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琾》——小人如旧

时间:2019-03-05 08:13:16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小人如旧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荒野酒家

荒寂的古道蜿蜒延伸,昏沉的寒鸦粗劣嘶哑,枯败的老树虬枝盘曲。

老树的背后是间简陋的酒家,荒僻之地的酒家看似荒唐,也确是荒唐,可它却并不显得突兀,恰恰看起来是那么自然和谐,好似它本就该在此。

酒家的门梁上没有匾额,也不见青旗,倒是门前的立柱上镌刻着一副楹联,曰:“楮练难书凌云志,长铗空执万仗情。”

此中之意在此萧条境地更显悒悒,观者黯然,然而观其字迹书法却是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大气浑然,于这抑悒之境中颇显突兀,但细细思来,若这字春蚓秋蛇,怏怏无力,却又配不得此联中气势,不免会显得不伦不类了。

此间内里虽然狭窄,止有三张酒桌,却也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因为只有隔三差五才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赶路人进来此处歇歇脚填下腹,然而今日却有些赶了巧。

从未客满的酒家,今日三张桌席却都有人落了座,虽然人依旧不多,止有八人而已,却让这本就逼仄的空间显得有些拥堵了起来。

在靠门处的位置坐着两人,一个布衣少年,身边放着个灰布包裹,少年说不算俊朗,但如果仔细看去,你会发现他的眉、眼、鼻、唇,原来那么的精致,那么的耐看,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骨秀了。而另一位是个粉衣少女,梳着飞仙髻,面掩轻纱,辨不出容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甚是好看。

倚窗的一桌则是位老叟和一青年,老叟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神情有些古板,看不出任何表情,此时正襟危坐,身如岳峙渊渟。而一旁的青年,身着赭黄剑衣,一把长剑放在右手身侧,脸上看上去有些不耐之色,眼睛时不时斜乜向粉衣少女,也不知是何因故。

最后居里的一桌则是四个和青年一样穿着打扮的男子,看来四人和青年是一路之人。

酒家的掌柜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在外面招呼客人,妻子在厨房忙碌,今日虽然来了不少客人,但在这中年男子的脸上却看不到寻常酒肆中掌柜的那种标志性谄媚笑脸,他的神情始终静如止水,简单的招呼了一下,询问了客人的需求,便到后厨帮忙去了,态度说不上冷淡更谈不上热情,这样的举止着实让人费解,但想到他能把酒家开到如此偏僻之地,便也不觉的怪异了,因为这人似乎本就匪夷所思。

布衣少年比其他人来的更早些,他进来时要了一碗面条,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当他把最后一口汤底灌入了肚中,便直接提起衣袖抹了抹嘴,然后站起身来冲对面的粉衣少女赧然一笑,讷讷的道:“面钱……还是我自己来付,你说的事我会帮你办好的!那我就……就先走了。”话毕,也不敢再看少女,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块碎银,便拿起自己的包裹快步走出了酒家。

少年离开后不久,各张桌席的酒菜也开始陆续端了上来,但却不见一人动箸,狭小的空间气氛似乎也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连桌上美味的菜香似乎都被压抑的不敢散发,刚忙碌完从后厨出来的妇人见到如此场景,不由一愣,还以为自己做的酒菜不合胃口,正打算询问,那粉衣少女却先启樱口,揶揄的道:“老头儿,你对我一路穷追不舍这么远,难得你老人家还有如此毅力,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这顿酒菜钱可得让我来请。”

少女这话虽然是对着前面的空位说的,没有直接面对某人,但这酒家内老头儿除了老叟还能有谁?

少女的话音刚落,老叟旁边的青年脸上怒色顿现,倏忽一下就站了起来,怒道:“妖女,你得意什么,现在……”青年的话还不待说完,便被老叟凌厉的眼色打断,青年不敢忤逆,只好愤愤坐下。

此时,老叟才悠悠开口道:“白教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金剑门的东西都敢碰,看来是安逸日子过的太久了!”

少女闻言,哂笑道:“金剑门的东西?我好像记得那东西是青竹派的镇派之宝,人家的镇派之宝怎么就成了你们金剑门的东西?莫不是金剑门仗着势大把人家的镇派之宝给霸占了不成?”

