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无忧》： 悠悠鬼灵花

第一章 悠悠鬼灵花

大隋边境一无名小山村，四面皆是山，其中北边的山尤为高，山腰便见云雾缭绕，凡人几难登顶。而在早些年间，又经常有猛兽下山猎食。虽很少发生人命事件，但村民也不堪其骚扰，于是便称其为“催命山”。前几年，有一须眉皆白的老人路过山村，见那山势峻巍，竟不顾村民的好心劝阻，执意在山脚里村略有几百米的高度上建了个小茅屋，从此扎下根来。早初村民尚有些担心，但略过几月，竟发现老人平安无事，无物相扰，且猛兽也几不下山，从此那一颗颗质朴民心便彻底安下。再加上那老人甚是亲和，擅长草木医人之术，且对四五岁的小孩格外喜爱。于是不久，村中小孩便都喜欢去老人那玩耍。村民们虽起先有些担忧孩子安危，略有约束，但见几日下来都无甚事，便对此放任自流。从此，老人门前那平整的庭院便成为了小孩子的游戏场所，好不热闹。虽是如此，但凡每日清晨太阳初升抑或夕阳刚落之际，老人便安安静静坐在一块大石上看那大山，不发一言，一动不动。起先几个玩屁孩子还有些好奇，对老人各种撒娇，但见老人始终如此，便终究没了兴致。再加上此时父母不让来，老人最终也得了个清静。

这日太阳刚刚升起，老人正盘膝坐在大石上坐看那大山，不巧一对夫妇急忙赶上山来，叩开柴门。老人起初有些不不悦，但最终看见那粗犷汉子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终究还是打断了自己的日常工作。

”王老，麻烦你看看我这孩子咋回事。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早就突然这样了。要不是看这孩子病成这样，我也不是选择在这时候就来打扰你。“那粗犷汉子边说着，边把孩子平摊在老人刚刚坐着的平坦的大石上。

“先别急，我看看。”老人伸手把了把孩子的脉，说到：“这有点悬了，这孩子可是曾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旁边的村妇急忙回答到：“在家是没吃什么东西，不过孩子总是走南走北的，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汉子一听这话，眉头赶忙皱起，瞪着那夫人，似是要动手的架势，说道：“你这妇人，连孩子也不看看，要是我那去世兄长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死去了，我，我...”

妇人被汉子吓得有点畏缩，但还是悄声回斥：“你让我怎么管嘛！你一个人经常在外面，有不回家。家里还有那么些个顽皮捣蛋鬼，再加上我干完家务之后还得去刘婶那织布，哪管得过来？”

汉子听见妇人这话，手高高举起，全然不顾在旁的老人，似是要动手。老人听到这话，不耐烦地拒收打断了汉子，说道：别吵了。这孩子如今的情况实在危急啊。“

汉子一听，连忙问道：”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这孩子在无意中吞食了一株鬼灵花，原本这鬼灵花为世人难见之物，但不知为何，这小山村竟然出现了一株，奇也怪也，奇也怪也。”

汉子听闻这话，虽是不知鬼灵花为何物，但看老者如此迷惘的样子，不禁大急道：”可还有救，王老？“

老者掐指一算，眉头蹙起，旋即又舒展开来，如是反复几次后叹息一声：“可救乎？可救矣！即便可救，道亦阻也。老夫行于人世，多经摧折，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如今来此，看此山，颇觉有破道希望；看此子，颇觉与我有缘。既命如此，罢了罢了。”说完，老人一拂袖，转身对那夫妇说道：“此子命在旦夕，即便可救，但日后也忌与人相处，这孩子留在我这，尚有一丝希望，你们先下山去罢。明日此时再来一趟，倘若此子已活，便留在我这；倘若那时已死，便彻底无望了。”

汉子一听这话，眼泪不由怔然而下，口中悲怆道：“我小时候父母便双双离去，留下我与我兄长二人相依为命。兄长又自前不久死去，留下这孩子让我好生照养。今日竟让这孩子遭此大劫，倘若这孩子真有什么不幸，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兄长。王老，今天你若是救得这孩子一命，大恩大德小子我必舍命相报。“

老人听汉子这话，嘴角微微蠕动，似是要说什么话，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回道：”我既是应承下来，自当全力以赴。这小子能否活下，就全看今日命数了。我现在要进屋去救这小子，期间不可受人打扰，救麻烦你们二人告知山下人，今日万勿来此，切记切记。“

