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之名》——甘牧

依佐

伊克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边境城市。

但就是这样一座小小的边境都市，却拥有着世界所有的黑暗与罪恶。大街上火树银花，贵妇人的香水与小巷里无人问津的尸体的腐臭交织在一起。酒桌上觥筹交错后剩下的垃圾化作乞丐们争抢的食物。掌权者，贵族，佣兵与商人在大街上来往；奴隶，流浪者，乞丐在魔法路灯照不到的小巷里与恶犬争夺着生存的空间。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小巷中。乞丐抱紧了自己手中发硬的黑面包警惕的看着他，恶犬守在垃圾堆旁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一双双黑暗中的眼睛也盯上了他，琢磨他是否拥有值得他下手的财富。

但是很快他们都失望了，这只是一个约莫有十岁左右的男孩。

他身上的长袍破旧却不肮脏，他的身体瘦弱却腰板笔直。脸色透露出营养不良的菜色，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一个穷孩子，如果说他浑身上下有什么是最值钱的，那只能是他抱在怀里的初级魔法书。但是在这个世界，魔法书并不罕见，初级魔法书更是烂大街。只要你满十四周岁，就可以凭借居民证去魔法院免费领取一本初级魔法书。

或许乞丐与流浪汉没有居民证用来领取魔法书，但是他们要一本根本无用的魔法书能做什么？

男孩抱着魔法书跺了跺脚，以驱除身上的寒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小巷。

乞丐不耐烦的挪了挪身子，给男孩腾出道路，恶犬盯着男孩离去的背影，回过头继续试图从垃圾中寻找到食物，而那一双双眼睛，早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大街上来往的商人与贵妇人身上。

罪恶与黑暗是这座城市的主旋律，但是就算这样，城市中仍还是有一丝光明存在的，而这丝微弱的光芒，就是小男孩面前的这座破旧的教堂。

一个坐在教堂门口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见男孩出现在小巷的转角处，喊道“依佐回来了！”

“伊莉莎！”，依佐看清了小女孩的模样，也挥手打招呼。

还没等小女孩做出回应，原本安静的小巷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是依佐回来了！”“依佐哥哥有没有领到魔法书？”“魔法书是什么样的？”……

十几个和依佐差不多大年级的孩子从教堂中涌了出来，他们围在依佐的身边问东问西，他们瞪着惊奇的大眼睛，接过依佐递过来的魔法书摸了又摸。

“塞拉，不要用你刚刚擦完地板的脏手来碰魔法书！”伊莉莎眼尖地发现孩子中有一双沾满灰尘的手正伸向魔法术去。

名叫塞拉的小男孩一下子收回了手，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伊莉莎，又看了看依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依佐把魔法书送到塞拉的面前，“魔法书有清洁魔法，弄不脏的。”

“我……我……”，塞拉感激的看着依佐，又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扫了扫魔法书，然后跑开了“我先去洗洗手！”孩子们聚在一起依次传递着魔法书，终于有一个孩子耐不住好奇心将魔法书翻开。

魔法书上空空如也，故事里那些本应该出现在魔法树上神奇又美丽的魔法一个也看不见，存在于他们脑海中想象的魔法咒语也没有踪影。

原本闹哄哄的孩子们逐渐安静下来，站在一旁的依佐也发现了他们的异样。

“那个……依佐”，终于有一个小男孩捧着敞开的魔法书走到依佐面前，“你看……”

“啊”，依佐看着敞开的魔法书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上面是空白的一片。

他一把夺过魔法书，翻过一页又一页，却只见到了一页又一页的白纸，依佐只觉得捧着魔法书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进而浑身都在颤抖。

“不应该啊……”，他低声说着，继续试图寻找着魔法书上任何有关魔法的蛛丝马迹。

“我回来了”，塞拉从教堂中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修女服的年轻女子。

“你们怎么了？”，塞拉看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哥哥姐姐们现在一言不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依佐吗。”，修女笑道，“拿到魔法书了“

“玛修姐姐……”，依佐抬起头，看着修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拿是拿到了，可是……可是……”依佐说着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怎么了我亲爱的小依佐？”，修女玛修蹲下身，用手轻抚着依佐的脑袋问道。

“你看……”，依佐说着，把敞开的魔法书捧到修女面前。

“这不是依佐的魔法书吗，怎么了？”，修女笑着问道。“可是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啊，你是在为这个而难过吗？”，修女恍然大悟，“我的小笨蛋啊。”

“这是正常现象”修女说着，宠溺的擦去了依佐眼角若隐若现的泪水，“依佐今晚才满十四岁，所以依佐的魔法要在明天才会出现哦。”