老叟一成不变的脸色,听了少女的话,终于动容,斥道:“休要胡言!我金剑门堂堂四大名门之一,岂是你这白教小娃娃可以诋毁的!”

老叟环首把这逼仄的酒家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向内桌的四名男子示以眼色,那四名男子立马会意老叟的意思,便都站起身来,两个走向大门,两个走向窗前,把酒家内能出入的口子都给封死了。

此时老叟才又道:“白教的小娃娃,现如今你可无路可逃了,我劝你赶快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老夫还可以网开一面的。”

对方如此阵势,少女却似乎仍旧毫不在意,不急不缓的道:“老头儿,你可能要失望了,东西可不在我这了。”

“妖女!死到临头还敢耍花样,我们一路紧随于你,你根本就没时间接触别人和藏匿东西,废话少说,赶快把东西交出来。”老叟身旁的男子听到少女还在虚与蛇委,立马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是刚才那个少年!”老叟蹙着眉,开口道。

“不错!老头儿你脑子果然比某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好使多了,刚才那人呢是我师兄,一进门我就把东西给他了,可笑你们一群蠢货还自以为胜券在握。”成功让老叟一伙人吃了个哑巴亏,少女似乎颇为自喜。

老叟神情重新收敛,对一旁的青年道:“子弄,你们五人现在去追赶刚才那少年,他应该还没有走远。”青年盯着粉衣少女,正要开口,老叟便又道:“这个白教的女娃娃我会对付,你们速去吧!”

老叟如此说了,青年自没什么问题,对着粉衣少女怒哼一声,便挥手带着四名男子走出大门,追赶那布衣少年去了。

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剧烈,脸颊有点微烫,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异性接触,而且是对方主动搭讪自己,当时的云都有点不知所措,那种感觉似乎非常的微妙。云自小生长在苍麓山,跟着师傅潜心修道,除了师傅就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了,要不是自己修炼遇上瓶颈,估计师傅也不会让他下山来历练,所以山下的一切对云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却也是新鲜,有趣的。

在酒家里,那面掩轻纱的粉衣姑娘让云帮忙暂时保管一个东西,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云的包裹里,虽然云不知道是什么,但自己与那姑娘两人素昧平生,她却肯信任自己,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云欣喜不已,这也是第一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

可不能搞砸了!

云心里这么想着。

虽然云才舞象之年,但他的修为已进入了小感之境,师傅曾告诉过他,修行之途有九大境界,踏过九大境界便可成为齐寿天地,不死不灭的存在,云觉得那太过遥远,自己肯定达不到那种高度,而且他也认为自己并不想成为那样的存在,与其在那种无尽中孤独,不如换一世轰轰烈烈。

启灵,引灵,小感,大感,知微,九大境界云只知道这五个,剩下的师傅也没告诉他,小感,云现在就处于这个境界,修为进入小感,修行者的感官便会得到质的提升,虽然云刚踏入此境界不久,但起码方圆一里以内的任何动静都躲不过云的感知。

所以,此时云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马上便会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酒家内,止剩下四人,老叟和粉衣少女,还有酒家掌柜夫妇,夫妇二人一直面如静水的立在柜台后面,对刚才酒家内发生的一切,似乎如若未见般。

老叟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才缓缓道:“白教小娃娃,虽然东西已经不在你身上,但老朽还是要拿你回去的,毕竟金剑门需要个交代。”

粉衣少女笑道:“你这老头儿倒是和你那些虚伪自大同门有些不一样。老头儿,你可听过燕歌双剑?”

“燕歌双剑在十几年前就名声大躁,老朽自然知道,而且老朽还曾有幸与其两位有过片面之缘,可惜不知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歌双剑便从此不见踪影。”老叟空叹一声,似乎对燕歌双剑颇为惋惜。

“掌柜的!看来这老头儿似乎很推崇你啊!”粉衣少女却突然对着柜台中的中年男子嫣笑道。

少女莫名其妙的话,让老叟一愣,转瞬,老叟顿悟,一双老眼诧异的望向柜台,而柜台中的夫妇二人闻言也是神情一凝,片刻,中年男子面色铁青的对粉衣少女道:“你是谁!”

此时,少女才立起身来,恭敬的拱手向柜台夫妇行礼,道:“侄女紫殷见过杨师叔!贺叔母!”