汉子听老人这话，双手抱拳拱礼，虽然带着通红的眼睛携着妇人下山去。老人看着两人下山背影渐渐消逝，抱起石台上的孩子便转身往屋里走去。看着怀中脸色青紫，浑身冒着冰冷寒气的孩子，老人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你服食那百年难得一遇的鬼灵花，既是你的机缘，又是你的劫数。今日你若是能大难不死，日后也很难活；倘若今日死了，倒也不用经历后来的摧折。欸，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此时山脚下，汉子对妇人说道：”你先回去和村里人说下，叫他们今天不要去打扰老人了。我就在这守着，防止有什么人去打扰无忧的治疗。“妇人听完，犹豫了会，但还是按汉子所说的去做了。

再看屋内，老人将那孩子褪去身上衣物，然后扔进一装满了清水的大缸内，缸下则是刚刚升起的烈火。由于水温还不是很高，孩子脸上的痛苦之色由于水的刺激越发强烈。“别急别急。“老人似是自言自语低声道。旋即，老人从架子上取出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扔进了缸内。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药材之后，老人摇了摇自己的袖子，说道：”老家伙，这么久没活动了，这次得麻烦一下你了。“仿佛被老人的动作惊醒似的，一条形态较小浑身墨绿的蛟龙从老人袖子中爬出，旋即瞪大了其灵性的眼睛敲了敲周围，便轻巧低沿着缸沿进入水中，欢快地游起泳来。而随着墨蛟的游动，药材中的灵气都逐渐流露水中，开始混合起来。

这时，只见老人挥手向柴火输出了一道真气，旋即火焰变得愈发大了，缸内的温度也开始上升起来。原本混合在一起呈现出黑绿色的药水开始冒出一个个气泡，而随着气泡的破裂，墨绿色的气体开始挥发到空气中，但随后都顺着孩子的呼吸进入到其鼻孔之中。

“行了，之后你是死是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老人叹了口气，旋即那条墨蛟也绕有灵气地从药缸内爬出，重新钻进了老人的袖摆。老人推开柴门，重新坐在庭院里的那块大石头了，又去看那大山了。此时这山中小屋，只剩下那静坐缸内不是脸露痛苦之色的少年，以及那静坐石台之上痴痴看山的那老头。时不时，还有一两只无趣的禅，在这夏末时分打扰这难得的安静。山脚下，一汉子时而盘坐地上，时而来回走动，脸色焦急，时不时望向山腰那小屋。至于村中，则仍是平常那种烟火气，安静宁和，只是多了些被家长约束不得去老人处玩耍的顽皮孩子。此刻，风轻云淡，一山仍是那般沉默，一村仍是那般宁和。唯有几人，分外焦急；唯有一稚子，生死一线。

“我项某起于贫寒，然幸得主君赏识，自一籍籍无名小兵升为百人伍。后战场杀敌无数，屡建军功，左拒西燕，右抗韩然，北赴阴山。观这一座天下，哪处未曾留下我的脚步。这样看来，我人生已无遗憾。如今主君被小人所害，我愤然叛出朝廷，决意以我一己之力让那天下百姓看看，究竟谁是那天上明镜，谁又是那奸佞小人。只可惜以我一人之力，却难撼动这巍巍大隋，只落得个兵败逐鹿的下场。子墨啊子墨，你又何必来此劝降于我呢？”一瘫倚在大树下的身着厚重甲胄的将军对着一书生说道。看那将军，甲胄上血痕累累，破损不堪。而那甲胄护卫不到的地方，那更是伤痕累累，鲜血慢慢渗出。倘若这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恐怕会登时丧命。而那书生，见那将军如此惨状，不禁有些哀伤。听到将军这般话后，更是无可奈何，干脆站在一旁叹息一声，不发一言。

将军说完那般话后，便强倚着手中之剑，虽起身之初有些摇晃，但仍是站了起来。随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天大喊：“吾愿未成，奈何身死，不甘啊不甘啊！主君，项某虽在人间这一遭愧对你的恩德，但愿九泉之下能继续为你统军杀敌！”话音刚落，利剑在其脖上一抹，赤红的鲜血便喷溅而出，染红了这附近一方土地。将军死后，但躯体仍直立于这天地间，双目瞪大，其内熊熊烈火似要喷涌而出。

