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月寒》——止水啊止水
第一章 带刀的人
北境严寒,大周冬天最冷的地方就是北境。
之前上任的北境郡守绝对是个有能力的人,能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将北境治理的井井有条,民生不比大周其他的十二个郡要差。在如今看来,这个地方已经几乎没有了被战争清洗过的痕迹。
这是一个靠近大周边境的城镇,白石镇,这白石的白却倒不如说是白雪的白。
每到冬天,大雪就基本不会停,雪自然是白色的,那么被雪覆盖的城镇也是一片白。这种白,白的单调,白的无趣。
人若无趣,自然就懒得动。而人若不动,白石镇就自然失去了生机和活力,就和这寒冬一样,寒冬岂非本例就是生命万物进入休眠的时期。
但白石镇总会有两处还留有声音,人的声音,人声鼎沸!
这就如同再冷酷的严寒里,也会有盛开的腊梅花一样。
这两处地方,不单只白石镇,就连整个北境甚至北上邻国的男人都知道,也都情愿来这里玩玩。因为,这里是男人最爱的地方,一处叫“花天”,另一处叫“酒地”。
酒地的酒自然是好酒,不光是好酒还是烈酒,烈酒下肚,身子自然会暖。身子暖了,动作就不会含蓄,尤其是粗犷的北境爷们,喝完酒后便开始与满座的朋友,吹着牛讲着自己的奇妙遭遇。
即使不是朋友也没关系,只要坐在一起,总会有话可说,人总是愿意和不认识的人吹嘘自己。有了话说,气氛自然就暖了。
但花天的花却不是雪花的花,也不是腊梅花的花,因为这里的女人比雪花看上去还要晶莹剔透,比腊梅花还要美,还要香。揽月楼,就是这花天!
只要来镇里的男人不是呆子,都更愿意到揽月楼。因为这里的姑娘很醉人,比烈酒更醉人,也很会暖人,比烈酒下肚后还暖。
但来的人总是那些有钱的人,银子撒更多,人才能更享受,这难道不本来就是这个江湖的规矩。这白石镇乃至这个世界岂非本来就只有两种人,有银子的人,和没银子的人。
有银子固然好,喝完好酒,还能有佳人在侧。没银子的话,要想和富人一样这般享受,那就只能打破这江湖的规矩。
规矩不是说能打破就打破的,至少一般的人就不行。
然而,他不是一个一般的人,或者说他不是一个一般的穷人。他是个带刀的人!
他,当然很穷,穷的只剩下右手提着的那把刀了。精钢刀,一把长三尺两寸的长刀,刀口锋利,是一把好刀!杀人的刀就是好刀,杀人的人却并非善类。
他叫段天涯,江湖人称“一刀断天涯”的段天涯。他的刀法固然好,最起码得到了江湖上人的认可。没有人不认可,不认可的人都已死在他刀下。难怪他的刀下仿佛有鬼魂的惨叫声!
段天涯走进这揽月楼的大门时,看上去已经些许醉了。醉的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眼睛,更不是他的手,握刀的手。他全身任何地方都可以喝醉,唯独这两个地方不行。
段天涯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犀利的眼神在众女身上扫来扫去,他的眼神同他的刀一样锋利。如此锋利的眼神,扫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自在,更何况这群娇滴滴的女人。
人群散开了,散成了两排,中间空出了一条道。一个浓妆艳抹的微胖中年女人从道上走了过来,扭着身子走过来。她是这里的老板,或者说是女孩们的妈妈。
妈妈用她那多年来练出的假笑面对着段天涯道:“哟,这位爷。找我们哪位姑娘啊?”
“我找菁菁姑娘。”他说话也很含糊,但却能听清。
‘菁菁姑娘可是这里的头牌!’妈妈道“不过只要大爷肯给银子,一切都好说。”妈妈当然看出这个人是个穷鬼了,这对于经营数十年的她来说并不难看出。
但她却没看到段天涯的刀,更没看到他拿刀的手,一个不管任何时候都很沉稳的手。如果她看到了,就不难想象这人出刀会有多快,快到起码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杀了她。
“我没有银子!”段天涯道。声音依旧很含糊,不像是个清醒的人。
“来人,送客!”妈妈道。她好不给情面,她的情面从来不是留给穷人的。她话音一落,角落里便走出四个大汉,各个都浑身筋肉,被这些人“送”出去的滋味肯定不会好受!
