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十七年》： 被撞死两次的人

第一章 被撞死两次的人

叶亭落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块并不值钱的手表，凌晨两点，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脱掉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亭落感到很奇怪，大队虽然坐落在郊区，管界大，车速快，但是由于平时弟兄们管控得当，死亡事故并不频发，为此还得到局领导的专门批示表扬，并组织其他单位前来学习压事故的经验。这倒好，学习活动刚结束，这个月刚开始，已经死俩了。

杨支队长到现场后，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跟他说：“叶警，这个月的名额你可用完了。”

叶亭落无奈摇头：“杨支，我也不想啊，这……肇事车都逃逸了，家属要是知道了，还不又得缠着我不放。”

叶亭落跟领导说完这句话，突然就想到年前的一个死亡逃逸案子了。一群死者家属跑到交警队来又哭又闹，还扬言上诉控告叶亭落不作为，不认真办案。叶亭落想想都头疼，自己又不是不想破案，肇事车辆没被摄像头拍下来，那次也是大半夜，连路过群众都没有，难度之大可以想象。还好那次有车辆掉落碎片，叶亭落花了大半年时间，根据碎片摸排，锁定了嫌疑车辆的车型和颜色，在摸排过程中肇事司机不堪压力投案了，要不死者家属真得跟自己玩命了。

可是这次呢？叶亭落躺在宿舍床上一脸烦闷，大货车和行人的事故，别说掉落碎片了，连刹车痕迹都没有，这货车司机也忒狠了，好像根本没打算停似的。尸体被医院拉走后，叶亭落才觉松一小口气，值班员还没信息联系上家属。算了，明天去分局调下录像再说吧。

迷迷糊糊刚睡着，叶亭落的手机响了，他一脸不爽的看了看，28开头的座机号，值班室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员小刘还没睡醒的声音：“叶警，新畅公路浜围家具店门口，重大。”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这个地址发生了一起市局标注为重大警情的交通事故，这类事故不是重伤就是群伤，再不就是有恶劣影响的事件。

叶亭落挂掉电话，喊醒隔壁宿舍的辅警赵然，有点沉闷的下楼。路过值班室的时候问下小刘：“什么情况？”

“报警人是司机本人，说是自己撞了一个人，躺地上不动了。”

叶亭落摇摇头，今晚真邪门：“小刘，通知邵队吧。”

局里有规定，重大警情大队领导需要到场，死亡事故支队领导得到场，叶亭落苦笑一下，现在刚凌晨四点，领导要被自己折腾的不能睡了。

等叶亭落到现场的时候，发现这起事故和前面那起事故的发生地点相距并不远，也就一分钟车程。

叶亭落下车，用电台跟值班员报了下到场，拿起相机准备勘察现场。

随行的辅警赵然突然脸色发白，身子发颤，站立在原地不动，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叶亭落发现这个辅警兄弟有点不对劲，喊道：“愣什么呢？摆隔离设施，插反光锥桶，顺便把车里的激光尺拿来。”

“叶警，你看这人。”赵然颤抖的说道。

叶亭落细看，躺在地上的这人好像已没了生命迹象，但是，这明明就是前面那起事故中的死者啊，怎么…？

被撞死两次，还是…双胞胎？还是…见鬼了。

一瞬间叶亭落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晚上太累了还没醒来。

叶亭落用力摇摇头，一把把站在旁边的肇事司机抓过来，打开胸口上挂着的执法记录仪，盯着问：“怎么回事？”

司机显得有点冷静，不太像之前那些撞人的司机，或慌乱无措、或语无伦次。

“我从同事家里吃完饭回来，到路口的时候没看清有人过马路，结果……”

“这个点吃饭？”叶亭落一边问，一边把呼气式酒精检测仪器伸到司机嘴边。

司机淡定一吹，显示无酒。

“撞死人你不慌么？”叶亭落随口一问。

“肯定慌啊。”司机解释，“还好，我这车有二百万的保险。”

“赵然，把司机带到警车里，看着。”

邵队到了，问正在勘察现场的叶亭落：“叶子，怎么样？”

“120到了，已经确认死亡，但是……”

邵勇华也看到了死者，眉头一皱。

杨支队没多久也到了，一见面就锤了叶亭落一下：“你小叶子这么背，谁方着你了？”

杨国刚是处级干部群里的一个翘楚，比邵勇华还要年轻三岁，能力强又肯干，出身事故处理岗位，一步步爬上来，传言无案不破，自诩就喜欢疑难杂案。

“杨支，您看下死者。”叶亭落顺手一指。

“我去！双胞胎！”杨国刚直接叫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支队长的涵养。

“什么意思？”邵勇华凑过来，前面那起事故他没到场，在处理一起酒驾。

“交警同志。”司机推开警车门。

“他说有话跟你说，叶警。”赵然下车跟叶亭落说道。

“有话回去问笔录再说。”邵队指示。

“好。”

