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吏》：第1章 苦差事

第1章 苦差事

剑南，蜀都县，早上。

刚下过一场雨，县衙门前大街上很有些泥泞不堪。

两个大约十八九岁的不良人在街上走着，嘴里还吃着大饼（不良人：唐代衙门捕快）。

“李大，我看这不良人不做也罢，月料也太低，刚够糊口而已，不如我二人去从军吧？”一个矮个的胖子说道。

那姓李的不良人摇摇头：“我二人刚过十八岁，还不到当兵的年龄！再说，从军打仗可是九死一生，那战功也不是那么好立的。

何三，依我看不妨先干着，好歹混口饭吃再说。还有，你也可以读书啊！只要懂得读书识字，今后找事做就方便得多！”

那何三一听，撇撇嘴笑道：“李大，你自己都不认识字，如何却来劝我？”

李大一听，笑道：“我……我每日在肖法佐那里，可都已学会不少字呢！”

他突然想起，自己说错话了，忙敷衍过去。

何三不信：“学会？你怕也就认得几十个字吧？可是你会写吗？我还认得几十个字呢！”

他很不以为然。

李大一听，待要解释几句，忽然又一想：“我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硕士，给你这个一千多年以前的文盲解释个什么？

自己要真说突然会读书写字，他还不得以为我是某个鬼魂附体，让人把我抓起来？嗯！还是待我慢慢假装学习一段时间再说。”

于是他只是对何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李大叫李秋，他还有个弟弟叫李云，兄弟二人父母早丧，是二伯父抚养长大。

二伯父李天一家也是一贫如洗，所以李秋到了十八岁，他就托人把李秋弄到县衙当不良，好歹可混口饭吃，且每月还有几十文零花钱。

附身在李秋身体上的这个灵魂，其前世也叫李秋，二十四岁，刑侦硕士。一个月之前，他因为一场车祸而亡，就穿越到这大唐来，现在是开元二十九年。

幸好他父母家教严格，自己从小书法学的还不错，在这大唐勉强可以混下去。当然，现在使用的是繁体字，很多字只认得不会写，还得多练练。

二人离衙门还有二十来步，忽然看见远处一辆两匹棕色大马拖着的马车快速奔来。

二人急忙往一边躲避，不知道是由于街道过于狭窄，还是那马车太快的原因。总之那马车飞驰而过之时，那泥浆溅得二人满身满脸都是。

李秋一看，在大街上，你马车就不能慢些？自己这衣服可是才洗过的，如今搞得这幅模样如何见人？

他气恼地盯着那马车看过去，谁知这一看不要紧，胸中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不远处那马车速度慢了下来，车帘已被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美女正冲着他俩掩口而笑。

真是绝色！李秋想。

“何三，这是谁家小娘子？倒是有几分颜色！”李秋随后问道。

何三道：“这你都不知道？这两匹马的大马车，除了节度使章仇公，还能有谁？这小娘子肯定是他家五女。

这五娘姿色虽有几分，不过却是瘦了些。他家六娘倒是不错。不过，李大，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人家是大家闺秀，别说你我仅仅是个不良，就是整个剑南道，人家怕是也瞧不上谁呢！”

李秋一听，什么？瘦了些？你懂个毛线！这要是再胖一分，那就要打六折了！

看来，此时的女子确实以胖为美，连这个何峻都如此说。

不过何峻最后一句话倒有道理，人家名门望族闺秀，自己此生怕也就是远望而已。

二人悻悻走进县衙，找地方进行了简单的擦洗，然后等着不良帅杨胜安排差事。

本县不良一共有五十人，分为十个组，杨胜为不良帅。

另外还有典狱十人，问事四人。这些人可是国家法定的胥吏，待遇还不错。

而且他们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例规”收入，所以实际上是美差，是李秋这些不良人远远不能比的。

至于那典狱上面更高一级的法佐、法史，那待遇自然要更高。不过，那职位需要读书识字之人才能做。

……

众人等了一会儿，杨胜很快出来，给他们安排工作道：“今日无甚大事，除了看管监牢之人，各组分别到各坊巡视一番。

还有，李秋，何峻，你二人去王县令那里，他有些事要安排……”

他说完以后，便离开了。

李秋与何峻二人一听，不知道王县令要安排何事，忙急着往县衙后堂来见县令。

“拜见明府公！”二人异口同声行礼。

五十多岁的王县令看着他俩身强体壮，很是满意，点点头道：“我有一件公事要安排，县衙后院的菜园子要施肥了，那菜也是供给县食堂的。

你二人就去把我那茅厕里面的粪多挑些出来，把整个菜园子都施一下肥。”

啊？原来是替王县令淘茅厕中的粪，什么狗屁公事！

二人相视一眼，只得装作十分恭敬地点点头：“卑职一定干好！”

