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的职业》：，姜羡鱼。

第一章，姜羡鱼。

是夜。

楚国北域有一城池，名唤不阿。

不阿城虽属僻壤之地，却也景象兴盛。随意一街去，行行道道林立，酒旗招风。

当然，行行道道不绝，但论首，不过官。

楚国官分文武，却也重文轻武。文才定国，这四字重若泰山，天下人莫不深知。

再说，官之下，便是商。便说这不阿城为商中之首，怕是非城中姜家莫属。

…………

现下时辰，若换算通俗，便是夜间九十点。

姜家府邸高深，门口处，有青面獠牙石兽两尊，石兽上方又有殷红灯笼数盏，极为亮堂。

若细嗅，周圆空气里不乏一股烟火味。

“哎，关兄。散了散了，今夜便换我做客，一齐去了那怜香楼续着痛快。”

“也好，正觉不尽兴，关某便叨扰周兄…”

远远的，姜家府邸中晃晃悠悠走出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边笑谈。

这两人衣着儒雅，定是富贵家公子无疑。毕竟，姜家来往之人，身份还能低了？

“便是委屈了姬家小姐…”

夜色中，两人对视，皆叹息不已。

两人提及的姬家小姐全名姬紫月，便说这姬紫月，乃是不阿城第二经商大家姬家二小姐。

不阿城中，姬家财力只是略逊姜家一筹罢了。

再说姬紫月，更是不阿城中有“不阿城第一才女”的美誉。

人儿也是绝美，其身后追求者无数。为首者，便有不阿城城主独子，叶无声。

众所周知，叶无声倾慕姬紫月已久，曾在某年中秋诗会中以一首“绝诗”向其表露心意。

那收绝诗至如今甚至于整个楚国流唱…

当时，姬紫月虽未回应，怕也是放心暗许。

叶无声近至完美，其人丰神俊秀，风度翩翩。其身份且不提，胸怀大才，据说更是一名“意境”的武师。

武道有八境，力境、心境、问心境、念境、意境…

换言之，叶无声一身武道修为堪胜任驰骋疆场的将军！

可他，仅仅双十年纪。

“上天妒恨也…”

此句话脱口而出之时，方才自姜家搀扶走出两人已经临近约定的怜香楼。

再次对视，摇头叹息。

今夜必定是不阿城中无数青年才俊肝肠寸断的日子…

因为，姬紫月竟然嫁与姜家一个名叫姜羡鱼的少年。

据说，那名叫姜羡鱼的少年是为姬家一小妾所生，如今那小妾早已身死多年。

那少年身处姜家，毫无地位身份，更有一身疾病纠缠，身体羸弱如白纸一张。

不阿城中早有多位名医断言，那少年久活不过三年。算算日子，也便说那少年如今已无三月可活？

姜姬两家联姻，全然戏剧性，怕是不知情者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其中缘由。

不过，倒是已有传言流出。

说是姬家与姜家暗地争商，姜家不忍，至此，以此次联姻讽刺姬家。

借着此条流言，倒有不少人信了七八分。

但，为何是用以联姻的手段，怕是只有姜家高层知晓了。

…………

再说姜家，此时宾客三三两两结伴告辞而去。姜家灯火，渐渐黯然。

放眼去，最灯火通亮处位于姜家府邸偏僻处。

那是属于姜羡鱼的小院。

虽比不得其他处，小院却也略显气势。庭院中央，有修建小桥流水，水声潺潺。

台阶处，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身形削瘦，目光涣散。脸色极为苍白，若从远处夜色中望去，竟比那通亮的灯笼更为显眼。

从其衣着不难看出，他便是姜家今夜的新郎官，姜羡鱼了。

“咳咳…”

姜羡鱼脑中昏昏沉沉的，抬手随意抹去嘴角咳出的血迹，呼吸剧烈了会，渐渐平复。

咳血是常有的事，他早已不以为然。

只是，他已经很困了。

嗜睡，也是他自身疾病作用的一部分，并且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他比不得常人，从数次的经验中他深知，倘若他无法在身体传递困意的时候及时入睡，那么，他将会晕厥。

少则三四天，多则半月，他根本无法转醒。

换言之，他将面临死亡。因为，晕厥的过程过长，姜家几乎没有人管乎他的衣食。

甚至说，姜家鲜有人感受到他的存在。

念及此处，他似是费力的扯动嘴角苦笑一声，望了望他的住处。

紧接着，他深深拧眉。

姜羡鱼自然知晓今个是姜家安置自己婚娶，甚至也知晓，此时待在他房间里的女子是谁。

他无力去想其他，只是，自己须得睡去了。

小院中倒是有其他住处，但是此前，他要返回身后的住处，拿着他的药物。

尽管，那药物效用寥寥。

“咳咳…”

