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刀》——吾凭爱蓝
第一章:天涯
01
月胧星稀。秦羽站在月光下,寒冷的月光下,只他一个人。
四周无边的森林,黑洞洞,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是可怕的黑色,这是可怕的月光,即使满耳充斥着虫鸣和蛙叫,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声音,仍能给人静的可怕的错觉。
秦羽手中握着一把刀,稚嫩的手,冰冷的刀,柔软与坚韧,然而对他来说,却代表着实打实的脆弱。在他跑到山坡上之前已经发泄了一通,手起刀落,砍落了长在他来时路旁的柔枝嫩叶,那些比他更脆弱。
双眼发着可怕的寒光,寒光中又带着空虚与寂寞。
是否今天就得去死?
“死”
早已盘旋在他脑海中,此时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也许折磨那么久仍然没有狠下心来去死,对他更是打击,是懦弱的表现。
稚嫩的手,冰冷的刀,可能就只一下,那刀痕一定很细,那血流一定很长,那感觉一定很洒脱。
这把刀是奴叔叔留给他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十几年里一直陪伴着他,每天抱着这把寒刀,就像抱着温暖。寒冷与温暖,多么可笑,但对于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这温暖分外珍贵。
也许黑夜是孤独者的眼睛,我发誓从此一个人欣赏;
也许二十岁的我已经死了,只是要在三十岁埋葬。
闭眼、抽刀、埋葬……
可谁给我埋葬?又埋葬在何地?难道就是这鬼地方?奴叔叔的仇还没有报?可我打不过他们呀?还有奴丹,死了就见不到她了吧?
不!不能死!为了奴叔叔,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奴丹也不能再做那种低三下四的奴隶,她和我一样,现在是不是正在遭受折磨?我得赶紧回去。
02
夜很黑,相较于上山时的漫无目的,此时的下山就明确多了-直冲东王府。
从漆黑无比的山林,到星星点点亮光的村庄,再到灯火通明的上京城,秦羽这一路,仿佛是在穿越地狱和天堂。
上京城的灯火很亮,轮廓很远,就像指明灯,再陌生的人,引着灯光都能找到这里,何况是生活在这里十八年的秦羽。一个四等人、或者说奴隶-秦羽。
世界上有很多城市,无数的城市,无数种样子。最繁华、最热闹,所有的形容词前面都要加个“最”字的,恐怕没有几座,而上京城属第一。其面积之大,绵延数百里;其人口之多,记载的上百万,不记载的恐怕要多个好几倍。秦羽就是那不记载之一。
一等人:从官者
二等人:从商者
三等人:从农者
四等人:从奴者
《上京法典》第一条便是:“从奴者不录户籍,生不予名,死不予地,生死不干。”
没有户籍、没有姓名、死了没有墓地、是生是死官府从不干涉。这就是秦羽的命运,而他为何叫秦羽?为何有名字?奴叔叔没有告诉他,只让他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自己叫秦羽!
他不知道时辰,只知道自己跑的很快,跑的很久。
此时城门已闭。这一点他当然清楚,但对于低等人来说,低等人自有低等人的办法。
秦羽不喜欢说自己是奴隶,他高傲的自尊虽然已经被磨洗了十几年,但骨子里还不干净,还不彻底,只是这点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
钻进杂草丛中,他得保持机敏和灵活,但又得蹒跚着,因为洞口很小,出来时破坏掉的蛛网又重新结上了,看来几乎像是一百年都未曾有人爬过。这是城墙西面隐僻的狗洞,暂且说它是狗洞,也许狗都没有爬过,也许只有他爬过,奴叔叔死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形也一直没变,所以十几年一直都能轻松的进出,也许不是他不想变化,只是他的食物还不如刚刚说的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熟悉的方向、熟悉的感觉。此时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身份,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个身份,没变过。
东王府,上京城的首府。
“奴羽,你回来了”
“嗯,我要带你一起走”
“那我们去哪呢?”
“浪迹天涯”
她信任他,在王府里她只信任他一个人,她愿意跟着他,他跑出去无数次,她都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简单的行囊,女孩子出行都要这样,再简单也要有。
有风吹过,门板被风吹得“吱吱”作响,隐约感觉有身影闪过,他俩静了一下,等风停了,门板不响了,轻轻的推开门,慢慢的走出去,就像是走出一座坟墓,纵然再兴奋,脚步也要很轻很轻。他俩都没有回头,因为坟墓里还有人,他带不走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也不会跟他走。
前堂笑闹喧哗,猜拳赌酒声,想必是王爷在宴会宾客,像这种重要的场合是不许有奴隶出现的,他们都会被关在奴房里,这就是秦羽有机会逃出来的原因。
穿过前堂,再绕几圈回廊,就能从侧门出去。东王府很大,听说有一百零八间房子,雕梁画栋,都由回廊连着。此时秦羽不会对它有任何留恋,他极厌恶这里,厌恶这里的一切。奴叔叔的死,让他又有了恨,仇恨!
