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择不忘冥冥中》——叫我峰哥
第一章 缘起幽冥
血红的天空充满压抑,静谧的四周尽显死寂,遍地的黄金未必象征尊贵与富有,枯萎的树枝倾诉着前世的罪孽深重与万劫无期。
乱世纷争的各界杀伐不断,冥界的轮回早已自有秩序,但不久前发生的大事至今如鲠在喉,一切都能尽善尽美更像是在掩盖真相的多此一举。
雪发白眉的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眉宇间的沉稳与坚毅的目光映衬着唯我独尊的气息,金甲上的雕饰凶神恶煞,黑色的长袍遮住了他大半的身躯。
他是这里的主,也是必须知晓真相的主,最主要的一点是,自己必须知晓亲手设下的局有没有被看破,如果这个局被阎皇看破了,制止阎皇的方法就必须要有效,但如果是幽皇识破了这个计划,那么他一定会为自己的离开做好准备。
思来想去,要找幽皇询问究竟已不可能,另一个涉身其中阎皇又已对外公布处决,尽管这次的布局与谋划已有数载,其中种种意外也都早有意料,可事实与意料之间总会存在差距,现在留给狱皇的路,这是最可行的一条。
干枯的树根像磐石一样死死扎入土壤,如石头般遍地都是的黄金有大有小,堆积在树根旁,难以使初来者察觉土壤的颜色。随着狱皇的脚步迈进,扎根于土壤的枯树接连为狱皇让开道路,而树根拨开地上的黄金,露出的地面像是刚刚下过一场血雨,这里的土壤殷红湿润,狱皇的靴子踩在上面,鞋底留下了斑斑血迹。
这里的树木干枯漆黑,没入眼底便无一丝生气,但初来此地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的枯树生前都是罪大恶极的魂魄,不仅要血债累累,还要浑身戾气堕入邪道。他们死后不能轮回往生,留给他们的是两条路,在此地化作一株泣血树,是这两条路中的一条,亲手将他们的命运画上句点,正是狱皇的杰作。
平时里泣血树像是孤魂野鬼般在此地来回走动,狱皇的出现顿时令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他们之中从未有过谁得到狱皇的垂怜而网开一面,最终能重见天日,反而,稍有不慎惹得狱皇略感不悦,结果招致魂飞魄散的,不在少数。
冥界的大事小情数不胜数,狱皇不会一一过问,其中诸多琐事更不会细思来龙去脉,但此处的泣血树应有二百零七株,这个数字是登记在册的,但一步步走来,狱皇的目光扫视数次,此地的泣血树就剩下二百零六株,与狱皇以前来时的数目不同,这个问题的出现进一步佐证了狱皇的猜测。
血园内的土壤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灵力,这些泣血树终日在此生长,每一株泣血树自身拥有的灵力都不会弱,冥界之内能毫发无损突破它们的守卫,至少要有万年以上的鬼力修为,在冥界这样的家伙屈指可数,可如果被狱皇所熟悉,同时在冥界身份尊贵的,要想通过这里的守卫倒也不难,但话说回来,拥有身份地位的,从来都不屑与泣血树动手。
带着心中的疑惑与发现,狱皇穿过了黑木鬼林,眼前的“大雾”很快遮住了狱皇的视线,这里遍布的迷雾并不是简单的令来者视线受阻,更大的作用是为了使来者不能轻易到达狱皇正要前往的地方,如果刚刚的黑木鬼林能凭蛮力硬闯,那穿过眼前的迷障就必须对此了如指掌。
自古至今冥界都留下两种选择,如果不肯留在黑木鬼林,这里就是第二种选择,一种一旦选择就等于万劫无期的路,走上这条路的魂魄有很多很多,能在这条路上自己走出去的,狱皇未曾见过一位,所以在冥界关于这条路的传言非常多,但它有一个公认的名字,思愁之路。
幽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阎皇也被偷梁换柱的锁入冥河,正在犹豫未决之时,狱皇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死敌,一个时不时会被用来消遣玩乐的掌上玩物,就在前不久那家伙被送入了轮回井。狱皇对他命运的安排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与痛苦,所以他在人间的阳寿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此时狱皇心中的猜测或许他能给予证实,待狱皇此行事了回到无寿殿,那家伙也差不多到达冥界。
每次狱皇出现在这里,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带那一位去轮回井继续经受折磨,二是前往血园圣地,如今那一位还没有回来,狱皇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一定是后者,在这里不得轮回的魂魄无一不对狱皇敬而远之,但狱皇这次打算主动与他们说说话。