动身间，姜羡鱼咳嗽的更为剧烈了些，此次却没有丝毫的鲜血随着咳出。或许，是今个咳多了的缘故吧。

“你，进来吧…”

正当姜羡鱼左右为难时，房间里传出一道女声。

女声细腻柔软，霎那间，似有种魔力摄动姜羡鱼的心神。

是的，他没有预料到，是那女子她首先开口说话了。

“多谢。”

姜羡鱼的眼神中明显恢复了一丝生机，思索着道了一声谢，抬手推开了房门。

力道中，显然带着丝丝缕缕的矛盾感。

“我只是拿取我的东西，并不会打扰姑娘许久的。”

姜羡鱼略一扫视房间中的景象，随后刻意压低视线，直直朝着目标而去。

那女子，她的盖头还未自行揭去。

貌似，方才自己表示歉意时，那盖头下的女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当然，这只是姜羡鱼自己的猜测，脑海中霎那间闪现的想法罢了。

毕竟，他还活着。

“等等…”

果然，姬紫月察觉到少年要转身匆匆离去。

姜羡鱼…

名字倒是不俗，姬紫月暗暗想道。

她自然对这少年有大致的了解，虽然也是近日的事情。

貌似，这少年并非痴傻吧…

从方才他开口便可以听出一二。

也正因为如此猜测，所以姬紫月，犹豫不定的道了一声。

婚娶，女方的盖头须得是新郎官揭去的…

姬紫月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可是，少年是新郎官，她的相公啊，尽管…

“吱…”

这次，姬紫月却并未得到他的回应。

房间被少年轻轻合去，或许…

“姑娘且莫要在意。”

少年似乎是离的远了，突然，远处传来他的一道声音。

第二章，姬紫月。

莫要在意…

半晌，姬紫月回神。

眉间似是舒展了些，少年寥寥数语，却是使得她思绪颇为起伏。

至此，她确信。

少年并非如传言所语，神志混淆。只是，沾染病疾罢了。

思绪至此，姬紫月唇动轻叹一声。

命运真是与她开了好大的玩笑，她自然不怪姬家，倒是至此，自己与姬家便是两清了。

叶无声…

随即，姬紫月的脑海中浮现一道人名。

罢了罢了！

暗自一声苦笑，姬紫月竟是极为排斥似的摇了摇头，将思绪斩断。

屋外仍有动静…

约莫是一浅一深的脚步声响，是那少年。

少年走的并不快，甚至说缓慢。

“嘭…”

紧接着，姬紫月便听见一声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时，便是姬紫月慌了。

脑海中随着那声响迅速浮现数个念头，姬紫月眉头微皱，却也神情坚定。

她抬手揭去了自己的盖头。

那少年，许是跌倒…

不，并不是。他约莫是晕过去，更是或者…

姬紫月走出房间，朝浓浓的夜色中目光略一扫去。果然，少年直直倒地。

直至离得少年近了，姬紫月悬着的心骤然放下。

少年，是晕厥过去了。

眼下，夜已是极深。

并未犹豫，姬紫月轻轻将少年托起，伸出手去拦着他的后背，返回房间。

少年的身板确是羸弱，再说，姬紫月又有武功的基础。所以，全程并非吃力。

少年的模样倒是清秀…

简单的照顾之中，姬紫月端详他的五官，心底暗暗结论道。

“咝…”

突然，姬紫月猛的倒吸一口凉气。极为迅速的抽开了手，胸口起伏的厉害。

方才，自己约莫是无意间触碰到一种炽热？

那热感可谓恐怖…

很不真实，但自己的指间仍有被烫的余痛，极为真实。

不过是简单的擦拭而已，方才，自己无意间触碰到少年的胸膛位置？

姬紫月仔细回忆。

那种被烫到的痛感让她内心很难平静，这是一个谜，如果不将其解开的话…

那么姬紫月也便不是最真实的姬紫月了。

少年他应该一时半会难以转醒…

稳妥起见，姬紫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慢慢往少年的胸膛上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试探。

毫无热感…

这时，姬紫月的眉间更是深锁。

怎么会…

姬紫月神情迷离，再次看向少年，他极为平静，甚至呼吸都很均匀。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不成？

不对，不可能！

少年的身上一定藏着秘密，而这种秘密，显然是将自己深深吸引。

如果秘密无法解开的话，那自己便会深受其折磨的。

这时，姬紫月怕是意识不到，自己脑海中一条条浮现的想法究竟有多么“恐怖。”

心随意动，姬紫月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均匀，双手朝着少年的衣带而去。

直至少年的胸膛暴露空气中…

“这…”

“这是…”