他拉着她的手,静悄悄的逃出东王府,穿过街道,没人认识的街道,径直的来到那个他们能真正逃离的狗洞。
“钻吧,外面就是天涯。”
这是奴丹第一次,独自,不,是和她最亲的人一起,一起走过街道,一起面对天涯,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嗯”仅仅一个字,深信不疑的回答,然后蹒跚的爬进去。秦羽也一样的动作,在弯腰的时候突然回了下头,目光所致都是黑漆漆,但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
“出来了”
“嗯”,并且眼睛望着他,凝望着
“咱俩从此就要浪迹天涯了,你怕吗”
“不怕”
他们得深夜赶路,东王府的势力他们俩是十分清楚的,必须在天亮前逃到森林里。
秦羽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目前只有一个字“逃”!
第二章:斩白蛇
奴丹心里很开心,开心是从她轻快的步伐中表现出来的。从深夜走到天微亮,已经很多时辰,已经很多距离,却不觉得累。秦羽时不时的也问她一两句累不累的话,可每次都是清脆响亮的回答:“一点都不累”。
冷风如刀,刀刀入骨三分;寒夜如箭,箭箭扎心七寸。
秦羽打了个哈欠,同时两条腿的步伐也慢了起来。原本在秦羽后面,被拉扯着走的奴丹,位置慢慢变得平行,然后又超越。
“奴羽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不…不累。”
“可你的脸色…”
奴丹这才停下来注意起奴羽,苍白而无血色的脸上,嘴唇好似涂满冰霜,杂乱的头发胡乱挽个髻,仍有许多须发留在脸颊,被风吹着。虽看不出来俊俏与否,但病秧秧的样子是显然的。
天也亮了,寒冬时节,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本来应该是驱走寒冷的温暖,此时却犹如刻刀一般,灼蚀着秦羽的身体。没一会,双腿就支撑不住了,依偎着奴丹的怀抱倒了下去。同时倒下去的还有那把刀。
“奴羽哥哥?奴羽哥哥?”用了气力晃动着秦羽,见没有醒,也慌了神。
上京城很大,四周山峦叠嶂,为了不被抓回去,他们只能往崇山峻岭中跑,山林是最好的保护伞。并且他们不能走大道,只能捡小路而行,因为他们手背上都被洛铁洛着“奴”字,只要被发现,就会再次沦为奴隶。
此时他们已经身处山林之中,至于是什么山?什么林?没人清楚。奴隶时候,他们只能在“牢笼”之中,外面的世界他们一无所知,即便是上京城。
“我不让你死”
奴丹穷尽力气将秦羽背在背上,一步一顿的挪动着,秦羽的脚耷拉着地面,划出长长的平行的两条线,就像难民逃亡,一个难民不肯丢弃另一个死掉的难民。
娇小的身躯,就像是小孩子帮母亲背柴,一定会被旁人骂“狠毒的父母”,可她没有办法,她不能把他最亲的人留在这里,况且她也不能没有他,失去他,她就失去了未来。
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远,奴丹感觉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背上的奴羽哥哥还没有醒过来,她害怕极了,害怕奴羽哥哥已经死了,可害怕又能有什么用呢。
抬头望望,夕阳西下,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地面上,黑白相间,人走着,黑影也走着,四周的树都极高大,草也极大,有时会有嘻嘻嗦嗦的声响。气温也降了下来,一丝寒风吹过,奴丹都有点发颤。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山洞,在迎面的一条小溪旁。
奴丹根本不知道方向,仅凭着感觉在走,也许走的根本就不是路。在发现山洞之前她的整个精神是崩溃的,这山洞的出现,给了点一丝希望,他们得住在里面,他们得躲避寒冷,并且旁边的小溪还能补充水分,她开心极了。
这山洞不太大,但容下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地面是干燥的,而且还挺平整。奴丹心里想着只要收集点干草铺在上面就很舒服。奴丹感觉自己很幸运。
找来干草,铺得软和和的,把奴羽哥哥放在草垫上,然后再点燃一堆柴火,整个山洞都暖和起来了。奴丹感觉到很开心,即使是这种极简单的满足。
用叶子舀来溪水给奴羽哥哥饮下。看着奴羽哥哥还是没有反应,她痛苦极了,那种蚀心的痛,一般人是难以理解。可又没有办法,她只能等。
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吧,也可能是火焰太暖和,她竟然依偎在奴羽的旁边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梦中一条大白蛇在吞噬着她的奴羽哥哥,她着急死了,她想冲上去救他的奴羽哥哥,可不知怎么了,她就是动不了,她很着急,她着急死了…
“啊!”