第二章 豪气干云

日头越渐毒辣,蒸烤着大地,空气似也沸腾了起来。云寻了个树荫处便闭目歇住,来者有五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可以感知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对于这些武林人士云倒不畏惧,在他们修行者眼里,武林人士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云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来意。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追赶者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云的视线范围内,云睁开眼望向来人,和他感知的一样,来者有五人,清一色的赭黄剑衣,手执长剑,为首的是个额宽鼻挺的青年,一脸冷厉,此人正是酒家内老叟唤作子弄的年轻人,原名李子弄,云当然记得这些人,毕竟不久前还在同一屋檐下。

李子弄径直走到云的跟前,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道:“小子,把东西交出来吧!”

云心中暗道:这人开口便要自己交东西,莫不是刚才那蒙面姑娘给自己保管的东西?她需要我帮忙,原来是怕这些人给抢了去。

云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自己猜想的这样,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故作疑惑的道:“这位大哥,不知你要我交的是什么东西?”

李子弄不屑地瞥了云一眼,冷笑道:“装傻充愣?好!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再说一遍,把你那妖女师妹给你的东西赶快给我,不然今日你就留在此地给这些树做草粪吧!”

“师妹?”

云神情一愣,那蒙面姑娘告诉这些人自己是他师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略作沉凝,云便恍然,看来自己应该是被那姑娘利用了,目的就是用自己来引开这些人。

想通此处,云心里突然有些失落,有些愤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好心帮助别人,却是被人利用。

如此他便瞧着眼前这些人越加不舒服,不悦的道:“东西确实在我这里不错,但是,能不能拿走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教训眼前这些家伙,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被人利用。

李子弄性格本就极易气躁,加上这灼热的空气也是使人躁得慌,此时他一听云的语气,顿时就怒不可遏,一字一顿的盯着云开口道:“你们这些白教的杂碎,真是该死!”

话毕,右手便握住剑柄,“铮~”的一声清鸣,手中的长剑已然拉出一大截岑亮的剑身。

然而,李子弄的动作也就此停滞了,剑再也拔不出分毫,他惊异的望向自己拔剑的右手,已经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按住,轻而易举,似乎毫不费力,但李子弄却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巨大劲力,他的额头开始微微冒汗,不可置信的望着对方那张略显稚嫩的脸,神色骇然,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恐惧。

云信手一拍,把李子弄拔出的剑身重新拍入了剑鞘,转而朝对方抿嘴一笑。李子弄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惊惧中,呆呆的看着对方握手成拳,然后迅速朝自己击出,拳虽离他的胸口还有半指的距离,然而自己的身体却已然遭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待身形停滞,双足一软,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其余四名男子见此,面色立时凝固,骇立当场,不知所措,正此之际,云又随手从一旁的树枝折下四片叶子,脱手便朝四人甩去,被甩出的叶子疾如雷电,声振破空,四人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变换成惊恐,便已被一一击飞而去。

云瞧了瞧躺地哀嚎的五人,心情立马舒畅了许多,拍拍手,提起包裹挎在背上,神情闲散惬意,转首便自顾离开,不再多看地上五人一眼。

酒家内,掌柜夫人好看的脸上此时堆满了笑意,亲昵的拉着蒙面少女的手,少女脸上的纱巾已经取下,只见她肤色白皙如玉,五官精致美丽,配上高挑匀称的身形,当得是个美人儿,掌柜夫人冲着一旁的中年男子笑道:“相公,你看紫殷侄女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看呢!和她母亲当年真是一个模样。”

这酒家的掌柜夫妇二人,正是十几年前名动江湖的“燕歌双剑”杨歌,贺燕,当年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号在江湖中鲜有人不知,可就当他们声名鹊起,如日中天之际,却突然在江湖中消失了,这一消失便是十几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再看到过他们的踪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想到二人居然是藏在了这荒僻之地。

杨歌听到妻子的话,故作无视,嘴中冷哼一声,但可以看出他铁青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贺燕见此,白了杨歌一眼,才道:“丫头别理他,你叔父一直都是这个臭脾气,叔母见到你可高兴了!我们去好好聊聊。”

此时此间最尴尬的人莫过于还坐于酒家中的老叟了,只见他橘皮似的老脸阴晴不定一会褶起一会舒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贺燕说着就要拉起紫殷到内间去谈话,紫殷倒没想到这个小时候才见过几面的叔母这么热情,盛情难却,不过紫殷还是故作为难之色,并把眼神瞥向老叟那里,贺燕哪里不明白这小丫头的小心机,于是便朝柜台的杨歌道:“相公,这位老人家就交给你好生招待了,我和紫殷侄女到里面说说话。”说到招待的时候还故意把二字咬的很重,这才拉着紫殷走开。

等到贺燕她们进到了内间,杨歌才随手拿起柜台的算盘拨弄起来,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叫陆泰吧?”

