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家》：、那年

第一章、那年

“郑哥”

“怎么了，小陈”中年男子透过中央后视镜，瞄了一眼坐在后位上一直默默无闻看着窗外的男青年。

“能在这停会么”青年说话的声音很细微，若不是车内没有异声，不仔细听是完全听不出青年在说些什么。

中年男子又瞄了一眼后位上的男青年，手上向左一打方向盘，脚轻微踩下刹车，车很快就停靠在了街边上。

“郑哥，等我会，我下去走走”在说这话时，男青年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中年男子摇下车窗，看着慢慢离去的青年身影，他点起一支香烟，心中若有所思，这个地方是那名青年的故乡，一个长年被大雪覆盖的小镇，在这种寒冷的地方若是不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怕是一名成年男子也会在一天内冻死在街头，至少他一个南方人是受不了这样的气候。

灯光昏暗，十年前的路边灯即便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被替换掉，在当地人看来，即便是年代久远的路边灯也能被称得上是旅游区的一道风景线，而也正是这个路灯，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条小巷里遇到抢劫的小痞子，至少他陈不凡，在小时就遇上过。

虽出生雪镇，但不代表就不惧怕夜里的严寒，陈不凡紧了紧身上的大棉衣，时不时的将双手在双臂间来回摩擦，可能在心理上他会觉得这样会缓和些。

“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没变”陈不凡站着巷子口，朝里面看了看，轻声念道。

这是一条看上去很小的巷子，道不宽，只能并肩走三个人，路却很长，在陈不凡的印象里，要走完这条巷子，最起码都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巷子俩边，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四合院，运气好点，碰上哪户人家的小院建在围墙边，遇上春季，总会有些灯笼果伸出墙外，虽然很酸，口感却很好，至少他陈不凡很喜欢拿这种野果打牙祭，尤其是小时候，一个人走过这巷子时，总会摘上一些放在自己的裤兜里，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尝尝。

看了许久，陈不凡离开了巷口，朝着他以前住的地方走去。

“滚，小畜生，今晚你就给老子睡在外面，不要回家了！”就在陈不凡快要走到他以前住的老房时，左侧的一家四合院中，传来了一声中年男子的怒吼，紧接着瓷器的摔碎声接二连三传了出来，待得最后，院门一开，一名小男孩从家门口摔了出来，狠狠的砸在了铺满大雪的台阶上。

“小畜生，拿钱供你读书就考这么点分数，你给老子在外面自生自灭，不要回来了！”声音的主人没有走出院门，而是在门内撂下这句狠话后，将院门狠狠的关了起来。

小男孩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尘，一个人坐在了台阶上瑟瑟发抖，陈不凡看得很仔细，在小男孩的脸上有几道被什么什么抽过的红印，在眼角处还有小小的泪珠在打转，他走上前去，来到了小男孩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陈不凡向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听到前者声音，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你是谁？”很明显，到了小孩这个年龄难免有些警惕性，至少陈不凡一眼就看了出来。

“一个和你一样的人”陈不凡淡淡一笑，说起话的模样在小男孩看来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一面镜子，你看着镜中的他，你们的性格一样，经历一样，甚至连长相也是一样的。

小男孩思索了一会，稚嫩的问道：“我叫叶林，树叶的叶，森林的林，大哥哥也是没有考试及格被赶出来了么？”

“从未及格过”

“那大哥哥有被家里人打么？”

“经常被打”

“那大哥哥小时候有朋友么”

“没有朋友”

“大哥哥你真失败”

“………..”

陈不凡慢慢的坐在了小男孩的旁边，看着那张有些脏却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小脸蛋，他伸手摸着冰冷的台阶，仿佛回到十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差不多的地方，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饥饿与寒冷让他逐渐远离这个世界，哪怕那个人再晚出现几分钟，他都会于冰雪中沉眠。

“大哥哥在这干嘛？”小男孩一脸好奇的问道

“嗯，来这里探望朋友”陈不凡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好了，我走了，外面冷，呆的差不多就回家吧”不凡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走之前在男孩的头顶敲了下，敲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是陈不凡大哥哥吧？”

陈不凡刚想迈前的脚步一下顿了下来，他转身看着台阶上已经站起来的小男孩，心中突然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并没有开口。

“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大哥哥和寻人启事上的人很像”说完，小男孩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

陈不凡依然没有说话，他朝着小男孩点了点头，朝着前者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寻人启事：姓名：陈不凡，性别：男，年龄：6岁，家住：X市雪乡镇老巷街34号，于2005年1月25日在老巷街失踪，身穿灰色短袖，若有知情者请联系陈山，联系电话：xxxxxxxx”

陈不凡将整个寻人启事看了一遍又一遍，此时他的心里五味杂粮，他原以为他的离家，家中的人会不管不顾，最多只是少了一个吃饭的人而已，没想到历经十年再次回到这，会看到自己的寻人启事填在这根破烂的电线杆上，就这么戏剧化，他撕下这张寻人启事，才发现在这张寻人启事后面还贴着一张老的已经乏黄的寻人启事，一张撕完还有一张，直到撕下4张寻人启事为止，他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丝酸意。

