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英雄谭》——庞小翀

幕间 神的回眸

——1——

这是最接近苍穹的建筑——通天塔。更准确的的说，这座高耸着的具有古代颓废气息之美的尖顶灰塔，代表的就是苍穹，这片晴空。

白衣白发的神睁着红色玛瑙一样的瞳子，俯视着广袤的古大陆。

“绯！”天空之上，传来一声奇异的呐喊，从这音色中，完全无法判断来者的性别，声音的调子出奇的平板和空洞，像在故意遮掩着什么。

“第一恶魔‘千时之王’，我这个最高神，已经恭候许久了，”绯抬起眼皮，露出清朗但是忧郁的微笑，“那么，灾厄一族，准备好面对这片大陆的未来了吗?”

纤细的身影缓缓降下，它的周围荡漾着奇异的光波，这光波扭曲了它的轮廓，让它看起来既像男人，又像女子，明明只有一张面孔，却变化出千般模样。这便是灾异一族的首领，千时之王，虽然灾异之王的轮廓不断改变着，但有一点可以看清楚，就是它背后生有的双翼，左翼是金属的银灰色调，并且像流质一样缓缓流动着，而右翼，绯，大陆的最高神可以发誓，这大概是，这片大陆最污秽的东西了，那片单翼，仿佛是这个世界所有丑恶之物的集合体，扭曲而肮脏，让人作呕。

千时之王不以为意，它降落在绯身边，一挥手，金属的左翼化为一缕细线随风飘去，而右翼则回归了它的身体。

“绯，你可真够大胆的，竟然想要重构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还是借助人的力量。”它有些嘲弄的说。

“没办法啊，这是必须的。人的力量已经太过强大了，必须要得到平衡，或者说是和谐。”绯微微侧过头部，看着面前看不透的魔神，“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使用‘灾异’这个词汇。毕竟，这是人类和你们持续的偏见，我也曾是灾异，深知这偏见给了这片土地怎样的伤害。所以，必须改变，用不同的力量。走‘那个人’指引的道路，用人的力量。”

“那你也得明白，你所要做的是什么，把世界联系的通道‘魔法’替换为新的力量，打破人类和恶魔最本质的隔阂，以期和平共处，疯了，真是疯了。”魔神无奈的扶额，“我竟然，会支持这种计划……”

“你比我强。”白发的少年绯说，“这改变其实有我任性的成分，因为我想知道，这两个种族不一样的可能性。但是你，会为这场巨变付出陨落的代价。所以，你可真想好了？”

神的心海中，浮动着一个黑发女孩平凡的背影。

“值了。”这一瞬间，魔王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一丝哽咽和多情。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它摇了摇头，想努力的甩出这丝情感。

“你说，人和恶魔，种族不同，也有相恋的可能吗？”它突然问。

“有的，绝对有，”绯笃定的说，仿佛坚信太阳升起般的笃定，“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连你的性别都不知道。难道，你喜欢上哪个人子了?”

魔王轻声一笑，摇了摇头。

“算了，说不定，说不定，你其实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女子啊。”绯哀伤的注视着那张自己永远看不透的面孔。当然，使用神的力量，可以让它现出原形。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讨厌。”魔王注视着逐渐挤满阴云的天空，“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给我一些尊严吧。”

古老的风，将某人的情愫传播的很远很远。

——2——

在世界还未改变之前……

天空很晴朗，风随意扯过几朵白云，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但和这片晴空格格不入的，是大地之上的一片疮痍与废墟。断壁残垣之上，青年跌跌撞撞的向某个方向跑去。他全副武装，手持长剑，金色的发辫在阳光之下格外耀眼。

不远处，一袭黑衣黑裙的娇小的黑发少女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她还是从被鲜血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米若……”她张开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一缕鲜血留下。

