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恶师之自食罪骨》——彦周
一
是夜,小小的窗户里透着几缕划过树枝的斑驳月光。狭隘的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一个十六七的男孩穿着劳改服,瑟瑟缩缩地躲在墙角,冰冷,绝望,齐刷刷地扫过他的心头。
他睡不着,即是睡着了,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也会袭来梦中。
梦里,他全身染满鲜血,粘稠的感觉让他身临其境,背景却是一片惨白的漩涡,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火红的大地,他如坠阿鼻地狱。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惊醒。
眼神漫无目的聚焦起来,模糊的视线里,一个身着白裙的女生背对着他。“宇儿,小宇?郑铭宇??”他听清楚时,女生却突然转回了身,长发迎风扬起,漾起一个僵硬的微笑,诡异的角度下,如兽齿般致密的牙齿露出,她张开血盘大口,一眨眼就如蛇一样滑腻地攀附在他身上。
“啊啊啊啊!”他喘着粗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满身大汗,这时他的意识才渐渐回归,眼神慢慢清明起来。
是梦吗?不对,是梦中梦?在一个奇怪的梦里做了另一个更加奇诡的梦?
屋内昏暗一片,他刺啦一声拉开破损但严严实实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让他紧紧捂住了眼睛。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灿烂的阳光了,温暖,富有活力,却好像从来没属于过他。
这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废弃仓库,除却一张床板和絮被,满满堆着烂纸箱和各种易拉罐。他一把拽过书包,却注意到了床上明显多出来黑乎乎的一个东西,他拿起来端详,大概两寸长大小,似牛角般一端尖锐,好像裹了一层黑漆,似乎是兽骨一类的东西?
突然,他想起了梦里长满兽齿的女孩,瞬间不寒而栗。他拍拍后脑勺,只是个梦罢了,你在害怕什么啊?唉,郑铭宇,令你心有余悸的事情不应该还在后面吗?
他提着书包,踱到门口。在打开锈迹斑斑的门时,仍回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兽骨,想了想,应该是垃圾堆里无意捡到的吧,不过自己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算了,有空去老陈头那看看,说不定是个老玩意,能值点钱。
正想着,他却没看见黑耀的兽骨和反射的零散光芒浑然一体,恰生出一种奇特的美感。
二
“嘿,嘿,结巴鬼,瞧瞧你的怂样子,哈哈哈哈!!!”“来来来,叫两声爸爸我就不打你了!”
一群男生把瘦弱的他团团围起来,他像个可怜鬼一样捂住脑袋。一下,两下,男生们拳打脚踢,拧耳朵,踢肚子,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见他有一点点要站起来的迹象,就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盖。
“沈傲,傲杰,为,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他拼命躲着,呼喊着。
为首的沈傲杰一把拧过他的耳朵,不顾他仅剩的卑微,“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我告诉你,因为像你这种人,不配任何人的喜欢,不配存活于世!”
他的世界轰的一声,好像就此崩塌。
他们要他跪在所有人的面前,他撕心裂肺的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自尊!要自尊有什么用吗,他的讨饶声换不来丝毫的怜悯,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乐趣---以践踏别人的自尊心为乐趣。不知是谁哄喊了一声,“老师来了,快点撤!”大家瞬间一哄而散,临走前沈傲杰挑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小子,乖乖在这晒太阳,敢走你就盯着点,放学等着瞧!“,转眼间人就没影了。
天上炽热的太阳照着,他整个人瘫在操场草地上,火辣辣的感觉席卷了整个人,打他的那群人很狡猾得很,专找肉多的地方踢。
突然,一团黑影出现在他身下,他抬了头,是李昊!“这群人欺人太甚,真是......”李昊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异样的感情,甚至是戏谑调侃的语气,可郑铭宇生不起气来,这个李昊私下里帮过他几次,跟老师反映过他被暴力欺负的现象。可老师不管,他也就没再怎么样。总之---他不是个很坏的人吧。
“算了,人各有命......“李昊再一次说着奇怪的话,双手插兜走了。
老师过来,看他低着头跪在地上,就让他起来,扯了扯他,他却不肯动地方---他知道远处都是眼睛在看着他。老师见他一言不发,似乎很不领情,于是很快就走了。再说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眼里,学校就是一个无止境的地狱,作为一个孤儿,他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校长沈戚铮看他可怜,免学杂费让他上中学。不过很快他就成了一群男生的出气筒,除了值日扫除搬书什么的杂事,作业也得帮别人写,稍有不慎就被动辄打骂。没有人会帮他,他是个结巴,很少和人交流,不仅没有朋友,老师也不喜欢沉默寡言的他,反正,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就好像他自己的世界只有他孤独的一个人一样。
这是盛夏的下午,操场上,大家在做体育活动,排球,足球,篮球,同学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唯独他一人在大太阳底下半跪着。
他是个结巴,可他并不傻,他常常想,我是不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我的世界为何永远暗无天日,为何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难过得想落泪,可他一滴眼泪也掉不出,他的泪水早就被榨干了。
“唉,你看,他好可怜。”远方走过来几个女生,声不小,他清楚地听到了奚落声。
“是啊是啊,也是倒霉,谁让他是个孤儿还结巴呢。”
“嘘,别让他听见,”
“啊呀,怕什么,走走走,打球去!”
呵,他冷笑,起初挨打的时候的时候,还有几个“善良”的女生看不过去,可是没人愿意得罪人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害自身利益,根本不值得。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这一切就是这么一点点蔓延生根的,所以人都是善于淡化悲剧的,尤其是他人的悲剧。
远处,浓荫下,一个穿白裙的女生静静的站着,风扬起她的裙角,却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女生身旁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男生,穿黑帽衫黑长裤,装扮有点怪,可始终没人把视线落到这边来,男生瞅了一眼歪着头好奇的女生。
“好奇怪啊,穆黑,”女生的声音像黄莺一样清脆,“那个男生围绕在一片黑暗里,方圆几米里都是黑白的世界,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心如死灰的人了。“穆黑随着她的眼神望去,看见了操场里跪在草坪上的男生,又捉弄般摸摸她的头。“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的踪影了,江流白,你说,你最近是不是都在这里观察这个男生?”
江流白哑然失笑,“你都多大了啊,还吃这种无意味的醋?我纯粹是为了这次的任务,罪骨已经给他了,可我总感觉这是个棘手的麻烦。“
穆黑的神色晦暗不明,低头看着江流白,原来他还记得一开始看见江流白时候的样子啊,那时她小小的一个人,长着胖乎乎的娃娃脸,站在193号大街的桂花树下,歪着头叫他小哥哥,他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他仰起头深呼一口气,大概是几百年前了,时间的长短是以生命的意义来衡量的,无穷无尽的时间让他忘了很多事情。
“流白,我来帮你读出这些人的想法吧,或许对你这次的任务有些帮助。”穆黑宠溺地看着流白,接着,他那如一潭死水的目光瞥向周围的学生,慢慢地说着---“反正,自己也没有打他啊,他们心安理得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你并不是恶人,瞧,大家都一样,对吧。“穆黑轻蔑笑着,”于是,每个人都成了旁观者之一,幸灾乐祸地嘲讽,观看一次次的对于别人不公平的欺辱,嬉笑冷落。“
流白接上了一句话,”你活得心安理得,自以为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没有伸出大家都没伸出的援助之手罢了。“
穆黑露出赞赏的表情,“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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