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祇》免费试读_清风墨痕
第一章 妖魁魔魂
沧海桑田,草木轮回,一切在轮回中开始的故事,也必将在轮回中结束——作者按。
天地玄黄,日月洪荒,神州地方百万,广袤无垠,不知其所始,不知其所终。
浩土之上,苍天之外,便是无尽苍穹。
恒河沙数,亿万星辰不知岁月地凝视着这片土地,冷静而淡漠。
繁星如簇,在茫茫星海之中,地之正南的苍穹之中,有一颗并不起眼的星,轻轻地亮了一瞬,旋即便又黯淡了下去。
不过一瞬,宛如孩童眨了一下眼睛。
在茫茫苍穹之上,万点寒星之间,那一眨无比隐晦,无比偶然,淡得几可忽视。
就像地上的万物一样,在这些万古如始,视岁月如无物的星辰面前,他们的生命何尝不是渺小得可以忽视呢?
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虽然细微,毕竟还是被察觉了。
“又要开始了……”远在神州之南,万里之外的一片大山深处,一个老人看着那颗星的方位,良久,将目光移向了那颗星正北方的一片天域,“妖血转世,魔魂复苏,这一次,居然是一起来了……”
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神州中土,一场血腥的阴霾迅速笼罩了整个苍岚帝国。
“苍岚历星华九百四十一年七月初七日……帝子降,帝都夜瀑血光,达于穹庐,良久方绝。南天之上,七杀复明,妖血再世,司天监上报天听。星华帝下诏,神州各部,凡于当日出生之婴,无问男女,不论出身,悉杀之。”
《苍岚纪要●太宗本纪》
这个天下,在当今的苍岚帝国,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在那颗星辰亮了一瞬的同时,在遥远的星汉对岸,有一团模糊的星云正缓缓靠过来。
那星云极其黯淡,与黑暗融为一体,且速度之缓,肉眼难辨。
因此,即便是在代表了皇家正史的专著里,也仅仅留下了“七杀复明,妖血再世”话语。
那是因为,就连堂堂帝国的钦天监都没有观测到那一抹幽雾般的星云……
但是有人看到了。
那个老人看到了。
南疆十万里黑森林,猛兽所聚,虫蛇所集,更是天下毒瘴最重之处,人所畏怖。
在这被称为人间禁地的森林深处,却仍旧有人在居住。
在丛林环抱的大山深处,一座外表极其寻常的道观隐没其中。
黑森林巨木参天,那道观高不及半,院墙斑驳,观门咿呀,默然而立,不知岁月。
院中空地之上,开着半亩薄田,只有一个老道人,鬓发如雪,荷锄带月,一身道袍不知穿了多久,早已浆洗得成了灰白色。
入夜,狼哞四起,夜枭嘶吼,而道观之内却是平静异常,甚至连一只蚊虫也不曾有。
老道人立于院中,久久凝视着北方的天宇,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十五日后……
苍穹依然如墨,一点星火自北而来。
开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星点,与天幕之上万千星点毫无二致。
然而,
不过一息时光,便已看到了那星火的雪白的长尾。
那是一颗流星自北方天际划过长空,激射而来。
白色的流星,如同燃烧的炽焰。
只是五六息之后,流星便来到了道观上方,砰然而下。
火焰敛处,现出一只全身白羽的巨禽来。
那巨禽通身雪色,羽刃如刀,丹喙朱腿,利爪如钩,飘飘然间尽显仙姿。
然而,此刻它的两只翅膀却不知被什么猛兽所伤,鲜血淋漓。
在它的后背上,俨然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落地之后,巨禽踉跄了几步,随即站立不住,跪倒在地,背上的婴儿沿着翅膀轻轻滑落,竟未惊醒。
北天之上,一片阴云尾随而来,速度奇快,转眼之间便席卷而至。
阴云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嘶吼,浑如闷雷。
巨禽向天际看了一眼,一声急切的轻唳想要起身,但挣扎之下,终于倒了下去。
襁褓之中,婴儿沉梦方酣。
远处的阴云一息便到,在道院上空停了下来,咆哮之声不绝于耳,原本在山中嚎叫的兽类早已没有了声音。
黑云压顶,其势欲崩,终于惊醒了梦中的婴儿。
如滚滚惊雷中的一声凤鸣,婴儿嘹亮的哭声非但没有被漫天闷雷湮没,反而使半空的嘶吼之声为之一窒。
似乎是被惊动了一般,漫天乌云停止了翻腾,缓缓地,竟从中间开出了一个缺口,月光透下,如纱如雾。
半天之中,两条泛着乌黑光泽的垂天巨鞭自云中垂下,无数参天巨木一触即溃,如割草一般倒了下云。
接着,两盏血红色的灯笼穿过云层,射了下来,照得道院之中恍如修罗。
那是它的两条胡须和两只眼睛。
然后,一颗巨大而狰狞的头颅从云层之中伸了出来,呼吸之间,云雾乱飞。
那头颅之大,几乎与地上的道观一般。
在浓云深处,长长的身体和巨大的尾巴时隐时现,月光之下,黑色的鳞片闪耀着肃杀的光辉。
那竟是一条通体乌黑的巨龙!
