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命针》——茴四

时间:2019-02-25 12:04:15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茴四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劫难

陆之川出生的地方叫做何用,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名,传说还是诸葛亮起的。

据说说三国时期蜀国有人提议在此筑城,诸葛亮轻蔑一笑,说,此地三面环水,一面无山,倘若被围,绝无生路,筑城有何用?结果过了几百年,这里真的慢慢形成一个小集镇,后人据此传说命名为何用。

陆之川并不是在镇上出生的,而是在距离小镇还有十几里的山里。诸葛亮说得不对,这里不是没有山,而是山太小,估计最高的山也就一两百米高,而且一点都不陡峭,就是个平坦的小山包。

陆之川出生的村叫做范甸——也是个很草率的名字——从这个名字就知道村里人都姓范。陆家是村里唯一的外姓人,因此陆家离群索居在范甸最靠边的山上,最近的邻居都隔了一里路。

其实陆之川出生的时候陆家家已经在这村里住了几十年——他们祖上据说是上个世纪战争时期闹饥荒的时候逃难过来的——所以邻里关系已经十分融洽,除了吵架的时候对方整个村里都是亲戚。这种情况到陆之川出生的时候有所缓解,因为他父亲娶了邻村的女儿。陆家从此也算是半个土著了。

陆之川生命中第一次生命危险应该是他差不多三四岁的时候,因为之前的记忆他十分模糊。那会儿陆之川跟小伙伴们在稻场里捉迷藏,轮到陆之川躲起来的时候,他就掀开了一个草垛,然后发现草垛里居然有一个洞,他立刻决定躲进草洞里。

就在陆之川爬进去的时候,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差不多七寸长,小指粗细,从稻草中钻出来,一口咬在陆之川的左手手腕上。这一瞬间可能就是陆之川心智开化的最初,因为那条蛇的模样陆之川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被它咬了之后,陆之川丝毫不慌张,也没有感觉到疼,他就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条蛇。

那会儿陆之川见过的蛇应该不多,但是这条蛇跟别的蛇还是不太一样,首先它的皮肤不是菜花蛇那种黄色,而是一种发光的金色,仿佛鳞片发出的光是金色的。然后它的头不是毒蛇那样的三角形,也不是普通蛇那样的扁平椭圆形,而是有点厚,而且头上有一点棱角分明的样子。然后就是它的眼睛,可是说是炯炯有神,一边咬着陆之川,一边眼睛还盯着陆之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之川回过神,那蛇已经不见了,但是陆之川手腕上留下非常清晰的三个齿印,形成一个品字形。这时候陆之川开始感受到头晕目眩,变得有点心慌。陆之川连滚带爬从草垛里钻出来,大喊“蛇!蛇!蛇!”,然后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陆之川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外面可以听见陆妈跟别人讲话的声音。陆之川试着翻身,结果发现左边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转过头,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很怪异地肿起来了。不是整条胳膊那种肿,而是靠近肩膀的地方肿了一圈,靠近手腕的地方肿了一圈,把整条胳膊弄得跟哑铃似的。他哇地一声开始哭起来。

晚上,陆爸爸请了邻村专门治蛇毒的一位赤脚医生来给陆之川排毒。当时陆之川已经哭过好几回,但是哭完以后发现胳膊虽然是肿的跟哑铃似的却一点也不疼,于是也懒得哭了。赤脚医生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估计有鸡蛋那么大的一只灰毛大蜘蛛,放在陆之川的伤口上,那只蜘蛛开始吸毒,腹部肉眼可见地迅速鼓起来,随之,陆之川靠近手腕的那一圈肿也立刻开始恢复。等蜘蛛的肚子吸得圆滚滚的,站都站不稳了,医生又换了一只。这样前前后后换了四只蜘蛛,陆之川的胳膊终于看起来像是正常了。

本来以为无名金蛇咬人事件已经结束,没想到问题出在三天以后。

三天以后陆之川开始昏迷,伴随三十九度的高烧。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等陆之川醒来时已经在省城医院里了。醒来后陆之川又特别精神,除了仍然有一点发烧。陆爸爸为此喜极而泣。观察几天之后没有别的什么症状,于是就带陆之川回家了。

