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过去鱼》——张百生
影
1
毒辣的阳光犹如利箭一般刺在大地上,连那聚拢在一起的绿油油的树叶也无法将其抵挡。原本以为这狠毒的阳光会将芸芸众生驱散,但人们那强大的社会群居性却有力地将他们汇集。
要是说只要人的内心被温暖充斥,无论多么寒冷的天气也不会觉得其寒冷了。反之也亦然吧。独自走在石砖路上,低头看着铺的整整齐齐的石砖的我如是想到。沿着树荫,步调不快不慢,我轻轻地咬着大拇指甲盖,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越想越是头疼,混沌的疼痛,就像是喝醉酒后第二天清晨的光芒刺入脑中的疼痛。轻轻摇晃一下脑袋,将这些讨厌的疼痛暂时抛置于脑后,有这机会不如多去欣赏这沿途的风景,虽然不知已看过了几千次几万次,这一成不变的风景我还在追求。
嘈杂的人群声,接连不断的车鸣声,还有那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相互交织着。夏季的微风扑面而来,树叶沙沙作响,摇曳的树叶使得光斑若隐若现,也有几片树叶不情愿的落入泥土之中,化作了养料。可是,我毫无感觉。
“因为你是不真实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没有感到惊讶或是担忧,亦或者一种名为紧张的感觉。我又再次微微低下头,低声地不断重复这句话“我是不真实的。”第一次,一股异样感因这句话而出现。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前进的方向和一成不变的步调。
“爸爸,下次我们还来这儿踢球吧!”我抬起头,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左手牵着貌似刚上小学三四年纪的孩子的手,右手挎着伤痕累累的足球。孩子右侧的女人牵着孩子的手,宠溺地说:“好,好。妈妈替爸爸答应你了。”爸爸不情愿地说:“你怎么就替我答应了呢?”妈妈假装严肃地说:“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吗?”爸爸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不不,听从安排!”这一家三口在欢笑中离我远去。
“你羡慕了吗?”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我当然羡慕了,羡慕一个美好的家庭不是人之常情嘛。”
“不真实的你又如何去羡慕呢。装模作样没有任何好处的。”
“我是不真实的?那么你又是什么,你又凭什么说我是不真实的呢?”
“我是你的影子,是你的真实。”
“我看你只不过是个在教唆人做恶事的魔鬼罢了。”
单一的步调踩出了令人心慌的咚咚声,但这世界也仿佛被消声了一样。人声,风声,犬吠,车鸣声全都像被龙卷风摧毁了似的。周围的景色依旧那么单调,太阳也没有略作休息的打算。我是不真实的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给闯入金字塔的探险家下的诅咒一般。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感觉。
“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是吧?不真实的你又能感觉什么呢。”
“你是在同情我吗?”
“同情也好,愤怒也罢。你愿意当做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我就知道,我能感觉到的。”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影子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时刻的寂静就犹如正欲下落的鼓槌在离鼓面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一般。我讨厌这样的感觉,就像讨厌用开水煮出来的咖啡一样。影子还是没有动静。我不相信他会打退堂鼓,他一定会再次出现的,一定会的。要是问我为何如此的确信,怕是我自己也无法回答,只不过是基于人的一种自我感觉,人在某些时候不愿意去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而是对自己的感觉与判断深信不疑。那么,影子就是在骗我!我怎么会是不真实的,不真实的是他,他一定在嫉妒真实完美的我。我不断地在内心中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想法,不过却无济于事,不久我便放弃了。
在路边的商店买了一瓶冰镇的碳酸饮料,不知为何要买,也并没有觉得口渴,可能是对于这季节的一种尊重罢了。扭开瓶盖,将饮料送入肚中,喉咙上下滚动还伴随着咕咚声—异于那令人心慌的咚咚声,但也让我感到烦闷。我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一口气喝掉约二分之一,砸吧砸吧嘴,又抿了抿嘴唇,除了打个很长的嗝,再无其他。蓝的让人心颤的天空,依稀的白云孤单影只的漫无目的地漂流着。他们的灵魂无处安放,只得以选择流浪。可能也只有我,在抬头望着天空,由于阳光的影响,我也只能看到个大概。我微微踮起脚尖,想看穿整个天空寻找答案,从左至右从下至上。我狠狠地盯着,就像盯着电视中即将摇出来的中奖号码一样,不过到最后还是恶狠狠地将彩票揉成一团摔在地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借此排除一些浊气。果然,不尽人意。
“为何不敢直视太阳呢?”鼓槌终于击打在他那梦寐以求的鼓面上了。
“一碰到人心就要仓皇而逃的我又如何去直视太阳呢?”
