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禾遗梦》——南禾七七
001章 爱换脸的神仙
每每子时，子桑陌都喜欢到凡间夜市溜达一圈，如果遇到个长得还不错的英俊男人就把他的脸借用几天，觉得烦腻了又拿去还给他。至于借用的这几天，他干了什么事惹了什么麻烦，自然是算不到他头上去的。他这个人，怪癖有很多，比如有墙绝不走路面上，有人偷情绝对是要偷看一番然后搞点破坏的。今晚他正准备去把前天借来的脸拿去还了，这才用了两天而已！就在昨天晚上，他喝得微醺，路过一间门头上长满蔷薇的寡妇宅院，被这张脸的老情人给强行拖进了屋里，被扒了衣服不说还被亲了脖子。不用说，那寡妇这下是引火上身了。桑膜一阵颤抖，酒就醒了一半，被这突如其来的非礼吓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连话都几乎说不清楚：“你你...你是谁？”
那女子以为在跟她逗趣，双眼放电道：“你管我是谁，从了我便是！”说完便搂过他脖子又亲了一口。他嫌弃得几乎脖子都僵直了，一脚把那女子踹开：“你放肆！”
那女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又生气又觉得纳闷，嗲声泣道：“蔚少爷，你下脚这般重，是打算要了小女子的命吗？”那女人生得妖冶，是孟城南部有名的美人，但在子桑墨眼里，她就是只发情的母鸡，他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小女子？真是不要脸！没等她起来，子桑墨手指一挥，冷哼一声：“罚你做7天的母鸡，让你长点记性，以后不要见人就扑！”
他略带表情的看着那只鸡对着他一阵咯咯咯咯的乱叫，忽觉厌弃这张脸，便决定还了。
那个蔚家公子自从没了脸一直昏迷，下人们看见脸上没有了眼睛鼻子嘴巴的少爷一个也不敢靠近。
隐身进了蔚府，发现下人们全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看来这个隐身真是多余了！他径直朝那少爷走去，长袖从脸上抚过，再一挥，那张脸就生生的扯了下来，又飞到了那蔚家少爷的脸上，看着都疼！
临走，那蔚少爷迷迷糊糊醒了，虽那凡人是看不见他的，但每当这个时候都会莫名的紧张，怕被发现，逃得飞快，急火忙慌的就碰掉了屋顶的一片瓦，落在深夜的地面摔碎得清脆响亮。所有人都静了一秒，看向那片碎瓦。就连子桑陌耶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已来到了灯辉煌的烟柳巷！
风吹过，一股股胭脂水粉的香气轻轻柔柔的飘过鼻子。他干脆坐在“秋亦红”对面的屋顶上正儿八经的观察起里面那些不愿回家的男人和穿得颇为暴露的女人们。正想着这些凡人为什么是为了吃喝玩乐欲望和金钱而活的时候，远处突然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那正是长鱼青青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她正在生孩子，已经第三天了，就是生不下来，像是有几只手在掰她的脊椎撕她的肚子，这种疼痛的程度非常人能忍受。她不怕痛，不怕死，只怕孩子不能活命。
她的母亲长鱼嫣握着龙头蛇身的拐杖在门外踱来踱去，那一声声沉闷的声响敲击声让她甚是烦闷不安，就连阵痛也跟着那节奏。
“娘...”她有气无力的艰难地喊了声。
长鱼嫣仰头望着天，星光如火，万里无云，就连月光也是红色的。她心里惴惴不安，这大旱恐怕还要持续。听见女儿唤她，她急忙推门进去，看到女儿那惨白的脸，担心得腿都软了，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女儿啊，你还挺着住吗？”
长鱼青青红着眼道：“娘，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死，你救救他吧。”
“如何救？”她顿了顿，转头看着窗外喃喃：“难道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吗……”她心头掠过话语三千，欲言又止，不可说，不可说…
“我们去落因河畔请洛神，娘，你现在就带我去…”
“如今已大旱三年，落因河早已滴水不剩。没有水，那往生花便不会开，花不开，洛神不会显灵的。”长鱼嫣此刻恨不得用自己的血来滋润那落因河，可她已老胳膊老腿，离油尽灯枯已不远，只怕那血少得连蚂蚁也淹不死一只。
“用我的血，只要我的孩子能生下来，就算放干我的血，哪怕要我的命，我都给。”长鱼箐箐笃定的看着母亲，已近虚脱，正是深冬干燥，寒冷的天气里，汗水却已湿透。
“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长鱼嫣眉头深锁，转身命人备马车。
深夜里，马蹄声和马铃铛显得格外响亮。子桑陌在长鱼府的屋顶观察了许久，甚是好奇。一路尾随过去，那马车停在落因河畔的问因桥上，那长鱼老夫人搀扶着女儿来到桥下。两人先是跪拜一番，拿出月芽般的匕首欲割腕上动脉……
子桑陌一个仙人闪来到二人身前，捏住长鱼青青的手腕。无论她怎么用劲手扔是悬在半空动弹不得。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半空虚无处：“请洛神息怒，我们只是以血代水滋润这河中泥土，求得往生花开救我腹中孩儿，望洛神开恩，他日定备下丰厚祭品，奉上花香以祭神灵。”
子桑陌知道她腹中胎儿的来历，当初若不是他恰巧在皇宫玩耍，又恰巧看到一缕虚弱飘零的龙灵，恐怕如今青龙早已烟晓云散。冤有头债有主，此时他借着仇人女儿之腹重塑肉身也没有说不过去。
那就再帮他一次吧！
