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火长歌》免费试读_十一颗子弹
第一章 判讦崖
庄人桥,坐落于虚秦山脉最险恶的地带——判讦崖。
判讦崖,百里之内,寸草不生。紫黑色的浓雾将天空紧紧锁住,渗不进半丝光亮,幽幽蓝光在深渊中熊熊燃烧,是判讦崖唯一而永恒的光源。站在崖岸上,仿佛面临大海,只不过是蓝色的火海与紫黑的天空。
没人知道深渊蓝焰的底部会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紫雾尽头是怎样一个被世界遗落的角落。
一座桥,从崖岸出发,飞跨八百步,深入紫雾后卒然断于深渊中心,横卧半空,无支无依,让人叹为神迹。与其说它是桥,不如说它是一座空中码头。桥头有一块残碑,依稀可见一个“庄”字,后人因此称它作“庄人桥”。这个“庄”字,也成了有关判讦崖的唯一记载。
也并非唯一,至少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传说上古时,人类与妖兽曾有一场事关两族命运的战争。最后的大决战,令天地为之崩塌。人类战胜了邪恶的妖兽,主宰整个世界。数个远古妖兽种族从此衰亡甚至灭绝······至此以后的历史,统称“新纪”。
死去妖兽的冤魂难以消散,最终在冥河中凝聚,化为一条巨大的鱼,名为“判讦”。判讦没有意识,只有一个充斥着悲伤、痛苦、不甘与愤怒的灵魂。那异常强大的灵魂,如同一个漩涡,吞噬着过往生命的魂魄,溢出的能量,形成蓝色的火焰与紫色的雾气,将深渊锁住。”
——《古妖志》卷二·判讦传说
原本,这只是一个流传在民间的传说。直到有一天,一个猎人深入虚秦山脉,返回后手脚开始发凉,肤色也逐渐变灰,却查不出有任何病症。三日后,猎人无疾而终,一个钻研过古籍的老医生说,这是被剥去魂魄的症状,也称“失魂”。
人们突然想起了那个老人口中流传的传说,想起了那个吞噬魂魄的判讦。于是,一支探险队集结起来,最终在虚秦山脉最深处的不毛之地发现了一处被紫雾锁住的断崖、一片蓝色火海、一块残碑、一座断桥。
探险者返回后全部失魂而亡。传说毕竟是传说,没人相信判讦的存在,但人们还是将它称为“判讦崖”。
但真正令判讦崖闻名天下的,并非这个传说,而是庄人桥。
准确地说,不是桥,而是桥上的人。
庄人桥前,一个铁躯人倒提三叉戟缓缓走来。铁躯人浑身附着着墨蓝色的盔甲,就连眼睑也不例外,盔甲没有遮掩的地方,蓝色的皮肤坚如铁石。事实上,他的盔甲就是他的皮肤。铁躯人身形不显壮硕,但十分高大。四肢修长,好似一只铁打的螳螂,随时准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穷英,靖川古国的守护妖兽,一世仅生一只。靖川每逢国难,便以皇子作祭品,送入祭坛,请古道医师主持仪式,唤醒穷英,以应对危局······
穷英铁躯人形,能通人言,可使三叉戟。铁甲锋锐不可破,水火不可侵。万夫莫敌。
因古道医术失传,直至新纪3165年靖川古国与三国联军的战争前,穷英再无出世。”
——《古妖志》卷七·靖川穷英
新纪3165 年,靖川王靳继飏病重,弋国、赫黎国与掣国联军进犯靖川,直逼靖川国都韶阳。靳氏皇族以大皇子“起”入祭坛,唤醒穷英。当日丑时,三国联军攻破韶阳城门,围攻至皇城宫门。与此同时,穷英出世,激战数日,杀联军八万人,将其驱逐至古国边境。此战之中,靖川王靳继飏被御医毒害,公主靳凰在乱军中失踪,唯一的小皇子靳戡谳继位。毒害先王的御医之后被关押在地牢之中。
当然,穷英并不是这的主人,他来这,是为了找桥上的人作笔交易。
那个桥上的人,与许多人都做过交易,但不惧失魂危险,直接找到庄人桥上的顾客,确实少见。
庄人桥并不宽,刚够两人并行。四周渺茫无际,桥下虚空翻涌,传说这里是冥河所在,不无道理。
在庄人桥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沿着桥的方向,一直向前。穷英如同静水里的孤舟,坚定地破开迷雾,驶向最深处的秘境。在被时间遗忘的沉默中,穷英来到了庄人桥的尽头。
