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恨歌》： 青山之外

第一章 青山之外

又是一年秋天。

不过对于陆离来说，却有了一些不同。

往常的年份，陆离是站在岸上，看着一批批想他这样的青年离去，而今日，确是他站到了船上，被人目送着离开。

今天，九月十八。是陆离的生日。可惜，没有人记得。连陆离自己都忘了，不过，就算是他想了起来，多半也就对自己说上一句，又大了一岁。

陆离并不是孤儿，只是，双亲都去世的太早。十岁开始，便独自一人生活。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如今他十六岁，陈朝有令：凡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必须参军保卫国家，最低也要三年。这个规定，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必须遵守。陈朝法度严厉，无人敢拒。这一项政策，也是陈朝强盛之根本。

一阵阵哭声打破了陆离的沉思，确是来送别的妇人们担忧自己儿子，依依惜别。陆离见了，神色一黯，寻了一个靠江的位置，看着江水流淌。

这样的别离，是人间的真实情感。陆离内心向往，可享受不到。但他本是一个内心坚韧的人，这样的情绪，随着这江水，来得快，去的也快。

“你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过了时间，就要登船了！”为首的校尉中气十足的声音提醒着这些依依惜别的人。这也喊不要紧，倒是让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可惜，带头的校尉可不管这些，时间一到，立即招呼人登船。有几个妇人，想要多看自己儿子一眼，竟准备越过站在码头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仅仅是伸出手臂，就让这些妇人们如何用力，竟不能动分毫。

码头上在哭，船上亦是如此。两音交汇，在这秋日的氛围映照下，甚是悲凉。

校尉招呼一声，船开始移动，渐渐离去，哭声也就小了。只剩下啜泣之声，校尉见了，也是不管这些年轻人。人生别离，本来就是如此，这时也不便去过多的要求这些年轻人。

慢慢的，脚下的船快了起来，两岸山水竟快速倒退而去。

这船，叫做飞龙。船身狭长，速度飞快。宽约一丈，长约十八丈。如同一枚梭子，穿行在江水之中。

这种船，是军队里最多的船，也是最基本的船。

“吴校尉，照这速度，明日便可到江州。”说话的，也是一名校尉，不过他等级为一级，是校尉中最低的一级。而他口中的吴校尉，却是三级校尉。

吴校尉名叫吴阗，长着一脸胡子，因此不能看出年纪，唯有目光里的阵阵精光，让人畏惧。

“吴校尉，都尉让你我二人来此接兵，临行前交待了，要选拔些好苗子去西军，不知…”

“放心吧，都尉交待的，怎么敢忘记。可这一批里，都是看不上眼的，等到了江州，汇聚一路，再作打算吧。”吴阗说道。

这船里，一共是二百二十四人，上船之前，吴阗已经一一观察过了，能入得他眼的，不过十余人而已。西军不比其他军队，在陈朝，可以说是精锐之师。西军所在的地方，气候干燥，民情复杂，经常和其他国家发生战斗。相比其他三军，要求更为严格。

所以，那些离家之时还哭哭啼啼的，早就被吴阗放弃。那些心性不坚韧的，去了也待不了多久。

西军，可不是养大爷的地方，那可是真正要打仗的地方。

“去吧名册取来。”吴阗道。

“是，校尉。”

不一会儿，吴阗要的名册就已经拿来。

“张成，你来把这些人记下。”

张成，也就是那个校尉。

张成取来纸笔，说道：“大人，你说吧。”

“第一个，李瞻。此人身材高大，又是一个混子，脾气里带了些虎气，是个不错的料子。”

“第二个，张三。此人出身农家，天生就有一把力气，脾气憨厚，也算一个。”

“第三个，宁平之，此人出身文学之家，眼神坚定，富有智慧。”

“第四个，祖绍。此人出身武门，祖上是大将军祖狄。如今家道中落，可这小子武艺兵法都不错。”

“……”

“第十五人，陆离。此人双亲早逝，心性坚韧，可惜身体羸弱。罢了，也算一个吧。”

张成把吴阗所说的十五人一一记下，到时候到了江州，这十五人肯定都要带走。

从这里去到江州，虽然飞龙舟快，可也需要一日。

陆离还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此刻的他，正看着窗外的山水景色，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见的，都是新奇的东西。虽然心性沉稳，可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罢了。

而其他的少年，更是比陆离更为不堪。看着窗外，大呼小叫。

陆离所在的位置有些靠后，在他前面不远，一群少年正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人便是李瞻。

李瞻站在中央，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一些趣事，唬得这帮少年一愣一愣的。他本是个混子，口才甚是了得，见识的又比其他人多，自然成了焦点。

离陆离不远，是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此人便是祖绍。

李瞻陆离不是很了解，可这祖绍，陆离却算是熟悉。要论苦楚，祖绍比陆离更苦，因此也养成了他有些怪癖的性格。不善与人交流，他的旁边，居然是空位。

而此时，一个少年，走上前去。

“在下宁平之，以后可要仰仗祖绍兄多多帮扶了。”果然是读书人，心思活络。

祖绍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窗外。见此，宁平之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挨着祖绍坐下。

陆离正看着，却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推。转过头来，见到的，是一张纯真的笑脸。

“以后我们就是一起的兄弟了，我叫张三，你呢？”这笑容很憨厚，让陆离一暖。

“我叫陆离。”陆离回答道。

“陆离兄弟，我还是第一次出门呢，真真的是看花了眼。”说着话，张三的眼睛也是盯着外面。

“我也是第一次。”

