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夕传》——行走的十指

第一章 说书与听书

人族，奉阳国东南部：

春神城是奉阳国东胜洲第三大城，人口百万，商户林立，热闹非凡。此城亦有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春神三绝。

一是扬名天下的春神茶，三月春神香满天下，乃茶中绝品，每年最早下的一批茶尖更是成为大内贡品，千金难求。

二是碧波荡漾的十里长堤映春神的春神湖，相传乃是天上的春神留下的一滴眼泪化作此湖，有文人雅士、风骚墨客尽汇于此，赋诗煮酒，亦有老人孩童湖边玩耍，惬意至极。

三是培养出诗仙李闻的春神书院。天下四大书院，春神赫然在列，桃李天下。百年前李闻乃一世文豪，人称诗仙。赋词：问天道。至今悬于书院藏书阁，为镇院之宝。

其实在当地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还有第四绝。

要说每到傍晚时分春神城最热闹的地方，肯定是位于城东的春神茶社。

入内之后，香味四溢，常人闻之神清气爽。三两人一桌，熙熙攘攘的谈论声，伴随着台上一声惊堂木戛然而止。

一名老者伏案而坐，一抚胡须悠悠然说到：“上回说到天地之初，混沌起始之时，世间爆发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传说元始天尊携各路神将力战外域天魔，打的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山河崩裂，江海倒流啊。最终天地间伏尸百万，神族成功击退天魔，但此役尤为惨烈，天尊重伤难愈不得不将元神寄于九天星河，肉身被存放在神族圣地九重天内。天魔更惨，神魂陨灭，魔族退守九幽地府。相传这一战过后，天地最为精纯的神魔之血洒落人间，万年不散，若有缘人食之，其中因果...不足为外人道也…老夫亦不知道…”

老人顿了顿，随后又道:“经过万年的休养生息，神族在九天之上三域为尊，魔族为九幽下诸府为王。神魔之间，神州浩土，万物共存千百年，人类逐渐繁衍生息，渐渐成为了陆地之主。”洋洋洒洒说到兴起时，说书人脸上又洋溢起自信的笑容：“我族人皇，雄才大略，平定宇内，四海升平。现在我奉阳版图之宽，疆域之阔，冠绝古今。”

此时台下一男子传来一声询问：“杨老，我听说东海有海族，南疆有巫族，北方还有妖族，西方还他娘的有魔族余孽，是不是真的呀。”老人竖起一根拇指道：“呦，这位小哥有见识，一看就是个走南闯北的好汉”男人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说书老人继续道“其他地方不好说，老夫年轻的时候随一商队远赴北方游历，就遇见过一只蛇妖，人身蛇头，专食人肉，商队护卫持着寻常刀剑根本不能伤其分毫，反观蛇妖力大无穷，口喷剧毒，无人能挡。当时我们一行人已死伤十之八九。当真是可怕，可怕。”仿佛是老者形容的太过逼真，台下妇人怀中的幼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周围一片笑声。“小娃娃莫哭，小老儿当时也觉得吾命休矣，可就在这时，我等眼前一花，一道神光遁来，一下就割去了蛇妖的人头，来人颂了一句阿弥陀佛，定睛一看，才看出是镇守北方的方寸寺圣僧，老儿当时以为见到了神仙，当真是满身仙佛气。”

幼童嗅了嗅鼻子，含着泪噘嘴说：“爷爷没骗人？方寸寺是什么地方，那圣僧厉害不？”妇人宠溺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说书人笑了笑：“孩子，咱们人族除了朝廷镇守四方，还有隐世的五大神仙洞天福地呢，里边住着各种修仙之人，飞天遁地，道法通天，也是守护咱们人间的重要力量。朝宗阁乃是人族圣地，地位超然，尊为国教，坐镇国都神武城，阁主王崇煌更是被人皇亲册为本朝护国国师，历代的弟子都是人中龙凤，神仙姿态行走天下。”

老人手指东方又道：“东方有长生道教天机道，阁主天机老人，通阴阳晓八卦，算晓天机，悉晓阴阳之术，机关之术，纵横之术，所以天机道出来的人皆善谋略，布阵法，卜天机。”

随后又目侧西方：“西方的剑冢，藏世间名剑三千柄，冢主吴践，号称天下攻伐第一，无坚不摧。门下剑仙辈出，历代的弟子都是仗剑天涯，剑术无双。”

随后大袖一挥：“北方就是方寸寺，佛教鼻祖，香火鼎盛，求签许愿之香客络绎不绝。方丈九灵和尚，佛法高深，天生金刚之身，一袖普度众生，一袖怒目金刚。历代高僧无数，宣扬佛法，济世天下。”