书生看到这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道：“项兄啊项兄，你我结识数十年，我岂不知你的品性。如今项兄你秉大节而去，这人间又少了一位雄杰啊！生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形容你恐怕再合适不过了！“说完，书生挥了挥长袖，霎时，风云集聚，灵气汇聚而来。将军尸体旁的竟骤然生出许多藤曼，密密麻麻缠绕这将军的尸体，最后竟变成了一活生生的草木人偶。但其面容体型，却无一不体现这将军的风采。随后，书生又跺了跺这大地，于是山上大半的树木自动枯萎，泯灭生机，将树干献出，最后竟围绕这那草木人偶做成了一座庙宇。庙宇虽是全由草木搭建，但却是十分坚固，灵气盎然。其中将军草木人头位于高台之上，神气十足。而那庙宇门前，刻着项晟庙；至于左边的梁柱则刻着”生当作人杰“，右边梁柱则相对刻着“死亦为鬼雄”。看着着庙宇落后，书生便掩下眉间的那丝忧伤，缓缓下山去了。

而此时，一个透明的小孩模样的灵体从将军的草木人偶中冒出，看着书生离去的背影，眼中甚是迷茫。细观那灵体竟发现与那山间小屋孩子一般无二。这时，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了”醒来醒来“的声音。这声音起初有些模糊，但很快便清晰起来，且漫天盖地地向小孩扑去。霎时，小孩眼中迷惘之色不再，反而显得有几分痛苦。

想那鬼灵花，岂说是百年难遇，倒不如说是万年难求之物。鬼灵花的前身，须是那修炼刚刚有成之花但又尚未形成灵智之刻，被那四种人间至人之血浸染。想那将军至忠至义之人，挥剑自戮，鲜血竟是刚刚撒到这么一朵刚刚修炼有成但尚无灵智的花魅上，由是有了鬼灵花形成的可能。其后又不知怎么机缘巧合，又被人间至情至热、至执至痴以及最为空灵之人的鲜血浸染，以至于形成了这么一朵鬼灵花。但那鬼灵花得那四种至人之血灌溉，神智近妖，且一身神通亦是不俗。如今竟被这小山村一平凡小孩吞入肚内，这又与那村民人口相传的”催命山“离不了干系。

不过对于那些修士而言，鬼灵花却属于难得一见的宝物，砥砺道心大有用处。但对于那些凡人，却无异于催命符。自服用起，便不得不承受那鬼灵花中至人的情感摧折，还得经受起其内幽寒到极致的气息。这些对于那些修为较高之人虽无威胁，但也不是一个凡人，尤其是这么一个稚童可以经受得起的。

第二章 见山还是山

被那声音猛地惊醒的小孩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而那常年住在山上有过几面之缘的老者则站在自己面前。“您好，王老先生，请问我现在为什么会在您这里？”小孩怯生生地问道。

“哼，你这顽童，年纪虽小，胆子颇大，连那厉害至极的鬼灵花也敢生吞下去？”老人脸故作高傲地呵斥着小孩。

”鬼灵花，是那朵四色花瓣的花吗？我只是刚刚拾起它，却不知为何它化作一抹灵花，直接扑入到我的嘴里，而后便自然而然地咽入腹中。“少年越带些迷惘的回答道：”请问老先生，那朵花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初？对我的身体有无损害？“

老人听到小孩这般回答，不免觉得有些自然亦有好惊讶：想那鬼灵花是何物，倘若它不愿被人吞食，纵是那修为上到九层楼的通天彻地之人亦很难服食，更何况是这小小稚童呢？不过这小孩年龄颇小，回答却如此慧敏，又让老者且好奇且起了几分或是爱惜或是欲捉弄于他的心思。“想那鬼灵花，本是天地难得之物，诡谲于其神妙，通灵于其自然，若是那陆地神仙服用，便可使其清心明悟；但若是凡人，便只能得一冻裂而死的结局。”

“嗯，我知晓了，谢谢老先生，但烦老先生教我解救之法。”小孩故作镇定拱手相揖道。

听到这童子这般回答，老人心中顿起波澜，“常人听到这般九死几近无生的回答，应当是很惊恐。但你身为一小儿，为何却丝毫没有感到惊恐？并且能在镇定之余，向我请教这解救之法？你是如何确定我可以解决你的危机的。”

“本是九死无生之局，又何必惊恐。若是惊恐，能有何用？处危境而自持，心须敏，态须温，思常人所不思，方有破局之法。而老先生您既然能救我一次，想必有解我危机之法。若是没有，也不妨向先生问到。如是，得之我幸，失之亦坦然也。”小孩恭敬回答。