老叟闻言,立马应声道:“金剑门外堂执事陆泰见过杨大侠,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杨大侠还记得老朽,真是……”,“你的酒菜一共三两。”陆泰话还没说完,便被杨歌淡漠的话语打断,陆泰神情尴尬,对方这是下逐客令了,在这等人物面前,他哪敢还有别的心思,只好依言行事,掏出三两碎银放在柜台,向杨歌赔了一礼,便快步迈出了酒家的大门。

陆泰刚走出酒家不多久,便见前方李子弄五人相互搀扶着慢慢向这边走来,像是都负了伤,看来那少年也是有帮手,才让五人如此狼狈。

待到他们来到身前,陆泰看着身罹重伤的五人,沉凝不语,李子弄虚弱的张开嘴正要开口,陆泰却抬手制止,道:“回去再说!”

李子弄观陆泰面色难看,而且没见到那妖女,便是知道陆泰怕也是失手了,不由得神色黯然,这次真的是竹篮打水了。

贺燕拉着紫殷进入内间之后便是好一顿“盘问”,紫殷倒也乖巧的一一道来,女人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越是聊下去,贺燕对紫殷便是越加喜欢。

两人熟络之后,紫殷便趁势问道:“叔母,您和叔父有没有打算重出江湖啊?”

贺燕犹豫了片刻,才笑道:“我与你叔父远离江湖这么多年,早就绝了这心思,况且武林现今涌现的豪杰如过江之鲫,我和你叔父俩过气旧人,何必要去给自己添堵呢!”

“叔母您可别妄自菲薄了,就算是如今江湖上有人提到燕歌双剑的名号,哪个不是拍手称奇,而且侄女刚才在门外看到那副楹联了,您二位内心肯定是不甘的吧!”

“那副联子是我和你叔父刚到这里时,你叔父心中烦闷,一时意气刻下的,十几年下来,如今上面的字旧了,我们也淡泊了,哪还有什么不甘啊!”贺燕虽是如此说,但紫殷却从她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倒是你,怎么得罪金剑门了?金剑门可最是睚眦必报了。”贺燕似乎不想再纠缠那个话题,甩开异样的情絮,反问道。

“金剑门又怎样?我们白教可不怕他,再说了,现在他们知道了燕歌双剑是我叔父叔母,哪还敢轻易找我的麻烦!”紫殷嘻笑着道。

贺燕摇摇头,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紫殷亮洁的额头,不禁莞尔道:“你啊!”

堂内莺语不休,堂外却冷冷清清,空气依然炙热,杨歌内心却涌出一丝清凉,这丝清凉来自妻子久违的笑声。

他不记得妻子的脸上有多久没有真切笑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辗转不眠的夜,也不记得这几十春秋是怎么度过。

他只记得经历过的那些不甘,烦闷,彷徨,迷惘,然后才适应平淡,只是适应平淡,并非安于平淡。

他忘了名禄,忘了恩怨,却忘不了心中的剑,他知道妻子和他一样,亦是如此,只是他们不说,装作忘了。

紫殷的到来,金剑门的出现,杨歌便知道他们平淡的日子无法再维持下去,就像风吹起的金簪草,注定要漂漂浮浮,不知最终将落地何方。

杨歌走出柜台,跨步大门外,迎向骄阳,骄阳似也不如他双眼炽热,他迈步,转首,抬头,望向那曾经刻在立柱,也刻在心里的字迹。

“楮练难书凌云志,长铗空执万仗情”

此时杨歌冷若冰霜的面庞,终于焕发了容光,一丝弧度在他嘴角蔓延,然后他广袖一挥,两根立柱之间的横梁之上,灰尘唰唰飞落,横梁上立马呈现出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豪气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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