黑木鬼林内的泣血树虽然灵力强大,但化作泣血树以后便意味永远失去声音,所以将那株泣血树除去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模样,在黑木鬼林是找不到答案的,而眼前这条思愁之路是通往圣园的必经之途,让这里的魂魄说出来者的踪迹,才算明智之举。
迈入迷障之中的狱皇手上泛起了幽幽的蓝光,随后狱皇的右手轻轻一攥,不停滚动的迷障之中传出了一声闷响。这漫不经心的顺手一抓,狱皇将一缕孤魂牢牢的困在了掌心内,立时开始了盘问:“说!最近有没有谁穿过此地进入圣园?”那缕生死难料的孤魂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的回禀道:“就在不久前,黑木鬼林内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不……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家伙踏入思愁之路。”
激烈打斗,不留踪迹,这个两个关键的信息听上去并不合理,但狱皇对此还算满意,因为这番话正在逐步证实着狱皇的猜测。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如果是被狱皇所熟识,穿过黑木鬼林不需要动用蛮力,所以闯入这里的一定是外来者。可随着猜测的初步确认,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为什么没有发现可疑的家伙……
狱皇刚刚只是随手一抓,并未留意被抓魂魄的修为是深是浅,便松开了右手,没有刁难与惩罚。与此同时找准机会,左手掌心向上托起,颜色一模一样的幽蓝光芒从掌心散开,一个修为颇高的魂魄被狱皇锁在了掌心之上。这缕魂魄顿时惊慌失措,不过好在听清了狱皇的话,一心偷生的魂魄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全告诉狱皇,可当日所见与那侥幸逃过一劫魂魄并无差别。
“没有!当时什么可疑的家伙都没有,真的没有!狱皇可以找其他魂魄再确认!”不管是战战兢兢还是坦言无遗,这缕魂魄的话脱口而出。听完后狱皇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这个回答显然不是狱皇想听到的。
手心上的蓝色光芒“照亮”了周围,被困在狱皇掌心的魂魄在诸多魂魄的面前化作了一缕青烟。为了不再浪费时间,狱皇只好给这里的魂魄开出千载难逢的条件。沉住气的狱皇双手摊开,大方道:“如果谁能告诉本尊是什么家伙通过了思愁之路,本尊便恩准他离开这里去轮回往生。”
话音刚落,沉寂无声的迷雾顿时化作了狂舞的旋风,狱皇的条件对这些魂魄而言千载一时,任谁也不愿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但心存侥幸而胡说八道,下场恐怕比刚刚的魂魄还要惨烈,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冲动,这些魂魄才会兴高采烈成如此,却又不敢贸然给出答案。
被困在这里的魂魄有不少生前都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实力甚至不逊于冥界的十八位狱铭官。既然在千岁一时的条件面前迟迟不闻回音,狱皇的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在冥界想要隐藏踪迹不是不可能,但黑木鬼林内的泣血树可以感知到异类的真气,二百零七株泣血树少了一株一定在暗示什么,可来者能够避开思愁之路上的耳目众多,狱皇敢断言,必定有自己熟识的亲信在从中捣乱。
穿过思愁之路,狱皇来到了圣园外,盛开在圣园内的彼岸花共有九株,其强大的灵力即使狱皇不亲至,同样可以感受到它们强大灵力的存在。不声不响的将彼岸花送回圣园,但又硬闯黑木鬼林,这样不合常理的行为绝不会无缘无故,狱皇希望在彼岸花的身上可以寻得一些线索。
进入圣园的狱皇没走几步,便发觉自己踩到了什么异物,圣园的土壤内从不掺杂异物,石头就更不可能有了。弯腰低头的狱皇挪开了左脚,陷入土壤内的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故意留下线索是狱皇的第一想法,当狱皇将这块与众不同的“石头”拿起时,这块独一无二的“石头”对狱皇的内心造成了无比巨大的震撼。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光泽,狱皇手里的“石头”露出了完整的全貌,这件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圣园内。它原本属于阎皇,阎皇做事从来不会和狱皇讲明原委,但百无一失的结果与精准果敢的判断也从没让狱皇失望过,即便面临生死关头,狱皇仍然相信阎皇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也是狱皇事先所猜测的唯一答案,多此一举必有缘由!
