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逍遥天主》:1、追杀
1、追杀
东土大靖朝,以武立国,幅员万里,到现在已传一百零八代,国祚近千年,至如今,国势依旧强盛,统领数十方国,雄兵百万,威震天下,但好武之风不减,朝堂上下,文佩剑武带刀,即便文举考试都有剑术拳脚的考较,至于江湖武林之中,门派众多,个执牛耳于一方,也不乏武功超绝的豪侠大佬称霸于一时。不过因为朝廷设立了六扇门,笼络了一大批高手,专司江湖武林事务,这些年来江湖上虽然出了些乱子,但也仅止于江湖人士之间,鲜少伤及无辜,是以武风盛行却不及与乱。
大靖南域,延国治下,西山郡内,清河城中有一小门派,自称快刀门。据传此门的开山祖师崔胜原本是中州武道世家王家的一名外门弟子,入门八年却只习的一手五虎断门刀法,同门都笑他驽钝,却不知崔胜与刀之一道颇具天赋,一手五虎断门被他练的出神入化,出师后不久就折服英雄无数,闯出偌大得名头,加之此人义气豪侠,很快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成为一时豪杰,不料却得罪了豪强,不得不远走他方闯荡江湖,后来北方戎狄作乱他毅然从军,凭借自己得一手刀法,斩敌杀将,累功至平庐中郎将。
崔胜晚年御甲归田,隐居清河,将自己一生所学结合自己战阵搏杀的经验重新整理,去芜存精,创出三十六式刀法。此刀法乃战阵搏杀之术,以快、狠、准为诀要,杀伐果断,出刀必见血,不乏以伤换伤的招式,非悍勇之辈难得其中真意。其后人觉此刀术太过凶厉狠辣,遂单以其中‘快’字为诀,将其改为六十四式,称之为‘快刀六十四击’。三代之后,传于外姓,又有门人对快刀进行修撰,快刀法发展至五路,并创出几套拳脚功夫,广传收门徒,鼎盛时修习快刀快拳的有数百人之多,渐渐便有了‘快刀门’的说法,成为清河郡的几大门派之一。
但到唐旺生这一代,快刀门已经式微,满门上下连同家眷仆从也不过一百多人,真正习武的不过五六十人,入室弟子不过十八人,以走镖为生。做镖局生意,最紧要的不是武艺而是人脉关系,老门主唐旺生武艺不高,也就是江湖三流水平,不过为人谦和,乐善好施,在河东一带的武林中颇有名望,走镖近四十年无一次失手,老爷子对此颇为自豪,经常教导几个弟子,行走江湖要靠四个字——礼、义、信、忍,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忍’字,轻易不要因为一时意气与人争锋,冤家宜解不宜结,门下弟子也都是心性宽和之辈,鲜少与人冲突,这在江湖上是很少见的。
但一月前,快刀门却被人一夜灭门,满门上下一百一十六口,除了十三弟子唐野和三弟子魏怀仁不知所踪外,其余无一生还,此事顿时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大靖立国千年,虽然江湖仇杀时有发生,但一般都是冤有头债有主,鲜少会涉及无辜之人,这次不仅亲眷门人子弟被杀,就连仆从下人都无一幸免,可谓是鸡犬不留,延国束手无策,遂报于朝廷,朝廷对此案极为重视,派出六扇门四大神捕之一的燕秋生亲自督办此案,一时之间,清河郡武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一月之后,距离清河城千里之外的燕云山脉一处密林中,一场惨烈的战斗随着唐野的长刀刺进最后一名中年人的左肋而进入尾声。
三人实力都不弱,在江湖上也该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实力、修为、境界都要比唐野这个毛头小子高出不止一筹,只是不如唐野够狠够玩命,所以都折在唐野的刀下。为此,唐野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左臂骨折,右腿重伤,前胸后背共挨了三拳五脚,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内腑受创移位,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至于小伤更是不计其数,连同逃命这些时日以来累积下来的伤口,他身上已经没多少完好的地方了,只是他还没有死,他就不会放弃,因为他还有大仇未报!
自从那夜逃出,一路东行,这已经是第七次堵截追杀,从开始的惊惶无助,到如今的心如铁石,短短三个月,唐野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从沉默腼腆的少年变成一个冷硬狠辣的杀手,杀人不眨眼!
