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房间》:记忆银行
记忆银行
如果遗忘是为了更好的记忆,你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记住我?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比这个叫林恩的人更普通的人了。她普通到什么程度呢,她普通到哪怕一周时间不出现在单位里,她的同事也想不起来她怎么没来上班。当然这也和她的工作性质有关,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她懒。她宁可在自己的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动不动,都懒得去给已经饿了的自己做顿饭。除非真是饿到要死了,她才会拿出手机在app 上下个单,把外卖叫来。对,就是懒得连外卖都不想叫,连饭都不想吃。
这样一个宅女的未来似乎就是死路一条对吧,长得倒还过得去,但是因为懒得打理,再加上对饮食的不控制,她的体重也是忽瘦忽胖。岁数也渐渐越来越大,忽瘦忽胖的情况也少了,更多的时候就剩下忽胖了。不过倒不至于是什么二百斤的大胖子,没有那么夸张,顶多也就130斤,身高160刚出头的样子,可以想象了吧,看上去是个正常人,但是绝对没有吸引力,尤其是在这个以颜值取胜的当下,她的颜值就是随着岁月在一直垮掉的典型。
那今天为什么这个叫林恩的人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了呢,不是因为她中了彩票或者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准备容光焕发一下。恰恰相反,当她又大白天就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对过去突然很多东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像喝醉了,人会断片一样,人对于过去的记忆越来越不清晰。她的外婆,母亲在记忆力上都表现得不好,年龄稍大一点,她们就开始对很多东西记得越来越差。林恩很害怕像她们一样,等再过十年,她已经忘了现在的生活。就好比你现在去问她十年前,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一概不清楚。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记忆银行这种东西就好了,就好比你把你的记忆存储在哪里,你想看的时候随时能看。当你死掉了以后,如果有人对你感兴趣,他们也可以去看。想到这,林恩突然发现这不是前一阵看头号玩家里面的情节吗?头号玩家这个电影今年有多火,自然不必说,据说有人为了找出里面的彩蛋,一遍一遍的刷票房。对于那些游戏彩蛋,林恩完全不感兴趣,她又不是什么游戏迷,只有在高达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稍微的兴奋了那么一下下。事实上,她也就看过那么为数不多的高达动画片里的几个片段。那为什么要表现得兴奋呢,更多的是因为她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无知,对于当下的过去的流行文化显得一窍不通。她越来越感觉到潮流在向前,而她被甩得越来越远。
哈利迪博物馆,这是整个电影里林恩最感兴趣也最认同的部分。她十分羡慕里面能把自己的记忆放进博物馆里的哈利迪。这并不是因为她想像他一样有钱,而是因为哈利迪有足够大的价值让别人永远的记住他。这个想法很酷,我要是这么有钱,我也会把得到钥匙的秘密设置在我的记忆里。林恩跟自己身边的嗨嗨小声的嘀咕着。别扯了,你的那些狗屁记忆,谁稀的看啊,哈哈哈。嗨嗨一边嘲笑着林恩,一边用手挽着林恩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身上,小声的说,估计你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你今天吃了什么,昨天吃了什么,它们现在都变成了大便,装在你的脑子里呢,哈哈哈。
林恩也笑了起来,好吧,死玩意或许你是对的。对于嗨嗨的嘲笑,林恩并不会生气,甚至还被她当作是一种情趣。是的,她们是一对恋人,是一对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恋人。如果一定要说出来一些不同的话,就是她俩的恋情在现有的法律下不能结婚,她俩的关系也不能被大部分认识她们的人知晓,也就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伴着电影院狭长的射光落下,疲惫的一天结束了,嗨嗨和林恩两个人闲晃在在SH四月的街上。街上人不多,晚风吹着很舒服,这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时间。
林恩躺在床上想起那天的场景,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天看的电影是在哪家电影院了,是最常去的那个还是她们新开辟的那个。看完电影后她们有没有一起吃饭,还是吃饭是在另一个晚上,如果吃了她们吃的是西餐吗?她也不确定了,记忆就像一个被擦掉一角的黑板,总是缺那么几块,拼凑不全,你越想看清上面的字,就越是模模糊糊。仅仅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啊,她就想不起来很多事情了,她这是怎么了。
如果一个房间里都是我留给你的宝藏,你愿不愿意探寻?