小心翼翼的把麟佩擦拭干净,狱皇将这重要的线索收入了怀中,现如今最快知晓真想的方法就是到冥河之中找到阎皇,令他为自己说清一切,可这样做无疑是下下策。
阎皇出手“误杀”幽皇,为了给冥界一个交代,阎皇已经被当众“处死”,而狱皇为了保全阎皇掩人耳目,亲手将阎皇送入了冥河寒渊,现在去见阎皇,不仅要自己颜面无存,更会让冥界成为六界的笑柄。
狱皇把视线放在了眼前的这些彼岸花上,这些被冥界奉若神明的花朵被栽种在这里,除非冥界有极其重大的事情发生,否则不会轻易请出彼岸花,这些彼岸花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普通的彼岸花花叶不同期,花一千年,叶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但盛开在此处的彼岸花最少也有九片叶子,换言之,这些彼岸花少说也已存在了上万年。
除了上万年的光阴蹉跎,更要汲取地狱内无数生灵的魂魄,同时与其它彼岸花争夺生存的空间,所以整个地狱中仅剩的花叶共生的彼岸花不过九株,眼前花朵的数目没有差错。
阎皇当初并没有对狱皇说明彼岸花遗失的因果,这是阎皇的一贯作风,但把彼岸花送归圣园亲手栽种,阎皇绝不会这样做,这既是一贯风格,也是不自贬身份。
这些鲜艳欲滴的彼岸花狱皇看了又看,正当狱皇细细思索的时候,其中一株彼岸花引起了狱皇的注意,一株与其余彼岸花十分相似,但又与众不同的彼岸花。这株彼岸花盛开的很好,如果仅仅看花瓣,除了盛开旺盛,它并无特异之处,引起狱皇疑心的是这株彼岸花的叶子,这株彼岸花只剩下了七片叶子!
俯下身,狱皇更加仔细的观察着这株彼岸花,很快,狱皇又发现了它的另一个特点,这株彼岸花的花蕊数目特别多,起初狱皇只认为它仅仅是盛开的十分茂盛,但这种现象更加说明了它存在的问题,就是花朵盛开的速度。
长时间在血园中的彼岸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所以开花与生叶的速度趋于稳定乃至停止,这株彼岸花盛开的如此茂盛,唯一的解释就是此花长时间脱离血园内土壤的滋润,再加上此株彼岸花的叶子数目有问题,狱皇可以断定,这株彼岸花绝不是冥界原本的那株彼岸花!