“我有刀!”段天涯道,他讲右手的拿把刀横在身前,展示给众人看!
“哦?”妈妈闻言刚回头走,又转回身来道。她看着这把刀,也只是看着刀。这把刀当然不差,而且还算是好刀,这本就不难看出,起码妈妈看出来了。妈妈道:“刀留下,人上去,菁菁在楼上。”
“这刀我不卖,人在哪刀就在哪!”段天涯的声音突然变得明朗。
“你不卖你拿出来干嘛?”
“杀人!”段天涯刀已出手。在场的没人知道他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刀已然架在了妈妈的脖子上,耳朵下。
妈妈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她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刀上的寒气,在这温暖低调屋内,感受的很明显。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仿佛听到了刀尖上的厉鬼的惨叫,就跟在催她人命一样!
段天涯收刀了,同样没人看前清楚它如何收的刀。段天涯收刀同时,不忘在妈妈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很浅的没有出血的血痕,但这已经足够让妈妈明白了。明白在他的刀面前,什么规矩都行不通!
段天涯以上楼,没人指引他,他是自己找到菁菁姑娘的。
门打开了,眼前的场景让他想吐。
他更想杀人,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刀再回手,屋内已然平静。尸体流着血,血染红了刀,这是个男人的血。这个男人刚刚还在享受人生中的大欢愉,不知为何,就人生结束了。甚至他死的时候,脸上还露着幸福的神情!
菁菁姑娘坐起了身,丝毫不掩盖的用真身对着段天涯,原本女子应有的恐惧感,在她那花一般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踪迹。她必定见过比眼前人头落地更可怕的场景。
“你来了?”菁菁的声音很柔和。任哪个女子在青楼带上一段岁月后,她的声音都会变成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博得男人的宠爱。
“我来了!来找你的!”段天涯道。
“既然要离开,又为什么要回来?”
“离别难道不就是为了相聚?”
两人已经不说话了,因为两人都在痛哭。有什么事情能比重逢更感人,更催人泪下?
就在八年前的同一天,白石溪畔,小桥旁,两人还依偎着赏着雪景,天地间仿佛只剩你我二人。那年段天涯十七,菁菁十五,两人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次年,段天涯走了,带着一把刀而不是带着她。段天涯说他要练成绝世刀法,名震江湖后再回来娶她。菁菁不好挽留,决心要走的男人总是留不住,况且男人有梦想并不是什么坏事。
谁知这一走,回来便是八年已过,物是人非。
白石镇曾在战火中被烧得精光,自然菁菁的家也没了,家人也死光了,只剩她一人苟活。菁菁流落街头,差点饿死,冻死。但是一双手拯救了她,那是揽月楼妈妈的手,手上有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喝了这碗粥,她自然活了下来,但她活下来后,她的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属于揽月楼的了。
妈妈的眼光固然好,不然也不可能在战乱后那么短的时间就把揽月楼建立起来。她的眼光给她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她发现了菁菁。菁菁一来揽月楼立马成了头牌,而且一直将这位子坐到现在。
然而这对菁菁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她多次想到自杀,但每次都在最后一瞬放弃。因为她还有人要等,至少还得见段天涯一面,即使身体已不再干净,即使身体已破败不堪。
段天涯终于松手了,松开了那只拿刀的手。他不想再让菁菁看到这把刀,这把将两人分开的魔刀。但段天涯却不知,将两人分开的实际上并不是刀,而是那可向往江湖的心!
他后悔去学刀,即便他天赋很高,八年就已经名震江湖。但到头来刀法,名声,这些又值什么,值得他去拿自己最心爱的人去换吗?他后悔,但后悔没用,世界上本就没有卖后悔药的,人生也只有一辈子,能选的路并不多。一旦选定,很可能就无法回头。
两人已经哭够了,但没有哭累!起码还有力气做接下来的事。
段天涯已将菁菁姑娘揽入怀中,轻柔的擦拭去她的眼泪,任何无情的刀客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会变得柔情似水。
两人时隔八年再一次的近距离的看着对方的眼神,感受彼此的体温。
渐已入夜,雪在飘,飘的很安静。月光是也是安静的,安静的洒在揽月楼上。
人在楼中,两人已经相拥而眠。
第二章 小乞丐
次日,大雪依旧,道路更加寒冷。
雪是直着落下,如同泪水一般下落,正是因为没有风,难道风也已经被冻死?
