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天衍录》： 曲中人

第一章 曲中人

周围倒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白起全身上下也不知多了几道前后贯通的伤口，但是让众人惊怒的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倒下！

又是一阵拼杀，白起击退众人，而后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以剑撑着身体，似乎再也站不起来。

众人心中似乎都松了口气，再次围拢，正准备进行最后的围杀。

忽地，一道琴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柔似水，清似风，似从天边传来，又似近在眼前。众人皆是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这道原本轻柔无比的琴音便忽然在耳中炸开，围杀的众人之中顿时便有几人喷出鲜血倒了下去，其余人皆是七窍流血，无一幸免！

一道白芒闪过，白起身前忽然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目中带着沧桑之色，浑身上下更是有一股腐朽之气隐隐散开。白起一眼便看出这老者身上的死气之浓，已然是快要到了生命最后的尽头。

欧阳墨华眯起双眼，一边往后退走，一边看着眼前的老者，眼神从惊恐，到不解，随后迷茫，最后脑中闪过了两个字——琴魔！

想起曾在修真界流传多年的那个故事，欧阳墨华咽下了口中的血水，朝着老者抱拳一拜，恭敬问道：“可是诸葛前辈？”

老者没有回应，在原地盘膝坐下，将手中的古琴放在膝上，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又一道琴音响彻峡谷……

欧阳家族的众人这次纷纷惨嚎起来，只见场中血水喷洒，数十人口中喷出鲜血，更有几人双眼爆开，场面血腥无比。

“退！快退！”欧阳墨华一边大吼，一边拉着其义子欧阳桀，快速撤出了峡谷。

片刻后，峡谷中除了满地的尸体，便只剩下了白起和老者两个活人。

白起强撑着的身子倒在了地上，此刻艰难的取出几颗丹药，吞服了下去，随后再也忍不住疲累和真元的透支，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等到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些，白起耳边传来阵阵琴音，伴着琴音，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幕画卷，那画中有一道惊雷炸响，随后茫茫白雪消融，有新芽从大雪消融的地方破土而出，有风拂过新芽，来到一座桃园，桃园正开满桃花，一只杜鹃落在枝头……

一曲毕，老者忽的抬头，看向了此刻躺在地上的白起，淡淡道：“此音何解？”

听到老者的话语，白起方才从那画卷中走出，沉默了片刻后，道：“四季之春，惊蛰之音！”

老者不置可否，又奏起另一只曲子，白起在这曲中似乎见到了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明月高挂，十几道烟花绽开，夜空下方是繁华的街市，在一个面具铺子前，一对少年男女的嬉闹之音传开，铺子旁是个茶馆，茶馆中的人们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演的一出黄梅戏……戏中恩怨情仇交织，惹来台下人群或是喝彩或是惋惜的声浪……

又是一曲毕，老者再次问道，此音呢？

“人间繁华，红尘之音！”

老者继续抚琴，一日、两日，日夜不休，仿佛要把毕生所作的曲子都奏出来，而且每次都会问白起那个相同的问题。

第三日清晨，老者又奏了一曲，琴音刚起，山林中的走兽虫鸟便都变得一片死寂，在这曲中，白起仿佛见到天空变成了一片寂灭的灰色，在那灰色之下，看到了铁马金戈，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白骨黄沙……只是此次老者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立刻询问白起，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闭上了双眼。

“此音为何？”

“天下格局，杀伐之音！”

听到白起的回答，老者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声震山谷，刚刚寂灭的山林群鸟似乎都被老者的笑声所惊，纷纷飞起。

等到老者笑声停下，其本就苍老的面孔仿佛更是腐朽了许多，一头白发也渐渐枯黄掉落。

“此琴，就赠予你了，老朽去也……”

老者说完，身体便渐渐化为无数光点，散入了空中。

白起缓缓爬到了老者消散的地方，强撑着坐了起来，沾满血迹的双手轻轻地落在了琴弦之上。

峡谷外，欧阳墨华睁开了双眼，察觉到峡谷中那道逐渐消散的气息，心中叹息一声，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琴魔已死，你们进去吧……”

欧阳桀率领众人再次来到了峡谷之中，见到白起坐在琴魔原先的位置上，心中一跳，险些往后退去，实在是三日之前琴魔带来的阴影太过恐怖，欧阳桀每每想起都还心有余悸，等看清是白起后，这才嘴角挂着冷笑，带人走上前去。

“琴魔已死，现在无人护你，还不束手就擒？”