子桑陌现出真身，漆黑的桥下瞬间被他身上的祥瑞之气映照的亮堂了许多。他负手而立，低眼看着二人：“你们真是愚昧，你们可知，鲜血只会亵渎了这里。唯有那蛙族的雨水可净化一切，令往生花开。你因一己私利，杀了那蛙族青龙，才落得如今这果报…你可知罪？”
“罪妇已知错…万死难赎其罪孽，但是……”长鱼嫣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磕得清脆响亮，“求您救救我女儿和我孙儿，他们是无辜的，老身此后一定广为行善。”
就算她不求他，他也会渡那青龙一程。
很多年前他帮过自己，很多恩，是注定要还的。
“这孩子乃青龙转世，不会死的。”子桑陌叹了口惆怅之气，轻声道：“你们快去城东的私塾，那里的后山处有一颗参天古树，开紫色的花，它的底部有一眼泉水，来自青龙的家乡，你取水给她喝下，她便能顺利生产。你们到了之后，捡一颗石头，在树上敲三下，再把石头扔进去。不过～初生的小家伙要在那泉水里呆足七七四十九天。”
长鱼嫣隐约有些不安，嘴上说着：“为什么要呆这么久？”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究竟是福还是祸？
长鱼青青痛得厉害，虚弱的拉住她：“娘，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她这才跪别桑陌，上了马车。
002章 龙的转世
这母女二人其实并没有看清子桑陌长什么样子，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并不重要，此刻的她们各怀心事，一个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能顺利出生，而另一位则盘算着要怎么把自己的孙子弄死！
真是人心的两个极端。
马铃铛的声音渐远，子桑陌走到河边上看了一眼河里面已经裂开的土，皱起了眉头，落因河水干枯，也影响到了他寝宫外的瀑布，自从断流了之后，那些灵魂的各种诉求声吵得他完全不能入睡。
干燥的冷风吹起他散落在肩上的头发，他转过身，忽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抓来一只蚊子，对着它吹了一口仙气。蚊子一个激灵，双眼比平时大了两倍，精神抖擞地朝马车飞去。
城里家家门前有灯火，出了城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光景。眼睛在适应了光明的时候，面对突然陷入的黑暗，是没那么快适应的。
一个时辰前天空还是星光灿烂，月光如血。此时的天空像是变了脸色，星光和月光都暗淡了许多，一阵陈寒风从缝隙处灌进马车，还夹带着一股腐尸的气味，长鱼青青忍着剧痛再也没有吭一声，只是掩住鼻干呕了几声，显得格外镇定。或许因为子桑陌的话安了她的心，亦或是痛得麻木了！
路面颠簸得厉害，马车上的红灯笼左摇右晃，摇摆得像两只行走的鬼火。车夫冷得发抖，加上心里又有些发毛，半刻都不敢耽搁。
若不是雪花落在两只灯笼上，很难察觉下雪了。雪并不大，落在灯笼上就化了，过了好一会儿，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使得马蹄有些打滑，便走得更慢了些。
马车内，长鱼嫣紧紧的握住女儿的手，浑浊的眼眶里凝满了担忧，嘴上安慰道：“不用担心，眼看应该快到了！”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否则我长鱼家将满门被屠！
“娘，洛神说你杀了蛙族的神兽…青龙，这是真的吗？”长鱼青青摸着肚子，“我腹中若真的是青龙转世，他是来做我儿子的还是来报仇的？”
被这样一问，长鱼嫣有了说出自己想法的机会。
“这孩子……”她顿顿，内心挣扎良久，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这孩子不能留！”
“你说什么？娘，这是你的外孙啊！”长鱼青青一把甩开她的手。她知道母亲的脾性，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她看着母亲，嘴唇开始颤抖：“这是我的孩子，他的生命他的未来只有我可以决定，我不许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
“你知不知道，他，以后将会给长鱼家带来多大的灾难？”她指着青青的肚子吼起来，“你是要用全族两百多口的性命来护他吗？你怎么那么自私？”
“你是放不下你那天师的荣华富贵吧？什么全族人的性命，当面对你的地位的时候，他们，甚至是我，都可以牺牲掉对不对？”
长鱼嫣一巴掌挥在她脸上：“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她瞪着长鱼嫣“早知今日，你当初为什么要杀死青龙？”
“我……”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不可说，不可说，这是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车内母女二人各怀心事，愤怒与尴尬的气氛正发酵着，这时车夫勒紧了缰绳：“夫人，私塾后山到了！”
长鱼青青甩开母亲的搀扶，跄踉着来到古树下。古树很大，大到需十几人才围得过来，它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洞，洞壁很光滑，也很干燥，不像是被水泡过的样子。不过方圆几百里的树都几乎干死了，只有这颗树还活着。正值寒冬，它却枝繁叶茂，常年开着淡紫色的花。
并且从来到树下那一刻起，就像是来到了春天，也不觉得冷了。她拾起石头在树上敲了三下，然后把石头丢进洞里。泉水似乎是从地下爬出来般，俯耳仔细听，有低低的歌声。
