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传》：前影

前影

我知道你是谁。孩子低着头说，头顶的狼耳朵早已听见来人。

那人微微一愣，他站在孩子身后，夜间银色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孩子瘦弱的身上，凌乱的凝着鲜血的头发散发阵阵恶臭。

残酷与血腥才是神的孵化器。他想着。

“那我的来意您大约也知道了吧！”黑衣人声音像是被蒙在土里，雄浑，凝重。

“我已经准备好了，动手吧！”孩子忍着喉咙处的剧痛，一字一字的说。

他被钉在一个十字架上，手腕，脚踝都被手指粗的钉子钉着，一根铁链紧紧捆住，像要勒进他原本瘦弱的身体。但是束缚者似乎还不放心，将一根细线穿过他的脖子系在柱子上，连带着损毁了他的声带。

孩子的半边脸糊着血痂，破烂的衣服上也是血，看上去像是一个血人。

“不愧为神，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黑衣人走到孩子身前，手掌猛地握住铁链，那原本看上去结实无比的铁链铛的一下化为碎末，他没有停止，即使他知道自己放出来的是一个即将给王者大陆带来整整五年战争，死伤几百万的魔鬼，拔掉钉子，黑衣人仰起头说：“即使知道结局也要走么？那对于你可不是好的结局！”

“有选择吗？我……这不是注定的么？”钉子取下那一刻，孩子的伤口快速愈合了，他那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劣气。

“永生，那就准备好迎接你的命运吧！”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甩下那句话，带着被称为永生的孩子走出那间小屋，走出那孩子满是回忆的塞上，从那一刻起，孩子，成为魔族之主。

第一章 阿离

长安二年，八月间，锦玉山脉孕育的雪风沿山势直下，南水平原本该烈日炎炎肃州却凉风阵阵，雪山融水汇聚的锦玉河潺潺流过城池，河畔洗衣少女喜爱泼水嬉戏，凉凉河水刺激下雪白的肌肤透着红宝石般的润色，欢笑声引来行人炙热目光，青年人目光停留的是高耸的酥胸与白皙的长腿，胆小的就那么瞥一眼然后低头离开，勇敢的站住脚冲着和边询问看上的少女名字，爱情有时候就这么诞生了。

肃州城北的锦南村不知道这些，那儿的小兔子只知道自己哥哥很爱自己对自己很好，十七岁的心里爱情的萌芽还没成长，被深深掩埋于某个黑暗角落。

锦玉雪山下，少年匍匐在灌木丛里，虽然他竭力伪装，但是一对狼耳朵还是露出了树丛。

少年前方，一只雪山野鸡正刨着土，想要刨点什么出来。

握紧手里的枪，瞄准，右手食指移向扳机，调整呼吸，他只有一次机会，枪响，必定命中。

野鸡似乎听到了什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少年觉得自己快要错过了机会，扣动扳机……

“哈哈，守约，找到你了！”

一名少女突然冒出来，激动的晃动着少年，至于那一枪，打在了野鸡几米外的树干上，野鸡一惊，扑腾着翅膀飞进了深山里。

少年站起身，拍拍布衣上的泥土，收起枪，一把抓住少女头顶乖巧可爱的兔子耳朵。

“阿离，不是让你在村里好好待着么！跑出来干什么！看吧！今晚的晚饭没了。”

“啊，反正我又不吃肉！给我几片青菜就够了。守约，能不能不打猎啊！它们都怪可怜的。”

“所以你才这么瘦，和玄策一样。”

守约松开手，自顾自地走开，说到玄策的时候，他话语顿了顿。

“玄策……你在哪儿？”弟弟失踪五年了，在那场大火里，养父养母在睡梦中被烧死，他和阿离醒来的时候躺在屋外的草地上，身边提着桶的男人们叫喊着将水浇向大火，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从那天起，他和阿离，失去了家，失去了他最疼爱的弟弟。

“守约，中元节快到了……。”阿离小跑跟上他，樱桃小嘴里嘟囔着。

“知道，阿离最喜欢肃州的灯会了，放心，明天我们起身去肃州，肯定能赶上灯会的。”守约摸摸她的头，柔顺的发丝触感像是拨弄秋水，守约喜欢这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他已经失去了弟弟，不能再亏欠阿离了。

“好啊！嘿嘿，这次玩什么好呢？不不不，先不玩，上次的葡萄还没吃够呐！这次，我要吃到饱！还有葡萄酒……。”阿离盘算着，像是小女孩儿那般蹦跳着，想到葡萄时原本半垂的耳朵突然竖起来，什么时候兔子都这么嘴馋了。

“还喝！不记得去年谁喝了在灯会上发疯了？”