婴儿依然在哭。
巨龙的目光从巨禽身上扫过,落在了啼哭的婴儿身上。
它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巨龙摇了摇巨大的头颅,半空中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着,在云层之中摩擦起一连串的闪电。
一片柔和的光华不知所起,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襁褓。
然后,婴儿随着襁褓静静地浮了起来。
巨龙头颅一怔,随即眼中燃气了熊熊火光。
在月光不及的地方,依然是深邃的黑暗,襁褓像无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静静地向着黑暗飘去。
一手苍老而干枯的手从黑夜中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婴儿。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宁,被托住后,婴儿随即停止了哭泣。
渐渐地,黑暗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一个高髻皂衣,面容沧桑的老人静静地出现在院中。
老人抬着头,向着半空,平静地对视。
目沉若水,波澜不惊。
巨龙的身体停止了扭动,向下缓缓地探了探头,双目微凝,注视着脚下的人类。
同样是古井无波,但是天地之间突然便静了下来。
似乎连风也受到了惊吓,纤丝不敢再起。
恐怖的杀气自巨龙有眼中散发出来,如同无声的波浪席卷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来自于绝对强者的震慑,是做为主宰者被激怒时散发出的无形威压。
那种压力,可令日月失色,可使天地噤声。
然而,天地之间,日月之下,却有一个形如朽木的老人漠然而立,无喜无怒,不傲不怖。
片刻之后,巨龙怒了!
那是出于被无视的愤怒。
多少年了,已经多久没有什么敢挑衅自己了?
狂风平地而起,烈火无名而出,地动,山摇,天地崩……
十万大山,凶兽虽多,然而,任是何等凶残暴戾,毒辣险恶的虫兽,在它面前也无不噤若寒蝉。
是的,它是神一般的存在,是藐视一切的王者,千万年来高高在上,而今天,它却接连被忤逆挑衅。
先是一只鸟,
接着,又是一个人。
那只鸟倒也罢了,总归算来,它与自己虽境界不同,却还尚有几分渊源。
而这区区人类,蝼蚁刍狗一般的存在,却也敢于以如此姿态与它面对!
不可饶恕,岂能饶恕!
于是,风摧日月,火漫天地,惊雷闪电平山断林……
风火之间,纠缠着一缕青气。
……
……
……
许久,遥远的天际,传来了几声巨吼,夹杂着无限的怒意,还有几丝惊惶。
风卷残云,随着嘶吼迅速远了,渐渐消失在茫茫苍穹之中。
而地面之上,丘山成尘,草木成粉,但道观所在的山头仅仅多了几道纵横交错的巨痕,裂痕沿着山体迤逦向下,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一般,向着幽深的地下蔓延而云。
漫天的火焰如长鲸吸水般退去,转眼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火光之后,老人渐渐现出身来。
老人的一胳膊依然抱着婴儿,另一只胳膊却已不知云向,只剩下参差的伤口,血肉模糊。
老人对重伤之躯似乎浑然不觉,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是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
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叹了口气。
“如此命格,怕是天地之所忌啊……”
婴儿似乎是听懂了老人的话,身上一道红色的流光闪过,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通体漆黑如墨,深邃得如同苍穹一般,竟然没有一丝眼白。
良久,老人的眼睛竟在黑夜中渐渐亮了起来,透出与老朽的身体毫不相称的光芒,似乎有什么被岁月消磨殆尽的东西正在体内苏醒。