最后倒下的这人是三个人中最强的一个,一手拳脚功夫十分出色,为了这一刀,唐野挨了他三拳断了一臂才将长刀刺入他的肋下。那人死不瞑目,到死都没闭眼,他或许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很强,还是三人联手怎么会丧命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不过他已经没时间去想了,死亡降临,只剩不甘与绝望的神色还滞留在他的脸上。
唐野松开握刀的手,任由尸体带着长刀倒下,深深吸了口气,刚才的战斗耗尽了他的气力,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全凭一口气撑着,如今紧绷的神经一松,顿觉丹田中空空荡荡,全身再没有一分力量,常年握刀的手颤抖着连握紧拳头都极为困难,踉跄几步勉强坚持着拾起一个水壶灌了几口水才稍微好些。
静立几息,唐野拖着刀走向三人中唯一还活着的一个。这人年纪最轻,实力最差,胆气也最弱,初一交手就被燕飞玩命的刀法吓破了胆,自破了三人的围攻之势,不过观其三人行止还以此人为首,想来这人有些来头,不过唐野此时却顾不得这个。
“为什么追杀我?到底是何人指使?!”将刀锋压在此人的咽喉上,唐野冷声问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父亲是金刀吴万堂!放过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长刀加颈,那人早就面无人色,只是惊声喊道。
金刀吴万堂?对这个名字唐野感觉有些耳熟,想来以前曾听人提起过,只是具体却想不起到底是谁来,不过现在他也没兴趣问这个,他正寻思,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味,瞥了眼那人的裆部,对此人更是不耻,老子英雄儿好汉,儿子熊包老子混蛋,这人的表现让他连带对他那老爹也看低了。
“一夜杀尽我满门一百一十六口,到底是谁与我快刀门有如此深仇大恨!说!”唐野咬牙切齿的道。
唐野原本是个孤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懂事时就在山林中与狼群为伍,过着野兽一般的生活,五六岁时被一个猎人抓到,当成稀罕东西拿到外面贩售,恰好被老门主唐老爷子碰到买了下来,之后不光收他为徒教他武艺,更是将他收做义子,在唐野的心中,义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如今遭逢大难,这等血海深仇,唐野虽自知人单势孤却怎么能不报!
“不要杀我!我真不知道!我……不要!”
听这人答非所问,浪费时间,唐野面无表情的将长刀往下压了一分,锋利的刃口陷进那人咽喉处的皮肉,一缕血迹顺着刀锋滴落地上,那人一阵抽搐,差点瘫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听人传言说唐老头,不,你师父唐老爷子得了一部武学秘籍《武源本录》,被江湖同道知晓,据说有个大有来头的江湖前辈想借来一观,却被老爷子拒绝,是以此人心怀怨怼,纠结了一些江湖人想强抢,但百般搜索却不得,一时气急下了杀手,只有你三师兄和你逃了出来,《武源本录》却下落不明,大家都怀疑这《武源本录》可能在你们两个人身上,我们是恰巧走到一起,又恰巧碰上了你,一时起了贪念,当然,我只是想瞧瞧,并没想据为已有,更没想到要杀你,真的!这事与我无关,千万不要杀我!”
《武源本录》?唐野皱了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他在老爷子身边十余年从没听说有这东西,而他深知师傅的脾性,对于自己的所学从不弊竹自珍,他手中真要有这种东西肯定会邀同道共参,这些江湖传闻,多半是那些人的诡计!他也不相信这三人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他这一路逃亡,走的都是人烟稀少的山野之地,如今更是早已出了清河郡,若非有人安排,消息绝对不会传播这么快,更不会轻易就寻到他的踪迹。
“这些传言你都是听谁说的?”
“燕云山张四叔。”看到唐野神色不善,那人赶紧接着道:“燕云山张家寨,‘青萍剑’张朝海。”
张朝海这个名字唐野以前没听说过,不过燕云山这地方他是知道的,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属于燕云山脉,即使距离清河城最近处也足有七八百里,短短时日这人竟然就得到讯息,还知道他的逃亡路线,这足以让他记下这个名字了。
“和你们一起的还有谁?”
