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龙宫》： 永镇陈塘

第一章 永镇陈塘

“你逃不掉的......”

“没有人能活着，没有人，包括你......”

“你的宿命，永镇陈塘，永镇陈塘......”

梦境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拉着造梦者的意识不断沉沦，那低沉呢喃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诱惑，让人难以自拔。

这可算不上是一场美梦，但至少对周北辰来说，多少也是有些习惯了。

“该死的，又是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当初晨的阳光照射在周北辰的脸上，他这才猛然惊醒，双眼无神，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最近一年来，他总是断断续续做着同样的梦，梦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就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缓缓下沉，仿佛永无止境。

那些如梦魇般的低语，始终在他耳边回响，经历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他有些分辨不清楚梦幻和现实了。

四月末，清晨的阳光带着些温暖和煦，躺在床上的周北辰回了回神，阳光的温度驱散了他遍体横生的寒意，让他的意识一点点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叮叮......叮叮......”

就在周北辰还瘫在床上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喂，周北辰你个龟儿子，还没起床？”

他刚拿起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句地道的川普骂街。

熟悉的声音让周北辰愣了愣，随后才猛然想起，今天他跟人约了一个专访。

“知道了知道了，你在小区门口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周北辰揉了揉他还有些发懵的脑袋，顺口答应一声就赶紧挂了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早上十点整。

江市，在S省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县级市，大学毕业后周北辰就应聘到当地一家报社上班，这几年互联网的快速兴起，同样影响到了这座西南的偏远小城。

在大量自媒体的冲击下，他们报社的生意早就日薄西山，为了扭转报社主编口中，所谓的收支逆差，他被迫接下了一个任务。

专访当年参与过那场对Y国著名战役的退伍老兵，而他死党杨毅的岳父，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你小子没事吧？昨晚上又做噩梦了？”

周北辰胡乱洗漱了几下，就快步来到小区门口，杨毅开着车早早就停在了路边上。

“可能是之前医生开的药吃完了，晚点再去开一点就好了。”

周北辰摆了摆手，关于这种诡异的梦境，也说不上有多折磨人，只是让他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你岳父那边搞定了吗？今天这个专访可就看你的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杨毅哈哈一笑，指了指汽车后座，“我可是把压箱底的老酒都拿出来了，我岳父那人，只要喝尽兴了，保管连心窝子都掏给你。”

“算了吧，我这点破酒量，估计你岳父还没喝尽兴，我就先趴下了。”

周北辰坐在副驾，苦笑着按了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那个反复纠缠的梦魇，好像每一次都在吞噬他的精气神。

“放心吧，有哥老倌我在，一定让你丢不了饭碗。”

杨毅惯用的四川交际普通话，特意拉长了强调，听上去说不出的喜感。

两人插科打诨，总算将周北辰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汽车驶过闹市区，直奔江市乡下武镇而去。

武镇作为江市的老县城，周北辰和杨毅两人，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都在这里度过，轻车熟路的二人，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杨毅的岳父家里。

典型的农家小院，杨毅的岳父张卫国已经在前前后后的忙活开了。

久违的柴火饭香，从厨房里飘散出来，还有自家散养的跑山鸡，光是香味就让这两人食指大动。

“爸，看我这次给你带什么来了？”

杨毅停好了车，跟周北辰一人拎着一瓶老酒，就小跑到院子里。

“泸州老窖？看起来应该是有点年份了嘛。”

张卫国接过两人手上的老酒，看了看包装，露出个满心欢喜的笑脸。

对于杨毅这个岳父，周北辰也是知道一些，当年退伍回乡之后，就响应国家号召自谋生路。

早几年买了个货车帮人拉货，东奔西走，也算是挣出了这栋小楼的钱，先后把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大学，如今上了年岁，也就在家悠然的伺弄几亩田地，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上几盅。

就在杨毅岳父岳母张罗起一大桌子饭菜，两人陪着张卫国开始推杯换盏的时候，一股阴冷的感觉忽然门外飘来，袭上了周北辰的脊梁。

顿时周北辰头皮发炸，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起来。

他急忙转头张望，只见四下清风抚动，空无一人，午时的阳光正值明媚。

“老汉，我朋友对你参加过的那场战役很感兴趣，要不你跟他说一说？”

杨毅几杯老酒下肚，已经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自然没有觉察到周北辰的异样。

张卫国也是好酒之人，没一会功夫就喝了六两下去，在酒精的作用下，饭桌上的气氛很快活络了起来。

“那年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当时是在梓潼当兵，在那个时候我们军在部队里可是很有名气的王牌。”

张卫国又喝下一口酒，惬意的滋了两声，“我记得那天接到命令出发的时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总之就是阴沉的让人觉着难受。”

“当时可没几个人知道我们这是去真刀真枪的打仗，只是从剑门关到CD，然后坐火车一路往下走到了云南，我记得下车的地方在昆明附近，一个叫友谊村的小地方。”

打开了话匣子，张卫国便开始絮絮叨叨，根本不用周北辰问，他就开始讲述所经历过的一切。

“嘿嘿，老汉，我听说你当年可是炮兵，在大后方轰隆隆放炮的那种，你见过敌人长的啥子样吗？”

杨毅喝了将近半斤老酒，虽然这酒醇厚绵柔，但入口之后酒劲很快就窜上了头，借着酒劲他乐呵呵的把手搭在了老丈人肩膀上。

“你小子懂个球？”

张卫国一把拍掉了杨毅搭过来的手臂，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说道，“那天我们才刚刚达到河口，就被上级抽调走了，说是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样，什么斩首？秘密爆破之类的？”

杨毅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平时他跟老丈人喝酒聊天，也很少聊到这个地方来。

而周北辰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那股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秘密任务几个字，他也眼前一亮，说不定这期的专访就全靠他了。

“当时谁也没告诉我们是执行什么任务，我只记得那任务的有个稀奇古怪的名字。”

张卫国夹起一筷子回锅肉，在嘴里吃的吧唧作响，然后又浅浅喝了口酒，脸色有些僵硬，“任务的名字叫，永镇陈塘！”

一股凉气从周北辰的脚底直冲脑门，拿在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第二章 如堕迷雾

杨毅和张卫国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周北辰，只见他坐在那，脸色苍白，即便是四月末正午的天气，依旧阻挡不住他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寒意。

永镇陈塘，永镇陈塘....