老人喝了一口香茶，点了点桌面继续说：“咱们春神城地处江南，距此五百里便是天下道教执牛耳者，万法宗。天下道术皆出万法可不是白说的，天雷可引，水火可御，日行千里。掌门封修道人，更是天道境的真人，简直是神仙的不能再神仙的人物了。”

台上说书人说的精彩绝伦，台下看客们聚精会神，就在春神茶社二层天字号包厢里，坐着两人，一席体态修长的青衫老者，一位略显发福的白袍男子，桌上摆着一壶一等春神茶。

青衫老者喝了一口春神，精神一振：“台上说书的还算有几分见识。这趟南游算是不虚此行了，见识到了你万法宗庆阳的覆海和伏火两式，游了这春神湖、品了这春神茶，真是意犹未尽啊。”

白袍男子哼了一哼：“别在这文绉绉的，要不是你风卜子这厚脸皮的老不羞，举着朝宗阁这大招牌，在我们掌教师兄那软磨硬泡，说是要讨教一二，掌教懒得收拾你才把我推出来，要不鬼才要跟你比试。”

“略胜一筹，略胜一筹呀，哈哈哈哈。老夫胜的很是潇洒，庆阳小弟你也要输的洒脱。”被称作风卜子的青衫老者哈哈笑道。

庆阳一副火爆脾气，骂骂咧咧气道：“洒脱你大爷，有本事跟我几位师哥去切磋。”

风卜子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我风卜子仙风道骨，道法无双。行走天下，未尝败绩。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呀！再说你们万法宗那五个怪物加上你这小怪物，一个赛着一个变态。老夫收拾起来还是有一些麻烦的。”

庆阳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无耻的对话，笑骂道：“好好好，人至贱则无敌。风前辈你果真人间无敌，朝宗阁第三阁主的名号当之无愧。等我三哥法缘归山时，定会将此话转告给他。”

风卜子双眼急转，嘿嘿一笑，也不接茬，收敛笑容：“庆阳，此次你我下山，偶然碰到那魔族高手也有半旬有余，沿着残留的魔气寻到他就殊为不易，三场激战虽将其重伤，终归是被他溜掉，这次干脆连线索都断了。”

说到这个话题，庆阳也很无奈。按说他身为万法宗的六长老，加上这位不知道怎么就当上朝宗阁第三阁主的老不羞风卜子，在奉阳国境内，就算是魔族长老也不能逃脱的掉，现在居然三番两次碰壁，很不寻常、耐人寻味。

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思。

堂上说书老人悠悠又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此地无酒却有好茶，我有故事，客官再来一壶春神可好？”

台下传来一阵笑声，一位富家公子模样的青年道：“杨老，上次听您讲的江湖美人评，我可是一口气喝了三壶春神。喝的本公子一夜无眠啊。”一个壮汉附和道：“是啊杨老，我可是靠力气吃饭的把式人，上次喝了几壶茶水，晚上可是多吃了好几个馒头，我家娘子都埋怨我了。

“小二，给爷这来一壶上等春神。”

“小二，给我家公子来一壶上等春神。”

“小兄弟，我这也来一壶。”

“.......”

看着台下众人嬉笑着填满了茶水，说书的杨老讪讪一笑，暗暗窃喜。对于自己来说，说书卖出一壶茶，可是有稳稳的十枚铜钱入账的，一次说书下来，这个口袋可是满满的。清了清嗓，继续娓娓道来。

第二章 春神第四绝

月光洒落在春神城，仿佛一条银河覆盖其上。

与春神茶社热闹喧嚣的气氛相反，城东赫府的一进院落显得格外清冷。

窗边，一位少年公子和一名年龄芳华的丫鬟双双趴在窗台上，托着小脑袋望着天空。

“小青，你说大哥和二哥现在过得怎么样？“公子静静的注视着月亮。

丫鬟面容清秀，仿佛是被打断了数星星，有些不满，撅起小嘴道：“我的夕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随老神仙修行去了，肯定是神仙般的日子呀。”

被称作夕公子的男孩正是赫府的三公子，赫夕。

“神仙吗...”一声轻叹，伸出手掌分开五指，月光透过手指映在赫夕本就白皙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

小青痴痴的望着公子精致的面庞，忽的有些心痛，这就是老神仙说过活不过二十岁的男人吗？他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吧，哦，对，明天公子就该十五岁了。我的公子啊...