林恩不想再继续在自己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挣扎,她起身开始制作她和嗨嗨的手帐。这是她最近才开始养成的习惯。以前嗨嗨早就想做类似这样的东西,因为两个人都清楚将来的结局很可能是分开,做点这样的东西给两个人留点念想就尤其显得珍贵。可是林恩就是一个很懒的人,她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去做这些细心的活,可是现在她却起身开始自己主动写起了手帐,把很多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去哪里玩留下的门票一股脑的都翻出来。她很努力的想把头号玩家的电影票找到,但是即便把书柜翻个底朝天她也没有找到那两个票根。估计是扔了吧。她自己心里嘀咕,果然以前的习惯都太不好了。她对于自己记忆越来越模糊这件事情略微的感到害怕,记忆力衰退当然对于人们来说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是个人都要衰老都要记忆力减退啊。可是对于她来讲,这件事却很令她担忧,她的工作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她的记忆的。如果没有好的记忆力,她就无法在学生面前显示她记忆单词的能力,而这也是她唯一能赖以生存的手段。作为一个英语词汇老师,她深知她并不是擅长英语,而是单纯的擅长记忆单词本身,而在国内学生们喜欢她的这一套。
林恩继续翻着书柜,试图找到并拼凑出她和嗨嗨在一起的画面。她越是去拼凑她就越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此刻的她并没有享受到情侣之间做手帐的浪漫,反而她倒像是个要去办案的侦探,把那些票根都当成了她们在一起的证据。如果不是那些票根上清晰可见的时间,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看过这场电影,是否去过那些地方。如果每个人的脑中都隐藏着一个橡皮擦,林恩知道,她的橡皮擦开始启动了。
你曾去过那
林恩和嗨嗨在阳台上打理着花盆里的花,自从她们搬来郊区,整个生活节奏都变得很缓慢。由于林恩的工作原因,她不得不带着嗨嗨来郊区住,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住在郊区真的有点无聊。有一次她们去街上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居然打不到车。司机一听她们住在哪里,就一脸的嫌弃不想拉,如果冒出来一个表示愿意接单的,也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要价是正常价格的两倍多。
那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午后,周末不加班,对于嗨嗨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如果正好赶上林恩也没有课的话,那这一切就看似更加美好了。嗨嗨打理着她从花市买回来的多肉,阳台上阳光很充裕,晒得她有点睁不开眼,她也没有抬头看林恩,只顾着一心摆弄着她心爱的花。林恩把花盆里的土松好后,伸了个懒腰说:“感觉这样的生活真不错呢。”嗨嗨抬起头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说,苦中作乐。林恩愣愣的看着她,说:“那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啊。”“没有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并没有多喜欢这里。”嗨嗨直起腰看了林恩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摆弄她的花。
林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刚才的阳光一下子就被拉到了很远,她只能呆呆的看着嗨嗨的一举一动,却说不出来任何话。她知道此刻她说任何话都显得有点多余。她们现在的处境的确没有多好,她刚从失业的边缘挣扎出来,进了一家没有什么名气的学校做培训,而嗨嗨一个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也只能陪着她在郊区找了一个既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工资的工作。两个人的状态估计也真的只有苦中作乐来形容了。
北方的冬天非常干燥,日照时间也短的可怜,她们在阳台上呆了这么一会就感觉到了寒意,林恩裹着她的厚棉袄,跑回了屋里,嗨嗨没有动地方,继续摆弄着她的花,或许她只是不想面对这冷酷的生活,比起短暂的阳光她更欣慰的是这些多肉顽强的生命力。
我害怕把你忘记,把你和我的岁月忘记,就像掉落的珍珠,再也拾不起来。