“啊，是这样吗。”，依佐抱着魔法书，破涕为笑。

“当然了”，修女笑着站起身，整理了下修女服，“为了庆祝依佐拿到了魔法书，今晚每个人都有一枚鸡蛋吃。”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声，塞拉也捧过魔法书仔细的抚摸。

—— —— —— —— —— ——

所有的孩子孩子都睡着了，只有依佐还没睡。他坐在教堂的大厅里，面前摆着敞开的魔法书，右手变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教堂要养活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有余钱来买魔法灯了。

“还不睡吗，依佐。”，修女从屋里走出来，坐在依佐身旁。

“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我的魔法就去睡觉。”，依佐乞求道。

“好吧”，修女笑了笑，“那我也陪着你好啦。”

在这个世界上魔法一点也不少见，甚至说任何人都会使用魔法也不过分，而为了辅助人们使用魔法，魔法协会研究出来了魔法书。

在没有魔法书之前，是魔法卷轴，在魔法卷轴之前是魔法水晶，再之前，就只能靠个人对于魔法的敏感程度来操控魔法了。

可以说魔法书是将魔法大众化的产物，他让哪怕魔力感应很弱的普通人也能拥有自己的魔法，不过普通人的魔法，可能充其量最多也就移动下椅子，变出一盆水或者当个打火机的作用。

至于魔法感应强的人，他们就会被称为魔法师，他们拥有着各种各样的魔法，他们存在于各种小说与神话中，他们的魔法书，记录着这个世界真理。

“不知道我的魔法会是什么样的那。”依佐充满期待的说。

“依佐那么善良，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光属性的魔法哟。”，修女笑着说。

“那就太好了！说不定我能治好铁匠叔叔的腿。”，离教堂不远的铁匠铺生活着热心的铁匠，孩子们叫他铁匠叔叔，铁匠叔叔什么都好，就是腿有些坡，据说是当兵时候留下的。

修女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这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啊，她心想。

魔法拥有属性，不同属性的魔法拥有不同的能力，光属性的魔法倾向于治疗，火属性的魔法倾向于攻击，水属性的魔法倾向于稳定……魔法属性数不尽数，除此之外还有时间与空间魔法，生命与死亡魔法，只不过这些都很少出现而已。

魔法属性会体现使用者的性格特点，火魔法师脾气多火爆，土魔法师脾气多沉稳，时间魔法师……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者，这也是为什么修女会说善良的依佐有可能是光属性魔法师的原因。

当夜空中的星星终于掠过了那条线，依佐年轻的灵魂终于与世界的法则接触，崭新的魔法书上开始闪烁起淡淡的光芒。

依佐兴奋的浑身颤抖，他感觉的到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正与魔法书相互响应，在灰色光芒的笼罩下，一个又一个扭曲而又优雅的文字与符号出现在魔法书上。

然而修女却皱了眉头，与依佐不同，她更关注的是依佐魔法亲和力和魔法属性，依佐的魔法亲和力是一等一的天才，这她早就知道，但是眼下这本魔法书撒发出来的光芒却让她隐隐不安。

炽热的红色火焰，明亮的白色光芒，温柔的蓝色水流，厚重的黄色大地，绿色的生命之息，空灵的时间之章……还有……冰冷的白骨之灰……

当最后一个符号出现在魔法书上的时候，修女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根本不愿意相信的，孩子们中最善良的依佐，竟然是最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

修女脸色苍白地看着魔法书扉页上那个由白骨与衔尾长蛇组成的印记，这是死之印记，白骨象征着死亡，衔尾长蛇象征着轮回，这是死灵法师……最明显标志。

魔法书上出来这个标志，还有几个简易魔法，依佐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不解与疑惑，最后是恐惧与无助。

魔法书上的魔法只有本人才能理解，但是依佐依然带着求助的目光，指着书上一串咒语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玛修姐姐……这是……我的魔法吗？”

“摄魂咒……是什么？”

第二章 死灵法师

 摄魂咒，这是死灵法师的招牌法术。

 每一个死灵法师都是玩弄灵魂的高手，而摄魂咒则是这一切的基础，他能将灵魂抽离躯体，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这就要取决于死灵法师的能力了。

 通常来说这个技能是每一个死灵法师由学徒晋升的时候得到的第一个技能，而依佐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刚刚踏入魔法之门的法术学徒而已。

 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依佐在死灵法师上的天赋有多么惊人，修女五味具杂的看着依佐。

 这里的每一个孤儿他都视为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拥有如此高的天赋，本来她应该欣慰才对，但是现在……她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悲哀。