赫府正房：

“七年前阳儿拜入万法宗，三年前尚儿也被西蜀剑冢的屠老神仙带走了。现在只有夕儿常伴身边，可是这孩子......定山，你说怎么才好啊。”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美妇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了，正是赫府夫人陈平。

身旁被称为定山的男子，正是赫府府主赫定山，春神城第一大茶商。“阳儿的师傅贞吾道长为夕儿看过脉象，尚儿的师傅屠申剑仙也是，都说夕儿福薄，二十岁已是大限。”说到这里，赫定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看过的大小名医无数，依旧是没有个头绪。我已经安排付老在三日后带着夕儿前往药王谷，神医权安通已经答应为夕儿诊病。只要这孩子身子挺过这一关，万不能再让他受苦。咱们这份家业就可保夕儿一世平安。”

陈平为了赫夕的身体最近一直寝食难安，听闻神医应了为儿子治病，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眼中才绽放出一丝光彩。“权神医医术高明，我儿有救了。夕儿明日就十五岁了，夕儿，娘会想尽一切办法的。”

第二天一早

整个赫府都在为三公子的生辰忙碌着，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

推开屋门，一阵春风袭来，赫夕还是不由皱了皱眉，紧了紧衣服。常人所谓阳春三月，对于自幼体弱的他来说，现在的天气还是透着丝丝凉意。提了提精神，脸上带着微笑，赫夕来到了正堂给父母请安。

“小少爷好”、“夕少爷好”、“少爷早安”一路走来，一声声请安，无论是管家，家丁或是马夫，都对这位赫少爷热情的打着招呼。随和，谦逊，有礼，这是大家对赫夕的一致评价。

赫夕来到正堂，看见堂上除了爹娘，还有三位客人，一对夫妇，后边站了一位小男孩。“爹娘，夕儿给二老请安了。”赫夕问安之后便站在了母亲身旁。陈平宠爱的抚摸着赫夕的头发，嘘寒问暖一番。

“夕儿，见过你王如风叔叔。当年我们可是一起在江湖上打拼的好兄弟。”赫定山拉过儿子的手，介绍起来。

“定山老弟，这就是我贤侄赫夕？都长这么大了啊，来！叔叔这块暖玉随身带了十年了，戴在身上冬暖夏凉，当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王如风解下随身一块玉佩，不由分说的按在了赫夕的手上。

赫夕刚想推辞，赫定山笑了笑：“夕儿应下来吧，你这叔叔可是把这玉佩当宝贝似的。难得出手送人。”

二人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为这些琐事纠结。

“谢王叔。”赫夕接过玉佩握在掌心，身子果然好似不像刚才那般怕冷，心道果然是个好东西。

“来，夕儿，带着玲儿去后园转转。为父要和你王叔叔谈些正事。”赫定山指了指对面的孩子。“玲儿？”随着父亲的话语，赫夕的目光转向了二人身后的小孩，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哪里是个小男孩，明明就是个小姑娘么，不过这个姑娘...真是...黑...诈一看跟个小淘猴似的。

“走，玲儿妹妹，我带你去转转。”赫夕转身带着玲儿出了大堂。

赫夕带着玲儿才转到后园，刚要开口介绍，屁股就狠狠挨了一脚。扭头一看王玲儿正挥舞着小拳头，气哼哼的说道：“你才是男的，你全家都是男的。哼！”

赫夕一愣，这孩子还真是聪慧，自己这点小心思都被看穿了，随后哑然失笑：“玲儿妹妹，我本来就是男的，我全家这一辈都是男孩...”

女娃也一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气呼呼的跟在赫夕身后。

二人穿梭在后园，赫夕有一搭无一搭的介绍着后园，换来的也只是玲儿“嗯，啊，哦”的回应还有眼神威胁。

忽的一只蝴蝶翩翩飞舞，落在了赫夕的肩头。玲儿睁大双眼，满眼放光的看着这只美丽的蝴蝶。“想要？”赫夕看着这个小淘猴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哪像刚才的小魔王。

“嗯嗯，别动别动，你别动。”说着说着，玲儿忽然伸手一抓，抓了个空。一抓不成又是一抓，就这么追起蝴蝶玩耍起来了。

赫夕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小淘猴充满笑声的满园闹腾。

“活着，真好...”不知道为什么，赫夕不由的喃喃道。

兴许是累了，玲儿追了一会，败兴而归，一屁股就坐在了赫夕身边，撅起了小嘴。

赫夕没由来的笑了笑：“玲儿还想看蝴蝶吗？”

“嗯嗯”小淘猴难得给了赫夕一个好脸色，重重的点了几个头。

二人又走了一会，扶阶而上，来到了一座假山上的凉亭。

亭名曲幽，一张石桌两把石椅，一鼎小香炉，一把古琴。

赫夕整理下衣衫，扶台而坐，双手抚琴，指尖跳动，一曲名为春神，悠悠扬扬。

闻曲起：花开，鸟鸣，蝶来。

玲儿张大嘴巴，惊奇的看着这一切。瞬间仿佛这个叫赫夕的少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此人此琴此曲，名动春神第四绝：夕抚琴，舞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