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天引》:引子
引子
“唉......”一名锦袍男子仰望星空,一声长叹。
“王何以为忧?”一名儒生打扮的年轻人,盘腿坐在玉席上,他身前是一块雕花木台,上面摆着一只玉壶。他面带微笑,手中捧着一只兕觥(周代的一种酒器)。
“忧寡人的天下啊!”堂堂一代天子,身边有人那么不讲礼数,竟也不动怒。
这名儒生一定身份非凡!
“这也怪不得王。”他微举兕觥,一饮而下,“几任先王暴戾,任王多贤明,恐怕也挽回不了。”
天子低下头,转过身,向远处望去。
行宫之大,三步一台,十步一阁。这足以体现出当年朝代的鼎盛还有近代天子的奢纵。此时,行宫内只有寥寥几处灯火,只有打更时才会有些生气,但随之又会被寂寥所吞噬。
如此荒凉!
恍惚间,这位年轻的荆王,仿佛看到当年万侯来朝的场景,仿佛看到当年文武百官一齐跪拜的场面,仿佛看到王子王孙们嬉戏的画面……
“唉……”所有画面,随着叹息,烟消云散了。
“寡人成王,莫非是为了这三尺金冠(因古代帝王头戴金冠,即金冠是王位的象征)?”荆王大袖一挥,看向儒生,“还是贪图后宫美色?还是像寡人的叔叔一样,昏庸无道?”
他句句不容人反驳,面色沉重,向前走了几步。
“王,您有这份心,自然是好事,定会让我荆朝历代先君感到骄傲。”这时,儒生也收起了笑脸,把兕觥放在木台上,有条有理地分析道:“可现在,您想重振西荆王室,这国力不允许啊!就算这国力允许了,百姓们不允许啊!就算百姓们允许了,公侯们也不会允许啊!”
后来,他突然闭口不说了,看了看荆王,咬咬牙:“兄弟,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后面那句话,恐怕你听了,也不会高兴。”
荆王一怔,他与儒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父亲是当时荆灵王的远房表弟,是一名很没落的贵族,而儒生的母亲是白国的一位公主。当时荆朝国人内乱,王室相继逃离,荆王的父亲,当时逃到了白国的涟郡,遇上了殷姬(先秦礼制,女性名在前,姓在后。如殷姬,姓姬,名殷),即儒生的母亲,不过当时还是一名少女。她救了他的父亲,并在荆朝内乱后将他的父亲送回了荆朝。
那时,荆灵王早在国人内乱时被刺。现在是他年仅八岁的长子陈鸿即位,即荆更王。当时社会依旧动荡,诸侯王们也相继谋反,年幼的荆更王没法掌控政权。那时,便由幸存的几名亲王执政。
后来,荆更王年纪稍长,看出了一些亲王的私心,便想办法削弱了那些亲王的政治权利。只留下荆王的父亲陈子怀和荆更王的叔叔陈瑰。当荆更王十八岁时,不幸患上了不治之症,而他自己又没有子嗣,便想从两位王亲中作挑选。
临终前,他把王位交给了陈瑰。但是,陈瑰当时已经六十六岁了,他的儿孙又不成器,经过深思熟虑,他便推选陈子怀为下一任荆王。即荆国少数的几名贤君——荆文王。
已成为天子的陈子怀,仍没有忘记当年有恩于己的少女,便派人打听殷姬的消息,这在知道她是白国的公主。只是,她当时早已与一名客卿(古代官名,春秋战国时授予非本国人而在本国当高级官员的人)成婚,并有了一个三岁的小孩,即现在的儒生——商子怡。这让荆文王感到失望。
但是为了报答她,荆文王亲自将一车金银绫罗送至殷姬家中。两人相见,不由一阵唏嘘。在闲聊中,荆文王得知客卿已在一个月前病故。文王便安慰她,并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成为荆朝的王后,以报救命之恩。
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总之,四个月后,殷姬由荆朝良将白获护送而去。
本是天作之合,但依旧有好事者挑事。
当时的虞国太师(周代最高官职之一)送上一部奏折:
此女先有亡夫,当服丧一年,未满五月即娶,其礼节损矣;况若于王,两夫也,恐王声名损矣;且年二十有一,已近半老徐娘,劝王三思。
文王大怒——虞国本是荆朝的附属,现如今竟管荆天子的私事?而且这虞太师的奏折中居然有威胁的意味,岂要谋反?他真当我荆朝无人?