伴随着惨烈的叫声,她猛然坐了起来,看看旁边奴羽哥哥还在,才放下心来。想必是被梦吓着了,亦或是太累,她的眼神已经恍惚。
“咝咝…”
顺着声音缓慢的转过头去,她本不想挣开眼睛,也不想动,她本来是想在确定他的奴羽哥哥没事后,再睡一会的,可眼前的一切让她彻底清醒了!瞳孔睁的大大的,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从梦里再次降临到她的头上。
“啊!”惊叫声响亮且急促,比梦中的惨叫声要短上许多。
火堆的另一边,一条大蟒蛇,和梦中一样的雪白色,张着血盆大口,高昂着头,左右蠕动,仿佛是在挑衅,也可能是做着攻击前的准备,可怕极了!
颤抖的身体,惨白的脸色,茫然的神情,还有那双眼睛,瞳孔已失去了光芒,无限放大,就仿佛已看见了死亡!
“这是梦吗?到底哪个是梦?我该怎么办?奴羽哥哥不能死?刀?对了,刀!”
在奴丹背起奴羽的时候,也将那把刀带上了,那是奴羽哥哥的,她不会把他的东西丢下。此时正好在手边,她迅速的抽出寒刀,映着篝火,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双手紧紧的抓着刀柄,刀尖指向那可怕的蟒蛇,只要它有任何的动作,就砍上去,也许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也许她觉得这样就能吓退它…
她错了,在她拿起刀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但她没有办法,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反击。
蟒蛇猛扑了上来,跳起的高度和速度都是骇人的,奴丹根本没有时间乱想,闭上眼睛,以一个女人应该的姿势胡乱的对着天空挥舞,即使是感觉有霞光满天,她也不敢挣开眼睛看,只是穷尽全身力气向空中砍去,不管方向。同时发出狠狠的叫声,仿佛这叫声能给她勇气。
“呀!呀!…”
不知道砍了多久,只觉得没了力气,举不动了才放下。她拄着刀,弯曲着脊背,大口喘着粗气。仍然不敢挣开眼睛,只是感觉有液体从脸上滴下去,感觉头发上也有,腥臭的味道,让她感觉恶心。她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同时用耳朵仔细的在听。
很安静,安静的有点可怕,她从一丝缝中也没有看到那可怕的东西。
她稍微提了提胆量,把眼睛全部挣开。
蟒蛇死了,被砍成了很多段。奴丹很惊讶,是自己杀死的吗?她不敢相信。她走了过去,如果不是看到蟒蛇死了,她是绝对不敢动的。
蟒蛇很大,虽然被砍成了很多段,仍然能看得出来它是有多么的巨大。她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想了,只要不再伤害我的奴羽哥哥就行。只是头发上、脸颊上、以及衣服上的血太臭了,这让她没办法忍受,她只得去溪边洗洗。
回来依旧守护在奴羽哥哥的旁边,只是奴羽哥哥还没有醒,她很担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敢再睡了。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奴丹除了机敏的注视着四周,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看着看着,她忽然觉着有什么异样。
“对,蛇头去哪了?”
她开始用眼睛仔细的寻找,山洞本来就不大,此时篝火燃烧的特别旺,因此山洞里并不存在盲区。以前在东王府的时候也碰到过蛇,不过都是小蛇,而且都是在炎热的季节,此时是寒季,蛇类应该都冬眠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大蟒蛇。另外也听别人说过蛇被砍断后还能存活。
越想越害怕,以至于不敢呼吸,身体也贴着奴羽的身体更近。煎熬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不自觉的在心中默念着类似数字或者时间的东西,希望这样过得快一些。
随着木柴一点一点的耗尽,火焰也越来越小,洞穴也越来越暗,奴丹的脑袋也越来越沉,她强忍着,告诫自己不能睡着。
突然火堆方向一束奇异的光芒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在篝火很旺的时候,灯下黑,是不可能看到的,现在火焰弱了,它的光束就变强了。神奇的东西都很吸引人,这是人性的弱点。奴丹慢慢的站起来,眼睛一直注视着那束奇异的光。
走进才发现,这原来是那蟒蛇的蛇胆。竟然被她砍了出来,怪不得蟒蛇没有伤害到她分毫。因为她第一刀就砍到了它的七寸,砍出了蛇胆,命门一破,蟒蛇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细细端详这蛇胆,它竟然发射出奇异的蓝光,并且有种奇异的香气,这香气只有靠的足够近才能闻到。都说蛇胆能清热解毒,不知道这蛇胆能不能救活奴羽哥哥。她这样想,因为她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如果有,她肯定不会尝试这种风险极高的办法。
她把蛇胆拿到手中,那温润的感觉就像王府里藏在盒子里的玉,她以前偷偷的摸过。她不敢再做耽搁。奴羽哥哥已经昏迷了很久。她把蛇胆慢慢的靠近奴羽哥哥的嘴边。就在她准备把奴羽哥哥的嘴巴张开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蛇胆竟然化成一缕一缕的蓝烟,顺着奴羽哥哥的鼻孔钻了进去,她下意识的想把蛇胆丢掉,怕这蓝烟伤害了奴羽哥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蓝烟被吸入身体里,奴羽的身体从头部开始慢慢变成和蛇胆一样的蓝色,蔓延全身。奴丹害怕的哭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奴羽哥哥,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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