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开天路》——九条入

楔子一 算命先生

黄六谷在四十二岁之前，最不信命，可偏偏在他十八岁那年，城里来了一位算卦的先生，别看这位先生才十来岁，但京中盛传这位先生是天枢阁阁主的亲传弟子。天枢阁阁主那是谁啊，那可是给皇上算过命的大人，据说这一人的生老病死这天枢阁阁主都能尽数算出。这般厉害的人物，座下的弟子当然也是天赋异禀。

在给黄六谷相面之前，这位先生展现出了一手的命理绝学，给王爷算得了小王爷捅了篓子，说是前脚算得算得王府害人一命，后脚这小王爷就在青楼争风吃醋，一不小心竟杀了人。王府势大，三下两下百两银子就摆平了死者后事，可这命，确实是记在王府头上了。先生这一手绝学便在京中传的热热闹闹的了。王府本想把这位先生请入王府供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可不曾想这位先生三天两头就闹失踪，今儿早上还在城南的满香楼，到这中午，茶都不曾喝过几壶，这人已经跑到了城北下城区，在黄六谷家门口坐下了。

这时十八岁的黄六谷正捧着一串晒好的咸鱼干，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个满城尽知，年轻的算命先生。

“你叫黄六谷？”

年轻人看着黄六谷，脑子里那个人的脸和面前男子的脸渐渐的重合在了一起。

黄六谷本来想多说点什么，但是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了半天就憋出来了一个“是。”

过了一会黄六谷才反应过来，这他娘王爷的红人，这算卦的跑到我贫民百姓门口来干啥呢？于是黄六谷带着狐疑的开口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观你命格紫气磅礴，以后也许能当个武林盟主。”年轻的算命先生随意地笑道。

一串咸鱼掉在了地上，染上了尘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六谷翻了个白眼，合不拢嘴地笑道：

“你这算命的真有意思，你是真傻呢还是笑话我黄六谷呢。”黄六谷捡起咸鱼干，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别在我家门口闹腾了，回去了还得给我娘煎药呢。”

黄六谷更加不信这些算命的了。

这二十年过去了，黄六谷还真成了武林盟主，可其中艰辛又是常人所不知的，黄六谷想了两年，还是觉得当年那人说他会成为武林盟主只是随口胡捏，直到今天他再一次碰见了这位算命先生。

时隔二十二年，此人容颜居然丝毫未变。

黄六谷愣住了。

这是在前往怀都的半路上，官道上的来客，小贩，沸沸扬扬，只因接下来的怀都，将迎来两位从未交手过的天下第一。

三月初三，生轩辕。

剑仙杨青支与剑神李木晟。

两位剑道大家，都已经超越了那个境界，化武为玄。

将在三月初三，上巳节，于怀都一决高低。

黄六谷先是看了看小石桥边上的算命先生，他的容颜仿佛还停留在二十二年之前。清风拂面，春水生欣，然后黄六谷再将视线越过算命先生，落在了算命先生身后，那春色之中，当年的汴京也如这春景一般欣欣向荣，满是生机，可这二十二年过去了，先生容颜不改，可这京城就如同大雪封禁一般，纵是今天的黄六谷，也不想参和京城的站队，站队站死了多少好友情谊，兄弟心意，寒心！

可他不站队，京城偏偏又找上了他，黄六谷心中甚是反感，可又没什么办法，推辞便是不给官府面子，终于在前几日，第一时间得知了两位剑道前辈这绝世一战后，借自己武林盟主之身份忽悠了几个下人之后，一身便装，连夜赶到怀都，总算是暂时脱了身。

不过京城那边被自己摆了一套，可能得记恨上了。

这时摆摊的算命先生抬起了头，对着黄六谷微微一笑，拱了拱手，站起身来。

黄六谷看着面前这位仙风道骨，青春常驻的算命先生，心中先是满是提防，但思绪一转便释然了，可要知连南海汤家的修习多年养身决的老怪物都不可能二十二年青春常驻，自己连六品武夫都打的勉强，靠着一帮兄弟坐上这个位置，也没有什么至宝怀揣在身，人家图我什么？

但是，此人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

黄六谷也不是没有刻意打听过此人的消息，二十二年前此人声名沸腾了一阵便突然消寂，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似乎都不记得他了，带着所谓天枢阁阁主亲传弟子的身份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六谷自从当上了武林盟主，心中一直有着一块疙瘩，二十二年前那句话究竟是不是无心之举？

