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之国》：方明轩

第一章方明轩

汉城八月正午的阳光明亮而又炽热，金灿灿的一片投射在大地上，如同一座烤炉。如果这个时候在马路上撒上一盆水，当场就能看到扭曲的高温蒸汽氤氲升起，不出十分钟，倒下的水就会被蒸发一空。

一般这个时候，人们都会躲在房间里，吹着空调，玩着手机，或小睡一会儿，享受劳累一上午后难得的惬意。但在李集镇的一座工地上，却有一个看上去不大的少年，正顶着太阳往箩筐里一块块码的方砖，然后向旁边那座建了一半的建筑二楼挑去。

少年名叫方明轩，今年十五岁，长着一张清秀的脸蛋和略显柔弱消瘦的身材，看上去很容易让人有亲近感。只是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头脸上满是工地里特有的水泥和石灰粉，看上去显得很是狼狈。

而之所以他会在其他孩子都尽情玩耍享受的暑假里到工地打工的原因，则是源于一个月前的一场意外。

在外人看来，方明轩从小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学习也好，身体更是从不生病，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命不好。五岁时他家里莫名起了一场大火，不仅房子家具什么的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就连父母也葬身在了那场火海里，只剩下了外婆和大他三岁的姐姐以及他三人捡回了一条命。

专家对于这一场大火的解释则是电路老化和天然气爆炸，但讽刺的是，他们家的房子是近年新装修的，也没用天然气。

但那又如何？孤独老的外婆和年幼的他们那时间也找不到人说理，只是获得了一笔还算可以赔偿费用。

从那天以后，就是外婆照顾拉扯着他们姐弟两长大，其中都有辛酸劳苦，因年迈和操劳的关系也在他十二岁时离他而去，只剩下他和姐姐相依为命。

可命运却没有就这样放过他，一个月前的一天，他在找身份证时，却无意间从姐姐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张病情诊断书。上而写着造血功能衰弱，钙质流失，心率不稳…………，等一大串病名，而在患者的那一栏则清楚的印着三个字。方纸月，他姐姐的名字。

那时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时间就想去向姐姐询问真假。但很快生性早熟的他就冷静了下来，居然姐姐藏起了这张病历不想自己看到，那么就算自己去问了，她肯定也不会说实话。

于是随后的几天，他仔细观察着姐姐的一举一动，一颗心也随之不断向下沉去。

他发现姐姐的脸色似乎要比以往苍白一些，并且有着轻微的脱发迹象，有时候更是会莫名其妙的头晕和呕吐。而当他以此去向姐姐询问时，得到的却是这段时间有些低血糖，这种不出预料的谎话。

方明轩当时没有点破自己已经看过了那张病历，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然后遵循着早已记在脑海里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开出证明的医院。

表明身份后，他和主治医生进行了一番详谈，随后得到了一个更为糟糕的结果。他之前在诊断书上看到的那一串名词只是病理现象，真正的病因，现在都没诊断出来，也就更不谈医治。

听到这个结果，他当场就气的想要拍桌而起，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住了，道谢后走出了那家医院。然后心里就是一阵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难道自己最后的亲人也要这么离他而去了吗？在阳光下的马路上站了良久，他最后还是不能接受。在他看来，既然这家医院治不好，那就换一家好了，天朝的医院治不好，那就换美国的，总有一家能够治好的。

而想要这么做，无疑需要很多钱，于是赚钱就成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可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初中都没毕业，又有什么方法能赚到钱？一翻四处打听后，也只是找了几个打零工的位置，现在这个工地就是其中之一。

…………

“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想到其他的赚钱方法，但是各行各业早已定型，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取足够的金钱，那就只有…………。”

收回思绪，方明轩用还算干净的衣领擦了擦顺着额角流下的汗水，看着眼前已经初有规模的四方砖堆，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还有多少没搬完。

这个工地是以计件来结算工资，一天一算，一块砖大约一分钱，多干多得，这也是他在其他人全都午休的时候依然忙个不停的原因，为的就是能够多得一点。

“喂！轩轩下来吃西瓜了。”

就在这时，楼下一旁的休息室里响起了一个略带粗犷的男子声音。那是他们这队的工头，赵强，一个名字普通，长得很高壮的男人。平时看方明轩年纪小，长得也有点瘦弱，对他很是照顾。

“嗯！来了。”

方明轩应了一声，来到休息室后，就看到正中的一张茶几上已经放了一个切好的西瓜。红瓤绿皮，带着一丝丝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气，很是诱人。

