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传》——羊老五

第一章 㲹道酒家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古人诚不欺我！”

一白袍男子站在大河边，环顾四面景色，慨然感叹。“别再文绉绉，咬文嚼字了！前面便是㲹关了，过了这㲹关，我们便能隐姓埋名，远离纷争！”盘发少妇打断男子的感慨，娇嗔道。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千娇百媚。

北临㲹河，南据关山，故谓之㲹关。世人有诗曰“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鬼关险”。鬼与㲹同音，世人用鬼关代指㲹关，诗中可以看出来这处地势的险要。

更有流传，两千年前一神仙，骑着青牛，头顶三千里浩荡紫气，滚滚如龙，自东而来，西出㲹关，化胡而去。

言罢，此二人看似施施而行，却又大步流星，眨眼之间却已没入树林，消失不见。

“若虚，孩子不住啼哭，想必是饿了。我看前面有一酒肆，不如先歇歇脚，取一些面糊，将孩子喂饱，再行赶路。”盘发少妇，一边哄着怀中啼哭的婴孩，一边说道。

被叫做若虚的白袍男子，轻应一声，柔声说道：“阿凌，听你便是。”二人便放缓脚步，朝着酒肆方向而行。

只见酒肆门外挂着一泛黄白布幡，上写“㲹道酒家”四个隶书大字。这处酒肆，处在城外古道边，虽然简陋，倒也宽敞。这个时候正值下午时分，人也不多，只有一对夫妇入座歇息。

那对夫妇见有二人进入酒肆，放眼望去，见一白袍男子，左手握着三尺佩剑。虬髯男子手中的筷子微微一滞，又见一旁不住哄着怀中婴孩的阿凌，不动声色，继续吃食。

若虚似有感应，轻轻一瞥，男子满脸络腮胡子，女子身着素衣，肚子微隆。也不作声，自顾坐下，便招呼酒肆小二。

“小二，拿些茶水糕点过来，顺便麻烦做半碗甜面糊来！”

正打着呵欠的店小二，听得店内一声吆喝，惊醒过来，换上笑脸，道“好咧！客官，稍等片刻便来！”说完，将脏兮兮的抹布在肩上一答，转身而去。

阿凌低头哄着襁褓中的婴孩，若虚双目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一和尚踏着沉重的脚步，进入酒肆，容貌凶狠异常。只见这和尚坐到虬髯男子对面的桌上，从背后取下约五十斤重的铁木鱼，拿着约一尺三寸的铁槌坐在那里打坐，声声打铁，震耳欲聋。

本开心的吃着面糊的婴孩，在襁褓之中又是翻滚，再次啼哭。阿凌低头微皱，就要发作，被若虚轻轻按住。店中小二及掌柜见这和尚相貌狰狞，不敢上前驱赶叫骂。

“这位朋友，店中安静，何故如此喧哗？”虬髯男子出声阻止。

这和尚闻言，放下铁槌，将手伸进铁木鱼之中，取出一节干枯人手指头，看了又看，又伸出他的右手来比了比划。原来他右手上只剩下四根指头，食指想必是被兵刃削去。

和尚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怪笑，对着虬髯男子说道：“叶伯宁，你可还记得我？”

被叫做叶伯宁的虬髯男子闻听这凶恶和尚怒喝，再见右手断指，想了半晌，方道：“我说是哪个，原来是你这淫贼！徐极，我已金盆洗手，就此隐退，不愿再过问江湖之事，今日不愿与你纠缠。”

和尚又是一阵怪笑，道：“叶伯宁，要不是你隐退，我此番还不敢来杀你呢！三年前我被你削断手指后，另有一番造化。得拜光山寺了然大师为师，习得仙法。今日，没了那些帮派众人，我看你如何活着离开！”

原来这叶伯宁自幼习得武艺，后加入江湖帮派鲸龙帮，好打抱不平，行事处处侠义。三年前偶然遇见徐极意图奸淫（和谐）妇女，出手相阻，心地一软，将徐极手指削断一只，放其离开。

叶伯宁心中微苦，心思：徐极如若真习得仙法，自己定然是打不过的。妻子不懂武艺，如今更是身怀六甲，想要一起逃走，是万万不可能。

身旁妻子紧紧拉着叶伯宁的衣角，紧张不安的看着他。叶伯宁顾虑妻子，道：“没想到你这淫贼跟踪我数日，想必今天不能善了。酒馆太小，不宜动武，你敢和我外边去打吗？”