“哈哈，你这小孩颇是有趣，本是天性顽劣之时，却心思超于常人。然若是三十年前我遇到你，必将毫话不说，倾力救你，或许还能结成忘年之交。然而可惜可惜，老夫我已心如死灰，之前那次救你不过是心中突然触动，偶意为之，如今却是丝毫兴致也无。你想想你自己，本是稚童，阳气不足，却须得被那寒气时刻侵蚀。此外，还得经受天下至情的折磨。老夫即便救得了你，那也得下一番天大功夫。但你又丝毫没有裨益老夫之处，你又让我如何救你呢？”

“小子愚钝，难以回复。但老先生你只要救了我，凡是我可为，必倾力为之。”

“哈哈，这是越来越有趣了。”老人抚摸着灰白的胡须大笑道，但随后有顿了顿，似想到什么，继续说道：”老夫行世百余载，纵观天下之大，哪处不可去得。便是那所谓的大隋皇宫，高手如云，老夫进出亦如此间庭院。单凭手中一把青云剑，腰间一挂浊酒壶，老夫便看尽了整个世间。然而看得越多，心中感触也越多，老夫年少时，曾欲做那侠客人，一剑一酒一老驴，管尽天下不平事。后来，觉得天下不平多得去，便只管眼前。再后来，却不想被那复杂人心伤了心，愈是心发意冷，索性连这眼前不平也不愿管了。但老夫总觉得这是不对的，却总是想不通透，便寻了一人，与那人说教了五十年；寻了一湖，又看湖看了十年；最后来这看山，如今也看了三年。小子，你说道说道，老夫哪里不对呢？“

小孩听见老人这般话，起初不免有些震惊，心中暗衬这便是那陆地神仙了。于是态度愈发恭敬，细思了一会回答：“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生若是欲管尽天下不平事，又何必管那不平事多少？纵使天下不平无穷无尽，且去做了，便是尽心。既以尽心，何以为怀？而后，先生管不平，本是尽心，又何必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有所触动？既是做好事，管不平，只要让事情变得公公平平即可，又何必在意在人的想法？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外圆内润，是为玉也。既是如玉，便不为外物夺其志也。”

老人听见此话，不由皱起眉头，抚须沉思了一会。随即便推开柴扉，又盘坐在那庭院大石上了，看着那山。小孩跟随老人的步伐走出房间，侍立其旁。

”我五岁看山，见到的只是山；十五岁看山，见到的却不是山；如今听了你这句话，感觉它又是山了。但物是人非，老朽我已整整230多岁了。人世江湖催人老，山涧明月依如昔。这般简单透彻的道理，师兄啊师兄，你为何花了五十年还未与我讲清，妄你还是那人间学问第一人啊！我也是，竟是连这都没想通透，又如何担的起那人间第一剑呢？“旋即，老人不再看山，登地看向那小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无忧。“

”乐是无忧，无忧，很好。你想做什么啊？“

”显达亦可，平凡亦可。做那剑光横彻的陆地神仙做得，即是那山间樵夫亦是做得。但求无愧于心，只愿岁月无忧。“小孩认真地回答道。

”哈哈，果真是有趣得很。你欲我救你，我这便救你。“说完，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小孩头顶。小孩原本感觉有些惊慌，不明白老人这般做的用意。但当老人手掌拍到小孩头顶时，却并未有小孩想的那种疼痛感，反而感觉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涌向全身，随后又归寂于小腹。小孩愿欲转头，但却听到老人”别动“的劝告，于是便乖乖维持着这种姿势。片刻后，老人的手掌才放下来。

未等少年反应过来，老人便从袖中掏出一条小墨蛟扔给小孩，说道：”这个老家伙便麻烦你照顾它了，记住把它藏在袖子里别让人看见。还有你若想活命，一年之内，便到这大隋京都去找那书院里的磨叽鬼。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王若虚的弟子了。“

随后，老人手伸向那小屋，低喝了一声，”剑来“，便有一把青翠如竹，光洁如云的剑从屋中飞来，窜入老人手中。老人只是别身那么一挥，便有一道通天测地的剑芒出现在这天地间，将那蓝湛湛的天斩出了一道大口子。”一生如虚若幻，所谓行世，却胜不过那转眼烟花，这就是我么，如虚啊如虚，哈哈哈哈。“说着说着，老人的身体便化作那烟尘，消散于这山间了。而先前那剑，则”哐哧“掉在地上，最后在地上哀鸣不已。庭院之中，只剩下一怀有墨蛟脸上默然淌下泪来的小孩，一只正抬头哀叹游走在小孩手臂的墨蛟，以及地上在颤鸣不止的剑。时而有清风，然却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