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璇》：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明公十五年，天都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天都开的最好的便是客栈，其余国城的达官贵人们都会来天都见识一次真正的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而这客栈也都是装修的有模有样，学这天都皇城的样子来装饰，也算是金碧辉煌，风帘翠幕。也就是因为这些鱼龙混杂的客栈，小道消息满天飞。

天都一客栈待客厅内。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唾沫星子乱飞：“听说这天都城南新有了家书阁，这书阁并不稀奇，可偏偏这书阁每天都人山人海，今儿抓了个人问问才知道，这书阁里藏了个大美人啊！”

“对对对，美人是的确风华绝代，可我们天都哪里缺美人啊，这书阁更稀奇的是听说它能完成人心中的愿望！”一持刀男子激动地说道。

“还有这等事？哪有这么神奇的地方！我看这就是别人编出来的。这书阁有名绝对是因为这美人。”带疤男子瞪圆了眼，继续说道，“我一小兄弟前些日子有幸看见过她，一回来话都支支吾吾说不清，只说那美得是神女，神女啊。”

持刀男子喝了口茶，情绪更是激动，“你还不信是不是，我们打个赌，下次我们就去那书阁看看，谁赢就请谁喝酒！”

“好！”

就在厅内两人打赌之时，窗外一个黑影便悄无声息地晃了过去。

“姑娘来我这天暶阁有何贵干？”一双白皙的手节骨分明，缓缓地将茶壶里的茶倒入茶杯之中，几片茶叶浮在茶水面上，芳香四溢，身后是一张银色雕花古琴，琴身四周发出淡淡的的星光，美得不可方物。

一个黑衣女子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眉，缓缓开口：“我也只是来图个乐子，顺便看看这闻名天都的神女，今日一见，的确的配得上神女称号啊。”

沏茶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抬起了头，那一双眼仿佛是包含了星辰大海，又清澈得宛如小石潭，乌色的瞳仁中透出星光蓝，灵动飘逸，只是这一眼，就使黑衣女子为之一振，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可从小的训练让她立马恢复原样。

沏茶女子轻启朱唇：“姑娘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神女，只不过是民众传出来的罢了。倒是姑娘你，寻乐子为何寻到我这里来，这天都客栈开的这样好，乐子在那里应该会更多吧。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书阁，即使是前厅的人来人往也比我这幽静小院来得有趣，莫不是，姑娘听说了什么言论？”

黑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马上便平复下来，她走向小桌，坐在了一旁的小石凳上，拿起一杯刚刚沏好的茶，茶香在入口时充斥了嘴间，清新自然，她不禁啧啧称赞，顺带转换话题：“姑娘好茶艺。”

那女子却停了手中的动作，起身走向了一旁的古铜色的书架，她从中抽了一本书，古黑色封面，面上没有写任何字，她拂去了书上的尘埃，仿佛在安慰蠢蠢欲动的书，她喃喃道：“你的主人已经来了哦。”

女子转过身，白衣飘飘，长发如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衬着那张脱俗的脸越发沉鱼落雁。

她又回来坐下，轻叹了口气，将这本书递给黑衣女子：“叶瑶，来这书阁必定是要阅书的，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看看这本吧，我想你会明白很多东西。”

黑衣女子突然诧异，站了起来，拔出身边的剑，指向那个女子，目光凌厉：“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袅袅婷婷地起身，来回踱步，无视了面前的剑刃，悠悠开口：

“那一年你十岁，他十又五。你被挑选进入穆府，成为他的秘密杀手。那时你落魄潦倒，只把他当成自己心中唯一的光，他的一颦一笑都成了你活下去的希望。你以为只要你努力练功，乖乖听话，完成他给你的任务，杀了他要你杀的人，他就会正眼看你，你最起码在他心里还有一席之地。可是，后来呢？”女子的眼睛突然看向黑衣女子，眼中带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

黑衣女子的剑跌落在地，她慢慢后退，心陡然裂开，被她硬生生压下去的往事如泉水汩汩流出。

女子美妙如琴音的声音还在继续：“又过了五年，你已经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他最靠谱的杀手，你心中十分欣喜，以为心中有了希望，可事与愿违，他府上不知为何多了一个女子，虽容貌并不及你，可是她一手刺绣惟妙惟肖，他的心就这样被她俘获。你当时日日饮酒，浑浑噩噩。恨不得一死了之，你就这样拿起了身边的剑，可是这把是他送你的剑啊，瑶光？”

黑衣女子看向手边的剑，剑反射出耀眼金光，仿佛折射出他的笑脸，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穆光。

只愿君心似我心

叶瑶颤颤巍巍地将黑皮书打开，书中并没有字，只是跳出来一幅幅画面，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雨夜，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年幼的叶瑶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缩在阴暗潮湿的墙角，头无力地靠在墙上，大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了，如果还没有吃的东西，她就要饿死了，她想。

一把伞罩在了她的头上，雨顷刻间从她的头顶上消失，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那个让她之后牵挂了很久的人。

他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没有褪去青涩，可还是有一副大人模样，身着蓝色的锦衣华服，高而挺的鼻梁上有些微雨滴，一双眼包含了温柔的笑意，他向她伸出手，轻轻地问：“和我走，好吗？”

叶瑶知道不能和陌生人走，可是她深深陷入了他的那双眼，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几下，欢喜地牵住了他温暖的大手，他也不嫌她脏，慢慢地扶她起来，将她护在自己的怀抱里，一步一步走向穆府。

画面又跳到了她受特训的时候，每次都是他亲自调教，她知道当时是因为看她资质极佳，是练武的人才，身边又刚好缺守卫，他才捡了她来。

一点点幸福的感觉在叶瑶心中滋养，能被他捡来，即使理由如此简单，可她也开心了好久，她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成为他的好守卫，认真完成他的任务，这样，这样就可以进入他的心了吧。