“没有,就我们三人,梅成巨还是半路遇上的,真的,别杀我,我知道的都说了。”
唐野将长刀挪开,用脚挑起那人的佩刀。这刀比寻常的刀要宽出一指,刀身布满细密流畅的云纹,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入手颇感沉重,挽了个刀花,唐野感觉不是很趁手,也不是很适合快刀门疾风霹雳的刀法,不过现在他没得挑,他自己那把在这几日连续的战斗中破损严重,已不合再用。
“这刀是我父亲花费千金购得,据说是出自三百年前铸剑大师张恒叟之手,吹毛断发不在话下,兄台若是喜欢就送你了。”那人见唐野对他的佩刀感兴趣,忙不迭的道。
唐野扫了一眼,那人立刻闭上嘴,他一边将刀归鞘一边道:“我放过你,你会如何向其他人解说。”
听唐野这话里有放过他的意思,那人急道:“我,我就说遇到了武功高强的劫匪,他们两人不敌毙命,我侥幸逃过一劫,绝不会泄露兄弟的行踪,我发誓!”
“劫匪?这倒是个不错的说法。”唐野说着转过身去。
那人看着唐野的背影松了口气,刚才一阵,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裤裆更是一片水泽,此时一放松,被山风一吹顿觉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望向唐野的目光也变得狠厉,他堂堂吴家少爷,行走江湖至今走到哪里不是受人逢迎,今天竟受此辱,若是传扬出去他以后还能怎么混?!他竟然还拿走了自己的宝刀,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将这小子灭口……吴少爷正想着该如何报复才能一雪前耻,忽然一抹刀光闪过,他愕然的摸了摸咽喉。
“为……为……什么……”吴少爷不甘心的道。
唐野摇了摇头,毕竟不是自己用惯的武器,在细微处有些不能控制自如,对于将死之人他连头都没回,抛下一句:“劫匪可不会留下活口。”说完就一瘸一拐的向山上走去。
唐野喜欢山林,山林让他感到自由宁静,还有安全感,这或许是幼时那段经历留给他的。有些知道他身世的人觉得他可怜,无父无母不说,还与野兽为伍,但对燕飞来说他并不觉得,那时还小,根本没留下多少记忆,而一些模糊的片段却让他觉得温馨,更何况那段经历留给他的可不止这些,还有深藏在骨子里的野性,敏锐的感知,对自由的追求,对生命的眷恋……这些都隐藏在他的身体内,流淌在他的血液中,烙印在骨子里的。
连续几日的奔逃战斗积累的疲惫和伤痛,让唐野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山林中灵猿一样飞窜,纵声长啸,他走的很慢,还一瘸一拐,走着走着,他皱了下眉头在一棵树前他停了下来。这片山林虽不是人迹罕至却也是林木葱盛,理应有很多鸟兽在此栖息,但他走这一路,除了初时听到几声鸟鸣,再后来随着入山更深竟是连一只鸟兽也没看到,整个山林寂静的让人心悸。
有古怪!
唐野在附近的树丛看了一下,发现了几堆野兽留下的粪便,他分辨一下判断这至少是半个月之前留下的,却不见任何新鲜的粪便,这不合常理。兽类对于危险的感知远超人类,肯定是山林中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把生活在这里的野兽都惊走了。到底是什么呢?他无意于探究,若是可以他肯定离开,只是现在他没得选,未知之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落入背后追杀之人手中却是绝无幸免的可能,所以他选择了未知的险境,蹒跚的向山林深处走去。
唐野离开大约两个时辰,有三人出现在先前他杀人的那片树林,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衫手持一柄折扇像是文人书生样的中年人,一个背着一把黑色雨伞貌似八九岁童子的侏儒书童,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留着一缕山羊胡,肩上蹲着一只大老鼠的老者。
死的三人与唐野离开时一样,只是血迹已经干涸变黑。
那老者围着三具尸体转了一圈,随后又将三人的衣服扒开,仔细检视每一处伤口,口中还念念有词。
“彭七,看出什么来没有。”那侏儒声音尖细,既不像童子那样清脆也不像成年人那么厚重。
“前辈,”彭七赶紧站起身来,恭敬的道:“这三人我都认识,此人是梅成巨,外号‘破山拳’,在燕云山一带颇有声名;这人叫吴尚志,江湖新秀,其父是鼎鼎大名的‘金刀’吴万堂;这人是吴家其老仆,一手刀法也有些火候。据我观察,这三人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说着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吴尚志的致命伤为颈部这一刀,直接被斩断动脉流血而亡,所以他留下的血迹最多;梅成巨的致命伤位于肋下,凶器入体三寸,正好伤及心脏,因此毙命;而这老仆,很明显是咽喉处这一刀。这人功夫不弱,三人联手竟然还是不敌,看来前辈要找这人武功奇高……”
“高个屁!”那童子打断了彭七的话,“这三个废物,竟然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都拦不住!好了,我不关心他们是谁,怎么死的,我只想知道那个小子何时离开,去了哪个方向!”