这四个字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反复折磨着周北辰，为此他甚至还好几次去看了心理医生，得到的结论始终如一。

都说这句话是他在现实世界里，对于某个特定人物或者事件的心理映射。

如今这四个字忽然从张卫国的口中听到，周北辰忽然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什么暗示，或者心理映射。

他的梦一定跟张卫国参加的那场战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没事吧？这才喝了两杯，你就不行了？”

杨毅坏笑了两声，将地上的酒杯捡了起来，继续给他倒了个满杯，“来来来，酒不满心不诚，我们陪老汉多喝一点，别浪费了我的老酒。”

“年轻人，没事可以多到我们乡下走动走动，别成天窝在家里，对身体不好的。”

张卫国醉眼朦胧的看了周北辰一眼，也当他是酒量欠佳，生性淳厚便忍不住多唠叨了两句，“当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在战场上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也不会像你们这么虚的。”

“呵呵，张叔，我们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敢跟你们那个时候比。”

周北辰脑海中闪过了数个念头，最后他还是强压下想要直接追问的冲动，乐呵呵的端起酒杯，跟张卫国碰了碰，“张叔，你们到后来都不知道，当时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吗？”

“永镇陈塘，啧啧，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蛮稀奇古怪的。”

周北辰浅浅喝下一口老酒，目光直视着张卫国，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这件事不好说，不好说啊！当初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我只能跟你说，当时我们一百多号人进山，最后出来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其他人，都没走出那片老林子。”

张卫国看也没看坐在他对面的周北辰，只是双眼紧盯着酒杯，然后一口将大半杯老酒灌下了肚皮。

脸上毫无表情波动。

“没关系张叔，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讲我们听着就好，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周北辰仍不死心，连忙殷勤的给张卫国酒杯倒满，强行按捺住心中惊疑，生硬的挤出个笑脸，继续追问。

关于梦境的事情，除了他的心理医生，周北辰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他的死党杨毅，也只知道周北辰最近总是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却并不知道详情。

所基本可以排除张卫国事前知晓这种情况。

“哎呀，老汉，你就跟我朋友多说几句嘛，又没啥子关系的，反正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你签了保密协议，现在也没哪个人会来追究的。”

杨毅酒劲上头，但多少还有些理智，在一旁笑嘻嘻的帮腔。

“不说了，不说了，今天讲了这么多，放在当时已经是违反纪律的事情了，是要挨枪子儿的，你们晓得不？”

张卫国摆了摆手，神态之间已带了七分醉意，“你们现在这些娃子，就是好奇心重，有的事情不要瞎打听，对你们没得好处，那个任务太邪门了。”

从张卫国的话里，周北辰隐约抓到了点什么，却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正想拉着对方再多喝几杯，张卫国便一口干了杯子里的老酒，随后就站起了身来。

“人老了，不中用了，喝点点黄汤就瞌睡的不行，你们慢慢吃，我要去瞌睡一会了。”

张卫国摇摇晃晃从饭桌上站起身来，还在门外忙活的杨毅岳母，急忙上前来将其扶住，嘴里絮絮叨叨，“你这老东西，不能喝还要喝，跟他们年轻人能比吗？”

“你个婆娘懂个屁？老子喝点酒，睡起觉来才安逸......”

周北辰看着老两口相互骂骂咧咧的走出饭厅，神色并非作伪，心中的疑云更加凝重。

为了今天能跟张卫国有足够的谈资，关于那场战役，他在网上也翻阅了不少相关资料，但大多都是比较官方的备注。

永镇陈塘，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卫国他们当初又究竟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这两点他确信在任何资料上都没有过记载，而这件事跟他的梦境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

周北辰如同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似乎在前方有点点星火，但却永远捉摸不到。

杨毅的酒量比上他的老丈人，并没有强上多少，喝了大半斤之后，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刚迷迷糊糊的睡醒，就被周北辰拉着急忙返回市里。

“我说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在着急什么？万一被人查到酒驾，哥们这驾照可就保不住了。”

杨毅边开着车，边打着哈欠，余光瞟了一眼副驾上的周北辰，只见他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我看你今天神神叨叨的，好像不在状态嘛？”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周北辰紧皱着双眉，他跟杨毅可不止死党这么简单，当他小时候从有意识开始，两人就是要好的玩伴，一直持续到今天。

是正儿八经的光腚之交，周北辰完全想象不到，杨毅会给他设局的可能。

“废话，不知道怎么说，就从头开始说。”

杨毅甩了个大白眼给周北辰，用他媳妇张婉玲的话说，他俩别说穿同一条裤子了，就连裤衩都能撕成两半，一个穿前面一个穿后面。

周北辰沉默了许久，还是一五一十的把整件事情告诉了杨毅。

如今千头万绪缠绕在他心头，凭他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理不出了所以然来，索性多一个人，哪怕是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我勒个去，这事儿也太玄乎了吧？”

听完了周北辰的话，杨毅一脚踩在刹车上，把车停在了马路正中间，引得他们后面几辆车猛摁喇叭，险些没追尾上来。

“我老丈人当兵的时候，咱俩还是碳水化合物呢！你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这，这也太不科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