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的日暮》——纳季亚诺夫

第一章 秘密谈话

“请进吧，上尉。”

门缓缓地推开了，来者迈步进门，反手唰地把门关上，面色冷峻地站立着。

面前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穿着一身古老却不失整洁的西装，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对来客的敌意浑然不觉。

“请坐吧。”老人随手拿起了一只玻璃杯，慢悠悠地倒上水，递给面色阴沉的中年来客。

中年人没有接。

“喔。”老人并不生气，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作为曾经的国家人民军军官，您为何要组织群众反对我们，艾伯巴赫上尉？”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颤抖地开口道：“权利落在您的手中，真是我们的不幸。自从八二年您执掌大权，就一直在强化监控体系，逼着人民去前线送死。

“没错，您是打赢了战争，可是之后呢，之后您依然仗着警察部门驱使着我们加强战备，不许任何人提出异议。

“好吧，您说外太空的敌人仍然虎视眈眈，就算这样，二月事变之后，外敌已经消除了，您却仍然不依不饶，备战个没完没了。只要您这战争狂人不停手，我就要与您斗争到底！”

老人的脸色毫无波动：“不错的演讲。不过，您也不妨听我解释解释。战争时期，面对BETA集群，除了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拦，还有别的出路吗？”

“……没有。”

“您是军人，请您告诉我，为了取得胜利，命令是不是应当彻底执行？”

“……是的。”

“为了保证命令的执行，我才加强了监控体系。您能提出更好的方法吗？”

“但是……”

“既然您提不出更好的方法，”老人的语速逐渐加快，“您就不得不承认我的方法是最优的……”

“可是……”

“战后，BETA仍然是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杨基佬也时刻想着侵蚀我们的国家，谁能说战备不重要？”老人根本没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而现在，您不会觉得以四亿人对抗几十亿人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吧。”

“完全的强词夺理！”中年人猛然站起来，大吼大叫。门忽然开了，几个蓝边大檐帽闯了进来，冷冷地盯着愤怒的来客，只要老人点点头，他们就会把人架走。

“没这个必要。”老人摆摆手，让这些人退出去，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中年人，“您最好冷静一下，上尉。您的经历我很清楚，我个人对您妹妹的事情表示遗憾，也知道您与斯塔西之间有过不愉快。但是，不能总是纠结于过去，人总得向前看……您也不希望您的孩子也被卷入我们这代人无聊的矛盾中去吧。”

“您就是这样掩饰自己的错误的？”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可是手还是在微微颤抖，“你根本不可能了解我的感受。”

“我也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我的外甥女，阿尼娅，阵亡在斯摩棱斯克前线——我当然能了解您的想法。”老人叹了一口气，“随您怎么想吧——但您不能否认，现阶段保持团结是必须的。您不想要监控，不想要高度集中的体制？只要我们阵营胜利了，我保证，你们想干什么都行……”

“所以，您还是不打算放弃对抗……”

老人摇了摇头，走到窗户边，凝视着窗外汹涌的人潮。双方各说各话，根本不可能达成任何共识。想到这里，老人转身：“给我七年。”

“怎么？”

“给我七年，我会从根本上解决您抱怨的问题。在这七年中，您不要从事破坏团结的活动。过了七年我没做到，您想怎么闹都成。”

中年人没说话，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这就算您答应了。如果不想再次发生不愉快的话，就最好别违约。”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脸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中年人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人按了一下铃，机要秘书走了进来，立正站好。

“通知涅斯梅亚诺夫，对目标的监视继续。对了，目标的妻子病重，从莫斯科调派医生给她医治。如果目标停止了敌对行为，那就保持现状；否则，两个人一起抹掉。”

中年人回到家中之后，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浑身颤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冷漠的声音：“不管你怎样想，柏林都不能丢。否则，你，还有你的爱人、朋友，都将被我们消灭，我保证。”

两天后，街上的滚滚的人潮逐渐消退了。

“算他识相。”老人冷哼一声，“去机场，回莫斯科。通知中央主席团，晚上七点，开会。”

在路上，坐在前排的第九局局长回过头来看着正襟危坐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阿列克谢·康斯坦丁诺维奇，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讲。”

“那个提奥多尔·艾伯巴赫总是给我们找麻烦，为什么不直接用常规手段对付他？”

“他已经成了气候，贸然动手只会加剧德国的混乱。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作为保卫部门的领导，不要总是提常规手段。”

“明白了，元帅同志。”局长低下了头。

图波列夫飞机重重地砸在机场跑道上，舱门打开，老人走下飞机，看到迎接自己的人就微微一愣：“克留奇科夫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上午契丹方面发生了边境冲突，共和国政府要求我们对他们进行支援。”

“先去卢比扬卡再说吧。”

车队驶离了机场。在车队的背后，一轮巨大的红日疲惫地沉入地平线。

卢比扬卡，会议室，老人望着广场上的捷尔任斯基铜像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成，我相信共和国的军队的战斗力，但是现在他们远没有准备充分。况且我们对对面的军事部署了解不足，难以制定可行的作战计划，贸然开战不符合阵营的利益。”