陆之川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三天时间花完了家里有限的积蓄并且欠了很多债。

拜这事所赐,第二年陆之川的父母在春种之后就进城去打工还债,留下陆之川和祖父母在农村,陆之川成了传说中的留守儿童,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因为那会儿还没开始流行进城打工。其实从陆之川被蛇咬开始,体温就一直很高,平常都是三十七度多,高的时候三十八度,但是除此以外他却没有任何异常,脸不红气不喘,精神十足。只要不碰陆之川,没人会知道陆之川在发烧。

第二次生死攸关的时刻是两年以后,一个夏天的下午,陆之川的祖母赵婆婆跟村里的一群老太太在院子里打扑克牌,陆之川跟一群小伙伴们在玩耍。隐约间,陆之川听到旁边的竹林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循声而去,来到人们平时打水的水井旁,仔细听一听,那个声音竟然好像是从井里传过来的。陆之川有点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正好邻居大妈的女儿在井旁边打水洗衣服,看见有人在陆之川就更不怕了,于是陆之川趴到井边上,往井底看是什么东西,结果井底非常黑,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井口的倒影。他尽力往里边探,就看到井底反光的地方一阵涟漪,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

陆之川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感觉一只手抓住了陆之川的脚踝,然后传来邻居大姐的声音:“来个人帮忙啊,川伢子掉井里了。”

然后大家就跑过来把陆之川提了上来。再后来赵婆婆狠狠地削了陆之川,并且交代陆之川十二岁以前不许到池塘边上、井边上、河边上所有的水边玩耍,因为刚出生的时候有给陆之川排了八字,说陆之川本命年以前命犯水祸。从那天开始家里人严格执行这个戒律,陆之川的姨妈和舅舅因为住在河边上,所以陆之川被勒令不许去他们家里。随着年龄的增加,陆之川的伙伴们纷纷学会游泳,一到夏天就脱得精光跳进池塘跳进河里去游泳,而陆之川想都不要想。

陆之川十二岁生日那一天,心情无比激动,因为从这一天开始,陆之川可以下水游泳了。结果就在那天晚上,陆之川看完电视准备睡觉,发现左手手腕肿了起来,是很熟悉的那种肿,肿的地方很窄,就像是一个手镯套在陆之川的左手手腕,手镯靠近手腕的中间是品字形的三个牙齿印。陆之川没有惊动父母,脑子里开始充满各种奇妙的想法,甚至想到自己可能是天命之人,并且因为这种想象兴奋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陆爸爸早上起床,就要出门到稻场旁边嘘嘘,推门一脚跨出去,脚下软绵绵的,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可怜陆之川被虎背熊腰的老爹踩了一脚兀自浑然不觉,倒是把他老子吓得半死,赶紧把陆之川拎到自己得床上去。

第三天,一模一样得情况再次发生。陆爸陆妈赵婆婆决定晚上盯着陆之川,结果晚上三人同时睡去。第四天早上,陆爸学乖了,不再直接一脚跨出,推门之后细细一瞧,陆之川果然躺在大门口。

陆爸陆爸都是初中毕业的高学历人才,一致认为陆之川一定是梦游症,觉得应该上医院看看。赵婆婆表示剧烈反对,镇上医院几个医生跟马大哈似的,而且万一这事儿传开了,怕是给陆之川安上一个神经病的绰号,那从此陆之川在村里就抬不起头来了,而且这事儿诡异得很,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还是请村里的神婆看看比较妥当。

双方略有争执,最后各自退让一步,当天下午就去找神婆,如果晚上陆之川继续梦游,第二天就去医院,而且直接去县医院,不去镇上医院。

当天下午,赵婆婆就带着陆之川去找神婆了。

第二章 神婆

神婆的家距离陆家差不多五里路,在范甸与东边邻村程甸交界的地方。那里之前是一个大湖,叫做白湖,后来围湖造田,把湖整个填起来。分田到户以后,村里人发现这一片农田收成极差,于是又有有识之士把自己分的几块地挖成一个鱼塘,结果一年到头鱼塘的鱼个个肥头大脑,从第二年起,村民纷纷效仿,把整个白湖挖成大大小小好几个鱼塘,从天上看像一块打碎的镜子。