“好！去吧！”王县令点点头，随后便开始低头阅读文案。

二人拱手作揖退出。

李秋心想，这县令表面上还是很遵守法令的，以给公家菜园施肥的名义，让自己办私事。

唉！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二十一世纪硕士，居然穿越到大唐当起掏粪工来了！

看来在唐代当平民，是没那么容易混的，工、商之人就更难了。

出得县令办事房大门，何峻说道：“走，找张伯要粪桶和舀兜去！”

二人商量着，找了工具，然后往县衙后院王县令的宅院而来。

县令住的地方，当然是最靠近后堂过道房子，这是有道理的：所有下班以后找其他县官办事的人，都必须得从县令门口经过。

李秋二人也不问县令家的丫鬟和仆人，而是直接找到茅厕，准备开始干活。

一看，那茅厕里面果然已经满了，于是二人开始舀粪挑粪。

那何峻还好，可是李秋前世哪里干过这事？他好几次差点恶心得要吐出来！

忍着吧！

却说二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差不多快要把偌大的菜园子浇完了。突然，一个十二三岁的俏丽青衣小丫鬟出现在二人面前。

李秋一看，这丫鬟衣着不错，倒不像是粗使丫鬟。

只见她看看茅厕，又看看菜地，然后冲着李秋与何峻二人说道：“两位郎君跟小奴来，夫人说，让你二人帮个小忙，把屋里的三个木桶帮着倒一下！”

木桶？

二人跟着那小丫鬟进屋，来到堂屋，只见一位五十余岁、衣着华丽的老妇人坐在正中央。

不用说，这肯定就是夫人了。

“拜见夫人！”二人行礼。

“嗯！我看见了，你二人干活还算勤快。这样，我的粗使丫鬟生病了，麻烦二位小哥帮我把屋子里几个过夜的粪桶倒一下，我有赏！”

这……二人一听，相视一眼，然后又只得照着办：“遵命！”

李秋心里极度地想发火，想立刻辞职走人。不过在咬牙思索片刻之后，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忍字头上一把刀，老子先呆住再说。

因为辞职后，自己又能做什么？怕是糊口都困难。这是大唐，不像后世随便怎么换工作都可以。

再说，二伯家也是家徒四壁，自己就是要做点生意赚钱，那也得要本钱吧？

因此，李秋强忍心中怒火，与何峻坚持着把三个粪桶抬了出去。

路上，那何峻听说有赏，心里还不算太失落：“李大，夫人说有赏钱的！不知道能有多少？”

多少？连男仆都舍不得请的人，你还指望有很多赏钱？李秋暗自冷笑。

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那何峻一看，知道李秋生气了，也闭口不言。

待二人忙完，夫人却不知去向，只有那丫鬟芸儿在客厅等候着。

只见她左手掩着口鼻，有些嫌二人身上味道难闻。然后右手摸出几枚铜钱来递给何峻：

“这是夫人赏你们二人的！夫人说，你们干活不错，下次还要你们两个来！”

她把铜板递给何峻，便扭着细腰离开了。何峻一看，总共只有四个铜板，瞬间气得满脸通红。

李秋一看，如此小气的铁公鸡，还要我们下次来？他差点没有当场气晕过去。

心想，你等莫要欺我穷，咱是一千多年后的硕士，誓要在大唐混出个人样来，不再受你等欺辱！

江太工钓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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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疑的凶案

二人忙完事情之后，看看差不多快到中午，就到县食堂吏厨就餐。

县里的公厨一般分为两个部分：官厨、吏厨。官厨，顾名思义，就是流内九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里边进食，那标准自然高很多。

吏厨，自然就是其余所有胥吏、杂役就餐之地，这里有将近二百人就餐。

所有衙门公职人员都提供免费午餐，当然标准不高，吃饱就算不错。

李秋二人衣衫被泥浆溅得肮脏不堪，加上一身的粪臭味，便自觉地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大口吃饭。

午餐大多数是粟米饭加一个炖菜或者咸菜，五天吃一顿肉。当时定量是每人每天二升米，所以饭可以管够，菜则是去晚了就没有了！

二人干了重活，很有些饥饿，端起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李秋、何峻，你二人却在这角落里，害我好找！”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二人忙抬头一看，却是他们的头杨胜，于是忙起身致意。

