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宋》免费试读_易中道

第一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1）

宋真宗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秋长城口

断壁残垣，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谱写着战争的悲歌。

是日，秋风萧瑟，秋雨凄凄。不远处，身着戎装，脚跨战马的兵士自北方浩浩荡荡而来。若不是旌旗上书写着“辽”和“耶律”，远远望去，怕会以为是宋军。毕竟辽自契丹时期，便已使用铠甲，且沿袭了唐末五代和宋的样式。只是腿裙明显比宋军的要短，前后两块方形的鹘尾甲覆盖于腿裙之上，保持了唐末五代的特点；而胸前正中的大型圆护，则是辽军特有的。

不远处的山隘之中，宋军前阵钤辖张斌半蹲着身子，凝视着山隘中间的道路，缓缓举起了右手。他的身后，是埋伏许久，憋足气力的三千精骑。虽心潮澎湃，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焦急。待辽军进入包围圈后，那举起的右手便是重重的朝下一挥，霎时间，山隘中的宋军便如下山猛虎般冲了出去，直插辽人中军。辽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加之阴雨连绵，皮质弓弩无法使用，便是在慌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宋军骑兵朝着中军突进，沿途兵锋所指，血花四溅，人仰马翻。

辽主帅耶律隆庆此时也是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他本以为骗过了宋军间谍，此次突袭威虏军便会一帆风顺。却不曾想，七月间，宋廷在得到了间者有关辽军大规模集结的情报后，便是立即召开了军事会议，并作出了相应部署。而这场秋雨又拔掉了辽人的“牙齿”，使辽军的战斗力骤减；加上宋军埋伏已久，而辽军则高速奔袭，人困马乏，前军大队几被冲散。不过很快，有辽军将领发现宋军兵力匮乏，便是开始组织反击。虽无弓弩之力，辽军骑兵却依旧有一支强悍的“铁林军”。铁甲重骑兵团自四面奔袭而来，而张斌所辖三千骑兵乃是轻骑，劣势明显，加之援兵未到，便且战且退，朝着威虏军而去。

见辽军被宋军小股部队狙击，且现在还被其牵着鼻子走，隆庆当即大怒，下令全速追击，就这样，辽大军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宋军精心设计的“铁网”之中。

宋军依托威虏军城墙，列阵城西，彻底断绝了辽军轻骑突进，两翼包抄的念想。隆庆无奈，只能令麾下最锋锐的铁林军率先冲击宋中军，意图直取中军，并分割阵型，逐个击破。可惜，铁林军迎头撞上的是田敏所率的大宋精锐——静塞军。辽主曾言，田敏“锋锐不可当”。一位强悍的主帅，加上一支曾在唐河边以少敌多，暴揍耶律休哥的勇锐之军，这场碰撞从一开始便已经失去了悬念。

而令辽人更加绝望的是，素有“铜梁门”之称的魏能这次不仅没有固守，反而朝着辽军发起了反冲锋。顿时，金铁交击之声、人吼马嘶之声、隆隆战鼓之声以及震天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弓弩齐发，辽军的上空顿时被箭雨覆盖，一时之间，便又是损兵折将。更要命的是，前方力战宋军的铁林相公被流失射中，坠马而亡。

得知辽将已死，本就铆足干劲的宋军士气越发高昂，人人悍不畏死。在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之下，本就大脑一片空白的辽人此刻更是不敢恋战，慌忙掉转马头，朝着西北边境的羊山疾驰而去。好死不死，正巧遇上了受命绕道辽军后方的二杨所部，被迎头痛击。而久经沙场的二杨（杨嗣、杨延昭）更是异常顽强，三千轻骑硬是拖住了六千辽军。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辽军绝望之下便是爆发了，而二杨所部也是渐渐不支。眼看辽军即将撕开口子逃跑，四面八方却是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和震天响的喊杀声。

别说辽人，就是正在激战的宋军都傻眼了。之前被主帅王显派去中山驻扎的宋军三路主力居然赶到了战场！可战前会议上，就是王显也是大呼无奈，显然是不知道辽军提前侵袭的。不过当下，留住辽人才是最重要的，便很快回过神来，与三路主力共击辽军。须臾间，先头的六千辽军便如落叶般被宋军这股劲风扫灭。随后赶来的秦翰、田敏以及跑死了三匹快马的李继宣见主力在此，大喜过望，随即便是如同打了鸡血般，加入了战团。

雨依然哗啦啦的下着，威虏军一路向北，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辽军在宋军的围攻下，或横死沃野，或摔落悬崖。这一战，从早晨一直打到傍晚方才结束，最终，辽军全军覆没，宋军斩首十万余，生擒辽皇弟、梁国王耶律隆庆。

