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城市》： 风暴之前

第一章 风暴之前

“念海，说，这是不是你做的！”沈丘怒视着他的女儿，指了指地上的、那一枚崭新的螺丝钉，眼神中透着一种惊讶和猜忌。

“爸，我……我真的错了，我只是用它来修理我的水平仪……”念海低着头，坐了下来，在冰冷的甲板上。她穿着的蓝色碎花裙摆轻轻地拂在地上，如这艘船轻轻地漂浮在无垠海阔之上，只是微微接触罢。看着地上的那枚不起眼的螺丝钉，无论是她或他，或是这艘巨轮，乃至这浩瀚星海中的芸芸众生，都如这枚螺丝钉般不起眼，渺小如一粒微尘，有亦无，时间照样流逝，太平盛世照样安宁，不致冰冷。至少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在信号塔低部与甲板接连处的信号接收端崩塌瓦解之前。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此时已是夜深。天空中繁星璀璨，月色已被乌云弄得怯怯的，在那空旷而略显孤独的地平线上隐去了，只留下冰冷的夜幕，和宁静的大海。她思索着，连同微微下起的细雨让记忆浮生起。

她随同父亲一起上船，这艘船名叫“城市号“是各国联手修建的一艘超级巨轮，有泰坦尼克号的3倍大小。他们甚至把住宅楼和别墅建在甲板上，这样随船的乘客、工作人员可以进行环球航行，住上一年。出事之前，她在别墅的房间里测试自己利用废弃物品制作的水平仪，可以用来测试船体的倾斜幅度，即甲板与海平面的夹角。她发现水平以内与检测器接口处的一个地方有些松动，导致测出的结果不准确。缺什么呢？一颗直径大约5毫米的螺丝钉。她于是在杂物间翻找，没有合适的。走出去，在信号塔前，她发现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有些松动，陷在里面，与数十米高的严肃而威严的信号塔显得方枘圆凿、格格不入。她用尺子微微一测，发现恰好等于5毫米。于是，她环顾四周，周围没人，咬紧牙关，轻轻一扯，立马走人。可是这一扯，那还了得？直接触发了连锁反应，信号塔底部的零件全部松动，崩塌瓦解掉了。她顿时面色苍白，两股颤颤，扔下螺丝钉就跑了。却不料，一头撞在巡视的父亲的怀里。

“现在好了，信号塔崩塌了，我们根本收不到国际导航卫星的信号了，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方向，就只能在原地漂浮。你就等着在海上待一辈子吧！”

“爸，我真的错了。”

“沈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拍着沈丘的肩膀说，“船头那边有异样，希望您过去一下。”

“好的，行，”沈丘转而面向她女儿说，“念海，待在这好好反省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便和那个人一起，迈着急促的步伐，径直走向船头。

“这里。”那人指向船头的护栏外。沈丘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过去，见那平静的海面上微微浮着两具海鸥的尸体，仰面而睡，肚子朝天，却没有一丝血迹。

“把它们捞上来看看。”

接着，那个工作人员找来了工具，一下便很顺利地捞了上来，引来了部分人的围观。

“这死得很蹊跷啊。”人群中一个声音说。

“法医在吗？把它们解剖下，查明死因。”沈丘说道。

接着，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女士，拿着手术刀，划开了一具尸体，见其内部五脏六腑完好无损，很是惊讶。

“先生，它们是器官衰竭而死的，”那位法医一面解剖，一面说道，“我想它们可能受到了放射性物质的过剂量辐射，不过这怎么可能？”

“有人有这样的情况吗？”

“目前还没。”

“那好，处理下尸体，把这事都忘了吧。”

说罢，沈丘又即刻回到了念海旁边，若无其事般，又对她说：

“还好，我会替你保密的。对外就说是盖子没封好，雨水灌了进去……”沈丘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指了指那栋最高的楼顶端，“那里是信号控制室，我需要去那里启动备用信号接收源，这可能要花好几个小时。所以，今晚的别墅你一人住！”

念海什么也没说，眼眶湿润了。但父亲那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简直就是将军对士兵的命令。她于是撩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回到别墅，独自进入梦乡。

殊不知，梦外，海水暗自作涌。

第二章 预言家的梦

她梦见身处盛夏的一个城市，有繁星，银河，还有流星轻轻地滑过天空。可是天空是褐色的，看不见月亮，和远处的光芒。远处天空与地面交界的地平线，并非白白地泛着那层淤，而是一层血红色的厚厚地如地狱烈火般的存在。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东西，城里灯火通明，却没有半个人影。它们翻涌着，奔腾，此景怎非末日之时？

她此时内心感到十分空虚。她害怕了，紧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伸出手，看向天空，什么都没有――她所想要的，或是一点点来自现实深处被一切虚无所埋没的慰藉，来充实她此刻的无际惆怅。她将手放下，弯曲身体，将手搭在两腿上。她感到她的手在振动，不，应该是她的腿在颤抖――她太害怕了，应该是她看见那远处的“烈火”奔腾，迅速向她靠拢。漫延着，肆虐着，吞没着这荒芜大地上的一切，似乎上帝发怒了。

此时，她突然瑟瑟，立刻起了身，拼命向后奔去。她满眼惊恐，眼睛里充满了火星，害怕、恐惧、不安、孤独交错，不想让她从这噩梦中醒来。她那光滑白皙而长的脚踏在大地上，就像是大地震之时人们无助的呐喊，无力地追逐，追逐着对生的希望――那种希望比惨死在地上的蚂蚁还渺小。

然而，她突然发现周围的景物开始加速向后运动，变得模糊，她觉得不是自己速度加快了，而是大地在随着她移动。她看到地平线处开始弯曲，就像那种虚境一般的弯曲，自上而下，以一个完美的弧度，不断地向外翻卷起来，折叠，平整，一层一层，犹如海上的浪花。然而，边界内的高楼大厦仍屹立不倒，依旧灯火通明，大地也没有像地震一样不安地上下左右躁动，一切都是那样的寂静，连繁星也依旧在那个位置闪耀。只是那团簇拥着的“烈火”随着边界空间的折叠而消失。不断地折叠，不断地翻涌，那种超越时空的扭曲令她不安，她试图向边界处跑去，以此来获得解脱，然后醒来。然而，她觉得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拉着她，把她绊倒在地……

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床被皆湿。她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