“真的啊！”张三转过头来，听到陆离如此说，就像是找到了同类一般。显得更亲热了。

于是乎，就这样聊着，一路便到了江州。

第二章 江州

江州，是荆州的王城。

这座城建于汉水和丽水相交处，南接庭湖，从各地往来的人，都要聚集到此处，然后，在分陆路水路各自离去。

因此，江州又有别名，曰：天下之中。从陈朝的地理位置来看，此地就是如此说，也丝毫不为过。

这江州人口有上百万，仅次于都城所在的京州。此地汇两江之水，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处。庭湖之上，有一楼，名曰：得悦楼，每年五月初五，八月十五，九月初九，正月十五，都要举行四次诗会。多少名动天下的人物，都是在这里开始出名。

陆离所在的飞龙舟，从江州上游百里处汇入丽水，然后顺水而下，半天便入了庭湖。入了湖泊，速度就慢了下来。正好两边景色宜人，引得少年郎们纷纷探出头来观望。

“陆离，你看，这楼宇真是好高！”张三指着岸边的高楼，目不转睛，应接不暇。陆离只是观望，也不说话。

这里的少年，都是第一次来到江州，便被这样的繁华吸引。

“张校尉，有人落水了！”正有兴致，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原来有一个少年探出来观看，一不小心掉入湖中。这少年也不会游泳！竟在水中胡乱扑腾。

“快，准备救人！”张成来不及脱衣，将刀递给身旁的士兵，扑通一声，便入了水。

早有士兵准备好了绳子，扔给张成。张成向落水少年游去，从背后接近，然后把绳子从少年胳膊下穿过，打了一个十字把少年固定，然后打结。

“快，拉他过去！”张成在水里感到。

几个士兵拉着绳子，把落水的少年带到船底下。然后几个人伸出胳膊，把少年拉上船来。

“所有人听着，都在座位上坐好，不许乱动！”吴阗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条船，少年郎们都规规矩矩坐好，除了眼睛依旧是收不回来外，到也安分了许多。

很快，船进了港口，人还未下，船外码头的声音就进入了这些少年的耳朵里。

“所有人听着，下船以后，不许乱跑！我和张校尉将会清点人数！然后统一带走。”临到了下船的时候，吴阗又重复了一遍规矩。

随着一下震动，船靠了岸。

州府已经提前为军队准备了单独的码头，以免造成混乱。

整整一船的人，从前后两个门下船。然后整队。很快，便站成了十列。

“第一列，报数！”

“一！”

“二！”

“三！”

……

“二十！”

“缺六！”

吴阗见人数都对，点了点头。

然后在张成的组织下，一行人出了码头，向着休息的地方而去。

陈朝有人口将近五个亿，军队的数量却只有三百万，这对于偌大的一个国家，确实是太少了。可虽然少，陈朝的每一支军队，都是精锐之师。军队中年轻人更新换代频繁，始终保持新鲜年轻的血液，就是保持战斗力的其中之一。每年之中，将会有十分之一的人离开军队，也会有十分之一的人补充进去。而江州，算是整个陈朝最大的中转站了。建立在江州的行馆，可以同时进驻五万人。吴阗这一行人，只是在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院落。

“赶快休息，吃饭的时间会通知你们。”吴阗吩咐下去，然后由张成来负责分房间。

每一个房间，可以住四人。

陆离，李瞻，张三，祖绍四人刚好被分到一起。四人被带到房间，领来的士兵一走，房间里就开始活跃起来。

李瞻最擅长活跃气氛，他先是看了陆离三人一眼，祖绍已经坐下，陆离有些神游物外，张三则是踹踹不安。

他便拉了张三坐下，说道：“我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以后要待在一起的时间一点都不会少。我叫李瞻，你呢？”

张三还有些受宠若惊，忙回答道：“我叫张三，从乡下来的。”

“管他乡下不乡下，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说完，他又把眼神投向陆离和祖绍。

“祖绍。”祖绍靠在窗口，简单的回了一句。他的怀里，抱着自己的祖传兵器。

陆离道：“我是陆离，是个孤儿。”

“别去想出身了，以后大家都是一样，我们都会成为为保卫国家的军人。”

虽然李瞻积极的在和大家熟络，可陆离性子淡，祖绍性子冷，只有张三，可惜张三又不善言辞，只好听他一人讲。不过，四人都算是认识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张成便让人通知开饭。

所有人三三两两从自己房间出来。然后集合，带到吃饭的地方。

陈朝对军队的保障可一点儿也不赖，中午是三菜一汤，足量的白米饭，两个肉菜，一个蔬菜。这样的伙食标准，天底下只有陈朝一家。陈朝军队虽然少，可军费给养，够其他国家养两千万军队！

陆离对这样的伙食，极其满意，满意的，又何止他一个人？这一顿饭，怕是顶得上平常家庭一天的开支。

随着吴阗宣布开饭，一群少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吴阗和张成自成一桌，见到周围的少年如此，两人都笑了起来。

军队可从来不会养废人，给了多少粮，就会让出多少力。可惜这些少年们现在根本不懂。只有他们到了军营，才会体味到这句话。

吃过饭，所有人又回到房子里，开始休息。而吴阗和张成两人都闲不下来，开始到处走走转转。这是许多年来，一个规矩。

皇帝有令：凡西路军者，有优先挑选兵源。这是西路军用赫赫战功换来的优待，其他几路军只能看着。吴阗和张成便是去挑选士兵去了。他们要是去晚了，其他西路军的人就会把好苗子都挑走咯！

按照计划，在这里会停一天时间，到了明日，陆离这二百二十四人，将会各奔东西。陆离又将会和不同的人认识。

可惜，年少的少年们根本不会去在乎自己将要到来的际遇。他们懵懂的世界里，还不懂得为未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