徐极道：“我正要在外面取你的狗命呢。”

叶伯宁随后从包裹中取出一长剑，与徐极一前一后，由酒肆中纵到外面的一片空地上，也不多说，动起手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极上来便施展苦学三年的仙法。只见徐极右手将一尺三寸的铁槌掷向叶伯宁的面门，叶伯宁不敢接招。铁槌未到时，纵身向上一跃，躲了过去。

徐极见一槌击空，将抬起的右手，紧握成拳，猛地往回一收。叶伯宁感到身后一阵罡风，将右脚站在左脚上，借势用力，再向上窜高数尺，堪堪躲过飞来的铁槌。这是轻功中的蜻蜓点水，乃叶伯宁的平生绝技。

徐极似早已预料叶伯宁由此一招，左手举起铁木鱼，欺身上来，砸向叶伯宁。叶伯宁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可身在空中，无力可使，硬生生被铁木鱼砸倒在地，咳血不止。

酒馆中的女子见自己的丈夫，一个照面就被击倒吐血，慌慌张张跑到叶柏林身边，梨花带雨，“宁哥，宁哥”，哭咽不断。

叶伯林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道：“徐极，昔日我阻你行奸淫之事，可惜你一身武艺，不忍杀你，只是让你立下重誓，洗心革面。今番我败于你手，不求苟活，只求你能放过我已有身孕的妻子。”

徐极见依偎在叶柏林怀中嘤嘤哭泣的女子，露出淫邪目光，怪笑道：“不想还有意外收获，我倒要当着你的面好好享用你的妻子。”

叶伯宁闻言，脸色大骇，连咳数声，便欲破口大骂，却被徐极上来在全身拍打。叶伯宁立马感到浑身酸楚，竟话不能说，身不能动。

“你只需睁开眼，好好瞧着便是！”徐极哈哈怪笑，将手伸近素衣女子。女子更是惊惧交加，嚎啕大哭，躲在叶伯宁怀中不住颤抖。叶伯宁不甘的闭上双眼，流下清泪。徐极见状，笑声更涨三分。

正待这时，这徐极双目中青光一闪，却见一支竹筷插入左手中的铁木鱼，铁木鱼现出丝丝裂缝，轰然蹦碎。

第二章 玄妙之门

徐极脸色惊骇，心道：“竹筷悄无声息便将铁木鱼击碎，这种手法便是自己的师父也不一定能够做到，依着自己学到的皮毛仙法，还是立刻逃走为妙。”

本已闭目不忍去看的叶柏林，听到异响，将双眼睁开，看到一脸惊骇的徐极，心中疑惑。但见一道白影闪过，一身背长剑的白袍男子已是站在身前，正是酒馆中的那人。

若虚拦住徐极，缓声说道：“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愿多管，但见你行事狠辣淫邪，心中不喜。今番我将你功法尽废，饶你一命，速速离去！”

只见若虚，在徐极脑顶轻抚，徐极便四肢无力，倒了下去。若虚屈指隔空弹向叶伯宁。叶伯宁感到身上酸楚消失，立马起身向若虚跪拜，感激涕零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但有吩咐，誓死相从！”此时叶伯宁哪还不知道站在他身前的青袍男子就是世间极其罕见的修道之人。

若虚也不接话，转身便走。

“要是我，便将这恶和尚的头颅割下，扔到野外喂狗！”抱着婴孩的阿凌不满道。

若虚苦笑一声。

忽然，若虚和阿凌面色一变，一齐抬头望向远方！

“阿凌，你先离开，我去去便来！”若虚柔声对着阿凌说道。

阿凌不依，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若虚伸出手背轻轻触碰婴孩的脸颊，看着襁褓中吃饱之后熟睡的笑脸，不时动动小嘴，若虚嘴角微微上翘，轻搂着阿凌，柔声说道：“听话，阿凌，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你先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此地！”

阿凌听完，红唇微动，嗫嚅说着不出话来，看着怀中的婴孩，终垂目不去看向若虚。

若虚沉默良久，深深看着阿凌和婴孩，便向着远处悄然飘去，转瞬不见。

待若虚离开，阿凌抬起头望向若虚飘去的方向，双目微红。

在那片树林之上，正有两青袍人，与一黑衣人御气悬空对峙。

“何太道，前方便是㲹关，如若让他们出了㲹关，离了中原，我们再想在茫茫草原之中寻找他们踪迹，怕是不太可能。不如我们暂此罢手，我带回我的师妹，你带回你的师兄！”只见这黑衣人，胯下一头朱额黑虎，对着对面为首的青袍男子说道。