为了这一天,真是等了太久了……
第二章 不能读的书
在你读书的时候,书也在读你——作者按
南疆群山地处神州南端,方圆延绵十万里,背靠苍岚帝国,凶险荒蛮,渺无人烟,数千年来被世人列为禁忌之地。
千百年来,这里早已成为飞禽走兽的领地,鲜有人烟。
然而,如今在这里,却还在有人居住。
茫茫群山之间,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山顶,静静地沉睡着一座道观。
道观虽然算不得破败,却也是风雨飘摇,年久月深,似乎随时便会倒塌一般。
尤其是在山间此起彼伏,昼夜不消的野兽嘶吼声中,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但是在道观中居住的一对师徒却是住得十分安然,丝毫不以为意。
师父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独臂老人,徒弟是一个三岁的孩童,拥有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乌黑漆亮,深邃得如同来自幽冥。
道观里开了一方薄田,日间修行,夜来观书。
师父锄地,徒弟跟着;师父浇水,徒弟跟着;师父做饭,徒弟也跟着……
种田之外,也要出门去山中修行。
修行只有三方面,一是速度,二是筋骨,三是丹药。
幽居深山,行止与野兽为伍,没有速度,在遇到危险时便没有逃命的资本;而逃不掉时,一副好的筋骨便成了做为困兽之斗的依仗;至于炼丹服药,既是为了熟识天下百草特性,也是为了提升身体的素质。
更重要的,对于徒弟而言,是为治病。
至于是什么病,师父也看不出,所以无从医治。
于是,师父只能每日出门采集各种千奇百怪的药材,只盼有朝一日能练成一味丹药,治好徒弟的怪病。
师父出门,徒弟自然也跟着,修身养性之外,回来的时候,顺便有野味下锅。
说是出门,却是名不副实,因为道观本就没有山门。
崇山峻岭之间,皇天为顶,厚土为基,高山做床,也用不着门。
纵然有门,还能挡得住那些性情凶猛体形巨大的野兽么?
但奇怪的是,虽然没有门,小道观却从未被野兽打扰过。
山中无日月,转眼之间徒弟已十三岁了。
岁月就是这样奇怪,老不显老,小不显小。
同样是十年光景,师父并没有更显老态,花白的发须依旧花白,纵横的皱纹仍旧纵横,就像他们居住的这间破落的道观,依然破落。
但世间的事物同样奇怪,往往是愈老弥坚。
老人的身子依然硬朗,破落的道观依然不倒。
至于那片深山,千万年来便是如此,十年八年的光阴对它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还有那只白鸟。
师父养了一只白色的大鸟,石破叫它白鸟。
从记事起,那只白鸟每年便要离开道观一次,三五天便会回来。
有时带回一封信,有时什么都不带。
唯一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徒弟,从三岁到十三岁,已然判若两人。
一老一少不问岁月,不谙世事,安心修行。
除了炼丹,便是读书。
道人的名字早已无人知道,少年的名字叫石破,是老人给取的。
石破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
据说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山上起了很大的风,还有一场大火,山崩,林平,石破,所以师父就给取了这个名字。
石破看着道院沟壑纵横的地面,觉得这个名字很形象。
至于自己从哪里来,老人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从来处来。”
“来处是哪里?”
老人抬头,伸出一个手指。
石破也抬头,“天上?”
老人点了点头,“天上。”
石破一脸鄙夷,看向老人,奇怪的是,老人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反而有几分平时都少见的肃穆。
石破不由地凝住了要笑开的脸,生生把扯到一边的嘴角收了回来。
再次抬头看向天空,竟然不由地信了几分。
“难道我真是从那里来的?”
