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之主》——清蝎
第一章 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廊。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庚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著。
楠木桌上正平放着一卷书法字帖,细看下,字贴内容正是北宋著名政治家王安石的《千秋岁引》词作。
此时桌旁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中各自都拿着一个手持式放大镜,正站在桌旁弯着腰,仔细的移动放大镜打量着桌面上的书法字贴。
原来他们此时正在鉴定这卷书法的真伪。
他们一边拿着方大镜一边微微点头,三位老人也偶尔低声交流自己的看法。如此这般,又过了约二十来分钟后,三位老人在各自心中都对这卷书贴的真伪有了自己准确的判断。
三位老人又聚在一起,低声交换了看法,统一口径后,其中一位中山装老人走到一位年约二五青年身旁,低声说道:“王老板,这卷袖经我们鉴定,当为山谷真迹!”
所谓山谷,就是指北宋年间书法大家黄庭坚,号山谷。因为他常在自己书法作品中留下山谷黄庭坚,所以书画行的人,常称他号。不熟悉黄庭坚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他是谁,但进了古董行的人,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2010年6月3日晚,黄庭坚的书法作品《砥柱铭》曾经拍出成交价4.368亿,创造了中国书画史最高纪录。(ps:此为事实。)
一听到三位鉴定专家最后鉴定结果,一众人眉眼间都忍不住露出喜色。
唯有王姓老板听了鉴定结果后略挑了挑眉,砸吧了嘴,啧啧称奇,并不说话。
站在王姓老板左边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籍男子,自然也听到了中山装老人的话,看他神情竟也是位中国通,似乎听懂了老人的话,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王先生,你也听到三位专家的话了,我弗列得非常有诚意的,怎么样?”金发碧眼外籍男子竟用一口四川腔说道。
原来楠木桌上的《千秋岁引》,正是这位弗列得的物品,他也是卖主,而王姓青年是意向买主。
站在王姓老板右边的一位中年男子,是这间雅室房东,也是中间人,叹道:“山谷真迹这世上已经不多了,更别说这幅还是临摹王安石的!”
王安石的书法作品在现代已经很难寻觅,目前已经知道的,只有一幅《楞严经旨要》和一尺牍《过从贴》。因为作品稀少,所以倒愈发显得真贵,中年男子有感而发。
王姓男子上前一步,也打量起放置在楠木桌上的书法作品。
这卷《千秋岁引》长约莫1.2米,60厘米高,纸质呈泛黄色。各种落款,印章也有十来款。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是卷轴未端呈烧毁迹象,可能在历史中曾经历过火灾。可以明显看出来,后来收藏家曾经修补过。
王姓男子瞄了眼后跋,果然有一行小字,写着:民国十六年王经通与友郑崇阅于信州。
没有人知道,王经通正是他曾祖父。
弗列得这时也站在王姓男子旁打量着书袖,见他已经看完,于是问道:“王先生可还中意?”
王姓男子带着淡淡笑意,问道:“弗列得先生,不知你多少愿意割爱?”
这是表示,他有兴趣,现在开始进入谈价阶段。
不知为何,弗列得总觉得他的笑意有点假,收中不由一紧,但还是哈哈一笑,说道:“王先生果然中意?大家都是收藏界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山谷先生的作品价值几何!”
这是以退为进,为下一步狮子大开口作准备。
王姓男子笑了笑,退回到桌后坐椅上,端起茶啜饮一口,淡淡道:“弗列得先生应当知道,这卷书袖并非山谷先生原作,而是临摹作品。”临摹作品当然不能作为代表作,在市场上两者阶格不可同一而论。
弗列得同样坐回到椅子上,裂嘴一笑。不怕你不意动,就怕你真的对此作不感兴趣,只要你表现出了一点点兴趣,今天肯定要狠宰你小子一刀。于是越发从容,说道:“这是自然!但就算不是山谷原作,那也是山谷先生的临作。”
王姓男子收敛起笑意,缓缓说道:“弗列得先生,我是爽快人。不管是原作,还是临作,总得有个数吧!”