神婆就住在这一大片鱼塘正中间的一块空地上,白湖没有造田的时候是湖中心的小岛。房子极为老旧,电影里地道战的破房子那种风格。门口两棵大树,一棵柳树,一棵槐树。柳树参天,高到从村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槐树嶙峋,在离地一丈的空中开始蓬勃地向四周延伸,甚至主干都开始弯着长,一直把旁边的房子整个包围起来。奇怪的是,这槐树虽然并不高,但是无论隔多远,只要没有视线的阻隔,从村里任何地方看过去都可以把它看得很清楚。

太阳刚落山的时候赵婆婆和陆之川就已经到了鱼塘边上,站在通往白湖中心的田埂上。神婆的规矩是日落之前不待客,村里没人破坏这个规矩。曾经有知青们想在白天拜访神婆,借着白天在旁边的农田干活儿的机会(当时围湖造田已经完成,这一片都是农田。)想冲进神婆家里,结果在神婆家门口迷了路,四个人绕着神婆门口的槐树跑了三天三夜,鞋底全部磨穿,腿脚都跑得肿起来,到第三天的时候脚底板都磨破了,一步一个血脚印,但是这四个人脸色神情毫无异样,略带兴奋和激动,不知疲倦。更奇怪的那三天时间,夜晚月亮又大又圆,普天之下亮如白昼,偏偏神婆小屋的一楼阴森黑暗,二楼白雾朦胧,叫人看不真切,只听到四个人杂乱低沉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但是村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这时候陆之川看见他的同班同学,也是神婆的重孙,叫做范君安的,一个人盘坐在通往神婆小屋的田埂口子那儿,手里拿着一块硬泥掰着玩儿,嘴里念念叨叨的。由于神婆的神秘和强大,连带着她的重孙也生人勿近起来,在学校根本没有同学跟范君安讲话,他也不爱搭理别人,在学校就整天沉默,回家路上就神神叨叨。因为陆之川也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属于怪人这个范畴,所以他反而是班上唯一一个除了收作业以外愿意主动跟范君安讲话的人。

“范君安,我们来找祝婆婆!”他跟范君安打招呼。

“啊!”范君安似乎刚从梦里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看了陆之川和赵婆婆一眼,说:“婆婆知道你们要来,所以让我在这里拦着呢。”他顿了一下,指着陆之川又说,“赵婆婆可以过去,你不能过去。”

赵婆婆非常迷信神婆的话,听得这话是神婆的吩咐,也不奇怪,叮嘱陆之川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范君安又说:“您不用担心,婆婆让我就在这里陪他玩。”赵婆婆便放心地朝小屋那边走过去了。

陆之川跟范君安目送赵婆婆进了小屋,又找不到话讲,沉默了片刻。最终陆之川打破沉默:“你婆婆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过来呢?”

范君安又盘腿坐下去,感觉不得劲,索性躺下去,说:“她不知道你们今天会过来,也不知道是你们会过来,只知道这几天会有人来找她,我四天前就在这里等着了。”

四天前,正好是陆之川生日那天,他也没细想,问:“那你怎么知道祝婆婆要等的一定是我们呢?”

范君安充满鄙视地斜了陆之川一眼,说道:“婆婆说让我等一个手上戴镯子的家伙,然后戴镯子那个不许进,跟他一起的那个可以进。你手上的镯子亮得要把我眼睛闪瞎,我为什么不知道。”

陆之川一听这话,惊了,因为他手上根本没有戴手镯!他举起手一瞧,不仅没有手镯,连左手手腕的红肿和伤疤都不见了。

范君安看陆之川满脸惊诧的样子,一个打挺站起来,一把握住他的左臂。就在此时,他左腕的红痕和牙印立刻显现出来,三个牙印甚至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起来。

陆之川感觉他的左臂像是开始燃烧起来,剧痛从左臂蔓延到心脏,他哀嚎一声,但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红痕极速肿起来,在陆之川左手手腕上勒了一圈,然后越长越大,像一个不断扩大的烟圈。不到一分钟,它居然脱离了陆之川的手臂,连带齿印也脱离了手臂,浮在手臂外层,熊熊燃烧起来。

红痕脱离手臂的时候陆之川明显感觉到尖刀剜心之痛,等它们开始燃烧的时候,他感觉浑身都在焚烧,甚至连灵魂都被灼烧成灰烬,可惜他浑身动弹不得,连一声哀嚎,一滴眼泪都无法释放。然后他脚下的青草开始枯黄,并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外蔓延。很快,旁边鱼塘的鱼纷纷从水底浮起来并开始玩儿命地跳,水面慢慢翻滚起水泡,像是烧开了一样。

这时陆之川脚下已经枯黄的草开始燃烧,枯萎的黄色边界在前面延伸,火苗在后面跟随,整个田埂像一条燃烧的引线,引线的那头,就是神婆的小屋!