“唔,没想到你还留有那么一丝的自我认知!不错不错。”我刚想反驳,影子又迅速地说:“有空就多看看太阳吧。”然后,便再无声息。
我又重新抬起头,视线还没有对准太阳,就被其无处不在的余辉刺的疼痛。试了多次还是如此,我想这怕是需要长久不断的练习和百折不挠的毅力。在大街上练习属实奇怪,试了一次后便立马向前面离我不远的商场走去。
看了一眼手表,五点整,时针分针秒针整整齐齐地重叠。我不禁愣住,呆呆地站在商场中间,有的人从我身边路过,有的人不小心撞到我向我说了句抱歉,有的人用着异样的眼光打量我。“咔”。随着秒针的转动,我回过神,想起来我还在商场要去买今天的晚饭。脑海中闪过了我的今夜食谱,洁白的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无字。我不禁苦笑,摇了摇头,朝着扶手梯走了过去。
人总是在关键时候露出獠牙保护自己,但当自身利益不受损失时便温顺的像一只绵羊。我讨厌开水煮出来的咖啡,还不如说是讨厌麻烦事。我对麻烦的事物避而远之,唯恐他找上门来,倒不是害怕他,而是怕麻烦。随手拿起一个蓝色的购物筐,挂在小臂上,向四周望去。大部分是三四十的妇女在买一些食材和日用品;也有一部分年轻情侣互相挽着,甜蜜地购物;一些老人们还在为食品保质期和价格暗暗发愁。我看着他们有什么用,他们也不能帮我解决晚饭!
我不知该走到哪去,好像丢失地图而迷失方向的旅人,是在寻找什么呢?想了想,我决定按从左至右的顺序挨个寻找。木架上陈列着一排排的面包,蛋糕则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其后面的玻璃橱柜里,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块块畸形的披萨,倒不如说是几张面饼。这些果然不是我想寻找的,渴求的。向右边走去,扑鼻而入的鱼腥味使得胃里翻江倒海,我屏住呼吸急忙走出这修罗场。我讨厌海鲜,一是气味二是麻烦,这两点很巧妙地结合到一起,如此的完美无瑕令我深恶痛绝。走向熟食区,我站了大约五分钟,挑选了一根香肠,分量大的足够我吃上几天。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女孩的微笑,打进人心里的微笑。我内心中的一根弦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拨动,发出的声音如同那温煦的阳光,低语的轻风。完美的如同那鱼腥味,让我的心在逃避。果然如此吗?世上的事物都应有着缺陷,完美的就是缺陷的,有着缺陷才敢称自己是完美的。随后,又买了点生菜,洋葱还有三瓶冰镇啤酒便离开了。
回到我所住的房子里,房子两室一厅,对于独居的我绰绰有余了。将买回来的食材放在厨房,洗了洗手,顺便将生菜洋葱也一并洗干净。拿出平底锅,将香肠和洋葱一并煎了煎。当洋葱煎至金黄色,与香肠浓厚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时便可以盛入盘子好好享用了。把三瓶啤酒一并打开,放在灰色的铁制桌子上,并在桌子的另一边放了一个粉色的杯子。呼,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给粉色杯子里倒了一半的啤酒。然后吃了几口香肠便喝起酒来。
“你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在这热闹非凡的世界里孤独地活着,痛苦吗?”影子的声音略显疲惫。
“这是我自己所选择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你不会明白的。”
“那你明白了什么呢?”