“这是自然,月初有位香港收藏界的朋友非常喜欢这幅作品,愿意出价这个数。”说着弗列得从容的伸出手,用手指比了个六的手势。
雅室主人作为中间人,是不好插话的。但见了弗列得比划的手势,也是暗暗在心中衡量,如果按这个价位成交,是否合适。
王姓男子笑吟吟的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是说弗得列先生对这个数并不满意了。”
这还用说,如果满意,我早就卖出去了。
弗列得翻了翻白眼,并不回答,只是笑意盈盈。到了此时,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价位。
王姓男子似乎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我要让弗列得先生失望了……”
弗列得面色微沉,对方是有意这样说,好压价;还是真的对这卷书贴兴趣不大呢?接着他又听到王姓男子继续说道:“如果弗列得愿意出售,我愿意出价十万……”
什么!
弗列得猛得站了起来,一张白脸脖然变色。
就连三位鉴定专家都吃了一惊,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雅室主人更是不认识他一样,同样瞪大了眼疑惑道:“王……士元……我没听错吧……”
的确,再怎么临摹作品,那也是书法大家的作品,不是小猫小狗的作品。
弗列得更是怒道:“王先生,你也不是收藏界的新人了,我非常怀疑王先生的诚意……”说完他就上前一步,打算收起书袖走人。
实在太气人了!
王士元淡淡微笑,这不理会弗列得的怒意,不徐不疾道:“如果这不是山谷先生的真迹……”
弗列得脸色不由得急变,暗中道:难道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由于弗列得已经站起并跨出了一步远,此时他是背对所有人,所以并没有人看到弗列得这一刹那的脸色变化。
听闻这并非山谷先生原作,雅室主人吃了一惊。
三位鉴定专家听了王士元的话,也是变色。这是质疑自己专业能力了,当下老板也不叫了,中山装老人恼道:“小伙子,你又如何看出这是伪作!”
这时弗列得知道,不能这样走了。
大陆收藏界就这么点人,圈中无秘密,如果这事传开了,大家都会对他的《千秋岁引》产生质疑,卖不出好价钱。
弗列得转过身来,非常生气的说道:“高先生,你是中间人。我希望王先生难给我道歉!”
高先生脸色也不大好看,对王士元冷了几分,说道:“王先生,你看……”
王士元对着弗列得气愤的脸色缓缓说道:“弗列得先生,既然我说他是伪作,自然有办法证明!”
弗列得心中一突,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王士元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盯着桌上的《千秋岁引》。
弗列得、高先生及三位鉴定专家也跟着来到楠木桌前,倒要看看,他王士元如何证明这幅作品是伪作。
三位鉴定专家对自己鉴定功底那是相当的自信。
王士元对弗列得笑了笑,说道:“弗列得先生应当知道,我也是收藏界的人。三年前我曾收藏到吴琚写给他友人的书简……”
说到这里,虚指《千秋岁引》后跋,只见有一行行书写道:时淳熙九年三月吴兴解宝以此卷求是正伪鉴定,延陵吴琚。
大家听闻,恍然大悟,只怕这一行字中有什关窍。
弗列得更是心中紧张。
这时王士元从手提包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书简,展示开来,大家忙上前细看,果然是吴琚写给他友人钟涵的书信。
书信大略内容是说上个月经过吴兴,特去拜访好友解宝,然而却得知好友已经过世,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及官场浮沉之意,约略提到有自己有了隐退的意思。
——但最关键的是,这书简写于淳熙七年腊月。
如果说吴兴解宝在淳熙七年已经过世,那么淳熙九年解宝就不可能拿出《千秋岁引》求吴琚帮他鉴定。
弗列得当然知道《千秋岁引》是伪作,他当初购得这卷,本是希望捐给国家,谋个市议员出身。谁知经过现代科技鉴定方法,得出这卷作品大约是十一世纪未到十二世纪初作品。而众所周知,黄庭坚在十世纪初就已经过世了。
整整差了二百年左右,当然不可能是黄山谷的作品了。于是弗列得携《千秋岁引》,经香港,入内陆,希望赶快脱手。
没想到碰到了这种巧事,弗列得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的书法是假货,立马反驳说道:“谁知你这书简是真是假,大家看,我这书贴还有你们大清皇帝乾隆的印,皇家收藏,自然是真……”
三位鉴定专家现在也不敢确定,这《千秋岁引》是真是假了。
王士元嘿嘿笑道:“我已经有意将这书简捐给国家,相信专家自会判断是真是假;至于你的千秋岁引,收藏界人自然都有自己的判断。”
弗列得不由得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那假金自然怕火炼,如果王士元公开了他收藏的书简,人们就会对他的《千秋岁引》产生怀疑,马上就会用上现代科技手段,立马现出原形。