在茶几的周围则围着五六个二十岁到五十岁都有的男子，清一色的赤着膀子，正拿着西瓜大口朵颐。

“你小子这么拼干嘛，钱是赚不完的，把身体搞垮了就亏大了。桌上有西瓜，快吃吧！一会就没了，吃完去帮我们买几包烟。”

长得高高壮壮，有着明显小肚腩的赵强走过来拍了一下方明轩的肩膀，并递了几张十块二十的零钱过来。

“还是老样子，五包红楼，再买三瓶水，剩下的都是你的。”

“嗯！好。”

方明轩笑一笑，心里也会感激对方的关心，但也不打算因此改变。因为他虽然看起来长得瘦弱，但身体却出乎意料的好，就这么顶着大太阳干上一天，也只会感觉稍微有些劳累，更不会搞垮身体。

接过钱后，只是瞄了一眼他就算出，扣除那些要买的烟和水后，自己大约还有七块钱的跑路费。而这种事几乎每天都有，算是大家看他年纪小对他的照顾，是他这一个月来，觉得最好赚的钱之一。

时间随着太阳运转而流逝，一天的辛劳过后，方明轩收获了两百多元的工资。他没有留下来和工友们一起吃晚饭，而是独自骑着自行车驶向了家里。

大约二十多分钟过后，一个旁边有河流经过的小镇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进入小镇，顺着水泥铸就的小道又前行了一阵后，他在一座两层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个就是他现在的家了，用父母离去后，保险的赔偿买下的。

还不等方明轩从自行车上下来，房子的大门就在咔嚓一声轻响中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容貌娟秀，穿着碎花长裙的少女。恰逢此时有微风吹过，扬起了少女的长发和裙角，露出的小腿在阳光下闪烁着牛奶般的白净光芒，配着脸上明媚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在春风暖阳里的白花。

第二章冲突

方明轩接过姐姐递来的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后，笑着问道。

“姐，你怎么知道是我回了，还提前开门，准备好了毛巾。”

“大概是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方纸月把手背在身后，微微踮起脚尖，一脸的巧笑嫣然。她的身高要比方明轩矮一点，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这么做正好可以直视着方明轩的双眼。

那宁静温柔的目光让方明轩的心中有种轻微的恍惚，一如之前的十几年岁月一般，让他感到安宁。如果不是自己翻出了那张诊断书，想必根本不可能看出姐姐已经病了吧。她瞒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不想要自己担心？还是…………。

心海被那道目光轻易的掀起波澜，方明轩强忍着想要宣泄而出的情绪，再次笑了笑。

“哪有什么心有灵犀，你肯定是从二楼的窗户看到我了。”

“真是的，点破就没意思了。好了，快去洗澡吃饭吧。”

方纸月有些嗔怪的揉了下方明轩的头发，转身向屋内走去。

晚餐是普通的几道家常小菜，劳累了一天的方明轩胃口大开，吃得格外欢。但坐在他对面的方纸月却很少动筷子，只是偶尔夹一下清淡的青菜，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大部分时间都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注意到这一点的方明轩心中又是一沉，食欲的消减代表着身体对能量需求的减少，也就是细胞活性的降低，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方纸月突然放下了手机，抢先开口道。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打暑假工？还是工地这种辛苦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方明轩咽下了之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转而答道。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钱啊！就工地上的工资高一点。”

方纸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用筷子敲了两下碗沿。

“怎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电脑？还是新出的手机？说给姐姐听听，兴许我心情好就给你买了哦！又或者说…………你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前倾着身子，伸手用力揉了揉放方明轩的头发。

“快给姐姐从实招来，那个女孩是谁？长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和你说，早恋可以，但是…………。”

方明轩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掉头上作乱的手，抹了下被弄乱的头发。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瞎想什么呢！你看到我身份证了吗？我前几天用了后不知道放哪去了，你要真的闲就去帮我找一下吧！”

“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姐姐啊！”

方纸月悻悻的收回手，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不和我说，还想让我帮你找身份证，想得真美。”

这么说着，但她还是起身向房间走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还这么丢三落四的，我就不帮你了。”

“是！知道了。”

方明轩嘴里有气无力的应着，当看到方纸月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后，立刻拿起了她落在桌子上的手机。然后熟练的开屏解锁，在微信QQ和浏览器里快速翻看起来，很快就在好友栏里发现了异常，那里多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然而还不等他点开消息查看，脚步声就已经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响起，只能无奈的把手机放回原位。随后就看到方纸月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硬质的塑料卡片。

“你的身份证，明明就放在桌子的抽屉里却找不到，真是笨。”

“是吗？也许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吧，谢谢姐。”