姬紫月呢喃。

回神之际，慌忙将少年的衣物合上，便也顾不得管它用不用力了。

姬紫月花容失色，鬼使神差的远离了少年一些。

她甚至有种逃离此地的冲动！

现下时辰便是万物俱寂了，倘若说姬紫月这时被人看去，怕是十人有九人都信了她，见鬼。

姬紫月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间彻底平静下来的，反正花了很久的时间。

直至彻底平静，姬紫月再度回忆之前。

那少年的胸膛中央位置，竟然有一条…龙？

是一种极其传神的龙纹，盘虬而立，张牙舞爪。

尤其是它的眼睛，方才让自己方寸大乱的便是那处。简直，跟活的一样。

它的眼睛里仿佛藏尽了地狱恶鬼，凶煞妖虫。只一眼对视，怕是已经酝酿出了梦魇。

龙，姬紫月便知晓那是神话中与神佛妖魔齐名的存在。

神话中的东西如今竟似与自己真真切切擦肩而过一般，带着它的恶相。

太恐怖太恐怖了…

良久，姬紫月压制这一段回忆，目光又往床上的少年投去。

“你…”

姬紫月再次失色，一指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姜羡鱼，冷汗俱出。

一时支吾，半天也没有将后面的话挤出口来。

姬紫月的脑袋里乱糟糟一团。

“多谢姑娘搭救。”

姜羡鱼难掩尴尬之色，慌忙扯动唇齿道。

他眼下没有丝毫气力动弹不得，这也是病疾作用的一种。

此次竟会晕厥一时，仅仅是一时半会。

姜羡鱼的内心极其复杂，他只得苦笑，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那个…”

“我…”

眼见着，房间里静的针落可闻。却不想，两人竟是同时开口出声。

……………

再说姬紫月，比起姜羡鱼，她更是羞愤。

羞的是，方才只一时好奇，解去少年衣带竟是忘了替其关去。估计，少年也是注意到了吧？

愤的是，少年转醒竟也不知会一声。也不知，他究竟是醒了多久。

“姑娘…”

“你先…”

姬紫月甚至有了揍少年一顿的冲动。

“紫月。”

突然，房间外多出一道声音。紧接着，房间被外力推开。

“叶无声！”

来人一身黑衣装束，将自己裹的极为严实。却不想，来人走进房间之后目光略一扫视，径直摘去了自己的面布。

很显然，姬紫月也是被其惊到了。

姜羡鱼也是随着动静打量了来人片刻。

有儒雅书生气，却也不乏目光中透露着武道大成的气质。

好一位美公子！

“跟我走。”

来人叶无声，也将床上姜羡鱼略一扫视，目光随即往姬紫月挪去，开口道。

语气浑厚阳刚，犹如斩立决。

再看姜羡鱼，此时苦笑一声，也不再看向两人。

他之前虽未有设想眼下，却也暗道出于意料之中。

“嗯？”

其中辗转并如姜羡鱼设想。

叶无声失口，再次审视姬紫月。

姬紫月，竟然挣脱开了他的手…

“紫月，你这是何意？”

叶无声不解，甚至一时生愤，语气里俨然有一种质问的意味。

他待不了太久的时间，此时胡闹实是不智。如她，应是不该啊…

隐隐的，叶无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晚了。”

似是将所有有关儿女情长的东西糅合成了短短两字，姬紫月说出口时神情中有无限悲凉。

“月儿，此中大有隐情。你怎会质疑我，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吗？”

这时，叶无声却是慌了。

出声如吐珠，浑身竟隐隐浮现凌厉杀意。

并非针对姬紫月，而是姜羡鱼，他将姬紫月的排斥归罪于姜羡鱼。

叶无声红了眼眶。

可晚了就是晚了…

他人许是不知晓，可叶无声了解，姬紫月性情极为冷静。

换言之，或许，她说的话并不是冲动！所以，他才这般惶恐。

“与他无关，这是我的决定。”

“可他一介将死之人，我叶某也比不得他吗？”

转眼间，叶无声整个人接近暴走。

这也便是姬紫月，若换了其他哪一人，叶无声便也不会这般行为了。

话，是叶无声说的。更准确的说，是指着姜羡鱼说的。

气吗？

若姜羡鱼扪心自问，便也答“气。”

自也是少年！

可有什么用呢？

此时此刻，姜羡鱼仍觉得他两人再如何如何，也绝与自己毫无交集。

活着的感觉不错。

如果说，受点屈辱能够一直一直活下去的话，那么屈辱都统统砸过来好了。

或许，渴望生存才是人体藏着的最大的欲望吧。

“呼…”

这时，姬紫月深深呼出一口气。

更像是下了极重的决心，目光如炬与叶无声对视，坚毅道：

“他若死去，我便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