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池》——梦压清河
楔子
“跟我走吧。”
烈火中,青年向怔愣的孩童伸出手掌,浓烟遮住了他的脸,虚幻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好似梦中。
“?”那孩子眼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说,跟我走吧。”
他仍未回答,只是攥紧了昏倒在一旁的侍女的衣角。
“要救她吗?”
也没指望得到回答,青年上前把孩子拉入怀里,伸手在侍女后颈处一点,侍女悠悠转醒,青年笑着对孩子说:“这样可以走了吧。”
侍女看清来人,连忙跪倒在地:“是,是先生……”
轻轻把右手食指放在嘴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青年抱起孩子向外走去。房梁不堪重负燃烧着砸在青年的脚边,青年却恍若未觉,衣袂翻飞,脚步一刻不停。
院子里满目疮痍,横尸遍地,鲜血溅上残垣,断壁上满是刀痕。浓烟滚滚,却遮不住满地的尸骸。侍女想捂住孩子的眼睛,被青年拦住。
“你要看吗?”
依旧没得到回答,青年却感觉的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之前藏起来被人禁止出声,现在哭起来都不敢有声音。但青年知道,孩子定是在仔细看着这里的每一处伤痕。
他在回忆吧,这片土地原先的模样,还是在心底弥漫着刻骨的恨意?
风卷来几片幸未被烧掉的花瓣,不远处的一片焦黑,本该是一片花园的。
“最后再看看吧,你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很快就要忘记了。
第一章 不知
清烺山脚,泠棪以北。
青年自一道从山顶垂下的水柱中跌出,身形微乱,却丝毫没有沾湿。他出来后,水柱缓缓变了样子,化为一道瀑布。如果细看,会惊讶的发现这瀑布竟是自下而上倒流的。
青年哑然失笑:“这人还真会享受。”
随手理了理发丝,抬眼望向山顶却望不到,仅在半山腰处就缠绕上了一丝一缕的云。
以他的目力不至于此,分明是峰上的人恼羞成怒,打开了结界。
眼底浮现一丝无奈,轻轻抬手触向眼前的空气,空气忽地泛起一丝涟漪,青年上前一步,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倒流的瀑布,最终汇在了山顶一隅的池子里。
山顶有片宽阔的平地,一座颇为雅致的竹屋居于正中,房屋表面隐隐有光华流转。竹屋占地面积不大,门上也并无牌匾,唯一可证明屋主身份的,大约只有门柱上缠绕着的藤蔓花纹吧。
这竹屋其实是建在丛林深处的,竹屋周围五六十米处便是森林,树木高大茂盛,经常能见各类小型灵兽轻巧的跃于枝头,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好一派灵气浓郁,生机盎然的景象。
只是这景象突然被一道烦躁的声音打断。竹屋内,年轻的道人皱着眉看着床榻上的孩童,忍不住仰天长叹:
“怎么还不醒啊!”
都三天了……道人眼中浮现一丝忧虑,自己这么天天给他输灵气也不是个办法,时间长了也会撑不住的。
“唉,”道人长叹一声,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现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
“真是……”
忍不住挑起孩童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喃喃自语:“那人下手也太重了些。”
孩子啊,道人微愣,好遥远的话题呢,自己有多久没有面对过“孩子”了?
眼前的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脆弱的脖颈仿佛用力一捏就能掐断。掌心软软的,一点茧也没有,定是一点粗活没干过的。看这样子,也有十岁了吧。
我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用另一只手撑着下颚,道人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树木的枝条悄悄伸入屋内,一下一下的蹭着道人的脸。正值昏昏欲睡之际,却见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漆黑如墨的瞳仁正盯着他看。道人一下子就端正了姿态,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淡淡地问道:
“醒了?”
装模作样,这他还是会一点的。
孩童有点茫然,道人继续问道:
“可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孩子张了张嘴,有什么东西似乎要脱口而出,但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就知道你不知道,他该不会是把人弄傻了吧。道人暗自撇嘴,表面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换了个通俗点的口气:
“今年多大了?”
孩童这次说话了:“不知。”
这是真傻了吧?有谁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吗?
“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孩童茫然的摸了摸衣袋,没摸到东西,但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于是又答到:“不知。”
“对了,你是谁?”
终于问我了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道人装作不经意拂了拂衣摆,努力摆出一副令人信服的世外高人的样子,只可惜他本不是那般仙风道骨的人,“我乃逍遥山二长老,百里昱”
“不知道。”
“……”
他好像知道那人为什么把这孩子扔给他了。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纯粹就是来气他的吧!
不过……百里昱打量着眼前的孩童。看他的相貌和身形,应该不过十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先前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不见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叫你不知吧!”
“……”这次轮到孩子无语了。
“不知?不知?”
“不知,我决定收你为徒。”
“不知,快把血滴在这个玉牌上。”
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块玉板,运起灵力“刷刷刷”在上面刻了两个字,顺带在边缘修上了繁复的花纹,孩童接过一看,龙飞凤舞的“不知”两字倒颇为好看,只是这名字……
孩子抬头看了看笑的一脸白痴,满满诱拐少年儿童口气的百里昱,深觉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师傅自己怕是要完。
不过他还是任由百里昱拉过他的手刺破,滴了一滴血在上面。玉牌漾起一阵柔和的光芒,那滴血宛如落入水面。光芒散去,玉牌上多了一道血色的花纹。孩童这才注意到边缘看似随意的花纹,隐隐是一条柔弱的藤蔓,却绽满了妖艳的花朵。而他的血化为的纹路,是曲曲折折的一团,华丽却看不出模样。
百里昱看着手中的玉牌,突然陷入了沉默,半晌,他突然说:“你当真答应了。”
“不是你让我答应的吗?”
“……罢了,”百里昱噎了一下,“不过你可知道,做我的徒弟,也许会付出代价。”
“……我不惧。”他什么也不知道,眼前人,是唯一可信的。
“好。”百里昱这时换了一副样子,深沉地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百里昱的徒弟了。”
“嗯,知道了。”不知看着百里昱,眼里闪着认真的光芒,
“这次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是谁了。
百里昱的徒弟么,听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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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火焰焚尽了生动的色彩,最终留下的仅是这一片鲜红。
是火,还是血?
火舌几乎卷上他的脸颊,有谁牵起了他的手。
是谁呢?
眼里似乎留下了泪水。他看见了什么?鲜血?杀戮?还是什么别的?
恍然一阵清风吹过,火焰疯狂席卷而来,每靠近一分,便退去一分颜色,最终,只剩下满天白色的余烬。
什么都没有了。偌大的天地,只剩他一个人。
而自己又是谁呢?
他睁开眼,屋外阳光斜射进来,照在昏昏欲睡的人的脸上,照进他的眼里和心里。
那人一袭白衣,比烈火还要耀眼。
如果那种时候有人对你那样笑,纵然身后是红莲业火,那人……也是可以相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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