这样吓唬黄莺儿:“你要是再顽皮,以后我就把你嫁给沈家的那个穷光蛋……”
而沈二郎见此却是一脸崇拜:“还是大哥你厉害!”
继而一脸懵逼:“她怎么就哭了?大哥,你可千万别上她家提亲!”
“大哥别去!”
沈小丫也拉了下沈清平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
“纯洁的孩子呀!未染的心灵!”
沈清平心生感慨,揉了揉沈小丫的小脑袋说道:“不去,不去。”
而就在这时人影一闪,刘氏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由于丈夫沈柱一个月前新亡,身上穿的也是素衣,相貌寻常,云鬃散乱,脸色很是憔悴。
此时她的右腋下夹着一小袋米,手上拿着花花绿绿的丝线和绢布——沈柱的葬礼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不的不从县上的衣铺里多接些针线活来做。
“娘。“”娘。“看到刘氏进来,沈二郎和沈小丫欢快的跑了过去。
沈清平自然不会向他们那样做小儿女姿态,看刘氏疲惫不堪的样子,沈清平也走了过去,只不过他是想接下刘氏腋下的米袋。
谁知刚到刘氏身边,刘氏的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娘,你……“沈清平惶恐的问道,来到这里半个多月,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
“大郎,你舅舅说他家里没钱了,你这束脩……呜呜呜”刘氏哀哀的哽咽了起来。
“原来如此!”沈清平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个时代读书是贫寒之家鲤鱼跳龙门的捷径,而浙江余姚、山阴两县文风荟萃,读书人甚多,沈家虽然清贫,但年前也咬牙把沈大郎送进了村里黄秀才的私塾,每年束脩三两银子。
年后由于沈柱发病,家无余银,所以就没继续上,等后来葬了沈柱家里更是一贫如洗……
“都吃不上饭了,还想着让我上学……”
刹那间一颗心被感动,沈清平劝道:“娘你不要伤心,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人之常情也,关键是自己当自强!”
没想到沈清平能说出这样的铮铮之言,刘氏惊讶的看着沈清平,愣了一会儿,才抹了把眼泪,欣慰的说道:“我儿长大了,懂事了……嗯,我去做饭!”
“我去抱柴火。”沈二郎说完,便迈气小短腿,向西墙角的柴火堆跑去。
而沈清平却走到井台边,用木轱辘汲了一木桶水,歪歪斜斜的提到了灶台边,刘氏用木瓢舀了些清水淘米,低头间沈清平却发现姚氏的耳环不见了……
“娘,这米怎么这么碎!是老鼠咬的吗?”
就在刘氏淘完米正要下锅的那一刻,锅台边的沈小丫却突然惊叫了一声,随后声音变成怯怯的恐惧。
“别胡说,只是虫驻……”
刘氏训斥着沈小丫,但沈清平听了脑袋里却如一道闪电划过,眼前一明……
吃过饭,收拾干净之后,茅草屋外,星光挥洒,沈清平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沈二郎和沈小丫坐在木墩上,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而茅草屋内,油灯如豆,刘氏靠着油灯开始刺绣。
一口气讲完,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啧了啧,然后沈小丫嚷嚷着要沈清平明天再讲一遍,沈清平答应后,两人才睡去。
三间小屋,地方有限,沈清平是和沈二郎一起睡在西间的,小孩子心思无暇,睡的快,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了。
而见沈二郎睡着,沈清平的心思沉入了右臂上一个房子形状的图案里,下一刻沈清平就看到了熟悉的柜台……
还是熟悉的二间店面,柜台货架上摆满了药品,而东间则是采精的实验室,最大的物件是个大冰柜。
沈清平没有停留,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他的卧室和仓库。
沈清平记得当初刚开店时听人家说老鼠药很赚钱,买了药用稻米、麦子、玉米之类的拌一拌就成,一包药能拌近白斤,一本万利!所以他也进了一箱老鼠药。
但他没想到的是知道老鼠药一本万利的太多,卖的也多,老鼠药并不好卖!
后来兽药及配种的生意好起来之后,老鼠药是无人问津,而他也忙不过来,便地老鼠药收拾了起来,慢慢的这事都忘样了,今天经沈小丫一提,他才想了起来。
在仓库里翻腾了一阵子,终于在脚落里找到了装老鼠药的箱子,外面的纸箱已经有些发霉了……
在前世卖老鼠药时,沈清平从电脑上查过资料,知道古人灭鼠一般都是烟熏水灌,或者挖鼠道,但费了力气,也不能全歼。
也有用鼠夹,舉石引诱的,但家鼠狡猾,其余的一旦被惊动就不会再上当,效果极差,用来而只是聊作安慰。
但沈清平进的老鼠药却完全不存在这些问题,而且古代老鼠众多,有的地方多到爆发鼠疫,沈清平有把握这鼠药会大卖。
但鼠药的拌饵却是个问题,家里那点碎米完全不够,而且也没钱买,这点碎米还是刘氏当了耳环换来的。
沈清平想来想去,最好是去黄家借粮。
“明天看看吧!不行就卖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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