“提尔赫特，提尔赫特！”金发的少年，米若•海瑟尔扔掉长剑，狂奔而来，然后用轻柔的动作抱起了女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他怒吼道，“人类的死活不是和你没有关系吗？笨蛋提尔！结束战争这种事情，是我第一勇者的责任！”

“……米若，你受伤了。”黑发的少女提尔赫特轻柔的说，用那双漆黑似夜的瞳孔看着青年脸上的伤口，“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什么……”一秒钟后，一滴滴的泪水自米若的眼中滑落，他悲痛的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少女，她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黑色的裙子上是一块一块更深的血渍，躯体甚至还有被贯穿的伤害，鲜血一股股的涌出。

不行，活不成了，就算她是恶魔也……

“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啊！”他紧咬着嘴唇，抱紧提尔赫特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你好歹，也珍惜一下你自己啊!”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提尔赫特的眼角泛起一丝泪花，“我也想，和米若永远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样。可是，咳……不行啊，我已经任性了太久了。米若，我一直爱着你，从你小时候，便一直一直爱着你。够了，已经够了，命运允许我这个恶魔抚养你长大，看着你一步步成为最强的勇者，人人赞扬的传奇，人类一族的英雄。我很骄傲，真的。命运给我这个恶魔的礼赠，已经够多了……”

“别说了，别说，了。”他抱起她，一步步的向远方走去，“你不会死的，我们，就像从前那样在一起，持续很多很多年……”

“米若，这次，换你任性了吗？”提尔赫特微笑着看着抱着自己的他，真是怀念。十二年前，明明他连剑都拿不起来，“我就像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无论如何都要消亡的，可是，即使露珠，也不想在消亡前留下遗憾，咳……”她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你，爱我吗？”活过千年的魔王，此时像一个恋爱的少女一样看着青年。

“我……”青年俯下身去，在最初的犹豫后，吻住了少女苍白冰凉的唇。

“唔……”提尔赫特的瞳孔瞬间张大。心脏，似乎要从单薄的胸腔中跳出一般，脸部，也好热……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恋爱吗？原来种族不同，也是可以相恋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能感觉到，在这一个绵长的吻中，自己的心脏，正逐渐失去跳动的力量。

没关系，死亡什么的，来吧。我提尔赫特，已经足够幸福了。

“请不要怀抱这种想法。”天空之上，传来优雅的男性声音，“提尔赫特，黑之魔王，在这里死去不应该是你的命运。”

“这声音是？”米若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白衣白发的神，“最高神！”

“是在下没错。”绯带着赞赏看着两个人，“提尔赫特，恭喜你，成为这片大陆上，第二个完成‘那个预言’的恶魔。”

……

“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法则之一，便是成全相爱之人的厮守。所以，在一起吧，毫不顾忌的相爱吧。”

这便是，这片大陆关于“Tear Heart”，泪之心的恋爱物语。

——3——

阴暗的天空，黑沉的地牢。

黑发的男孩，沿着地牢的通道缓缓前行。火把的微弱光芒，将他的影子映照的庞大而虚浮。

他垂着流血的左臂，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紧扣住墙壁砖石的缝隙前行，他能感觉到鞋底的砂石、尘土和小昆虫的尸体。

不可以倒下，绝对不可以倒下……

他衣着华贵，神情却悲戚而坚决。

鲜血一滴一滴的流下，砸在肮脏的砖石地板上，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着微弱的光。

他沿着螺旋式的楼梯缓缓向下。要不是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步伐，他真害怕自己会一直滚到底下去。

救她…..可是怎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口腔弥漫着干渴的气息，意识也逐渐模糊，心灵的空白，被灰暗的颜色填补。

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他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来到了地牢的尽头。