黄六谷甚至追查过被此人算过命的人物，追踪线索而寻，只找到了一位在靳城的酒馆老板，并无任何特殊身份。

今天本该激动的。

黄六谷苦笑了一下，多年来太想见到此人了，太想知道当年那句话是不是无心之举，可真正站到了此人面前，心境却没有什么波澜。

就仿佛看破了什么一般。

“心结已了。”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一语中的。

“黄盟主，你有块疙瘩一直在心里，这次我来见你，只是为了解决你这块疙瘩，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只要在一日我再度出现在你面前，一些事情便会迎刃而解。”算命先生掐了掐手指，“我也不和你隐瞒什么，你能当上武林盟主，这已经不是我的手笔了，你有一帮兄弟，这时人已经盖过了天数，我这铺下的气局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算命先生缓缓地走到黄六谷的面前，看了看他满是沧桑的面庞，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十二年，从黄六谷的生母病逝开始，他的人生才算是正式打开，命格中的蓬勃气数冲天而起。

“你能当上武林盟主，是我还是你的能力？”算命先生笑道，“我当年看你有习武的格局，命格紫气又磅礴不散，小小的算了一下，只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罢了。”

“所以……是我自己的，先生。”

“是你的，但是我得收回我在你身上铺下的气局的，当年你刚入武道得运气基本来源于此，是我从王府引渡而来得，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早夭折，毕竟你的天赋十分之高，当年我在满香楼喝酒，观楼下行人，看到了你身上得紫气，我就知道你以后定是个奇人。”先生突然停下来，“你破境了？”

黄六谷楞了一下，随即便发觉自己的天枢，外陵，气海三穴传来的阵阵暖流。

破境了，真的破境了。

“生机倒流，我得恭喜黄盟主突破七境了。”算命先生又拱了拱手。

不真实，黄六谷想。

三年未有动静的境界，今天说破就破了。

二十二寻插柳人，人到心齐柳成荫。

黄六谷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可能真的是刚刚好。

刚好自己卡在六境巅峰，刚好心中有一个结，解铃人刚好又在今日出现。

黄六谷甚至怀疑这都是算命先生算好的。

也许真的就是算好的。

从今日起，从不信命的黄六谷解开了一个心结，又多了一个“是不是都是算好了”的心结。

也是从今日起，从不信命的黄六谷动摇了。

“先生真乃神人也。”黄六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个什么境界呢？

黄六谷心中仍然有许多疑惑，比如这先生为何二十二年容颜未变？比如这次先生出现除了收回自己身上的气局还要做些什么？再比如先生是个什么境界？但是黄六谷疑惑归疑惑，但他却什么都没问。

“先生，还有几里路便到怀都了，你这次来……”

黄六谷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面前这个把玩着手中白气的算命先生，他想和这位先生多接触一会，因为心中有了太多的疑惑。

“没错，正是观看两位剑圣决战，顺便把这气局再赠给一人。”算命先生瞅了瞅拘束的黄六谷，“我们要不要一道呢？”

“甚好！”

楔子贰 剑开九千里

怀都。

雨很大，淅淅沥沥的下。

下个不停。

怀都不大，只有一家客栈。

满楼武人。

“客满了。”

黄六谷从客栈台前返回，靠在门边，对着雨中打着油纸伞的算命先生道。

算命先生长的很年轻，一袭青衣，就那么立在倾盆大雨中，仿佛在等待什么，等待着什么出现。

“先生，不然回来吧，雨又大了。”

小二听到声音便抬起了头，看了看接过他递来的热酒的中年男人，眼神突然一亮，随后又低下头转身走回客栈。

“那好像是黄六谷。”

“那是黄六谷？”

一位白衣刀客坐在后头，静静的喝酒。

客栈里头的客人在椅子上坐着，喝着酒，吃着肉，议论纷纷。

“小二，你确定么？”

客栈老板闭着眼躺在藤椅上，对着进来报告的小二问道。

“千真万确，佩剑是那把‘蝶山’，确实是黄六谷。”

老板挥了挥手，于是小二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

“没有被汴京那边的人留住？”老板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留不住，毕竟是武林大事。”

此时，客栈里已经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剑是”蝶山“。

剑名蝶山，剑主六谷。

“黄六谷称呼那个年轻人为先生？”

“那是谁？”

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欧阳德嚼着花生米，看着客栈门口里外的两人，眯着眼，缓缓开口道：