唱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水慢慢溢满，泛着一层金色的光。如同晨曦洒在湖面上。
长鱼青青从地上拾了一片树叶，舀水喝下。届时便刮起了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一声龙鸣之后孩子顺利出生……
长鱼青青几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拉着衣袖给儿子挡雨。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内心像是被棉花糖占满了，甜蜜而柔软。
婴儿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的。长鱼嫣的心里掠过过一丝的不舍，但那只是略过。很快那个念头就被理智压制了下去。
“来，外婆抱抱。”
此时的长鱼青青阻止不了她的举动，她趴在地上抱住她的脚：“娘，不要！”
她没理会她的哀求，将孩子举过头顶，准备好随时将他摔死。长鱼青青张嘴咬她的小腿，他仍然无动于衷。是啊，孩子可以再生；而权利，稍纵即逝。
“娘，求求你。”长鱼青青哀求着，“你就让我再多看他一眼，就一眼！让我亲亲他，这是他在这世上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
她说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恨不得再吐一口血。
她左右思量一番，还是把孩子递给了长鱼青青。长鱼青青已经哭得双目血红，那个吻，像是用尽了生命里的最后一口力气和全部的爱。
嘴唇柔软而冰凉。心里有万般的不舍在拉扯着她，把他给母亲，他刚刚开始的生命将会终结在这里，还不如拼一下～于是极快的将他扔进了泉里……
长鱼嫣这下急疯了，一把将长鱼青青推到一边，伸手进去水里捞，捞了半天半点影子也没捞到！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颓然坐地。嘴里喃喃着：“完了，长鱼家完了！”
雨水敲打在树叶上，像是在鼓掌。泉水缓缓退去，露出刚才长鱼青青扔进去的石头突兀地躺在那里。
它提醒着长鱼嫣，有些债，是注定要还的……
暴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乎要把这三年来未下的雨水全部还给大地。整座城里的人几乎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默默的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甘露，心里充满了感动与感激。
只有一人高兴不起来，他紧紧的抠着窗台，咬牙切齿地命令道：“来人啊，宣长鱼嫣来见朕！”
长鱼嫣？她已经气得魂不附体了，一把老骨头了，现在又淋了雨，不晓得会不会因此一病不起。那只一路跟着她的蚊子，被一个气泡包着，那么大的雨和风，它居然丝毫没事，遂准备回去复命。
来因殿前，子桑陌躺坐在瀑布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欣赏着瀑布一点一点恢复水流。察觉到那只蚊子回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勾勾手指说：“过来吧。”
蚊子对着他一阵乱嗡嗡，反正只有他能听懂。听罢他手指一挥，那蚊子便一个跟斗滚回了凡界。
既然青龙被他母亲放进了天泪泉里，也就是没事了。而这场因他而降的雨将持续7天，用不了多久就能让落因河恢复往日的样子。子桑陌满意地笑起来，这7天那就用来睡觉吧，下雨天反正什么坏事也干不了。
齐云山高耸入云，仙雾缭绕，正是被天上蜿蜒而下的泉水滋养着，山中奇花异草长得格外好，野果子也甚多，色泽艳丽让人垂涎欲滴。也正是这些山中美味，让蛙族的男人长得英俊，女子生得貌美。
而南禾是云云蛙族美女中最出众的。她平时不食其它，就食这些鲜花和果子。就连她养的那四条龙也是随了她的脾性，本是吃肉的神兽，硬是被她养成了吃素的主。
这个时节，正是他们都爱吃的冬忍果成熟的时候。南禾站在小白龙的颈上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黑和小红在她身后偷偷逮住一条蛇，眼看就剩下蛇尾巴在嘴边打着卷儿，被小白看见了，他拿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南禾，再指了指身后。
“你们平时果然都是在敷衍我！”南禾难过地喊道：“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小黑吧啦张开嘴，小蛇得了这仙山的灵气也是鬼精的恨，逃跑起来堪比水中鱼儿。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乱吃小动物了！”
“都是你，又惹公主生气！”小红踢了小黑一脚，“少吃点会死啊？”
“我……”小黑向来道歉最快，可就是不改，举手发誓道：“你别生气，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绝对！”
南禾没再说话，从白龙背上跃下，一个人来到湖边上。她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的冬忍果，鼻子一酸。
独自喃喃：“青河，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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