 “我……我……”，依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魔法书告诉了他什么，“我是……死灵……法师？”

 他非常清楚死灵法师是什么，他们是带来死亡的恶魔，是带来灾难的征兆，是注定被勇士打到的反派，这些都是他在书中了解到的。

 依佐喜欢读故事书，同时他也跟每一个孩子一样，都幻想过自己成为书中的主角，会拥有自己可靠的可同伴，会拥有自己神奇的魔法，并且最后一定会打到死灵法师，成为拯救国家的英雄。

 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破灭。

 死灵法师不会拥有伙伴，因为他们被所有人所厌恶。死灵法师也不会拥有炫丽的魔法，因为他们的魔法永远跟死亡与尸体脱不了干洗。

 至于英雄，那更不可能了。死灵法师永远是邪恶的一方，他们永远战胜不了正义而强大的勇士。

 泪水从依佐的眼眶中流出，“我不是……我不想当死灵法师……”

 修女俯下身一把抱住了依佐，她轻抚着依佐的头发，“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而依佐也在修女的怀中小声哭泣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依佐的哭泣声越来越小，最后当修女发现的时候，依佐脸上满是泪痕，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修女苦笑了一下，等了一晚上却只得到了这种结果，肯定很难过吧。

 接着修女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依佐是死灵法师这件事瞒过去。

 …………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依佐按照修女教导他的，告诉所有人他是一名水系魔法师，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法术天赋，所以他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水系魔法。

 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魔法师的数量极其稀少，大部分人还是普通人，当然也有例外，有些不甘心的家伙会锻炼自己的肉体，让自己成为身体能与魔法匹敌的战士。

 一个人理论上可以使用所有属性的魔法，不过由于每个人对于魔法的适应性不同，所以不同的人会拥有不同的魔法属性。

 魔力亲和力强的人就算不是自己专精的魔法，也可以勉强使用，只是比较吃力罢了。

 修女是水系的魔法师，她通宵教了依佐一些简单的魔法，而依佐超强的学习能力也让修女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依佐的天赋带给修女的惊讶每多一份，修女心头的阴霾也就加厚一层。

 最后修女在夜晚结束的黎明中，蹲下身，看着依佐的眼睛

 “你是一个亡灵法师，但是这不影响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修女说，“看着我，依佐，答应我以后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善良。”

 原本戴着浓重黑眼圈昏昏欲睡的依佐，因为修女的话打了个机灵。

 “力量没有对错，答应我。”

 黎明的阳光穿过教堂的琉璃玻璃，站在修女的身上，依佐揉了揉眼睛，虽然他一直住在教堂，但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神”，这么接近自己。

 阳光下的修女看起来圣洁无比，澄澈的眼睛中写满了担忧，这比他在教堂见到的任何一副圣母像都要震撼人心。

 “嗯。”，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孩子们最初对于依佐魔法书的兴趣逐渐变成了习惯，依佐的水系法术也越来越熟练。

 小巷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教堂出了个具有水系魔法天赋的孩子。

 就连知道真相的修女也对依佐感到惊讶，因为随着依佐水系魔法的进步，她发现依佐对于水系魔法的亲和力也有了一丝增长，虽然增长毫不起眼，但是这也足以打破常规。

 依佐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亡灵法师的事实。

 他发现亡灵法师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邪恶，与其说死灵法师是伴随着死亡的邪恶，倒不如说死灵法师是掌握了死亡轮回的大师。

 并且在他这一个月刻意寻找中，他也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死灵法师都是邪恶的，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被人类永世歌颂的几个英雄中，就有一名是死灵法师。

 那就是师曾，在传说中他是得到无数英灵帮助的法师，在开扩人类生存场地时，师曾更是以一己之力击退了无数兽族大军……

 总之依佐在自我安慰的心理下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是一名死灵法师的事实。

 并且他也以需要静下心来修炼魔法为由从教堂中搬了出来，在修女的帮助下在教堂后方的公墓中搭了一个小房子。

 这座城市中每天都会出现不知名的尸体，他们有受不了生活压力而自杀的百姓，有还不上债的赌徒，也有承受不了饥寒交迫的乞丐……

 而这座城市中没有教会，只有这么一座破旧的教堂，所以士兵们处理尸体方式要么是焚烧，要么是扔到教堂的公墓里。

 修女玛修也每天带着孩子们在公墓前祈祷。

 依佐喜欢这里，死亡的气息能安抚他的魔力，他甚至能够体会到安息在这里的灵魂的宁静，这一定多亏了修女的祈祷。

 不过眼下他要做的事情，修女一定不会允许，依佐想。

 他从自己的床下翻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堆白洁到不可思议的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