“黄六谷此人只交兄弟，从不拜先生。”欧阳德咂咂嘴，“除了他的恩人，比如说那把‘蝶山’的原主人，赵青萍，可听说当年……”

剑气已到，“蝶山”微微离鞘。

欧阳德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赵青萍这个名字是黄六谷一辈子的痛。

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是个烫手山芋，上了玄境的人不会去碰，七境高手又无散人，背靠宗门或是家族，总会偏袒，虽说这样，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山芋真落到黄六谷头上了。当然有人不满，于是总拿那件事来调笑黄六谷。

黄六谷不接这调笑，剑气立傲骨，每回遇到来嘲讽的人，每回都以剑气回礼。

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可还是有人乐不知倦。

大雨里走出了一个人影。

“嘘，安静。”算命先生看到了远处那雨中的人影，轻轻地说。

喧哗的客栈瞬间没了声音，正在议论的人们全都收了声。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每个人都像失声了一般，有的人张大了嘴巴想要说话，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除了白衣刀客。

他还在喝酒。

雨停了。

不是雨停了。

是雨停了。

雨水被剑意包裹着，动弹不得。

“这次来的是哪位呢？”算命先生把伞打了下来，抖落了几下，然后合了起来，“算了，不管是谁……”

手腕翻动，伞尖划开雨帘，直指前方那道人影。

黄六谷习武以来，从未见过这种几乎凝为实体的剑意。

稠如水银，却平静如水。

雨未动。

声未动。

人未到。

意先到。

一瞬间，油纸伞化为木屑，漫天飞扬。

第二股剑意！

“我的老天爷，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玄境剑客？！”黄六谷破口而出。

客栈老板正在楼上偷偷地看着两人，一股剑意横扫进来，把客栈老板拍到了墙上。

“靠！”

客栈内的客人都屏住了呼吸，殊不知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

低头喝酒的白衣刀客终于抬起了头。

“李怀生？”他喃喃道，“居然还活着？”

“黄六谷！”

算命先生大喝道，雨水一个不稳，往下跌落了半寸。

“在，先生何事！”

“借你一剑！”

雨水又跌下半寸。

在黄六谷惊异地眼神下，“蝶山”凭空出鞘。

客栈众多剑客鞘中地剑也疯狂地抖动着，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

“剑来！”

铺天盖地。

漫天雨滴天崩般轰然洒下。

九天之上。

苍穹之中地裂般雷声滚滚。

天地沧溟，玄黄剑色。

“蝶山”已到。

转念之间人影已经出现在算命先生面前，刺剑已出，万法归一。

先生侧身招架，划剑破势，当头斩下，一剑破万法！

人影瞬间消失！

人影又在先生头上三尺凭空来袭，剑气已至，只见先生身影朦胧，在雨中凝练成了一线剑意，“蝶山”稳稳地握在手中，当空破出——

剑开九千里！

一线。

一剑。

云散。

日出。

雨真的停了。

天亮了。

这一战，亲历者谈之无不为之变色，描述约莫都为，天崩地裂，云开日出。

剑已归鞘。

人影倒地，再也不起。

“收好你的剑，黄盟主。”算命先生笑眯眯地拍了拍黄六谷腰间的剑鞘，“这把剑，真是不错。”

黄六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算命先生也不顾站在原地楞神的黄六谷了，直径走进客栈，随便找了一处坐下。

周围的人都自动散了开来。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纷纷。

“小二，来壶好酒，再来碟花生米。”

“来……来了……”

小二也是看呆了，饶是过了一会，他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算命先生又一次敲了敲桌子，小二才回过神来，屁颠屁颠地跑进后厨。

白衣刀客也是愣了半响。

“李怀生就这么死了？这个人是谁？”

他微咪着眼睛，喝着小酒，尝着嘴里碎花生的余香，想了老半天。

李怀生可是七十年前的天下第二剑客，一手无影无根剑使的那是如梦似幻，未见人影便可取敌人首级，可与此人仅仅过了两招便被一手通天剑术斩落下马。

“真有趣，这次的怀都问剑，怕是有很多的变数啊。”

客栈老板也在房间内迟迟没有缓过来，这一战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这种级别的较量，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想着，客栈老板瘫倒在藤椅上，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提起笔在案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折了起来，走向养在房间里地鸽子笼。

这事，皇上得知道！

过了一会，鸽子带着第一手的消息飞往汴京，客栈老板也微微地点了点头，放心的在藤椅上微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