“不用多礼！你二人刚来，多干点事也无坏处！”杨胜说道。

这个杨胜三十二岁，武艺精绝，家中良田二十多顷，还开着一家生意不错的旅店。这不良帅相当于县刑警大队兼治安大队队长，因此，他在蜀都县那绝对是吃得开的人物！

李秋与何峻二人自然不敢当面反对，只好点头称是。

李秋心想，看来在什么朝代都一样，资历很重要。自己与何峻是最后进入到县不良队伍来的，自然处处受气，凡是最脏最苦的活都让自己二人干了。

那杨胜看看二人倒是老实，便说道：“明日放假，那两位看守死囚之人都要回家。你二人就代为看守一下，负责给他们送饭。

注意，那二人从前是合州的典狱，武艺高强，万不可让其脱逃。刑部与大理寺已经核准二人死刑，只待秋后斩决。”

“遵命！”

李秋一看，明日放假也要自己二人顶替值班，这差事真不好干。

……

次日一早，二人接了班，李秋向那两名看守询问了两名死囚犯的大致情况。得知这二人一个叫蒋鹏，一个叫张彬，都是二十八九岁。

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这二人住在本县明月旅店，次日一大早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店中伙计发现店主宋文被杀，于是怀疑是这二人所为，便通知杨胜带领数十人前去追捕，最终在官道上将其抓获。

当时，杨胜抓获那二人时立即查验了二人的腰刀，发现两把刀都有血迹，而且后来经核实那刀与伤口高度吻合，因此可证实是他二人杀人无疑。

不过，那二人开始始终不肯承认杀人，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然而他二人是远道而来，在此地无冤无仇，为何有人要栽赃陷害？所以无人相信他二人的言辞。

最后，本县捕贼尉胡荣认定他二人狡辩，让杨胜施加重刑，才让他二人承认了罪行。

那二人承认是酒后与宋文发生冲突，然后饭后找机会潜入其房中将宋文杀害。

李秋随口一问道：“屋里只有宋文一人吗？他娘子呢？”

不良赵二说道：“当夜他娘子回娘家了！因此只得他一人。”

“那赵兄以为，可否真是他二人杀人？”李秋问道。

“这……这不好说！此事也与我等无关，告辞！”说完，他二人就离开了。

李秋一看，既然有十足杀人物证和他二人曾与宋文发生冲突的旁证，这二人确实难以逃脱嫌疑。

不过，此案也并非毫无疑点。因为根据自己学到的理论，这杀人总得有理由吧？

两个知法的典狱在发生冲突时没有当面杀人，而是与宋文分开后才杀人，略微讲不通。

再说，杀人是死罪，他二人既然想逃跑，为何在官道上让你等轻易抓住？这也有些说不通。

当然，有时候也不能光看理论，一切靠证据。就本案讲，那刀既然已经被认定是杀人工具，何况二人确实有杀人动机，也有他们酒后与宋文争执的旁证，已经足以判那二人死刑。

待两名看守走后，李秋就想喊何峻一同去问问那两名死囚。

可是何峻说：“他二人身体健康，又没生病，问他作甚？我要练武，你自己去吧！当心点，有事叫我。”

说完，他去一边练习射箭去了。作为不良人，这弓箭技术如果好，年末考核是要加分的。更何况何峻准备今后从军，因此就开始练习射箭。

李秋虽然擒拿格斗技术一流，但是既然来到了大唐，本也想练习弓箭，不过出于职业的本能，他现在倒想先去看看那两名知法犯法的死囚。

因为刚才听那赵看守的意思，这二人可能有冤屈。

于是他独自来到两名死囚犯的监牢门前。这两人是分开关押着的，脖子上都戴着沉重的枷杻，脚踝之上还系着脚镣。

他一看，这样的犯人无论如何逃不掉，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是四十八号监舍，里面肯定是张彬。

“张彬！”他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

人肯定没事，刚才那二位看守离开时还检查过的。

李秋想，肯定是他不想理自己。于是故意说道：“听说你二人是被栽赃陷害，可否说来听听？若是真的，或许我可以替二位申冤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屋角那张彬却冷笑一声，道：“此案刑部与大理寺已经核准，圣上也已经御批，我心已死，你个弱冠的不良休要胡说！”

李秋笑道：“张兄此言差矣！虽然说朝廷已经核准，不过在未施刑之前，都还有机会。更何况，章仇节度使是持节的大使，对于无官位之人，可以立即斩杀，也可以暂时缓杀。

若你果真有冤屈，我可以替你二人向节度使申诉，或许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得。这总比你二人呆在监牢之中等死要强许多！”

那张彬一听，似乎觉得有道理，他终于慢慢起身走了过来，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帮我俩这将死之人？这对你有何好处？”

李秋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是想立功啊！总不能当一辈子不良吧？要是你二人真是冤枉的，搞不好我真能说动章仇公复查此案呢！”

李秋这是引诱他说话，其实，以他一个不良的身份，连章仇兼琼的面估计也见不着。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张彬一听，露出一丝笑意：“小兄弟说话倒是直接，既然如此。我就把此案经过详细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