白起目光落在身前的琴弦之上，似乎没有注意到欧阳桀等人的到来，此刻脑中所思所想的都是琴魔的那数十首曲子。

欧阳桀见到白起并不理会自己，眉头皱起，对着周围的手下下令道：“上！”

周围的黑衣人缓缓围拢了上去，手中飞剑法宝等物早已拿出，更有数人拿出了铁索，似乎准备将白起活捉。

白起听了三日琴音，体内伤势也有所缓和，此刻似有所感，运起一丝真元，右手不自觉的轻抚了一下琴弦。

“铮……”

一声轻鸣自白起指尖传出，众人面色一变，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欧阳桀也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急忙唤出几件防身法宝守护自身，一脸警惕之色。

等了片刻众人似乎都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妥之处，这才又缓缓走上前去。其中一个微胖青年更是驭起飞剑，朝着白起胸膛刺去。

“噗！”随着一声闷哼的轻响，微胖青年兴奋的笑了起来。

白起一动未动，任由飞剑贯穿了身体。

众人正要继续上前，这时空中传来了一阵呼啸声，一道飞剑长虹落到了白起和众人之间，剑光收敛，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了场中。

“不许再伤他！”少女张开双臂，挡在了众人之前。

欧阳桀见到白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抱拳道：“二小姐，此人乃是魔修，极度危险，又犯了我欧阳家的忌讳，还请二小姐让开，让我们抓回去审问一番！”

白衣少女对这欧阳桀有多番了解，对于此人奸猾的做事风格一向有些厌恶，白起又是救了自己多次的恩人，她欧阳倩自诌虽之前对白起有过很深的误会，但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此刻一动不动，冷声道：“此人是我恩公，即是欧阳家的恩人，你们有何理由抓他？有何资格审他？”

欧阳桀本欲出口的话语一窒，知晓此刻难以动手，只得叫人去通知欧阳墨华。

欧阳墨华听完来人的汇报，摇了摇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峡谷中，白衣少女正在与众人对峙，未曾注意到其身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青光，一闪过后直接没入了她的体内，少女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欧阳墨华的身影缓缓从峡谷入口走出，抬手一抓，白衣少女的身体便飞了过来，落到了他的手上，随后面无表情的吩咐道：“速战速决。”

众人前方再也没有阻碍，此刻纷纷动手，各种法宝光芒绽放，全部向着白起打去。

面对众人这近乎必杀的一击，白起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在他眼中此刻出现了一幕画卷，正是老者弹奏的那最后一曲，在那画中，白起盘膝坐在世俗人间的战场之上，膝前仍是那把古琴，战鼓擂动，两方人马冲杀过来，在即将碰到白起之时，白起奏响了第一个音……

第二章 少年游

河阳城里有一家爷孙二人开的长乐医馆，因医术高妙而又有悬壶济世之心，在这方圆数百里内颇有些微名。上元节至，正值万家灯火，处处张灯结彩，宝马雕车，凤箫声动，街巷热闹非凡，而医馆中，十六岁的少年坐在案桌前，望着门外不时经过的人群，一阵出神。

老大夫从后堂走出，看着正发呆的少年，摇头叹了口气，道：“今晚没有病人，你想去看热闹就去吧。”

得到老大夫的允许，少年原本涣散的双眼一亮，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转身对着老大夫道：“谢谢爷爷！我去给你买栗子糕和烧鸡。”

老大夫慈爱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早些回来。”

少年名叫公孙起，平时穿着一身入学的长衫，生得白白净净。爷爷对他管教颇为严厉，除了去学堂读书外，回到医馆就须得学习医道，并被爷爷传授了好些救死扶伤的道理，少年深以为然，闲暇时也主动替老大夫打打下手，又加上自身天资聪颖，早已将老大夫的手段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走在街头，公孙起心情极好，一边轻轻哼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小曲儿，一边抓着七八串糖葫芦，在路过一个面具铺子时停了下来。

不多时，铺子后面跑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分别带着熊猫和狐狸的面具，此刻纷纷摘下面具，两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盯着白起手中的糖葫芦，嘴里甜甜的喊道：“白哥哥，你来了！”

“哎，真乖。”公孙起一脸笑意，弯下腰在两人头上各自摸了摸，这条街上的孩童们因为公孙起一有机会出门便会时常送些小吃食给他们，所以都与他关系极好，而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人又长得白白净净的，于是这些孩童们都称呼他为白哥哥。

在将糖葫芦塞到了两个孩童的手上后，公孙起吩咐道：“一人一串，不许多吃哦，牙会坏掉的。”

听到公孙起这么说，两个孩童中的小女孩抬起小手指着旁边的小男孩，撇了撇嘴，道：“白哥哥，白哥哥，上次鸿鸿多吃了一串！”