前一两年，主要是耐力的培养，也不过就是在烈日下傻站几个时辰又或者是在大雨下淋上一天，最多也就是在冰冷的河里游泳，水流也并不湍急，叶瑶本来在当小乞丐的时候也掉下过河，可是她似乎水性很好，在河里像一条小鱼，嗖嗖地便能游上好久。

没有一次他会缺席，他一直都在她身边陪伴她，虽然他会有遮阳的大扇子，挡雨的伞，但是叶瑶想，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了，就够了。

之后便是体能的锻炼，要么去天都边界上的悬崖绝壁上练习攀岩，有时是从崖顶爬下，有时是从崖底爬上崖顶；要么在特定的场地进行魔鬼式训练，一整天不会吃上几口饭，喝水也不顶饱，每一天她一回屋子连衣服都懒的换，倒头就睡。

书中的画面播放到了阴沉沉的一天，大概是下午的时候，天上有着厚厚的乌云，随时都能下场倾盆大雨。

她还是在悬崖上苦苦向上，那才练习了七八天，前几天她都侥幸被树枝缠住，或者攀登的路上有许多可以踩的石头，可那一天，换了个悬崖，几乎没几颗可以踩的石头，树枝藤蔓也少了许多，她不安地看向了穆光，他还是微笑地点点头，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仿佛在说，小瑶不怕，即使有危险，我也会救你的。

她得到了鼓励，搓搓手，翻过了崖顶，双手紧紧抓住可以抓的任何东西，脚下摸索着，找到一块不会松动的石头，便放心地踩实，然后换只脚，继续摸索，好像是一棵藤蔓，还挺硬的，稍微借点力吧，她想。可谁知就这一步，她差点失去了她的生命。

原本挺硬的藤蔓，却是过刚易折，她的脚一踏上去，即使只是借点力，却也还是折断了。叶瑶根本没想到会一脚踏空，心陡然一凉，其实有经验的人可以靠着双手的力量勉强攀在崖壁上，可叶瑶不过十三岁刚到的小丫头，又怎么懂的了这么多，双手因为紧张彻底放开了，她突然下坠。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想到美好的事物，叶瑶的眼前仿佛浮现了目光的笑容，温暖宛如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下落的身体使她觉得自己是只小鸟在蓝天翱翔，她感受不到任何惧怕，今生已经用光所有运气遇见他，她死而无憾。

可穆光不这么想，他不顾旁边侍从阻拦，也纵身跳下悬崖，崖壁上冒出的树枝将他的衣服刮破，可他眼里只剩下她一人，忽然他发现叶瑶好像被一棵从崖壁上伸出的树枝挂住了，她已经晕过去，虽然是摇摇欲坠，却还是为穆光争取了时间，他一手揽过叶瑶的腰，一手抓住那根树枝，眼疾手快的他发现旁边有个洞，他本就有深厚的武功功底，稍稍借树枝的力，避过了洞前的树枝藤蔓，便窜进了洞。

就在进洞的瞬间，那根树枝折断，久久没有听到落地的声响，而雨再也按捺不住，突然就下了起来，洞口的树枝藤蔓被穆光拉进来些，挡一挡这瓢泼大雨，这雨竟然如此熟悉，好像是当初见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小小的，胆怯得像只小兔子。

穆光摸了一下地面，地面还算干燥，他将叶瑶放在一个舒服的位置，脱去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即就将她抱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又靠在了石壁上，冰冷的石壁让他稍微一哆嗦，但怕弄的叶瑶不舒服，哆嗦了一下就不敢动了。

他看向了在自己怀里被吓晕的小丫头，她白皙水嫩的脸蛋上又长又黑的睫毛稍稍抖动着，眼下还有粉粉的红晕，嘴角竟是上扬的，他的小丫头，竟已经是出落的如此水灵。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吧，她倏地睁开了双眼，乌色的眸中倒映着小小的他，好像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他了。

“穆……穆哥哥。”女孩发觉自己在他的怀抱里，眼中稍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欣喜。

“小瑶，刚才吓坏你了吧，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功啊，不要再让穆哥哥担心了好不好？”还是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现今更多了宠溺和担心。

“知……知道了。”女孩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被他牢牢地锁在怀里，她也就靠了上去，温暖的气息让她欲罢不能，她贪恋这份温暖，才青春期刚刚开始的小丫头，哪里懂得她这份温暖终不会一直是她的。

穆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别乱动了，看今天这天气，天都黑黑的，爹爹他们一定得是明天才寻得到我们了。”

“嗯。”女孩甜蜜的点了点头，她多么希望，这辈子都在这个洞里不出来啊。

“你还饿不饿？今天没吃好饭吧。穆哥哥这里也没什么吃的，你能忍着么？”目光眼里满是心疼，这几年苦坏这孩子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瑶撑得住！”

叶瑶又感受到来自穆光的揉头，可是这次他的手却顺着头发抚了下来，碰到了她的脸，捏了几下，他嘴中呼出的热气使叶瑶的脸越来越红，穆光见了，笑了几声，似乎毫不在意地将手收回去了。叶瑶赌气地嘟嘟嘴，一只小手勾住了穆光的脖子，另一只也狠狠地捏了他的脸好几下。

叶瑶看到他的眼睛中有了一丝羞涩，有一份欣喜，还有一份很熟悉的感觉，她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时，小叶瑶内心发出了一个她今生一直在实现的誓言：

穆哥哥，小瑶一定会一辈子陪着你，一定永远不会抛弃你，即使你没有现在这样好看了，不对我这么好了，小瑶还是会一直喜欢你的，永远永远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