阿离小脸突然红润起来，举着小手捶打守约肩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有守约嘛，到时候盯紧我不就好了？嘿嘿！”

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骂了声吃货。

“阿离！吃饭，＂守约摆好碗筷，撇了眼桌上那清一色的素菜，阿离看了肯定很高兴，但是作为一只狼，只吃这些……

“咦，人呢？”敲着桌子等了会儿，却依旧没看到那个蹦蹦跳跳闯进来的小姑娘，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从山里回来时已近黄昏，自己忙着做饭就没在意她跑哪儿去了，现在已然天黑，会去哪儿？

守约取下墙上的枪，院子里银辉一片，刚刚从南方回来的守约还没来得及铲掉野草，秋虫仍藏在里面欢呼自己行将就木，月亮似阿离在云间躲躲藏藏，故意捣乱，只剩黑色轮廓的锦玉山里传来乌鸦一声惨叫，扫过树叶扫过屋檐扫过守约面庞，可惜，守约那敏锐的狼耳没能分辨出声音里夹杂的邪笑。

阿离坐在屋檐上粉粉的美眸注视着远方，小兔子突然心事重重的样子，才显出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成长气息。小脑瓜子里没人知道在想些什么，是一天后的灯会？还是今晚守约做的饭菜？亦或是邻家小子借去未还的收集好几天才找齐的五彩石？会是什么？

心事这东西，很玄妙，明明当事人很清楚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旁观者以为猜到了却不知和答案相差了几万里。掩掩藏藏，不想让他人知道却又渴望有一个人能诉说，疑惑写在了脸上却死不承认偏说自己都懂。有心事的人，血管该是拧成了线团吧！

“唉，那是什么感觉？”阿离自言自语，白皙的长腿伸直，仰起头望了望月。

就在她发呆之时，一团黑气凝聚于身后，渐渐幻化出人形。

“那是爱！”人形突然发声，吓得阿离耳朵直立起来。

“爱？那是什么？”

“世间最伟大之物，承载着神寄予人族的祝福。”

“你在说些什么？神？”阿离挠挠头，疑惑的她双眼里满是渴望！

“下次再解释吧！那少年来找你了，＂人形随着风消散，没留下一点痕迹，似乎他就是搭乘风之车而来，又化为一阵风消散。

“阿离！你在哪儿干什么？”

阿离听见守约生气的声音，看了看夜空才发现自己忘记回家了，赶紧从屋檐上下来。

“你啊你！乱跑！”

“啊，疼疼疼。”

守约一巴掌按在她头上，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保姆，衣食住行什么的全靠自己决定，若是让这小姑娘上街去买衣衫，小贩绝对能将一块破布当绸缎卖给她。

“守约，刚才有个很奇怪的人站在我身后，还说下次要教我东西。”阿离注意到身前少年脸色突变，吓得她有点不敢说下去了。

“放心啦，他只是吓了我一跳，没干什么的。”阿离轻松的说，其实，她有点怕守约，这个既是哥哥又是父亲的少年即使没打过自己但是自己就怕惹他生气，不想让他担忧自己。

“那就好，走吧，今晚做了你最喜欢的苦苣，待会儿迟了饭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哦！”

“啊啊啊，那快走吧！”阿离乖巧的抖抖耳朵，一溜烟儿跑在前面，还啰哩啰嗦的抱怨守约走的太慢了像是一个小老头子。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喜怒哀乐什么的都表现出来，不懂隐藏，看见听见喜欢的就开心，不喜欢的就讨厌，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阴雨绵绵，阿离，就是那样的小女孩。

守约大早上就把赖床的阿离拉起来准备去肃州，但是没想到小阿离走了一路都在抱怨没睡醒没睡醒，还说肃州的吃食又不会消失，早点晚点不一样吗？这么早起来，看吧，耳朵都没精神了。指指自己耷拉着的耳朵，小嘴翘翘的望着守约。

无赖啊！守约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只好说行行你的必吃名单上的东西我都带你去吃一遍，这下好了吧！然后就看着阿离急忙点点头，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在前面。

遇到这样的小无赖守约只好认栽。

阿离很不安分，在前面一跳一跳的，一会儿追追蝴蝶，一会儿又被蛇吓到了，时不时还躲在树后突然跳出来吓守约，但是守约还没到她就偏着小脑瓜子出来看两眼，怎么能吓到呢？守约只好假装一下不让阿离失望。但是阿离没多一会儿就扯起一株草准备尝尝味道，这可着实吓到守约了，虽然是只兔子但这只兔子可分不清什么草有毒什么没毒。

才走了四五里路守约就已经快崩溃了，暗叹带着小孩儿上街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