方明轩伸手接过身份证，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直觉告诉他，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好友肯定有问题，有必要仔细查看。

…………

八点左右的时候，方明轩的手机响了起来，天空之城的纯音乐，他一直觉得很好听。

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是他的同学，宋新超。那是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长得有点小胖，一张脸非常圆，但眼睛又特别小，笑起来就像一条缝一样，看起来非常喜感的人。

电话接通后，对面立刻传来了一道处于变声期尾巴，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喂！你在哪？我刚接了两个单子，正好同一个大区，你要不要来一起双排啊？工钱分你一半。”

对方所说的是一个叫做L0L的游戏，现在算是比较火，里面有一种刺激玩家竞争的模式叫做排位赛，一共分为七个段位，通过输赢获得或减少积分来进行升降。有些人技术不行，但又想要高段位和别人炫耀，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叫做代练的职业。他们一般由技术比较好的人出任，通过帮别人代打游戏升段，来获得一定的报酬。

刚才宋新超所说的单子，就是这个。他之所以会找上方明轩，除了两人平时关系比较好外，也有方明轩的技术好的原因。那么像这样同一个大区的两个号进行双排，被坑的几率就会小上不少，从而提高效率，再就是两人一起玩也比较有意思。

方明轩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对方。他之前也帮对方打过几份单子，升一个小段位大概五十块钱左右，如果包夜玩一晚上，也有个一两百的收入。正好明天工地上要停工一天，不会有时间上的冲突。

随后他和姐姐说了声，就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出门了。他家里没有牵网线，住的地方也比较偏僻，上网要骑三十分左右去旁边的镇子才行。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座名叫蓝天的网吧，顺着走道一路直上二楼，在七十二号机旁找到了宋新超。两人简单的交流了一会儿后，就各自开机进了游戏。

对于L0L这款游戏，方明轩在这个版本比较喜欢玩上单，伤害足，扛得住，容错率也比较高。第一把他选了个狗头，对面则是武器，宋新超则选了个打野剑圣。在前期的发育和一番上野互动之后两人各自起飞，很快就把对面打了个二十投。

随后的几把也都很顺利，很快就普及了一个小段位，毕竟这只是两个白银的号，对他们来说打起来还很轻松。而就在方明轩又开了一把，等待匹配时，前排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怎么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宋新超从旁边伸出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指着前方说道。

“喂！你看那是不是雨豆？他怎么惹到金振他们了？”

方明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看到一个长得有些瘦小的少年，果然是他的同班同学雨至。此时他正被另外三个少年围着，其中染着黄发的是四班的金振，有些矮胖的那个外号翘嘴，是三年级的，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剩下的那个高高瘦瘦的他则不认识，之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

在他的印象中，雨豆平时表现得比较弱气，成绩不好不坏，在班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也没听说过和谁发生过冲突。而金振和翘嘴他倒是印象深刻，上过几次检讨台，是平时打架斗殴绝对少不了的存在。

那么以雨豆的性子，又是怎么惹上那三个家伙的？也只可能是看上去好欺负，所以被找上了吧。

想到这儿，方明轩随手关了快要开始的游戏，放下耳机就打算去看看。就在他起身时，宋新超却突然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

“你想干嘛？”

“去看看，怎么啦？”

“我靠，那三个家伙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过去了绝对会让你请他们上网，然后买烟买水，不买就把你扯出去打一顿。”

说这话时，宋新超一脸的焦急。

方明轩看了一眼正对雨豆拉拉扯扯的三人，又转头看向他说道。

“就像现在这样？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会也被打过吗？”

“这，这……。”

宋新超尴尬的这了两下，突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是又怎么了？所以才叫你别过去，别管这闲事，老老实实打我们的排位。”

方明轩摇了摇头。

“看到了当然要管，没事的，他们又打不过我。”

“哎！等等……。”

方明轩不等宋新超再说什么，起身向前走去。很他就走完了两者之间短短的距离，随手挥开一只推向雨豆的手后，向他问道。

“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四人都愣了一下，缩在电脑桌旁的雨豆激动的看了方明轩一眼，又看了看围着他的金振三人，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被推开手的翘嘴不爽的吸了口烟，呼的向方明轩吐了过去。

“小子，你很嚣张啊！怎么？想替他出头？”

方明轩向后退了一步，刺鼻的烟味带着口臭，让他皱起了眉头。

“是又怎么样？”

“那也简单，要么请我们抽个烟，上个网，吃个烧烤，那就算了。要么和我们下去一趟。”

说完，像得了癫痫般抖着腿的翘嘴把烟按灭在桌子上，向一旁的楼梯口挑衅的歪了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