怪物面前的人,同样是个怪物——
一个身型与普通人无异的青年,赤裸着上身,裸露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蓝色,左胸口与腹部两条整齐的缝痕让人不寒而栗。双臂缠满绷带,隐约渗着血色。一卷破旧的围巾将鼻子以下的面部全部蒙住,白色的眼珠上没有瞳孔,本应温文尔雅的面庞显得格外冷厉且阴鸷。
就是这个人,继承了早已失传的上古医道,将自己改造成传说中的不死体,因而能生活于庄人桥上。即使是穷英的眼界,有机缘接触上古医道的,将眼前的人算在内,仅仅两人而已。
他是独步天下的神医,更是凶名赫赫的一代怪医;他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将一整座城市尽数化为毒骨;他对恶人毫不留情,对好人也不见得有多么善良;天下局势风云变幻,往往源于他的喜怒无常。
他是不死怪医——眢。
“医生,听说你什么病都能治。我的病,你治的了吗?”穷英的声音如铁石相击,听不出什么情绪。
眢似乎没什么反应。但任何求医的人都应牢记,怪医法制:忘记的,总会想起来。
穷英吗?我等的人来了?
眢从身旁的药囊中取出一个小匣,又从匣中拣出一根墨绿色的针。右手小心翼翼地将针捏住,缓缓刺入自己颈椎与后脑的连接处,像开锁般拧了几圈,传出针尖摩擦骨缝的“沙沙”声。即便是穷英,看见这一幕,也不免心生几分寒意。
殿下,你终于来了。
第二章 古国辛秘
“医生,听说你什么病都能治。我的病,你治的了吗?”
“不愧是穷英,直接找到桥上来了。你也会得病吗?”眢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但没人知道这个不死体究竟从哪来,究竟活了多久。
“病?哈哈哈哈。”穷英发出一阵嘲讽似的笑声,只是不知在嘲讽谁,“难道只有风寒、虚火才算病吗?我得的是血病!”
“血病?”眢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轻轻嗅了下空气中的血腥味,“说来听听。”
“血,我需要不停地喝血,以维持我的力量。”
“神奇,好一个血病。如果你不喝血,会怎样呢?”
“你的问题很多,医生。”穷英上前几步,压迫性的身躯俯视着眢,“我只问你,你能治吗?”
“怎么?想动手?尽管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杀死眢。”
“······”
“命,我说了算。对医生隐瞒病情可不是个好主意,维持力量?没那么简单吧。”
“······”
“不愿配合?那我无能为力。”眢冷笑着,坐下继续摆弄着自己的药剂,眼中闪烁着猎人看见掉进陷阱的猎物一样的狡黠,以及一丝压抑到极点的悲伤······与恨。
穷英似乎彻底变成了铁打的雕塑,没有任何反应。庄人桥再次沉寂下来,好在一个是常年隐居判讦崖的怪医,一个是铁躯人形的妖兽。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主。
良久,眢收拾好药囊,背起一卷破草席,径直从穷英身边走过:“阁下好定力,我这几个月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有缘再见。”
就在眢即将消失在迷雾中时,穷英终于开口:“等一下!”
眢从容而自信地走回来,以命为筹码的谈判,他就从来没输过。当然,是在他成为眢之后。
“你赢了,医生。”穷英有些沮丧。这是他第一次屈服,成为穷英之后。不得已,他不能死,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眢将背后的草席卸下,坐在上面。穷英也坐了下来,将三叉戟横放于膝上,说道:“穷英自诞生之日起,便以饮血为生。不仅是饮血,还必须是妖兽血。”
“妖兽血?妖兽自古与人为敌,如今人类一统天下,哪来那么多妖兽供养穷英?”