梅成巨这等名震一方的人物在这两位眼里竟是废物,那自己算什么?彭七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掺和进来。他本是玉山城的一名捕头,后来无意获得一本秘籍,习练多年,搏杀的本事没长进,却练出一身出色的轻身功夫,再加上他有一只从小豢养的一尺灵猿,所以江湖人称‘灵猿’彭七。彭七有两手绝活,一是轻功,再一个则是寻踪觅迹。这次被这两人找来寻人他本是不想的,他现在年事已高,儿孙满堂,家底也殷实,不想再招惹江湖是非,可两人露了一手隔空碎石的本事,并允诺事成之后以一部《奔雷诀》为报酬,彭七就坐不住了。隔空碎石,传说中只有境界到达大圆满境才能施展的出来,他彭七可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儿得罪两个高手。更让他动心的是那部《奔雷诀》,他年事已高,修为上已难有寸进,但他的孙子中有两个资质不俗,不过十多岁便将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学了三四成,欠缺的只是火候,这让他老怀大慰的同时也有些无奈。他因为在衙门里当差,结交了不少三山五岳的好汉,可谓交游广阔,但认识的人中真正算的上是高手的却没几个,而且他认得人家人家未必认得他,现在有了这部《奔雷诀》,自己那两个孙子虽未必能成为一流高手,但大周天境界还是很有希望的,于是他就答应下来。
彭七的本事自不是吹出来的,很快就寻到目标离开的踪迹。不论是从这两人口中所闻还是他自己的判断,都可以断定目标年纪很轻,应该只有十六七岁,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结论时,他松了口气,这样的年纪,肯定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凶徒,即使再天才,缺少时间的磨练气候也有限,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两位大高手,到时肯定是手到擒来。可是这几日来,急赶上三百里,像眼前这样的现场已看过七次,死者多是附近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无一活口,都死在那人的刀下。彭七渐渐不安起来,连番恶战,那人受伤不轻,但一路逃亡却没有丝毫放弃的迹象,如此坚韧的意志非常人可比,一旦成长起来,实力必将不弱,即使不是雄踞一方的枭雄,也是镇压一方的巨挚,若是不能趁早灭除,来日他必寝食难安!
2、酸秀才、老童子
越往深处,山势越陡峭,山林也越浓密,但对三人来说这丝毫不成阻碍,酸秀才长衫飘飘,如行云流水,在林木间自如穿行,而老童子动作随意,每一步踏出的距离长短不一,却恰恰避开枝杈的阻碍,进退自如,只有彭七虽然以轻功见长却跟的有些吃力。
随着渐渐深入,彭七肩上的灵猿越来越不安,在他双肩跳来跳去,吱吱的乱叫,彭七自己也明显感觉到异状,正想提醒一下那两位,却见他们已经停了下来。
“这片山林有些古怪。”酸秀才环视一圈微微蹙眉道。
“太静了,不见一只鸟兽的踪迹。”老童子接口道,又转过头来瞅了眼彭七,“你确定他走的是这个方向?”
“千真万确!”彭七微微气喘着道,“不过,这山林里的异状是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还一直往里跑,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一头丧家之犬罢了,他能有什么阴谋,就算是有,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难逃小爷的手心。”老童子仰着小脸傲气十足的道。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们也不能太小看这小子,他能一路逃到这里,也是有几分能耐的,或许他就是发现这里的异状才想借此避过我们,又或者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不过,不管如何,他必须得死。”酸秀才背着手漠然道。
彭七本想着这是个轻松地活计,可连续几日荒山野岭的不停奔波更不说现在还要深入险地,他可不想把这把老骨头仍在这里,可惜,在这两人面前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他虽不晓得两人的来历,但一路走来从其说话做事也看得出来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类,若是惹得两人不快,自己说不定就要命丧于此。
斜阳之下,唐野拄刀靠坐在一块岩石上,背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不禁暗自苦笑,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必留一线生机,自己这算什么?虎口未脱却又天堑相阻,难道老天真的容不下自己?