阎皇在此地留下麟佩以为示警,而不是将彼岸花被移花接木的事情闹大,这固然是顾及冥界颜面,但阎皇的作风亦绝不会任由此事不了了之,反而会彻彻底底查个明白。
站起身后狱皇苦笑一声,自己到这里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可未曾料到,阎皇又给自己留下了新的谜题。
第二章 往事久矣
一十八年前。
齐国边境的琅琊城遭到挥师南下的乱军与披星戴月的鲁军先锋的双面夹击,守城将领与士兵浴血奋战,但随着血红的太阳逐渐西沉,人声鼎沸的喊杀声慢慢的消失在了这座城池内,持续整整一日的惨烈战斗最终落下了帷幕,大街小巷内都是士兵的尸体,这些尸体中大部分都是守城之军的。
正午的日头刚过,西城门率先失守,守城将军水信事先受人暗算,已身受重伤,自知命不久矣的水信把自己心爱战马交给了同胞兄弟水望,并在乱军的围攻下最终嘱咐道:“尽管齐国抛弃了我,我却不能抛弃琅琊城,昔儿和然儿就拜托你了!”说完,水信格开了刺来的兵刃,用尽力气拍在了马背上。
一声长嘶,乌黑的战马化作了战场上最为瞩目的黑影,一口气冲过了乱军的重重围堵,最终突破了拦截,一溜烟的奔入了西面的山林。留在战场上的水信被四面八方刺来的兵器捅得满身伤痕,就在弥留之际,水信绣着水氏家纹的披风掉在了地上,映入眼帘的是披风上的家纹,水信在瞑目前想到了自己的好女儿,一个才智超群的小姑娘。
十二个时辰前。
眼看着自己的爹爹意气用事,年仅七岁的水忆昔早早的就穿好了祭奠死人的白衣,为此她还遭到了母亲的打骂,但这个无法改变爹爹意志的小女孩没有哭喊求饶,而是淡淡的说道:“爹爹是个执着的人,他不听昔儿的劝告执意去琅琊城,昔儿只能为他做这些了。”
眼看自己白净可爱的女儿被打肿了脸蛋,低头抚摸的水信心如刀绞,可为了不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心底的软弱,水信笑着摇了摇头:“昔儿从小就爱胡闹,看爹爹打了胜仗再回来罚你!”目光低垂的水忆昔摇了摇头,无奈道:“爹爹,你如何应对两军的夹击?齐王根本没有派援军,琅琊城里也没有两万守军,你在骗娘,在骗我,在骗……你自己。”
轻抚脸庞的手攥起了拳头,还在水忆昔的脸边不停的颤抖,可水信无言以对,更没有任何继续狡辩的借口。
黯然无光的双眼变得模糊不清,水忆昔还是鼓足勇气的挽留道:“爹爹,娘打昔儿,昔儿不怪娘,你要打昔儿,昔儿也不会怪你,只要你能留下,昔儿情愿被你打死,为什么当初不等小妹出生就提前为她起好名字?你骗不了我的。”
一声苦笑的水信松开了紧绷的手,转而擦去了自己眼角滚烫的泪水,又拍了拍水忆昔的小肩膀,欣慰的目光中却有说不尽的苦涩:“有昔儿在,真好!爹爹相信昔儿将来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大美人,和你娘一样美,不过,还要昔儿照顾年幼的妹妹,要让昔儿受苦了。”
柔情百转的目光在水信眼中不多见,心如刀绞的水忆昔强行用镇静抹杀了一切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微微摇头道:“昔儿不怕吃苦,只要是昔儿一人所能承担的,昔儿绝对不会让小妹费心,这些都是应该的,但有些事情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想过?”
一副认真的表情好像是谈判的使者,虽然水忆昔还是个小女孩,但水信能得到她的这声承诺,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大是大非前意气用事或哭闹撒娇,这样的事从来都不会发生在水忆昔身上。
水信不知道自己的乖女儿想到了什么,便面露慈笑的问道:“有些事情……昔儿指的是什么?”
父女间的气氛在水信的笑容中显得和谐而温馨,可再怎么不舍,严肃的问题水忆昔还是要问,有些事情水忆昔可以做到尽善尽美,但那样不一定是水信、水家的列祖列宗希望看到的。面不改色的水忆昔提问道:“昔儿可以一直照顾小妹,直到她走路说话、明辨事理,但小妹终归要长大成人、嫁人生子,若日后被人问起身世,爹爹要小妹如何回答?爹爹想让小妹一辈子都不知道今日的真相么?”