这镇上被冻死的人并不少,都是些乞丐或者是无家可归的人。这种人到处都有,即便是繁华昌盛的京都。这种人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即使他们死了,也没人会去在乎。
独孤梦并没有梦,她醒来时正在揽月楼旁的一个角落里。她不是冻醒的,而是饿醒的,在这寒冬,饥饿本来就是一大无情杀手。饥饿常伴着你,但它绝不是你的朋友,他甚至还会要你的命。
独孤梦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她重生了,重生到了这个世界。她从十七岁变成了七岁,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当她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这个身体醒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了,她现在只知道她面对着两大威胁她生命的恶人!一个叫寒冷,一个叫饥饿。她不禁颤抖了一下,身子蜷缩的更紧了。
正当她要绝望时,两个人出现在她身前,一男一女,一黑一红。即使独孤梦的眼睛已经很模糊,但在这茫茫白雪中看到这两人并不难,因为他们足够显眼。
女子红衣长裙,双手环着那男人的腰,独孤梦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但她肯定这女子一定很美,因为身材好的女人样貌也一般都不差。
更显眼的是那黑衣男子,他仿佛站在哪里就是一座大山,任谁也无法撼动,风雪也不能!他左手揽着红衣美人,右手提着一把长刀,刀口是红色的。
那是血,但这血已经凝固在了冰冷的刀尖,到是冷的,出刀的人肯定也一样冷酷无情!
这男人当然就是”一刀断天涯“的段天涯,那女子自然是揽月楼头牌,菁菁姑娘。不对,菁菁姑娘已不是揽月楼头牌,她已经不属于这里。这是段天涯说的,从他走进揽月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心将菁菁带走,没人可以拦住他,眼前的这四个大汉也不行!
这四个大汉正是昨日要”送“走他的那四人,他们此刻已经将两人的要走的路挡住。
这四人自称是揽月楼四大金刚,手上功夫倒是不错,尤其四人联手,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他们手中吃过亏。但他们平日里也都是些人品败坏的酒徒色狼,一喝醉就会调戏揽月楼女子,不喝醉也会。
为了养这几个人,揽月楼妈妈没少花银子,也浪费了不少姑娘的精力。但她是个生意人,精明的生意人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这四人多年来自能保她揽月楼安稳。
菁菁姑娘自然没有少受过他们的欺负,菁菁姑娘看着眼前这四人,不由得心里有些畏惧。她紧紧的抱住了段天涯,他就像她的护身所一样,只要在段天涯身边,她就感觉不到害怕。果然她笑了,她问段天涯:”段郎,你知道他们四个是来干嘛的吗?“
“来送死的!”段天涯淡淡的道,他的眼睛并没有去看那四人,连瞟一眼都没有,仿佛这四人本就不存在。
菁菁姑娘被段天涯的话逗笑了,那是种病态的笑容。明明很好看的女人,却笑得如此诡异,因为她体验过痛苦,她此刻也想让这四人好好体验一下。身边有了段天涯,她便能如愿。
看似狂妄,实则说的是实话吗,除了段天涯外,只有这四人最清楚不过了。段天涯的刀法,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他们真的不想再见到一次。那刀法很厉害,江湖中没几个人能破解,起码他们加起来都破解不了。他们怕死,他们也是人!
段天涯迟迟没有出手,因为他以为挡住他的是狗,四条狗。狗不主动咬人,人又何必去跟狗过意不去?
平日里来还称兄道弟的四个人,此刻不是争着打前锋,而是你让我我让你,谁都不想先上。人在生死面前,能顾及的东西又有多少?谁不想活的久一点?
终于有一个壮汉出来了,他不是自己出来的,是被另外三人推出来的!这四人里,就属他年龄最小,打架时自然最该挨揍。江湖中小的替大的挡刀向来都要比大的护着小的要多!
这人很倒霉,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人头落地了。是段天涯的刀做的,一刀见血,一刀断!断的是那大汉的头和身体。
没想到这人的血竟然也是红的,菁菁以前听说坏人的血是黑色的,她如今才见到。看来传言并不可信,但她有时却宁愿相信传言,这能让她在无尽的黑暗中得到那么一点小小的安慰。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去相信一些无稽之谈!