众人见弗列得面色灰白,就知道这卷书法作品真伪了。作为中间人的高先生就有些不高兴了,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拿假东西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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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高速上奔驰着,王士元正开车前往西省。
《千秋岁引》最终以十五万成交,王士元有点高兴,虽然是赝口,但好歹是元初时期作品不是。
这是在谈判价格时陷入僵局,弗列得被逼无奈,才出示了科学鉴定书,大家这才知道了这卷书法创作确切时间,正是元初。
汽车一路向北,而王士元没有看到,在前方半空中,空气突然如水面,泛起一个小漩涡,一只蝴蝶正往前飞,犹如石子落进水里,消失不见,只溅起了个点点水花。
汽车高速行驶,一头砸进漩涡,生起圈圈涟漪。
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王士元连同行驶中的汽车,一起突兀的消失在这条高速上。
正好被后面一辆汽车的记录仪记录了下来,后面杀手司机(PS:杀手司机是指马路杀手司机,非指杀手。)骇的马上猛踩刹车。
幸好后面没有汽车,不然又是一起车祸。
空气中的漩涡过了约一分钟后又自动消失,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当这段记录影像被杀手司机传到网上时,顿时抛起一股热潮,有各种议论流传。
正当这股热潮即将达高,潮时,网上的视频突然消失,杀手司机的帐号被禁。有司马上说某某传播虚假信息,将处罚1千元,拘留10天,请大家勿要传播虚假信息谣言。
然而这段视频却在国外越演越烈,最终王士元的照片也被人挖了出来。
本来议论议论也就这样过去了,不曾想10多天后,法国一家不大出名的媒体突然发布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色,一名东方男子行走在巴黎街头,正好被拍了下来。据这家媒体报道,这张照片出自1901年法国一家不知名的当地报纸上。
而照片中的男子,正是王士元……
第二章 逢林莫入
当缓缓睁开双眼,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王士元发现自己正坐在车内,汽车停在荒野。
茫然四顾,王士元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记得自己是开着汽车跑在高速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然后睁开眼就发现汽车停在荒野中了,甚至汽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都不知道。
奇怪!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时那里?
看了看油表,发现还能跑,王士元决定先找到人打听下。
当打算拧发动机钥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手白了很多,也小了很多。
如今自己二十有五,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可以算的上是细皮嫩肉了。怎么都不像二五年龄,倒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然后才恐慌的发现,自己有点矮了,一点也不像成熟男人的身高。
赶紧拽过内饰镜,看见镜子里皮肤白皙,面容略显稚气的影子,这不就是十五六岁的自己吗?
王士元无力的坐在汽车椅上,感觉到深深的不真实。
他记得曾经闲时读过《聊斋》,其中有鲁公女章,说的是张于旦得菩萨点化,在池中沐浴,然后返老还童。
那自己这算什么!
二十五的年纪,十五六的身躯?
打开手机,发现也没信号。
发动汽车,打开地图导航,才发现地图导航也不能用了。只能朝前方开去,先找到人再说,问问看这是那里。
一路朝前,开了约一个小时,还是一个鬼影都没碰到,王士元不由的有点恐慌。
突然他有点感觉不对劲,现在正是3月份,可是明显感觉温度越来越高,感觉都到6月份似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
人也没碰到一个,温度又越发的升高,王士元慢慢将车减速,不得不脱下身上的外套。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自己汽车没油而自己还是没能开出这片不知名的荒野,所以他也不敢开空调。
感觉到有点饥饿,王士元记得自己车内留有小饼干,于是停下车,将小饼干就着半瓶矿泉水吃了充饥。又不敢全部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
吃了点饼干充饥后,王士元脑子还是乱乱的,坐在驾驶位上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
不经意间转头,突然发现在右边天空挂着一轮小小的太阳。
王士元愣了,他记得现在是上午啊,他朝前开的方向应该是朝南,右边就是西方,那西方天空出现一轮太阳算什么!
谁能告诉我?