战后，消息传出，宋辽皆惊，就连西北蠢蠢欲动的李继迁闻听这一消息后，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辽上京城皇宫之中，得知隆庆丧师被俘，暴怒的萧太后直接掀翻了身侧的席案，大骂儿子“骄纵狂妄，轻敌冒进，丧师辱国”，直言任由南朝处置，她且当没有这个儿子。而在一旁的辽帝耶律隆绪则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下首处，尽是满面哀戚、汗如豆大、浑身颤抖的众臣子，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家子弟死在了前线，还是担忧皇太后的怒火。此刻，上京城中，也早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千家万户之中，俱是披麻戴孝之人，啜泣悲苦之音。人们茶饭不思，捶胸顿足，大哭自家子弟之时，也在怒骂朝廷选帅失当。

同一时间，宋汴梁皇宫之中，得知消息的君臣皆欣喜不已，甚至有臣子建言，“此战大胜，全赖陛下调度有方，是故，当效仿汉朝武帝，封禅于泰山之巅，方显我大宋煌煌天威！”而有的大臣则认为，当下士气正旺，可趁势北伐。还有部分大臣则建议真宗议和，挟耶律隆庆与此次大胜，要求辽人归还燕云，若遭拒，则北上伐之。最终，真宗采纳了“议和不成，再行北伐”的建议，遣寇准与曹利用为使，北上定州与辽人议和。至于封禅之事，真宗觉得，待燕云十六州归附后再行大典更为妥当，尤为光耀。

散朝后，文德殿外，真宗倚拦遥望西北，眼中噙着泪花，沉思了片刻，对身后的宦官周怀政说道：“洛阳武云堂，获敌报有功，令地方官吏亲赴嘉奖勉励；宗主宋祐，功在社稷，赏千金，赐良田千亩！”说完，从身上扯下了九龙玉佩，交于周怀政，让他秘密交于宋祐，并捎句话给他：“汝于社稷之忠贞，朕已然知晓。特赐贴身玉佩，准汝便宜行事！望汝不负朕之所托，不负黎民殷殷期许，以家国社稷为重！”

易中道说

本章史料：

诏曰“高阳三路兵增骑二万为前锋，又命将五人各领骑三千陈于先锋之前，别命莫州都部署桑赞领万人居莫州、顺安军，为奇兵，以备邀击，北平寨部署荆领嗣万人以断西山之路。”

——《续资治通鉴·宋纪二十二》

咸平中，契丹寇河北，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总重兵十馀万，会合选骑兵二万为先锋；又令五将，各领三千精骑，阵于先锋之前，掎角相应。景德初所出阵图，防扞北狄，前锋阵外，盛选锐兵，命骁将领之，别为一队，遏其奔冲。

——《武经总要·前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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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2）

冬日的洛阳，沉静悠然。历史的厚重与千年的积淀，让这座古都更添了一丝别样的魅力。

洛水汤汤，芦絮飘飘；翩翩少年，神思徜徉；斗笠蓑衣，垂钓河旁。本是一幅天人交相辉映的盛景，可少年眼中既无洛水悠然东去，也无芦絮随风起舞，有的只是西北边境金戈铁马。

忽而有急促的马蹄声自北方而来，片刻后便是停在了少年身侧。有一黝黑壮汉自马上翻身而下，疾步来到少年面前，抱拳说道：“威虏军骑战终了，我军大胜，斩首十余万，虏敌军主帅耶律隆庆。”说完，还朝少年那里瞟了一眼，见他面上无喜无悲，便是又低下了头，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朝中如何？”少年悠悠的问道，言语中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威严。

“禀宗主，官家下旨，诏令寇相与曹将军北上定州，与辽人议和，索要燕云。若事不成，则北上伐之。”

少年听完，面上虽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哭笑不得。自古燕云之地即为拒敌要冲，若归宋，则辽军骑兵无法轻松越过重重山隘，而宋军则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之辽人会因此失去华北千里沃野，农耕重地，经济发展自然一落千丈。之后大宋只要封住海路，久而久之，辽便会逐渐衰落。若是大宋在货币上动些手脚，辽怕是会先自己乱起来。所以，即便不要这个儿子，萧太后也绝不会归还燕云十六州。

而事不成则北伐看起来顺理成章，万一辽人不同意，便可名正言顺的进行北伐。可问题是，宋军经此一役，虽然灭了辽军十多万骑兵，可由于三军主力直到最后方才加入战场，己方骑兵损失也是很严重的，而要再拉起如这次一般数量的骑兵队伍，军马的购买和士卒的训练是需要时间的。再者，骑兵擅长快速奔袭，若是谈判桌上辽人借故拖延，再以轻骑兵团奔袭开封，那么到时候谈判桌上怕是要主客易位了，别说燕云拿不回来，恐怕还要支付高额岁币。

沉吟了片刻，少年便是继续说道：“遣人捎信给福伯，务使辽军动向尽为我掌握，以备不测！另，着各路产业上报年内粮食产量与存量！再令中山府酒肆肉铺送酒肉以犒军！”说完，便是挥了挥手，示意壮汉可以离开了。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少年便是再次入了定一般，手持钓竿，端坐于河岸，直至夕阳西下。似是坐了半天光景，身子有些僵了，便是原地伸了个懒腰。望着水天一线，雾气朦胧，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词，便即吟道：“人淡淡，水蒙蒙，吹入芦花短笛中。”

“宗主少年英才，这句词着实应景，老奴佩服！”少年身后，一身宽个矮的老者正拊掌赞叹，对着少年作了一揖，微笑着说道。

“王伯这是来叫我归家用膳吗？端是舍不得这湖光山色呢！”少年心中暗叹：“希望我不会如史书里写的那样短命吧，良辰美景、娇鸿鹄之志、各色美食，还有娇妻美妾、子孙满堂，都需要时间呢！”

...