“不知道。”
不知何时,太阳带着他的阳光不见踪迹,新月亮起了微弱的银色的光辉。真是完美的月亮啊,没有浮云作为衬托,只有那漆黑的帷幕笼罩了天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怕是很难实现了。收拾好厨房,将合适的东西放入合适的地方最能缓解疲乏了。将灰色沙发上的《人间失格》拿进卧室,打开床头灯,翻到叶藏与常子一同自杀的情节。又看了几页,就将其放在床头柜上,不知为何今天提不起看书的兴趣,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事。对某事感到无趣在正常不过,哪怕恩爱的恋人也会破散,美好的家庭也会破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也只不过是能做到直视天花板的这种程度罢了。
过了一会儿,困意强烈地撞击我。外面好似下起了雨,既不像是霏霏细雨,也不像是狂风暴雨,不如说是钟乳石尖的水珠滴进清潭中。
影(2)
在童话故事里,公主往往被王子的一个吻所救。要是一切事物都这么容易解决该多好。
早上五点,第一缕阳光将我轻轻叫醒。我顶着昏沉的脑袋坐在床上,就像许多已婚男人会独自在车内坐着,或抽支烟进而简单地思考。我只是简单地坐着,仅此而已。坐了大约十五分钟,便去解下手进行洗漱。将乱蓬蓬的头发打理好,简单地刮一下胡须。习惯性地照了照镜子,一股异样感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不成?是胡须没刮好还是头上张了犄角,显然不是!
早饭吃了两片切片面包,喝了一杯速溶咖啡,将昨日买的香肠切了几片夹进面包里。不麻烦的早餐预兆着今天是不麻烦的一天。
坐在沙发上,扭头看向日历,依旧如初。
“影子,影子。”我不禁地呼唤着影子,“在关键时刻打扰别人不是你的作风吗?”
良久,我决定还是再泡一杯咖啡,享受闲暇。温煦的阳光缓缓从天上飘落下来,充斥了整个屋子,婉转的鸟啼声与微风拂过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奏响了天籁之音。任由阳光打在身上,仿佛蒸发掉身上的沉重,暖洋洋的轻松。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哪怕孤独地生活在热闹的城市,也未尝会痛苦。
“太阳给予你假象,你存在一天沉重就会加重,舒适轻松那是留给死人的。”影子终于出现了。
“你很擅长打破美好。”我应该早就猜到,“刚刚一直在找你,你是躲起来了还是怎的?”
“我并不是永动机。我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条件。”
“这倒是新鲜。我不存在你也会随我消失,你的生存条件不就是我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确是我的生存条件之一。不过也可有可无罢了。详细的来说,你只单单冠有了宿主这一头衔,但你只给我提供了一种环境,而你提供的环境与一块石头提供的环境所差无几,只不过就我个人而选择了你。这一点希望你能清楚。我不同于你但又是你,你存在即你的存在,你消失则你的消失,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不希望失去一个让我较为满意的环境而已。”
“我尽可能活着。”
“希望吧。”
阒然无声,整个世界仿佛丢掉了过去,放弃了未来。我只顾地坐在沙发上将咖啡喝掉。难喝,这是我唯一的念头。世界会怎样与我何干,哪怕世界毁灭了,我也不过是消失罢了。活着不就是在通往死亡吗?如今世界还存在着,我也存在着也可能正消失着,都一样。刚将厨房打扫干净,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找哪位?”我没有存人电话的习惯,也全然不知电话那头究竟是何许人也。
“每次打电话你第一句都是这样,算了算了。我只是提醒你晚上的聚会别忘了!你这个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怪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的,不会忘记的。”
“但愿如此。”
我挂断了电话,在脑海中寻找记忆。这个人是谁?晚上的聚会又是什么?从支离破碎的记忆寻找属实困难。不久我便放弃了,记忆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什么用处,只会徒增烦恼,增加麻烦。