马上转头看向左边,果然,东方天空,也有一轮太阳正高高的挂着。
轰……
王士元只感到脑袋轰响,有若雷鸣。
呆滞的看看着挂在东方高空的太阳,又木木然看着西边有如刚刚升起的太阳,王士元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地球了。
冷静冷静……
心中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着冷静,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突然感觉这天气都变的寒冷了。
虽然他闲时喜欢看网络小说打发时间,穿越异界,什么娇妻美妾,什么官居一品,什么称霸宇宙,什么恐怖如斯。
但那些毕竟是小说,不是生活啊!
王士元在现代虽然是接手父亲事业,但怎么说也在社会上打滚了五年多,他知道,如果真有人穿越到异界,那百个人可能只有一个人活着,或者更少。
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百个人中唯一活下来的幸运儿。
他有时看到有小说主人公跑到古代帝王面前大谈鬼神,并直接否定鬼神之说,就觉得那主人公脑子进水了。
鬼神一说,是古代帝王统治天下的一种手段。如果没有鬼神,那帝王的授命于天就无从谈起。主人公跑去皇帝面前说没有鬼神,那就是否定帝王的合法性,否定授命于天。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
看看西方历史,当年西方有人否定神与上帝,死了多少人就知道了。
当发现自己来到异世界,王士元没感觉到兴奋,只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人总是要往前看,当无法改变现实时,我们只能适应现实。
过了约有半小时后,王士元心绪慢慢平静,只得接受现实。如何在这狗|娘养的异世界生存,这是摆在他当前的第一问题。
发动汽车,然后找找看,希望能找到人类。这是王士元对自己当前处境出路的唯一安排,或者理想。
发动汽车,一路向前。
当过了二个小时后,在汽油即将要告罄时,他终于看见了一条蜿蜒小路。
鲁迅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当出现了路,就说明这里已经开始出现了人烟。
——希望是人吧。
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发现两轮太阳一西一东,一大一小,已经快要相遇头顶中央了。
我已经来到陌生的异世界了,王士元心中默默说着。
将小半袋饼干放进衣兜后,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包,最后终于还是从包里拿出了那卷《千秋岁引》。
毕竟他是为了这卷书贴,才跑去广省,然后才在回程的路上出了变故,这才导致他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看着《千秋岁引》,王士元叹了口气,留着只当留个念想吧。
已经出现了小路,也就是随时可能出现人类。在不确定异世界所处的社会环境,这辆汽车确实不易出现在人类眼前。
望着前方的小路,握着拳头对自己打气道:“王士元,在异世界你也要好好活着……”
说完后王士元关上汽车门窗,迈着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沿着蜿蜒小径,又步行了二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一条约四五米宽的大道。
还好,没碰到什么大型野兽。
——但也没碰到人影。
这是个不好也不坏的情况!
“沿着大道总能碰到人的……”
王士元继续对自己打气说道。掏出饼干,又吃了一片饼干,王士元大汗淋漓的沿着大道前行。
如此又行了约莫一个小时,王士元感到有些尿意,恰好大道左面有片小树林,王士元急忙向小树林走去。
还没进林,突闻林中有声,王士元大喜,只道遇到了人。
急行几步,果然见到几人正站在林中。
可怜王士元生活在现代和平年代,虽然有社会经验,但终究不是生活的生死边缘,没有危险性的觉悟。
等见到林中人时,已经晚了。
只见林中八人,皆手握白刃,听到王士元走路的声音,也已经发现了他。
在八人脚下,躺着一大口袋,口袋里似有东西,但早就被砍的血流不止,感情是遇到了八位杀才。
王士元只惊得目瞪口呆。
八位杀才见到王士元,不知何故,亦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一高大络腮胡汉子,手拿血迹钢刀指向王士元,一阵吆喝。
王士元一句也听不懂,不知他说的是到底是什么话。见到八人手皆手握钢刀,心下发慌,那里再说什么,拔腿就向林外逃跑。
八位杀才见他一跑,想也不想,握着钢刀,随后就追杀出林。
王士元出于习惯,一见这些杀才们在后追赶,一颗心砰砰乱跳,想也不想,就喊起“救命”。
跑出树林,就见大道。但大道上往来一个人影都没有,心下当即就哇凉哇凉的。
王士元走了几个小时路,只吃了点饼干充饥,只感到又疲又倦。不曾想到现在又被八名杀材追杀,只道自己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就要呜呼哀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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