“嗯？”公孙起闻言，眼中笑意不变，转头望向小男孩。

小男孩听到小女孩告自己的状，又发现公孙起正盯着自己，脸色一红，道：“白哥哥，上次见不到京京，所以我就帮他吃了……”

“哼！”小女孩学着大人的样子，似乎想把双手叉在身前，可是发现因为手上拿了好几串糖葫芦所以做不到，只得又撇撇嘴道：“你全都吃了，都不给我留一颗！”

小男孩不甘示弱，道：“甜甜你牙不好，我是哥哥，我要照顾你……”

“哈哈哈……”公孙起看着这两人像小大人一般互揭老底，忍不住大笑起来。

告别了两个孩童，公孙起穿过热闹的街巷，来到一座石拱桥上。此时月色正浓，夜空中衬着十几道烟花，公孙起隐隐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哪里见过，思索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自语道：“年年有今日，是我想多了罢……”

在路过一个小茶楼时，公孙起似有所感，抬头往里面望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茶楼中，台上有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故事，公孙起望向台上，眼中有疑惑之色闪过，这时，只听说书先生讲道：“……话说，那魔道妖孽不过十四岁，一身功夫却已经出神入化，如今得了琴魔真传，一曲奏罢，便将那围攻他的人都杀得片甲不留……”

说书先生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端起身边的茶杯开始喝茶，此时，台下有人大声问道：“后来如何？”

说书先生慢慢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在经过公孙起时顿了顿，随后收回目光，道：“后来？那妖孽实际上早已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之下才让他杀了好些人，几个家族最后发现了他的尸体，直接将其焚成灰烬，从此，这世间少了一个未来的大魔头。”

说书先生话音刚落，茶馆中便响起了一片唏嘘声，也有几个“好”字大声传开。

公孙起听到此处，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似乎今日经历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公孙起挠挠头，索性不再去思索那些场景，回过神来正准备离开茶馆，不想却撞到了一个黑衣老者身上。

老者纹丝不动，公孙起却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般，此刻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两步，对着老者抱拳作揖，道：“老伯，对不起，小子一时走神，还请见谅。”

黑衣老者淡淡的瞥了一眼公孙起就收回了目光，这时，一个和老者打扮一模一样的少年来到老者跟前，面色恭谨的道：“师父，没有任何发现。”

老者点点头，便领着那黑衣少年离开了茶馆。公孙起见老者没有理会自己，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也跟着走了出去。

刚走出茶馆，便见到一个作道士打扮的青年迎面走来，到了老者身前，抱拳道：“晚辈九凝派许世杰，见过欧阳师伯。”

老者淡淡的嗯了一声，道：“那妖女到了此城便没了踪迹，沈老儿叫你过来又有何用？”

年轻道士讪笑了两声，道：“师叔说的是，弟子无能，也找不到妖女的踪迹。师叔不如先随我去张府休整一番。”

老者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去，身边两个年轻人则跟在其身后。

公孙起看着几人离去，心中却已留意了几人说的话语，心想自己回去要告诉爷爷注意防范妖女才好。又逛了约莫一个时辰，公孙起看了一眼天色，见到天色不早，便去买了粟子糕和烧鸡，回到了医馆。

来到门口，公孙起推开半掩着的大门，便唤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应，公孙起坐回了案桌前，双手拖着下巴，继续发起了呆，直至小半炷香后，公孙起又喊了一声，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公孙起眉头微微皱起，走入了医馆的后堂，在找遍了所有的屋子未果后，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暗暗想道：“难道爷爷被请去问诊了？可是大门也没有关闭……也许是被邻居请过去了？”

想到此处，公孙起离开了医馆，在医馆周围灯火未熄的屋子前一间一间的敲门询问起来。

“哎？谁啊？”

“李婶，是我。”

“哦，是公孙小大夫啊，快进来坐坐。”

“不了，李婶，你见到我爷爷了吗？”

“没有。”

“吴哥，你见到我爷爷了吗？”

“没有。”

“赵伯，你见到我爷爷了吗？”

“钱大姐，你……”

“没有……”

公孙起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索性直接来到了官府前，敲响了大门，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一个奴仆模样的小厮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门外的少年，挑眉问道：“你有何事？”

“我爷爷丢了……”

刚说到此处，那小厮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别扰了大人一家的清静，就算你爷爷死了也明日再来！”随后便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公孙起有些抓狂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回到医馆后又在各个房间里找了一遍皆无果，于是坐到了医馆大门的石阶前，等待天亮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