“既然当初选择丢弃，何必在丢弃后再找回”

“大哥哥”不知何时，小男孩走到了不凡的身后。

陈不凡转过身去，发现前者低着个头，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却不敢说出来。

“这上面的照片确实和我有几分神似，不过却不是我”陈不凡打破了这个僵局，毕竟对方是小孩，如果他说自己不是陈不凡的话，可能后者就会没什么压力。

“啊？”小男孩啊的一声，然后松了口气

“原来你不是照片上的大哥哥啊，那就好”

“嗯”看到小男孩那副放松表情，陈不凡更加肯定那个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其实大哥哥不是照片中的那个大哥哥也好，不然突然发现亲人什么的都去世了的话一定会很难过”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男孩突然发现，当他说完这句话时，陈不凡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了，就像一个活生生的雕像一般，一个有着呼吸和心跳声的雕像。

风起时，故人将逝，风落时，故人已逝，时间本应是冲洗情感最好的良药，然而当事情发生时，即便过去了几个转轮，终究留下的是遗憾。

当陈不凡回到车中时，已经是傍晚了，说是去一会，实则中年男子已经将他仅剩的一包香烟抽完才等到了他，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陈不凡，陈不凡是一个不会隐瞒心情的人，所有的一切他都会表现在脸上，只要不是刻意去隐瞒，很轻松就能看出他是什么心情，就像现在，眼眸下垂，眼神中略显无色，手时不时的按着额头，轻咬下唇，仿佛一个不该出生的纠结体，所有复杂的感情在他心中都缠到了一块，外力无法梳理，想要理清唯有靠他自己的去思考，去摆放，才能真正的释放出那股负能量。

“走吧郑哥”陈不凡的声音比之前说的还要轻，但从前者靠在车窗边的动作，中年男子就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可能是郑方圆的10年驾龄的原因，让车子发动起来十分的缓慢，没有太大的声音可以影响到此时进入沉思的陈不凡，陈不凡知道他的心情总是能在脸上表露出来，但他从不喜欢解释，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就会选择安静，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性格，常常被人怀疑他有严重的忧郁症，还好的是，孤儿院的院长常常会出面为他解释

“这只是一个安静的孩子，不要用你们心里的眼光去评判一个人的存在”

说到孤儿院的院长，那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至少在陈不凡心中他是这么认为的，想想一个白发过半平时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院长室里研究一些不健康杂志的糟老头，在领导面前都能指着人鼻子骂腐败还一点没事的人，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是怎么支撑起那么大的孤儿院，对他而言只能用神奇俩个字来形容。

十年、可真是漫长，想见亦或者不想见的人离开，可能最后的一点点期待都没有了，8岁前，对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那张凶狠与无情的脸上，8岁时的他因为少了点什么，所以变得无比坚强，而这份坚强让他活到了成年，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可能也是为了弥补那时的突然离开，可惜当他回到那个院子时，大院还是那个大院，只是住的人已经换成了一个新的家庭，而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冷漠的世界。

“俩年没见那个老头了，也不知道脸上的老皱是不是又多了几道”

第二章、孤儿院

从雪乡镇到孤儿院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当陈不凡从熟睡中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可能是不想打扰到他的缘故，郑方圆将车钥匙插在钥匙口上并没有拔走，而后者人却已经离开了。

“真是漫长的路程”陈不凡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车外的寒风让他不经打了个哆嗦。

“真冷”没有外套的他，将车钥匙匆匆拔了下来，没一会的功夫便走进了孤儿院

此时孤儿院内很是宁静，陈不凡走在院中，看看时间都凌晨3 4 点了，这个时候院内人基本都睡了，要说还有谁这么晚还没有休息，也就只有院中的俩个老教士还在时不时在院中巡视一下。

在走了一小步路程后，陈不凡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在门口的正上方刻着院长室三个字，正当陈不凡犹豫要不要进去打声招呼时，一个疲惫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陈不凡这回没有犹豫，一拉门把就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见着想见的人没有”说话的是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半白的年迈老头，那一脸的老邹在台灯的照射下，显而易见；此时老头手捧着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而上身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白衬衫下半身则是一条花花的四角裤，再看脚下还放着一盆冒着白气的热开水，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糟老头会是一个孤儿院的院长，但显然陈不凡也对前者这副模样习以为常，他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放在桌面上的文件拿了起来。

“征地么、什么时候的事”陈不凡边翻看文件边问道

“你入伍没多久后的事，政府那帮兔崽子，早就看上这块地了，说是什么经济大开发，三天俩头的找律师过来谈，谈个屁，房地产就是房地产吧，扯那些没用的”