数天前，宋祐本来沉浸于被名校录取的欣喜之中，当然还有那梦幻般的暑假。他自幼失祜，靠着假期拾废品以及社会上好心人的救助，总算完成了高中学业。今年高考，他以全国第一的好成绩被名校录取。学校考虑到他的实际困难，便是免除了他的住宿费，并为他申请了助学金。可以说，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他本想去父母坟前告慰一番，可谁曾想，他只是为了正一正衣冠，而来到镜前的举动，却让他回到了千年之前那个可爱的时代。

当时，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眼看着脑袋撞上镜子，便要头破血流时，意外却发生了。预料中的鲜血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他直接一股脑撞进了镜中的世界。这个世界，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可下一刻，他的眼前却又出现了一片骑兵交战的画面，两侧的旌旗昭示了交战双方乃是宋辽。这让身为历史迷的宋祐立刻想到了真宗朝的一次骑兵会战。正当他如同吃瓜群众般，看得精精有味时，画面突然定格在了二杨与辽军交战不支，即将退出战场的那一刻。就在他兴味索然之际，异变陡生。一股劲风如“龙吸水”般将他吸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当然，还有无尽的恐惧。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丝敞亮，以及一道模糊的身影。由于身影实在太过模糊，似乎只要被谁碰一下就会烟消云散，加上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惧，宋祐便是愣在了当场。

能不愣吗？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不过随即，他倒也释然了，毕竟这世上的事，又岂是科学能够完全解释的。不过老一辈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碰上了，那还是心怀敬畏之心的好。于是，他便是学着古人作了一揖，言道：“误入贵人宝地，还请见谅！”说完，便是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心中忐忑，祈求祖宗庇佑，鬼神不侵。

半晌之后，那道身影终于是发话了：“不然，非君误闯，实乃吾引君来此。吾之魂魄行将消散，奈何心中难舍父母族人，更有鸿鹄之志未及实现，故殒命之际，引三柱檀香，惟乞上苍，寻一忠勇聪慧之士，替吾承欢父母膝下，以尽孝道；护佑社稷黎民，以全仁义忠信。吾深知此行艰难，然天不假年，只能仰仗君之力了！”说完，便是大礼跪拜，虽然在宋祐看来，依然模糊不堪，但心意却是传达到了。

他知道，改变历史很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但是，身为华夏的一份子，受华夏养育多年，黎民有难，社稷有危，怎可隔岸观火？于是便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在大笑声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便是烟消云散了，与此同时，大量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中。他这才知晓，原来，刚才那道身影的主人便是宋真宗最宠爱的二子，悼献太子赵祐。他在临终之际，以三柱清香换得上苍怜悯，得以接引宋祐前来；同时，以九世轮回、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得更长的寿命，只不过，连赵祐自己都不知道能够换得的寿数究竟有几何。

待得睁开眼后，宋祐便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楼阁之中。询问仆役之后，方才知晓自己身处洛阳城中武云堂总堂驻地。稍后，便又问询了时间，仆役虽疑惑不解，奈何这位少年宗主已躺在床榻之上达数日之久，且身份尊贵，不是他能够吃罪得起的。当宋祐听到今年乃是宋咸平四年，而如今已是十月己亥，正是辽军南侵之时，便命仆役立即找来堂中高层，商议应对之法。

之后，在宋祐的坚持下，武云堂派出了飞骑，潜入幽州，与身在幽州的福伯接上了头，并得到了辽军已经集结完毕，正欲向南进发的情报，便是立即赶回了洛阳。在跑死了三匹马之后，终于是将情报送到了武云堂众高层的手上。得知这一消息属实后，宋祐便立即差人将书信送与真宗，同时派遣了三路飞骑，前往镇、定和高阳关，密切注意敌军动向，并命令中山府三路主力驻扎地到威虏军沿途的众弟子，冒雨疏通其间道路，以保障威虏军大战之时，三军主力可及时赶到前线战场。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真宗也是在震惊过后，立即遣使携令牌北上，命令三军主力全速赶赴威虏军战场。为了凸显情势急迫，也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真宗连下十二道金牌。同时，令兵部尚书张齐贤火速赶赴中山府，带领当地臣民疏通道路，以助主力大军驰援威虏军。

至于剩下的，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是日，阴雨连绵，宋祐遥望西北，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客居洛阳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翌日，真宗的案头便是放上了这首诗，望着洛阳的方向，他悲叹道：“悲夫！吾儿有鸿鹄之志，然方士所言，若非隐于市井，决计活不过九岁。天地不仁，却是苦了吾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