天还是那片天,白天昏沉,夜间黑暗,处了星星还是星星,偶然的时候,还能看到月亮。
这次也一样。
从小到大,看了无数次,每次都一样。
没有冒着火的龙从天上飞过,也没有拿着宝剑的修士跟妖魔决斗,甚至从小到大,自己连电闪雷鸣都没看到过。
而那些,石破都是从书里和老人的口中才知道的。
道观里只有寥寥几本书,且大多都很陈旧甚至在石破看来有些破,其中一本更是残破得仅剩薄薄的半本,连封面也没有。
但是对于石破来说,这仅有的几本厚重的破书却意义非凡。
自能走路起,老人便开始教石破识字,于是,道观里仅有的几本书便成了他读书习字的启蒙教材。
当石破识字以后,老人便不再教,任由他自己去学。
只有一个要求。
将一本背熟之后,默写下来,然后才能读下一本。
所以老人把所有的破书都收了回云,只留一本给石破。
于是,无聊的日子更加无聊,彼时,石破五岁,只能一本书一本书地啃。
学识字就读书,学写字就抄书,石破从三岁开始就跟这几本书打交道,一直到十三岁,这几本破书几乎被石破翻烂了,当然石破也不在乎,本来它们也不怎么新,而书里的内容浩浩荡荡千万言他竟然也已烂熟于心。
到十三岁,所有的书都被他重新写了一遍,所有的破书都成了新书。
只有一本除外。
不,
只有半本除外。
因为那半本书,没办法读。
因为那半本书上的字,会躲。
那些字是活的。
当石破把其他的书都默写下来之后,老人看着他漆黑的双瞳,拿出了那本残卷说:“这里还有半本,试试看吧。”
师父的眼神之中,竟然有一股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丝少年一般的期待。
道观里的破书中讲了很多修行的法门,然而,石破都学不了,因为他命格特异,对天地万物的灵气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但是,却无法在体内凝聚成自身元气,既然没有元气,也就无法修行。
更奇异的是,师父说他的穴与人类不太一样,也许,会在某一天产生某些不可预知的变化,而那一天,很可能是在十八岁时。
他唯一能学的,只有两种,一种是一种奇怪的步法,用以逃命的;还有一种,就是采药炼丹。
而这最后一本书,既不是步法,也不是炼丹,更不是其他的修行法门,至于是什么,师父也不知道。
当石破第一次翻开那半本最薄也最破的残本时,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师父。
师父了然地看着他,眼神黯淡了一下,轻叹了一句“也许这也是天意吧”然后就不再管他了。
石破只好继续往后翻,还是一样。
最后,整个残本都一样,随意看去,满满的全是字,但是逐字逐句去看时,那些字便一个一个消失了,目之所及,皆是空白,而眼角余光触及的地方,又全是字的影子,而且笔划分明。
那些字,似乎在跟人捉迷藏。
就像山间某些淘气而好奇的小兽,你不理它时,它便偷偷出现在你视线里,你要去捉,它便逃掉了。
于是,石破只好用捉迷藏的方法,斜着眼睛跟那本破书斗了一整年,总算将其背了下来。
那些字石破都认识,但也都不认识。
石破已经将那些字记住了,而且,他甚至知道应该怎么去读。
但是,他读不出来。
那种感觉很恶心,也很窝火。
心里清楚地感觉到应该怎么读,真地要读出来,却发现,怎么张口都不对,舌头不知道该放哪里。
哑巴尚能咿呀发声,但石破在读那本破书的时候,发现自己还不如哑巴。
师父说,世间从来只有人读书,仅此一本书读人。
师父说一本,而不是半本,是因为,世间还有另外一个半本的书,必定也是如此。
没有人能说清这本书是什么人写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剩下半本,更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甚至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用。
石破问师父,既然不知道有什么用,那么为什么还要读这么一本莫名其妙的书?
师父说,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用。
石破语窒,想反驳,却隐隐觉得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多学一点总是好的,谁知道会有什么用呢?
既然是师父说了,那就照做吧,毕竟只剩下半本而已了,师父说过,慎终如始,方得其功。
那就把这半本默完吧。
但是,恶心的事情又出现了。
提笔忘字。
这本破书,除了不能读,还不能写。
石破清楚地知道那些笔划,但是写不下来,就像无从开口一样,根本无从起笔,更遑论如何落笔了。
石破试着闭上眼睛,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去读过,但是发出的声音非龙非马,不人不鬼;而硬要去写时,却是满纸龙蛇,草非草木非木。
区区数百字,却折磨得石破欲死欲活。
石破找到打坐的师父,把书还了回去。
“师父,这本书里的字,我写不下来。”
老人蓦然睁开眼睛,眼里竟带着几分狂热,问道:“破儿,你是说,你写不下来?”
石破疑惑:“是啊,那些字会躲,读不出口,也写不下来。”
说着便将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拿给老人看,“我对那些字的笔划心知肚明,但写出来就成了这样。”
“你能看到字?!”老人看了一眼纸,非但没有丝毫责怪,反而激动起来。
“嗯,但是很奇怪,”石破如实道,“不经意去看便能看到,但有意去看,那些字就会消失,目光移开便又出现。”
“也许这果真是天意吧。”老人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写了罢。”
石破也乐得不用去写,边往外走边在心里嘀咕这破书果真够邪门。
看着石破的背影,老人喃喃自语:“这一刻,终于还是等来了!”
眼睛里,竟然充满了狂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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