这时陆之川手腕上空的火圈又发生了变化,中间的杂质似乎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明亮的光圈,原本的三个齿印变成了红黄绿三颗透明璀璨的,像水滴一样形状的宝石。随着火光越来越小,圈也慢慢缩小,最后又回到他的手腕上,慢慢地隐入皮肤,消失不见,只在手腕内侧中心留下一个花纹,像三滴水,从手腕中心向四周滴过去。

等光圈完全隐没了,燃烧的野草已经蔓延到小屋前,然后就是一声低沉的雷鸣,两棵大树一下子烧了起来。火光中,陆之川看见赵婆婆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小屋在她身后轰然倒塌,四周鱼塘中上百水柱一起喷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估计从赵婆婆进门到她惊慌地跑出来,时间不超过三分钟。陆之川整个人还处在之前的痛苦和惊愕中,赵婆婆和范君安却奇怪得很,惊慌中似乎还有一丝镇静。尤其是赵婆婆,跑到两人身边,陆之川发现她手里居然还拿了一双布鞋。

赵婆婆没有关心陆之川,甚至没有搭理他,而是对范君安说:“你婆婆不在屋里。我只拿了这双鞋。”

范君安回答得也很奇怪,他问道:“鞋子是婆婆留下给他的吗?”他指了一下陆之川。

“是的。”赵婆婆说,“婆婆说,拿着鞋,快跑!”

然后这两个人不管周围的鱼塘都烧开了,也不管那两棵树都快烧完了,居然就地蹲下开始研究起这双鞋。陆之川想说点啥,但是一时也找不到可以讲的话,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怪人,发生一点怪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索性也蹲下来,看另外两人研究这双布鞋。

鞋子是男鞋,最普通甚至有点丑的古朴样式,鞋帮黑色,鞋底是手工纳出来的,边缘还有参差不齐的布边。鞋帮子开头两边是黑色的松紧带,左脚鞋底用土灰色线绣了三座山,右鞋鞋底用蓝色线绣了一条小河。两幅画都很粗糙,一看就是出自普通农村妇女之手,而且还是很不心灵手巧那种。

陆之川留意到鞋子的尺码很小,估计35码,应该是做给小孩儿穿的。像他才12岁,都已经要穿39的鞋了。

赵婆婆和范君安一人一只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鞋子里面也仔细地掏过了,唯恐漏了什么东西。研究了一下,啥都没发现,范君安说:“是不是应该把鞋子拆了,看看有没有夹层?”

陆之川不明白他们在找什么,想到鞋子这么小,随口说道:“这鞋子这么小,村里能穿的小孩子不多,找几个人穿一下呗。”

一说完,这二人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地说:“你先穿一下!”

陆之川愣了一下,说:“这鞋这么小,我怎么穿得进去呢?”话音未落,范君安一把将他推到,他四仰八叉地躺到在地,发现他的鞋底竟然烧没了,还来不及反抗,范君安和赵婆婆一人一只脚,直接给他换上了布鞋。布鞋穿上脚,竟然一点都不感觉紧逼,不大不小,正好合脚。

“咦!”陆之川忘了自己似乎应该追究一下这种强行换鞋的恶劣行径,“不小啊。”他站起身来,原地踏了两步,“好合适好舒服啊。”这反应直接暴露出他的神经简直凛冽得不像普通人。

范君安对此感觉满意,说道:“看来这鞋子就是婆婆留给你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他转头问赵婆婆:“你们今天过来找婆婆是干什么的呢?”

赵婆婆并未答话,陆之川将自己晚上梦游到门口的事情简略地讲了讲,范君安听完,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狠狠地砸了一下,说:“走,去知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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