这让文王决心要整治一下那些肆无忌惮的诸侯们了。
当天夜里,文王暗会白获,命他持王印,带领一支纵队去抓捕虞太师,杀鸡儆猴。
却不料,消息走漏,太师携其妻子(妻子和儿子)而逃。
文王这才意识到,朝廷中必有暗子。他忙派内侍彻查。
越明日,早朝时,一名紫衣内服(宋代官制服饰,从上至下分为:紫衣、红衣、绿衣、青衣;商代官职,分为外服与内服)五花大绑,被两名武士押送上来。文王立刻知道他是当日泄密之人。
随即,文王朗声问在殿文武百官:“此人勾结逆党,当是欺君之罪。吾可以惩之?”
两名武士会意,往紫衣内服肩上一压,便将其跪倒在地。
这时,一名绿衣外服向前走一步,道:“臣以为,当诛其六族。”
他是子润,当年正是他护送灵王外逃,但却遭奸臣告发,不幸被俘,痛失一臂,但仍忠心于西荆王室,如今已有五十六岁。
荆文王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和蔼的老臣,竟提出诛六族的建议来。不过,想到他的经历,倒也释然了。
但这位老人看文王久久不说话,便跪倒在地,独臂做作揖状,道:“臣自是为奸臣所害,痛失一臂。王,此可鉴矣!”
文王看了一眼,笑了笑,说:“好!明日清晨,即斩!”
“王,英明!”文武百官齐拜。
但文王的笑容,落到紫衣内服的眼中,却好似魔鬼般,他身躯颤抖着,不断叩头:“王,我收到虞侯的蛊惑,罪该万死。但我的妻儿是无辜的,还请王放过他们吧!”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文王一叹,“他们死有余辜,我会葬好他们的。”
随后,不等那紫衣内服说话,两名武士就把他拖下去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谁若敢私通告密,寡人保证你比他还要惨!退朝!”文王扫视在场的文武百官。
第一章 往事-麻烦
不过数日,又有四名官员被告发。小到宫中侍卫,大到朝野权臣,不管罪行大小,均斩首示众。一时间,朝廷内人心惶惶,与那些官员有过交集的人,惟恐牵连到自己。
文王见已达到预期效果,便写了一则通告:
吾朝经灵王之乱,国力不如从前。寡人一心欲复兴我西荆王室,必先得到朝廷百官相助,当先清除异己。如今在朝官员,太师、太保、紫衣内服赏百两黄金,其余官员官职均升一级。若有逆贼余党悔改,从轻处理;若经发现,诛其九族!
顿时,那些清白的官员松了一口气;而那些与“逆贼”有过交集的官员,却在考虑是否要自首。
一名满头白发的礼部司仪颤颤巍巍地被一名内侍带入主殿,刚拜见文王,便又跪了下来:“臣罪该万死!”
文王没想到通告才发出去半个时辰,便有人前来自首。他故作疑惑,问:“你又有何罪呢?”
“臣,臣万万不该啊!”他老泪纵横,“当初臣与那赵宁一起饮酒......因为臣酒量小,没敢多喝......”
文王连忙叫内侍拿来纸笔来录口供。
“......最后,那赵宁酒醒了,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忙派人送来五十两金子,让臣别告密......臣当时也财迷心窍,竟把那五十两黄金收了去......”说到这时,那名礼部司仪不停哽咽。到后来,早已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荆文王连忙叫人让他停下。礼部司仪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又不断叩首:“王,臣可以死,但是希望不要殃及到臣的子孙!”