“你小子不是很能逃吗,怎么不跑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随着声音,酸秀才、老童子与彭七先后攀上崖顶。
看到他们出现唐野并没有显出惊讶,这几日连续冲破数重阻拦和追杀,却一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知道肯定有高手一直追在后面,如今终于见面了。
“跑够了,跑累了,不想跑了,只是不知三位前辈如何称呼?”燕飞握着刀柄坐直身子,看着三人淡然道。
“哈!这几日来,虽未见面,我倒有点喜欢你这小子了,若不是你注定必死,收你做弟子也不错,看在你将死的份上不妨告诉你,老夫老童子,这是我师兄酸秀才,他叫彭七。”老童子嘿嘿笑道。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此事本也与你无关,你是不该死的,只可惜让你摊上了,这只能怪你命不好,你看,”酸秀才指了指那道悬崖,“连天都要断你活路,所以你死后也不要怨我们,我看此地山清水秀,风水极佳,待到地龙翻身,你青山为陵,绿水为伴,也算不枉此生了。”
唐野对两人所言无动于衷,等他们说完才正色道:“我自知今日生机渺茫,但你们想凭言辞动我意志却是打错了算盘,蝼蚁尚有求生之欲,何况是人,总是要搏上一搏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若你们真的是为了什么《武源本录》只怕是找错了地方。”
老童子闻言,一脸的嘲笑,“呵,《武源本录》?这世间或者有,或者没有,不管有没有都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惦记的。看你死期不远,这次的事可以跟你说个明白,和《武源本录》没有任何关系,要怪呢只怪你那师傅收养了不该收养的人,这就叫好心办坏事。”
唐野沉默了一下,老童子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也听出来,《武源本录》是可能存在的,想必其中记载了某种高深的武学,这次却成了诱惑江湖人士出手的由头;灭门之祸的真正原因是师傅收养了与某个大势力有牵连的人,但这人是谁呢?老爷子乐善好施,就他所知这些年收养的孤儿也有十余人,其中有几个成了他的师兄弟,其他没有练武天分的则被安排去学手艺,将来好有一技之长,可惜唐野大多都不熟悉,真想不出这人会是哪个。
“跟他说了这么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师弟,送他上路吧。”酸秀才背起双手,远望青天,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道。
唐野握紧长刀,盯着面带戏谑笑意的老童子。其实是一个人出手还是两个人出手对于唐野来说都一样,这两人看似平常,直观上的感觉比之彭七都不如,但自从他们踏上崖顶,唐野就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压迫感,这来自他的直觉,用他师傅的话说,这是他存留的野兽本能,想来这两人的修为都极高,说不定以接近武道的巅峰,可以自如的收束自身气血。
老童子状似随意的迈出一步,唐野心头一紧,这看似随意的一步竟跨过两丈多的距离,而落点恰好是他长刀所及的边缘,让他攻无可攻,抢占先手的想法化作泡影,先机尽失,只能被动而守,等老童子身子再动,眨眼间就到了他身前左侧,伸出孩童般胖乎乎的小手,冲他左肋下递出一拳。
唐野心中凛然,这看似简单的一拳,竟让他有种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感觉,以至生出无可抵御无可躲闪的念头,这难道就是武道三境中的‘势’境?武道修行有四天三境之说,‘四天’是以浑身元窍的贯通来划分,人身一百零八处命窍,贯通三十六处者为‘小周天’,七十二处者为大周天,一百零八处皆通为周天大圆满,再往上则是武道的极致——先天。三境者——招、势、意,‘招’者,讲究意到拳到力到,即所谓的‘心、形、气三合’,出手轻重由心,收放自如,这也是一般武者追求的境界,即便有天赋也非十数年苦功不可得,入此境者可谓宗师;‘势’者,化有形为无形,招之未至气机先发,不攻亦攻,可伤人与无形,江湖万千豪杰,苦练一生,能入此境者凤毛麟角,可谓‘大宗师’;‘意’者更为玄妙,据传,修到这一境界,念动即可杀人,这已非武道手段,近乎神魔,所以对于此境自古以来只有传言,却从未听说有人能达到。
老童子这一拳,虽然没有达到伤人与无形的境界,但确实是以气机牵动,让唐野心动神摇,心生幻念,已经摸到‘势’的门槛,唐野身临其境感觉尤为明显,眼看明明只是一拳,感觉却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确定这一拳击向何处,这还怎么挡,怎么闪?