“那你会让给政府么？”陈不凡翻到补偿金这块，2300多万，这对于一个破旧的老孤儿院来说已经是很难拒绝的条件了，而且在合同上还标明了因为孤儿院属于慈善集体，如果政府成功征地，乙方若重建一所孤儿院需要地皮，完全可以由国家政府提供，无论这合同怎么看，都是属于那种买了还送的便宜买卖，换做别人可能做梦都会笑醒，而翻到签名的那页时，他却只看到了一个名，万力房地产有限公司。

“条件很诱人”老院长将手中的杂志放在床边的柜台上，目光停在了陈不凡手中的合同上。

“我已经在这所孤儿院住了六十年，老了老了，这里走出去了很多优秀的孩子，我一点一点的看着他们的成长，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说完，老院长又将目光转移到柜台上的一副老相框上面。

老相框里的照片看着有些日子了，边缘虽然乏黄，却保存的很是完好，在照片上，站着俩个大人和一个小孩，而背景正是孤儿院的大门，看着这张照片，老院长眼中转过无数的老片段，那是他刚来孤儿院时，上任院长笑着牵着他走进孤儿院的场景。

“那是拒绝？”陈不凡继续翻着手中的合同，他试图在这份合同上找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因这份合同在他看来，条件确实是好的过分了，为了一块地而已，政府不可能出这么好的条件来征地，除非是这块地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惜，在他翻看数遍后，终究还是没能找出什么破绽出来。

“你感觉老头我该不该答应？”

“呃？”院长突然这么一问，倒把陈不凡弄愣住了，他想了想终是摇头说道：“这里离市区太偏远了”

院长一听便明白了陈不凡说这话的意义，他从床边坐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桌前。

“是啊，太远了，为了这些孩子们，我这身老骨头已经不足以撑起整个孤儿院了，顶多也就几年时间，虽然看不到你这批孩子们的成长，但也算能见着这个孤儿院的终点了”

嘶拉声微微响起，陈不凡看向院长，只见前者将双手放在书桌上的一个凸孔上，然后轻轻一按，凸孔下沉，齿轮的转动声从书桌下缓缓响起，从轻到重，再从重到轻，待得最后变成了铁器的撞击声，原本方方正正的书桌化了俩半各朝左右俩边分开了一段距离，而在书桌的正中间则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

陈不凡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在孤儿院生活了8年，这8年中他不知多少次进出过这个房间，作为老院长最亲近的人，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角落落都是由他一人精心打整过的，然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在这个房间的正下方还有一间地下室，他突然抬头看向老院长，发现前者也在看着他，而前者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是不凡从未见到过的。

“不想下去看看？”老院长打破了这个僵局

陈不凡努力将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将目光停留在那个台阶延伸到的黑暗中，无论怎么看，里面的一切都被那未知的黑暗所遮住，他只知道，他刚刚的猜想对了，那个名叫万力房产的有限公司宁可花那么大代价也要得到的孤儿院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此时出现的地下室证明了他的猜想。

“这下面是什么？”陈不凡开口问道

“下去看看便知道了”老院长起先走在了台阶上，后者在犹豫一会后终是跟了上去。

当陈不凡看到一丝光亮时，他已经跟着老院下了近十分钟的台阶。

在下来的过程中，陈不凡一直都在观察梯道里的环境，虽然老院长手里只打着了一个打火机，但越是黑暗的地方，哪怕是小小的火光也能让人看到很多东西，例如梯道的左右铜壁，从斑迹上来看，少说这个梯道也存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在他来到孤儿院之前这个梯道就已经有了，除了斑迹外，陈不凡还勉强从铜壁上看到一些看着十分怪异的画像，从入口处到他走到尽头，这样的画像基本就像老式的投影仪一样，记录着一些可能曾经发生过的事，但因为光线问题，他也没怎么看清上面画像画的内容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到了”随着老院长的声音响起，陈不凡也看到下方传来的灯光。

走进地下室，陈不凡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古玩的收藏室，在他的四周摆放着的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古器或者是一些画像，像他曾在电视中看到过的青铜碗之类的铜器在这个收藏室中显而易见，很显然老院长不怎么摆放过这里面的东西，才导致整个收藏室摆放混乱本来可以容纳下十来人左右的空间仅俩个人而言走动都有些碍手碍脚的。

这上面的灰尘，也有些时段了吧，陈不凡看着桌上沉积的灰尘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

“好奇异的铜镜”不凡看着眼前桌子上放着的一面铜镜，光滑的镜面不掺一点瑕疵，当他的影像投入到镜面当中，暗淡的镀金色若隐若现，像是镜中有着一股流光在闪烁一般

“这是四山镜”院长不知何时走到前者身后，说道

“四山镜？”不凡看着整块铜镜，四角呈菱化为方状，而大小不过一张人脸刚刚好容纳到镜面中，整个镜块更像是镶入一块简陋的四角铜片中。

“四山镜，盛行于战国时期的典型铜镜而已，正面为镜面，背面为纹饰面。整体呈圆状，三弦扣，圆钮座，外围凹面带一周，纹饰由地纹和主纹组合而成，地纹为羽状，而主纹则为山字纹，所以俗称四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