文王又叫人让他停下。文王面色平静,实则是在思索。他当初也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自然也知道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按他的经验来看,除去礼部司仪与赵宁饮酒的那一段似乎有些删减,其他地方应该都是真心实意。
少顷,他开口说话了:“如果你把你知道的全告诉寡人,不仅你的子孙不会死,你也只会被贬官,不会死......”
消息不胫而走,满朝大臣都知道杨桓第一个前去认罪,毫发无损,仅官职被贬三级。于是,不少与“逆贼”有过交集的官员,得到消息后立即前去请罪。
这时,文王也从礼部司仪那得到了一份与此事有关的部分官员的名单,又从后来请罪的官员的口中加以完善。最终确定共有二十二人,除去已经处死的五名外,还有十七人,已有十一名前来请罪,还有六人。文王给自己一个心里期限——五天。若是这六人五天后还不来,照斩不误。
五天后,官员们都陆陆续续请了罪。最轻的,只降官一级,最重的,也不过是罢官回乡。朝廷内总算是稳定下来了,现在朝廷的局势,就如这春天一般,透露着蓬勃生机。
除了一个人......
文王感到一阵头痛,凝视着眼前这个画圈的名字。
妍影。
她是上一任虞侯的表妹,当代虞侯的表姑,灵王弟弟的妻子。而她在朝中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那二十二名官员,也几乎都是她的党羽。
如果她来请罪了,那也就罢了。但是,通告发出的第二天,她居然为娘家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当他荆王是摆设吗?虞国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我想抓你抓不到不成,我想诛你九族还不能诛不成?欺人太甚!你小小妍影不过是虞国的外戚,不过小有姿色才嫁到我荆朝来。虞侯见我都要下跪,何况你区区一女子?
但是暴怒后,文王也冷静了下来。像妍影一样的女人,在朝中那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她有恃无恐!
可是,文王想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他是真想不出,妍影,有什么资格有恃无恐。虞国?不太可能。虞国的兵力,一直都属于荆朝发配,不许其自行招收兵力。除非......不可能!文王暗自默念,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恐怖了——虞侯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用来打探他的态度。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头,只是一个谋划已久的引子。
这一天,华阳殿里灯火通宵,文王彻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华阳殿内传来一阵阵大笑,附近的宫殿都能听见。但是没人敢抱怨,也没人敢去询问——私闯天子住所,那可是死罪。
文王仰天大笑:好啊,寡人就按你的布局走,看你能拿寡人、那我大荆怎样!
这真不是明智的选择,但也是唯一的选择。
当天早晨,文王便暗中找来白获,命他与大将麟游领三只纵队前去抓人,告诫他们务必低调。随即,他又召来堂兄北燕襄公,请他率三万兵马,在虞国王畿(王都附近)守候,若有意外,好及时支援,但千万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又布置了几个小细节后,文王坐在大殿中,面色平静。他到想看看,是哪些诸侯国想造反。
三天后,探子来报。文王看了密报,皱了皱眉,没想到还真有些麻烦。
没想到,妍影回娘家后,竟举族迁到了王宫内。导致白获等人前去缉捕时,虞侯一脉有人跳出来叫嚣道:“荆王要诛妍影九族,岂是要将虞侯一脉赶尽杀绝?如此暴虐,天下伐荆也!”
诛九族呢,诛的是父四族,即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母三族,即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妻二族,即岳父的一家、岳母的娘家。
但由于妍影是女性,所以“妻二族”便改为“夫二族”,即荆灵王一脉。但由于荆灵王一脉早已死绝,无得可诛,所以实际上只是“诛七族”罢了。而且,根据文王的了解,妍影一脉早在三百年前脱离了虞侯主脉,跟主脉的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若真要用两个字来形容文王对前面那句话的感受,那就是——扯淡!
但若他们执意要这样做的话,文王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进一步的话,那么就是把虞国王室全斩了,那他肯定就背上了“暴君”的名号,天下伐荆不可避免;如果退一步的话,不斩任何人或只斩妍影,那么他好不容易在朝中建起的威慑力将了然全无,甚至会被误认为是软柿子随意拿捏。
布局者心机深之如此!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