犀利的话题像席卷的狂风,令暂时的温馨难以流连片刻,水信知道自己此去必然会影响女儿,偏偏这份影响还远不止眼前这般简单。心力捉襟见肘的水信为了不让女儿发现故意转过身,可皱起的眉头还是被水忆昔看在了眼里。水信发出一声轻叹,尽管自己的决定过于残忍绝情,可在百姓安危面前,容不得水信有太多儿女私情。
水信无可奈何道:“昔儿所说的事爹爹也想过,若一辈子都不让然儿知晓真想,苦的是昔儿你,若到时让然儿知晓一切,我怕然儿不能像昔儿一样懂得是非轻重的道理,说与不说皆两难。不如这样,然儿若到十九还未寻得如意之人,昔儿便将今日的真相说与她听,然儿若那时已嫁如意之人,恳请昔儿许她一世无忧,结果如何,尽看天意。”
世上最令人伤心难过的事莫过于骨肉分离,以十九年为限,对尚在襁褓中的水忆然,会是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可对亲身经历的水忆昔而言,这数以千计的日日夜夜只会度日如年,如果水信不以十九年为限,水忆昔真希望自己的妹妹永远不要知道这残酷的真相。
咬破嘴唇的水忆昔松了口气,拽了拽水信的手指说道:“昔儿答应爹爹的提议,愿上苍怜悯小妹,盼她早遇良缘。不过今日爹爹可否将水家祖传的双剑带在身边?有双剑在手,敌人多少会心存忌惮。”
双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宝蓝色的寒光,这对双剑不知陪伴了水信多少岁月,今晚还是到了诀别的时候。水信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可在那一瞬间,又浅笑着摇了摇头:“昔儿的心意爹爹领了,可昔儿也清楚,叛军忌惮水家双剑不假,对双剑心存觊觎之辈更不在少数,水家双剑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况且就算我得双剑在手,可于阵前多抵挡片刻,最终还是不能保证双剑无异,再说了,水家双剑一脉单传,一年前爹爹已将双剑传给了昔儿,昔儿日后万万不能再动此妄念!”
握紧剑柄的手发出了“擦擦”的声响,棱角分明的双剑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直压抑着情绪的水忆昔仿佛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哽咽的声音如同绝望中发出的痛苦哀求。
“双剑在手,却不能保护至亲之人……”
自责的话是说给水忆昔自己的,同时也把水信映衬成了冷酷无情的典型。若水信手执双剑,不能保护至亲是绝情,那刚刚水信的一番话更是冷酷到亲口将绝情的机会一并回绝了,水忆昔心如刀割,却只能接受自己挽留爹爹的“筹码”又少去一个。
看到乖巧懂事的女儿泪眼婆娑,水信赶紧弯腰揉了揉水忆昔的一双大眼睛,一半耐心安慰,一半郑重其事道:“好了,昔儿不是早就说过不哭了么?今天也不许哭,而且爹爹还有最后一事要昔儿答应,不!是要终身铭记!”
料事在先的水忆昔早就猜到了水信的最后一件事情可能是什么,但已经被生离死别蹂躏到千疮百孔的内心失去了理智。水忆昔果断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照顾小妹,无论到了何时昔儿都会做到,保护双剑,昔儿日后绝不敢怠慢分毫,但爹爹要说的第三件事,昔儿恐怕会让您失望。”
亲眼目睹水信舍生取义而无能为力,这对水忆昔幼小的心灵是无比的创伤,现在还要亲手夺走治愈伤口的“良药”,水信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水信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年仅七岁的女儿就此葬送未来的大好年华,今后走上灰暗的复仇之路。
水信晓之以理道:“昔儿的思虑快于寻常之人,爹爹要说的第三件事多半已经被猜到,但昔儿不应该去找现今的齐王、齐丰王任何一人寻仇,这齐国的江山日后定会落到他二人其中一人的手里,昔儿要是杀了他们其中一人,不管是爹爹今日以死殉国,还是水家先祖血洒疆场,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昔儿懂么?”
忠于姜雨瞳的水信一心精忠报国,义于琅琊城的水信情愿马革裹尸。这一点水忆昔打小时候就清楚,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却换不来齐王一个睥睨的眼神,水忆昔明知这不是愚忠,却还是忍不住在咆哮声中发出了心底的质问:“爹爹这样做姜氏兄弟知道吗?水家世代守卫琅琊城吃了多少苦姜氏兄弟知道吗?琅琊城外流过多少水家先祖的血与泪姜氏兄弟知道吗?”