事已至此,唐野当然不会束手待毙,见避无可避,正准备奋力一搏,忽觉背后有异,刹那间让他生出比老童子的拳还要危险的感觉,下意识的将这当前他所能的最强的一刀扭身劈向背后。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身影,就觉刀上传来一股巨力,长刀被震的差点脱手,几乎就在同时,左肋后侧挨了一拳,强横的劲气聚而不散,瞬间破开他的护体的真气,冲击他的内腑,原本就严重的内伤伤上加伤,无匹的力量让他打着旋飞了出去。
“卑鄙!”唐野跌落地上,张嘴吐了一口鲜血,抬头发现那背后出手的正是酸秀才,恨声道。
“卑鄙?是你太幼稚,杀人取命,生死较量,难道还要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何况我们是买卖人,讲求的是效益,倒是你区区年纪竟然能在我俩联手一击下活下来,真可谓英雄出少年,这么死了真是可惜。”酸秀才摇头叹息,似乎颇有几分怜惜之意。
“我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好好调教一番,将来成就或许不下你我。”老童子在一边抚着拳头同样惋惜道。
彭七觉得这两人实力如此高强却名不见经传,实在不像普通的江湖人,这几日来早就对两人的身份有些猜测,此时见他们言说自己是杀人取命的买卖人,心中惊忧不已,又见两人在这关头上竟是起了爱才之意,心下更是忐忑,他可是见识了这小子的狠辣,若让其活下去,眼前这两人或许不惧,自己往后的日子可是注定要提心吊胆了,可惜,他虽千般不愿却不敢开口,等听道酸秀才接下来的话,心中顿时一松。
“可惜又如何?他竟然牵连到这事上,只能怪他命不好,其实这也正常,世间天才无数,真正成长起来的能有几个?反过来想,将天才扼杀在弱小之时不也是人生快事。”酸秀才用折扇拍打着手心泰然道。
唐野在慨叹自己时运多舛之时也不禁暗骂这家伙真是道貌岸然至极,老童子却是笑的眉眼大开,“这等赏心悦目之事不适合于你这读书人,还是让老夫来做吧。”说着他一步跨到唐野跟前,府首揪着衣领将唐野拽起,拖着他来到悬崖边。
“好了,玩笑开够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若是没有,老夫这就送你上路,好让你早死早超生。”
唐野双脚悬空,挣扎几下根本挣脱不了老童子那双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反倒被山风吹的一荡一荡。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来临,唐野感觉以前对死亡的想象是多么幼稚,什么无所畏惧,什么视死如归,全是屁话,现在他只感觉到汹涌的恐惧,不过看到老童子戏谑的眼神,想到无辜被杀的师门几十口,恐惧消退,代之而起的无尽的愤怒。
“你们最好祈祷我不会活下去!否则你们!包括你身后的人都要死!”唐野咬牙切齿目眦尽裂的吼道。
老童子对唐野的诅咒浑然不觉,哈哈大笑道:“不错的遗言!”说着他凑近唐野,故作神秘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杀人其实是件很无趣的事,特别是在将杀人当成一种工作之后,一次又一次,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你面前变成一具具尸体,你甚至对此不会有任何的情绪,但数十年来我却乐此不疲,你知道为什么吗?人死前的情绪,那发自肺腑的、炽烈的、燃烧生命的情绪,愤怒、恐惧、无助、绝望……简直是人间绝唱,所以,你表现的越精彩我会让你死的越痛快!”
老童子说这话时一脸的痴迷回味,声音也未压低,酸秀才站在一边云淡风轻不为所动,想必早就知道老童子这BT的爱好,彭七却是听得毛骨悚然,背后冷汗直冒,被山风一吹,凉气透体禁不住打个冷战。
唐野看着老童子那带着几分稚气的邪恶笑容,想到惨死的同门,心中暴怒至极,持刀的右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撩起。老童子想不到唐野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出刀,脸色一变,手中用劲震碎了燕飞的衣襟,唐野的长刀划了个空,倒飞向悬崖的上空,跌落下去。
老童子随手丢掉手中的破布,小脸上满是愤懑的表情,“我讨厌他这样死,他最后的情绪明显不够浓烈!秀才,我们应该再刺激他一阵的,秀才……”等了一阵没听到酸秀才应声,老童子感到有些意外,回身看时,发现酸秀才正托着一枚玉坠,脸上的表情,有喜有怒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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