“确实没有。靖川皇室秘密饲养着小部分的妖兽,但随着妖兽血库逐渐枯竭,我只能开始喝人血,以解燃眉之急。但人血的能量不足,短期内可以维持我的生存,长此以往,我的力量就会衰退。”
“难怪靖川古国刑法这么重,动辄死罪,而且从不当众处斩。他们,应该都在你胃里了吧。”
“他们犯了死罪。”
“别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高执法效率。说这种话掩饰,有意义吗?”
“······我必须活下去。”
“想活下去没有错,但你还是没有说实话,我说的'掩饰'跟那群死囚无关。”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想掩饰的。从一开始我就问你,如果你不喝血会怎样,你说力量会衰退。那么我现在直接挑明了问你,力量衰退殆尽,会怎样?”
“会······会沉睡。”
“放屁!”眢目光如炬,直刺穷英铁甲下的双眼,“若只是沉睡,你岂不是已经活了上千年,为什么在这一次对再次沉睡如此抗拒?若只是沉睡,只需一个皇子作祭品,你就可以再次苏醒,又何必千方百计地残喘于世?若只是沉睡,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我必须活下去'?”
“······”
“听着,穷英,不喝血,会死!对吗?”
“对。”
“那么,你之前的穷英,全部是渴血而死,对吗?”
“对。”
“但你却是第一个求医的穷英,你为什么特殊一些呢?”
“我有事要做。”
“心有执念是吗?你一点也不像什么守护妖兽。守护兽只有使命,没有情感。你,像人。”
“妖兽也是有感情的。”
“我承认,任何生灵都有感情,什么万物灵长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罢了。不过,你没听出我的意思,还是你装作听不出。”
“不懂。”
“那我让你懂。穷英,一世仅生一只。既然之前的穷英都已渴血而死,那么新一代的穷英又从何而来?是从祭坛里长出来的吗?为什么祭祀仪式要由医师而不是巫师举行?为什么上古医道失传后,穷英再无出世?这么多明面上的谎言,只因打上了一个秘密的幌子,就无人敢怀疑了吗?”
“这是关于靳氏皇族血统的秘密。”
“你是以皇子起为祭品唤醒的。起是靳继飏早年间征战北疆时捡来的孤儿,莫非起的血统也有秘密。”
“北疆与古国间也有一段秘密。”
“你的谎话越圆越可笑了。”眢将围巾拉下,露出一张灰色的笑脸与森白的牙齿,“真正的秘密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穷英,靳氏皇族从小对皇子洗脑,培养出最忠心的一个,在危难之时,用上古医道将皇子改造成铁躯的嗜血怪物,对外则谎称是以皇子作祭品召唤出守护妖兽。因为皇子的忠心,他们到死也未曾说出这个秘密。”
铁躯人沉默着。
“我说对了吗?起殿下。”
“医生,你真的很聪明。”起叹了口气,“你的真名是?”
“叫我眢就可以了。”眢再次拉起围巾。恍惚间,起觉得之前的面孔有些眼熟,或许怪人都这样。
“起殿下,我丝毫不怀疑你对靖川的忠心。那么,让你忘不下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
“又是这讨厌的沉默,它能给你安全感是吗?让我猜猜,是靳继飏将你抚养长大,他被御医毒死,你想为他报仇吗?”
“我曾有这个打算,但已经没这个机会了。他不是什么御医,他叫祁让,是墨苍老人唯一的弟子。墨苍老人是上一代的神医,他在老一辈人中的地位相当于现在的你。但他和你不一样,墨苍老人没有上古医道的机缘,却是真正悬壶济世的圣人。”
“可这一代的神医却是我这个怪物,真是历史的悲哀。圣人的弟子究竟怎么样了?”
“那一战之后,我去地牢找过他,他一句话都不说。后来我率军讨伐三国,我灭掉弋国与赫黎国,但与掣国交战时,韶阳北侧山脉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波及到了韶阳北部城区,连同地牢在内的半座城市全部毁掉,没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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