愧对家人的水信被水忆昔的话逼得退无可退,而且水忆昔的问题水信没有第二种答案,最终水信只能继续开导道:“他们……不知道,可世代生活在琅琊城内的百姓会知道,所以昔儿应该答应爹爹最后一件事。爹爹知道昔儿心里的苦楚……或许昔儿若是男儿,便不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情此景换做男儿又如何?恐怕也会声泪俱下,“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思想一直是水忆昔坚信的,水信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才用激将法堵了女儿的嘴。
内心妥协与情绪不稳的冲突使水忆昔发出了几近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好吧,爹爹说的三件事昔儿都答应,但爹爹也要答应昔儿两件事。”心底仅存的理智让水忆昔想起了手中最后的两个“筹码”,两个仅存的“筹码”。
古灵精怪的水忆昔经常给水信出难题,水信清楚水忆昔“讨价还价”的行为是因为还没死心,不得已一边满腹犹豫、一边细细思忖道:“这……昔儿先说是什么事情,爹爹猜不到昔儿要说什么,爹爹怕做不到。”
为了能让“底牌”发挥最大效应,水忆昔特意准备了“别有用心”的铺垫。水忆昔从身旁的包袱中取出了一件破旧的披风,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道:“爹爹的这件披风已经破旧了,娘为您做了一件新的,但昔儿希望爹爹可以披上这件旧的披风去琅琊城,可以么?”
接过披风的水信顺势披在了身上,整理好后满意的笑了笑,问道:“昔儿的想法总是这般古怪,爹爹知道昔儿不会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以告诉爹爹原因么?”
注视着爹爹肩头的水家家纹,水忆昔打心底觉得这样的搭配更显威武。
示意爹爹弯腰后,水忆昔轻声在爹爹的耳旁揭开了谜底:“因为爹爹的旧披风上面有昔儿亲手画的水家家纹,那是昔儿费力好长时间才画好的,娘一直不让昔儿说出来是怕爹爹生气,昔儿知道爹爹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水家家纹是从来不允许画在衣服上的,这不仅是水家沉稳低调的性格传承,更是为了避免被仇家轻易认出,今天水忆昔荒唐的举措打破了水家世代相传的规矩,但水信却感到格外的高兴。这个水家的家纹像重担一样压在了水信的肩膀上,它不仅象征着水家世代忠良的铁血丹心,更彰显了水信杀身成仁的不悔决心。
双手将水忆昔抱入怀中,水信摇了摇头,柔声责备道:“昔儿虽然大胆,但爹爹没有生气,昔儿已经是水家双剑的主人,也就是水家的小主人,水家的家纹当然也要交付道昔儿的手上,水家的家纹与这披风十分相配,爹爹非常高兴。”
第一个筹码已经奏效,抓紧机会的水忆昔趁热打铁道:“第二件事是昔儿想让爹爹抱抱小妹,可以么?”
傍晚临盆的夫人产下了另一个女婴,为了应对随时可能来临的战争,水信早就为小女儿起好了名字,水忆然。但决定今晚赶赴琅琊城的水信,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水忆昔,所以水忆然的出生虽然喜出望外,水信仍旧没有打算给自己的小女儿留一点时间,现在水忆昔把问题摆到了明面,水信万万没想到这第二个请求会令自己如此束手无策。
拍了拍额头,水信长出了一口气:“然儿……我还是不去了,对昔儿你,我水信绝不是一个好爹爹,对然儿,我更没有机会为她做什么了,我不想满怀愧疚的去琅琊城,那样会影响士气。”
眼看目的将要达成,水忆昔欣慰自己押中最后一个筹码的同时,一鼓作气道:“爹爹在说谎!昔儿和娘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爹爹守卫琅琊城的决心,即使爹爹平日对昔儿管教严格,对娘也不常露笑脸,但我们一家三口生活了七年,爹爹认为这七年的陪伴可以弥补昔儿内心的苦痛,可小妹不同,爹爹是怕见了小妹就迷失了去琅琊城的决心,爹爹是在逃避!”
正当水信的内心五味杂陈难以定夺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几十里外的东面传了过来。水信吃惊道:“这声音是琅琊城告急!琅琊城出事了!”
不假思索的放下水忆昔,水信奔向了挂在墙上的佩剑,并且在拿稳佩剑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向了大门,甚至没有再看水忆昔一眼。
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圆瞪,神色微怒的水忆昔抬起头大声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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