三人一哄而散,他们本不该来阻挡这两人!
段天涯没有追,菁菁也没有抱怨。人又何必去追狗?
段天涯只关心他的女人,和他的刀,他的刀上又多了一片红色,又多了一个亡魂。
雪,依然在下,血已流尽。白色冰冷的雪,和鲜红温热的血。
两人相依,踏雪前行,逐渐消失在独孤梦的视野之中。
直到他们消失后,独孤梦才从角落里爬出来。因为她怕,她怕她也会一刀葬命,她已死过一次,不想再死。但她要是知道事情的经过,也许就不会这么胆小。
她爬到那尸体旁,不断的摸索着这人的衣服兜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财物或者食粮,哪怕是一根火柴也能替她缓缓这寒冷。
果然,这种人渣身上随时都会带有钱,他们当然知道有钱才能随地享受快乐。独孤梦一共找到了五十两,全是银票。她还不忘将那死尸的棉大衣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虽然大了点,但很保暖。
这血竟然没有一丝洒在大衣上,说是运气,独孤梦还是更愿意佩服那男人的刀法。
很奇怪,她前世连路上轧死的一只小狗都不敢看,此刻她却异常胆大。其实这也不怪,当你必须去做一件事时即使你害怕也自然会去做,尤其是当你面对死亡的威胁时。
独孤梦找到的是银子,其实她此刻更想要一点食物。在饥饿面前,食物永远要比银子显得更值钱。不过恰好,她能找到有食物的地方,有钱就能买到的食物。
一家不远的小酒铺,厨房里的烟囱冒着白烟,在严寒之中甚至看到这炊烟人都会暖和很多。
“我要一碗热粥,两个馒头,再来一盘熟牛肉!”独孤梦发着颤巍巍的声音,音色并不美,谁的喉咙干成这样后音色都不会美!
“我还要一碗热水!”独孤梦道。人是个小人儿,胃口却不小,任谁饿成这样,胃口都不会小!
就铺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人,一看就是那种会在酒里掺水卖的人。他盯着着个脏乎乎的,看不出性别的小乞丐,更准确的来说是看着她手上的银票。银票面额自然够这一顿饭,甚至够吃二十多次都不止。
老板的眼睛似乎在发光,他本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独孤梦没想到,这人会直接从她手中将银票抢走。
老板对独孤梦说:“看你是个小乞丐,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这银票上有血腥,你身上也有!这钱肯定是你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得来的吧!这是赃物,证据,我要把它拿去官府。来人,把这小乞丐抓住,翻翻看他身上还有没有更多的赃物!“
谁都能看出来,这老板分明是在欺负人,傻子才会将到手的银票交到官府。
独孤梦一下子就懵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连乞丐都有人欺负。乞丐本来就是最好欺负的,特别是小乞丐,只是他们太穷,没人愿意浪费力气罢了。
可是独孤梦不穷,起码她现在身上有五十两银票,那她就有油可榨。
熟悉的身影出现的那么及时,就当独孤梦要被两个店小二抓住的时候,一把刀横了出来。熟悉的人,熟悉的刀,熟悉的刀法!此人正是之前那黑衣男子!
两个店小二吓了一跳,他们怕的不是这个人,也不是这把刀,他们害怕的是那刀上的的血!鲜红的人血!
”大侠饶命!“这三人立马跪了下来磕头求饶,样子着实滑稽,丝毫没有了刚刚的凶相。看的那红衣女子也是”噗呲“笑出了声。
段天涯没说话,话菁菁已经替他说了:”这个大侠的意思是这银子,是他施舍给这小朋友的!你们快把钱还给人家,好好上菜去!“
这些欺软怕硬的人,虽然无耻但懂得事理,要他们做,他们立马就做,还得做得让人满意,至少要让那提着血刀的人满意。老板先是对独孤梦赔礼,还了她钱不说,免费的将菜上好,还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说好话。人在江湖,若不能学会变通,命一定不会久,这些人都这样认为。
独孤梦感到奇怪,这人为什么要帮她?不过那红衣女子说着钱是黑衣男子施舍给她的,逻辑上也说得过去。
独孤梦没有再过多的纠结了,因为饭菜已经上好。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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