林恩在翻箱倒柜了许久,找到了她们没来SH之前的一些记忆的残片。那是一张画,画里两个人面对着一片海洋,手拉着手,向大海望去。画是嗨嗨用蜡笔画的,送给林恩的。画这幅画的时候,嗨嗨还没有和林恩在一起。估计那个时候她们也想不到未来两个人会在一起,并且在一起这么久。这幅画的构思还是林恩想的,那时候她正被她的上段恋情折磨的痛苦不堪,有一次在网上和嗨嗨聊天,林恩一脸苦涩的说,你知道我最向往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吗,我总是会梦到一个场景,就是我和一个人在海边看海,两个人很平静的拉着手,一边走夕阳一边洒在身上,而现在我觉得自己离这个画面越来越远。
在网络那边的嗨嗨那时并不能看到林恩打出这番话时的表情,当时的她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和秘密,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不同空间人,却有一种莫名的关联和默契。倒不至于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但是彼此的心事也只有自己能懂。我给你画一幅画吧,就按照你说的那个场景。林恩因为嗨嗨的这个提议而感到高兴,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发自内心的希望有一个人明白她的心声,懂的她的故事。林恩那一天的表情始终是微笑的,一个相距千里之外的人,能为自己的一个想法画一幅画,这种感觉很奇妙。
林恩拿着手中的画,呆呆的看着许久,因为是用油画蜡笔画的,所以多少有点脱色,林恩尽可能不去抚摸画面上的笔触,虽然这是她每次看这画最喜欢干的事。也不知道这片海洋是哪里。林恩在脑袋里细数她和嗨嗨曾经去过的海边。林恩家乡的海,嗨嗨家乡的海,她们一起坐船看到的海,她们去旅行看到的海,很多姿态,不同季节,不一样的礁石沙质,但是似乎都不是。或许就是她看过的某个电影画面中的影像残存,也或许就是不存在。
林恩想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太普通了吧,做着普通的工作,在这人世间走一遭都没有任何辨识度。哪怕不去单位上班,同事都想不起来该给她排课了。这样普通的人自然不会拥有太多的资源,无法拥有资源也意味着没有机会去更多的地方,去见到各种不一样的海岸,去认识不一样的人。这就好比人生的麦圈,在这里面来来回回,却总也走不出去。而能做的就是用这二维的画面去想象三维的世界。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就喜欢用笔去写,用画去画,这是一种想象力,但也是因为无知而带来的限制。就好比没有见过四维空间的人类,永远都无法依靠想象想出更高维度的样子,我们只能把我们的愿望投射到二维的纸面上。
想到这,林恩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包裹着,她既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渺小,也对这世间的事情突然有一丝绝望。哪怕是一片你想看到的海面,你都无力知道它在哪里,那作为人呢,更是沧海一粟。每个人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现今的处境,挣了多少钱,有没有名声,还有过去的记忆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可是这些记忆放到更大层面上去看,有价值吗?对于一个个体,它肯定是有价值的,甚至就是个体之所以存在的全部,而对于别人,对于不相关的人来说,这些记忆可能真的毫无价值,更不用说上升到宇宙层面。
伤害过我们的人永远都不会说对不起,他们在现实中笑着,你在梦境里哭着,这是记忆的哈哈镜,睁开眼睛的时候,镜子碎落,留下呆望着镜子的你,你能看到什么呢?只有一个孱弱的自己。
林恩在她短暂的三十二年人生中已经搬过很多次家。她曾给自己称骨算命过,解语是她这一生宛若浮萍,漂泊无定,搬家无数。当她看到这个结论时,她就已经释然了,这还用算吗,这是肯定的呀。在她上小学前,就已经搬家好几次了,没有一次搬家会给她留下好印象。她记得有一次搬进了一个旧学校里,学校有着长长的走廊,绿色的油漆墙面,时不时挂一些宣传海报,有些是普通的九十年代的宣传语,诸如学习毛邓思想的标语,有一些在小孩看来就有点恐怖,是一些车祸注意事项附带一些现场肇事图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段时间各个学校都张贴这一类型的海报,不仅是她们家住的学校还有她自己的小学里也有那么几张,她后来听妈妈说是有人故意贴的,估计就是想让住在学校里的这几个教师家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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