“可是契丹方面态度十分坚决，阻止他们会不会引起不满。”В.А.克留奇科夫为难地说。

“这就需要你多费心了，沃洛佳。在公开场合，我们不能对契丹指手画脚，只有你的安全部门能够秘密地转达我们的想法。现在就需要你想办法劝说他们，等到准备更充分、形势更明朗的时候，我们会全力支持他们的统一战争。”

克留奇科夫大将点点头，他没有提议让Э.А.谢瓦尔德纳泽去访问契丹共和国——谁都知道外长和中央联络部部长现在在民主德国事物缠身。

“就这样吧，今天主席团会议之后，您就启程去契丹，这里的工作暂时由第一副主席涅斯梅亚诺夫主持。”

“好的，第一书记同志。”

再一次坐上那辆简朴的拉达车，路边的景象从眼前一闪而过，А.К.费多托夫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第二章 主席团会议

大克里姆林宫，中央主席团全体会议。

“民主德国的问题就讨论到这里。总而言之，既然抗议浪潮已经有消退的迹象，就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应对这次的风波，缓和我们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关系。”费多托夫第一书记有些疲惫地说，“至于民主德国和欧罗巴共和国联盟的领土争端，暂时搁置争议对我们阵营最为有利。”

“我会尽力通过三边谈判获得对我们最为有利的结果。”刚从民主德国赶回来的谢瓦尔德纳泽说，这次会议之后，他还要再回德国去。

“不需要什么结果，爱德华，拖个几年就可以。”费多托夫并没有强求，“欧罗巴共和国联盟丧失了一半的欧洲领土，非洲部分又战争不断，很快就将失去与我们对抗的能力。几年之后，说不定他们会哭着要求加入我们华约。”

这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也活跃了许多。不过费多托夫本人并没有笑。

“下一个问题，是契丹问题。契丹人民共和国今天上午又与南方政权爆发了边境冲突，现在几十万大军时刻准备南下。同志们对此怎么看？”

“他们不能这么做。”国防部长С.Ф.阿赫罗梅耶夫元帅直摇头，“这种纵深的突击，依靠他们目前的准备，肯定完不成。何况，还要考虑大洋对岸的那个国家的反应。如果契丹人民共和国现在发起进攻，美洲政权决定中途干涉，就极有可能演变成全面战争。而我们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

“我国目前的经济形势并不好，现在开启全面战争绝不是明智的选择。”部长会议主席那札尔巴耶夫也表示反对。

“我们对敌人的了解严重不足，决不能同意契丹方面采取这种冒险主义的行为。”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Г.И.亚纳耶夫简单地说。

“虽然我们不能同意契丹方面采取过激措施，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契丹的同志们的情绪，我们不能直接表示反对。”利加乔夫第二书记提醒道。

“对于契丹的计划，我本人也是反对的。不过，利加乔夫同志的提醒很有道理，我们必须照顾契丹同志们的感情。故此，我提议由克留奇科夫同志秘密访问契丹人民共和国，劝说他们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保持克制。同志们觉得怎么样？”

全体通过，中央主席团的巨头们已经猜到，第一书记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表决只是走个流程。

“谢尔盖·费多罗维奇，对契丹的支援还要加大，从坦克到战术机都要，今年一定要让契丹完成战争准备。”

“可是，阿列克谢，这样会使国防工业部门承受很重的压力，我们还要加强西部集群，如果再加大对契丹的支援，有可能无法完成任务。”

“尽量完成任务，如果实在无法完成，把装备储存基地的旧装备给契丹军队，他们也会理解我们。总之，今年必须完成战争准备。”

“为什么是今年？”提出问题的是那札尔巴耶夫。

“第一书记还是想在今明两年消灭南方政权？”克留奇科夫猜出了费多托夫的意思。

“今天不灭它，不等于今年不灭它。毕竟，契丹和德国的情况有所不同。二月事变中，契丹几乎丢失了一半的国土和人口，在我们普遍缺乏劳动力的情况下，这对整个阵营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世界的军事科技比我们强大，但是，迟则生变，只要有机会就必须速战速决，消灭契丹南方政权。这关系到整个阵营的战略空间。”

“而且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他们并没有核武器。”克留奇科夫补充说。

“想在今年消灭南方政权，就必须尽快对这个世界的实力作出合理的评估，这样才能有效制定作战计划。只要在那些美洲人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成事实，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阿赫罗梅耶夫元帅点评道。

“可是，如果契丹统一，会不会又调转矛头对付我们，就像他们几十年前做的一样。”亚纳耶夫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暂时不会。”利加乔夫慢条斯理地说，“即使想要翻脸，也需要一定时间准备舆论。何况，他们应该从上次的反目中得到了教训……”

部长会议主席那札尔巴耶夫苦着脸没说话，刚刚提到经济不好，现在这帮人又想着发动战争了……

他最终没有失望，第一书记总结了应对契丹问题的政策，手中的备忘录又翻过一页：“第三个问题，就是联盟的粮食问题。”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