金色马尾的女孩，呆滞的跪倒在地上。尽头的墙壁没有火把，却被诡异的猩红色光芒笼罩着。

“莉娅！”他用早已沙哑的嗓音呼唤着女孩的名字。

猩红色光芒的笼罩下，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名为莉娅的女孩，伸出手去。

可以的，绝对可以够到！

“宁录……”女孩木然的双眼中映出了他的影子，似乎是恢复了一点神志。她向男孩扑来的方向伸出手去。

快了，快够到了……男孩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那是充满希望的笑容。

两只小手的指尖触在了一起。

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本来想这么说，但男孩突然发现，一只赤色的巨大魔眼，自污浊的空气中绽开，血一样的瞳子眨动着，眼瞳周围，像是弥漫着一团看不透的光波，将这一切塑造的更加抽象。

“莉娅！”

血与火混合的赤红烧灼了残存的记忆。

庞小翀说

这是一个小小的间章。

第一幕 在神秘的远方遇见彼此

——1——

巨大的蛇形怪物在丛林的火焰中燃烧着，发出无力的惨嚎。它周身黑色的鳞甲逐渐晶化，最后带着腐烂的气息化为烟尘。

解决了……黑发的青年宁录•海瑟尔松了一口气。他用断剑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伤痕累累的躯体，摇摇晃晃的向丛林外围走去。

海瑟尔帝国，在大陆上伫立超过一千年的强大帝国，疆域广大，国富兵强。但即使再强大的国家，其中也免不了暗流涌动。邪教“恶魔降临”，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一千年前第一勇者米若•海瑟尔和黑之魔王提尔赫特凭一己之力阻止了人类和恶魔的第三次大战争，为两个支配大陆的种族和解提供了前提。

五百年前，人类科技与魔法水平达到顶峰，在大陆最高神绯的帮助下，将二者融合，形成了一种能将魔法储存在数据中的力量“神时”，由此，人类与恶魔的魔法统和，又借由绯的力量修改世界的基本构架，实现了两个宿怨种族，人类与恶魔的“和平”，或者更贴切的说是，融合。

但是，神可以改变世界规则，却无法左右人心。终于，矛盾诞生了，新的人类中，出现了一批想要将两个种族重新分开，让大陆重回旧有状态的反叛者，他们称自己为“恶魔降临”，强大的实力和众多的信徒使他们成为了威胁大陆的恐怖势力。

宁录•海瑟尔，海瑟尔帝国第三王子，目前正在帝国边境欧塞西山系，追查恶魔降临的下落和他们释放出的灾异。

宁录此时正在一处悬崖上艰难的攀爬着。刚才和蛇形灾异的战斗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使他几乎没有了返回的力气。

不行，这样下去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宁录攀住崖壁的手颤抖着，眼前所见也逐渐模糊。

终于，脚似乎踩空了，他闭上眼睛，向脚下的万丈深渊坠去。

莉娅，我要来见你了吗？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感觉，坚硬的石壁似乎变成了流质，将他温柔的包裹，然后，某位银灰发色的少女向他走来。

莉娅！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原本沉静的内心，突然掀起了万丈狂澜。

你不是……我还以为你……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臂，想呼唤她的名字，但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双眼，心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2——

又是那个梦，地牢的少女，血红的魔眼和那最后的呐喊……

十年前，他永远失去了她，与之一起的，还有自己二分之一的情感和半条左臂。

宁录慢动作一般的睁开了双眼，发现面前银灰发色的少女正专注的盯着自己。

“你醒了。”她用手指点着嘴唇，开心的看着他。

“这里是？”宁录环顾四周，似乎是村舍类型的建筑，建筑比较陈旧，但是很干净，可以看出屋主辛劳的痕迹。

“海瑟尔边境的欧塞西村，这里是我家。”少女用软糯的声音回答。

然后，他看着少女的脸。是巧合吗？一张除了发色和瞳色外和莉娅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个，你老是盯着我的脸干什么？”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是有脏东西吗？”