时间真是转瞬即逝,不过我挺讨厌这种说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合上《人间失格》,将其放回书架,接着又选择了《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一是的确喜欢二是想看看里边的影子。放着肯尼基的萨克斯曲《我心永恒》,存在是永恒,消亡也是永恒,心这东西更难解释。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我先将书放回书架。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了一名年轻男子,轻便的装束,样貌中规中矩。我努力地回想,寻找着记忆。寻找记忆的确麻烦的很,就像是将拼装玩具的零件挨个寻找再逐个拼装。
柳。这个名字从我脑海中浮现,还有与之相关连的,包括那聚会。
我随之打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是个怪人啊,都多少年了还是没变。不是说今天可是高中聚会吗。”柳用着责备的语气不满地说,“呼,你这还是老样子啊。不管是你还是这个家。”
“不是家,只是个单纯提供住宿的地方。避免风吹雨打,饥寒交迫罢了。”
“行了行了。收拾收拾就走吧。”
“说实在的我并不太想去。要不你就权当没有联系上我或者说我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
“你说什么胡话呢?赶紧的,穿的正规一点。你可别忘了,我拖都可以把你拖去。”
我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用,而且柳几乎是言必行的。我选择了妥协。
“穿着就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这倒也行。走吧。”柳笑着说。
不知为何每当看到柳的眼睛,就会感到记忆碎片自发地带有强烈愿望地拼接在一起。关于柳的记忆就像被海浪击打上来的海带一样,繁多杂乱。在和柳走路的时候我一一将其整理。
“最近过得怎样?还是老样子?”柳率先打破了沉默。
“恩。一成不变来形容还算蛮恰当的。”
说完,我仔细地打量着柳。穿着普通的牛仔裤,上衣一件灰色的短袖,戴着黑色框的眼镜。身高与我相差无几,是一个放在人群中就能很好地融入进去的角色。我也能够很好地融入进去,不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融入。
柳的眼睛好似拥有着与太阳相同的特殊力量。柳的眼睛里仿佛有着一片宇宙,能强烈吸引我的宇宙,我的存在在那里是被允许的。以前柳笑着对我说这是鱼的眼睛,我当时不理解,现在也是。
“想什么呢?难不成在想鱼的眼睛的事吗?”柳笑着说。
“真希望有时间听你仔细讲讲此事。”
“但愿吧。”
与柳并排走在石砖路上,依旧能听见嘈杂的人群声,接连不断的车鸣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犬吠。时间成了一个圆圈,我则在其中机械般地行走,我从一个时间点走向了另一个时间点,哪怕反复地经历同一件事我也没能将其记清。
“何时能到?”
“这么走下去一会儿便到了。”
“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聚会?”
“到了便知,提前告诉你怕是没了趣味。不过这说是聚会也只不过是个别人炫耀或巴结别人的好地方。站在山腰的人难免会嘲笑在其之下的人,下面的人又难免会摆出笑脸阿谀奉承那帮人。咱们就静静地听,要是被人询问就随意敷衍两句即可。只管喝饱吃饱再一走了之。站的过高便很难在走下来,身居低位的人总是若有若无地保持着奴性。不管怎么说,咱俩与其说是来参加聚会不如说是来解决一顿晚饭。”柳一边说一边拍着我的肩膀。
“说实在的我还是被迫去解决一顿晚饭。强扭的瓜不甜,适用于一切。”
“你这个人真是,权当我的请求好吧。你就当陪我喝喝酒吃吃饭。”
“随意。”
在与柳闲聊的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栋建筑直冲云霄,仿佛能将天空刺穿一样。站在门口的迎宾人员没有因我两的装扮而露出异样的神情,灿烂的笑容仿佛能打进人的心里。
“进去吧。”柳笑着说。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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