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诗》免费试读_冯子建

第一章

清夜鸦啼，但竟太平长安。刺韩大事未成，今朝困囿小驿，岂能苟图衣食。起身神清气爽，早早离了驿站，坐上临安贩夫的牛车，征铎清鸣，贩夫大伯也真奇人，挥柳枝打在牛臀唱一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我却另有心事，经岁前国乱岁凶，天狼益明，又逢家厄，摧心断肠。遂仗剑离乡，委身草莽，四海为家。方寸间栖栖遑遑，仰卧干草，朝暾如美人，孤鸟上盘桓。手悬葫芦饮罢一口瑞露便弹剑长歌一曲！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行了一日，暮色四垂，残阳如血。贩夫也感困饿，抱瓮邀我共饮，遂生起篝火，在荒野中有如汪洋孤岛。贩夫问我何从何往，悲乎！平生最恨此问，往事恍然一梦，若是他人相烦，必一剑刺死在地矣。我默然不答，饮酒嚼饼，信口胡乱问他些临安风土人情，正待要睡，当夜果然有事，缇骑六人循车辙奔来，我担心连累贩夫，遂催他起身速走，一瞥他背影，竟不知为何泛起不舍之情，我知自己平生少有此儿女情长之慨，莫非是他的背影竟大类我亡父吗。转念回来，一人当道，缇骑队的劲风卷起我的衣袂，竭力接战，身披八创，六士倒地，鲜血殷红，灿若莲花。我以剑扶地，坐在地上休息了半晌。天已大明，此时正是春分时节，雾气蒸腾，扬眼望去，青青绿绿，那远山真如水墨丹青一般。忽而间匹马长嘶，我恨畜生扰我心境，拔出刀来，恰如电光一闪，马首落地，马身犹立，血如井喷。随即遍搜六尸得些散碎金银，跨上一马，放归其余四马，踟躇前行，驿站疑惧不能落脚，只盼觅得野村山寺，将养些许时辰。忽闻得前面稀疏似有歌声，由远及近“夜半出门星月暗，崎岖露草寒濡衣。今朝便作松林主，明日乘龙扣帝阍”原来是一个樵者，樵夫见我披伤，恐惹祸上身，只遗了我少许刀创之药，我深深拜谢叙了些闲话，便分道扬镳，偶瞥的樵夫负柴之上跟了几只蝴蝶，还挂了一本春秋。远山如画，原来此处已是姑苏地界矣！

第二章

用人早早卷了珠帘金兽里加了瑞脑。昨夜不知何梦怎生玉枕微湿鲛绡平添泪痕懒得梳妆，临轩四顾，村妇挑了两篮杏花吆唱而过，赤城里炊烟扶摇，邻垣依旧荒烟蔓草。哎！不知邻家子近况如何！他家书香门第与我家素有往来垂髫之时便与他斗草骑竹，两小无猜，可怜他本该今岁赴临安题名金榜，却中遭家难，弃了书经。那晚离家，赠他一剑，剑上刻有奴家之名。他目光炯炯，转身不顾，骏马骄行，月光如水，留得一路红尘落花。用人来催，无心用膳，永日难捱，便落几笔簪花小楷吧“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雨燕胡不归？雨燕胡不归？已是春分时节，料峭春寒，清明不日将至矣！他家往日童仆今番欲来我家做长工，听他与家父谈起旧事，原来乃尊开在城西的药铺，因那配药的老翁老眼昏花，将藏红花配成了旋覆花，致使城西沈财主暴亡。乃尊懊悔不已，本欲登门输谦。岂知那晚月晦无风，寒鸦聒啼，一队人马屠了他家满门，传闻幕后是朝里的韩太师，韩太师权倾朝野，手眼通天，与沈财主又是连襟，怎的干不出这番事来？他倒正巧幸那晚买唱青楼，偷得一生。料得他夜半归家，庭院中寂静无声，只有阶上血流汩汩，树上寒鸦咕咕，一人在抽噎而已矣。那长工说罢唏嘘不已，家父喟叹长久，不知我在帘后湿了衣襟。清明不日将至矣！社外梨花应开的炫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