“没有。”宁录简短的说。看来，就是她救了自己，还包扎了自己的伤口。他看着身上的绷带，手法非常熟练。

得早点回去才行，那只蛇形灾异，其危险程度已经超越了军事学院对这次任务的评估。

他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不可以哦，先生，你的伤还没好……”少女连忙追了出去。

“无碍。”突然间，宁录想起了什么。自己坠崖时，悬崖的岩石变成了流质物体裹住了自己。这种诡异的现象，只有可能是神时，还是一种高阶的稀有神时。是眼前的少女使出的吗?可是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

宁录转身看着疑惑的少女，用平板的语调问，“你叫什么？”

“我叫……海石•提尔赫特。”少女似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但又不想欺骗眼前这位扑克脸的客人，因此犹豫不决。

提尔赫特，千年前阻止了大战争的黑之魔王的名字。为了纪念她，海瑟尔帝国将这一名号作为国内孤儿在找到收养人家之前的姓氏。

看来海石，很在意自己是孤儿的事。但是，宁录本来就没有将眼前少女的情感纳入考量的范围之内。他只想知道，这个平凡的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级的神时，还是背后另有高人相助。

“你是孤儿，一直住在这个村子里吗？”

“对。少女低下头，小声说，不去看眼前这位高挑但气势逼人的青年。

“能描述一下，你救我的过程吗，还有，那个能让崖壁液化的神时。”宁录换上了一副审问的语调。

“我，不想说……”海石抗拒着。她有自己的秘密，尽管性格温柔，但她受不了眼前这个人对待罪犯一样的态度。

“请不要反抗，”宁录继续着窥探别人秘密的谈话，他从黑色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证件，“海瑟尔帝国军事学院，三级军官，宁录•堪姆弗劳什。我需要知道，这条重要的情报。”

他并不想透露自己作为第三王子的身份。

“三级军官……”少女审视着面前的青年，黑色干练的中发，后面垂着一条短小的发辫，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却设计精致简洁的黑色套装与靴子，看来果然是……

“这个信息，对大人你没什么帮助，这是我的隐私。”海石的手指在身后搅动着，持续着不安和弱小的抵抗。

“哦？”此时，宁录已经有了头绪了，他大概猜到，面前这个孤儿少女的身份了。

不过，需要试探一下。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宁录在道歉后，右手突然一振，一柄银色的短刃出现，迎着少女无比惊恐的目光，他用娴熟的手法将短刀刺向海石的咽喉。

“啊！”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进攻，海石的瞳孔瞬间因为惊恐而扩大，她用已经僵硬的大脑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短刀坚硬的锋刃，瞬间液化，滴落在砖石地板上，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坨。不仅如此，就连刀柄，也有了被扭曲的迹象。

果然。宁录收起了刚才的佯攻。

“我……少女灰色的瞳子里，积蓄起了一汪泪水，如同清晨的小雨，柔软而瑰丽。她哭了，轻轻的啜泣着，紧咬着薄薄的下唇。然后，她用袖子擦着双眼，跑出了屋子。

“大人，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里屋里，走出来一位穿着粗布衣裳，长相硬派的中年人，“海石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不是也没阻止我吗?”早已察觉到对方存在的宁录观察着地上的金属坨，心不在焉的说，“我对我的救命恩人的另一重身份更感兴趣。她是，凭魔，对吧？”

“果然……早就猜到会有这天了。”中年人苦笑了一声，“先生，我是这里的村长。接下来，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新纪元的开始，是最高神改变了世界法则的结果。但即使是神，也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世界。神时的力量，也在此出现了分化。

神时是将魔法存于数据，借由使用者精神力发动的力量，它的设计，需要复杂的程式和操作。可是，有一种情况除外。有一部分人，在出生时便已有了自己固有的神时。那种神时铭刻在他们的大脑中，不需要后天的学习，随时都可以发动，而且可以与各种各样的后天神时相契合。这些千载难逢的天才，便是凭魔，这个社会的边缘人，一方面可能是决定帝国间战争的决定性力量，另一方面又是威胁社会治安和伦理秩序的不安定因素。

“那么，村长先生，我们来好好谈谈吧。”宁录直视着村长，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