一二十岁左右、额头有一道一寸伤痕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手指黑衣人，大声喝道：“哼，冷千休，你今日碰到我太道师兄可是怕了？你手上染我玄妙门门人之血无数，今日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要斩你于此！”言罢，转头又对着何太道说道：“太道师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这冷千休独自一人，咱们合力将他擒下，将其锁在后山，让他日日夜夜受尽万剑穿心之痛！”

何太道也不答话，深深望着这出声男子，只看得他心里发毛，低头不再言语。

冷千休静待一旁，二人言语早已入得双耳。冷千休自下山以来，大小争斗无数，只有别人在他面前胆破心惊的份，从未有人敢当面这般言语。当下听得此话，哪里还能忍受，顿时怒喝：“顾南如，你真当我怕了你们玄妙门？我现在便将你们一一杀掉，再去寻我师妹！”

言罢，冷千休右手流光涌动，拍向顾南如，似龙似虎自掌而出，隐带雷鸣。这正是天圣宗最基本的掌法，雷鸣掌，但由得冷千休使来，却有虎啸龙吟之势。

顾南如见此掌威力惊人，不敢硬接，一个纵身飞跃，闪避一旁。冷千休右手却是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甩向顾南如。顾南如暗皱眉头，轻呼一声：“墨蟒赤血鞭！”

墨蟒赤血鞭，乃三百年前天圣宗一位邪修，名唤血炼老祖，取千年墨蟒蛇骨，加之百名童男童女之血，熬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鞭首尖尖，犹如毒蛇獠牙。甫一出世，便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寻常武器碰之即毁。

顾南如手掐剑决，一声清吟之声而起，背后长剑应声出鞘，剑柄篆刻“离朝”二字，晶莹射目，寒气逼人。顾南如将离朝剑横在胸前，只听“叮”的一声，却是墨蟒赤血鞭击在了剑身上。鞭尖却是化作一只狰狞的蛇首，露出獠牙，饶过离朝剑身，咬向顾南如的胸口。顾南如眼疾手快，左手合指成剑，点向蛇首，蛇首吃痛退回。

顾南如将离朝剑浮于身前，双手合十，屈指成剑，只见离朝剑凝出三尺剑罡，斩向冷千休。冷千休大喝一声：“我今日倒要瞧瞧你将御剑术练到几分！”墨蟒赤血鞭化作黑色巨蟒，细布丝丝猩红，张开血盆大口，便将飞来的长剑吞入腹中。异象消失，赤血鞭死死缠住离朝剑。

顾南如晓得墨蟒赤血鞭的邪性，便手掐剑诀，欲要收回宝剑。冷千休哪能让他如意，真元涌入赤血鞭，离朝剑丝毫不得动弹。

只听冷千休冷哼一声，道：“瞧我将你这离朝宝剑毁去！”

冷千休轻抖鞭柄，墨蟒赤血鞭缓缓移动，犹如蟒蛇缠身，将宝剑扭曲变形。眼见宝剑就要被毁坏，顾南如惊慌上前，手拈剑诀，便要击开血鞭，抽出宝剑。“正待你来！”胯下朱额黑虎猛地一声怒吼，背着冷千休，疾如闪电，欺近顾南如身边，手中流光转动，一掌劈向顾南如。

顾南如躲闪不及，正中胸口，倒飞而去，空中飘血，栽倒在地。冷千休心中着急去寻师妹，不愿拖沓，轻抖赤血鞭，将离朝剑甩向顾南如，风驰电掣，直奔面门。躺在地上的顾南如，见此大惊失色。

忽见一道白光闪过，直冲冷千休。冷千休冷哼一声，抽身闪避，曲掌成爪抓了过去。白光与爪触碰，发出一声铿锵，却是一柄飞剑。同时何太道一个御气，来到顾南如身前，双指将离朝剑捏住，交还顾南如，再右手一捻，收回飞剑。

冷千休见此，不由大怒：“你玄妙门原来尽是无胆宵小之徒，打不过便偷袭。”

何太道御剑上前，缓缓而道：“我玄妙门岂容你这种邪魔外道之人诋毁。我师弟学艺不精，此番我来向你讨教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