杨国刚对叶亭落说：“叶大警长，现在你有以下工作要做，一、抓紧勘察现场，照相画图，然后把现场拆了，让医院的同志把尸体拉走。二、司机的笔录要问详细，从哪来到哪去，怎么撞的车速多少等等。三、分一组人查找家属，尽快联系上死者家属，还有…上一个死者的家属，有没有这个可能，双胞胎其中一个被撞后，家里人发现其很晚没回家，于是另一个出来寻找，又被撞了…。四、找个时间拜拜去，怎么这么背你。”

邵队过来说：“叶子，抓紧落实杨支队三条指示，辛苦点吧。”

邵勇华为人稳重，刻意把杨国刚的第四条抹去了。

叶亭落点点头，可是自己实在困的不行，警察也是人啊，这种游神的状态怎么开展工作。

等清障队过来把车辆拖走后，两个领导也走了，叶亭落回到单位后，把司机关到等候室里，自己回到宿舍接着补觉，反正规定是24小时内问笔录，趁家属没来闹腾，先睡会。

睡前还不忘安抚了下辅警赵然：“双胞胎而已，别想太多。”

第二章 绝不是做梦

一觉醒来，叶亭落感觉头痛欲裂，看下表，上午十点。估计领导也觉得叶亭落昨晚太累了，早上八点的事故组例会没有喊他。

洗把脸，略微好点，准备去办案区问下笔录。

进办案区后，叶亭落发现昨晚那个司机居然不在笼子里。当然“笼子”是内部人员的戏称，官名叫做等候室，上锁的一间屋子。

叶亭落赶紧跟今天的带班领导岳振军打了个电话。

“岳队，昨天我们带回来一个当事人，晚上在笼子里关着，现在人不见了。”

办案区的钥匙只有大队领导才有，每次进出都得经过当天的带班领导同意，人不见了，岳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叶亭落心想。

“什么人？我来的时候邵队没跟我说啊？“

“哦，那我问下邵队吧。”

叶亭落又赶忙拨通邵勇华的电话，语音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这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丢了当事人可不只是考核扣分这么简单，估计上级单位要追责的。

刚烦闷之际，手机响了，是孟长河孟警，事故警务组的正警长。

“叶警，邵队今天歇班，歇班前跟我说让你今天也歇歇，听说昨晚够累了，死了一个是吧？”

“孟警，我还行，死的那俩身份还没查清，歇不好啊。”

“俩？不是一个么？我听弟兄们说。”

“嗯？”叶亭落突然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哎，叶副警，先歇，后续的活我先安排警务组里其他的弟兄先干着，养好精力，明天再说。”

叶亭落换好便装准备回家，难得领导开恩主动给天假。下班前给辅警赵然来了一电。

“赵然，中午烧烤去么？昨天你也累了，我请客。”

“叶警，不了，今天突然感觉头疼的厉害，想回家躺躺。”

“哦，那好，改天。”叶亭落挂了电话，又拿起来拨通了赵然的手机。

“赵然，昨天押回来的那个司机去哪了你知道么？”

“什么司机？司机不是逃逸了么？”电话那头的回答让叶亭落更加不安了。

叶亭落又换上警服，到大队值班室的电脑上翻看报警记录。

早上两点到八点换班前，报警记录为零。

值班员小刘也下夜班回家了，叶亭落没有打电话询问，而是觉得，自己真的做梦了？

勘察现场的相机里，只有第一个现场的照片。

邵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叶亭落第一次对自己的科学信仰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要不是自己分裂了，就是这个世界疯掉了。

回到租的房子里，还是那么乱。叶亭落原想接着睡会，奈何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准备起来玩几把英雄联盟。

接连三局，一局位置被抢，一局下路吵架，一局中单挂机，直接从青铜四掉到了青铜五，叶亭落长吁一口气，这游戏真难。

关掉游戏，已然中午了，叫了个黄焖鸡外卖，叶亭落随意翻了翻QQ信息。

大学群里在聊什么web前沿开发，自己毕业四年了，考上警察后从事了和专业完全不同的工作，同学们的聊天已经听不懂了。

亲戚群里在聊谁谁谁结婚了，大家快随礼啊。

写手群里大家又在推荐自己的新书，求赞求拉票。

突然一个头像闪烁起来，很陌生。叶亭落点开，一看，是写手群里的一个叫紫色幽兰女生，以前好像随便聊过几句，印象不太深刻了。

“是叶警官么？”

叶亭落身子一震，自己的网名是海人参，他从未在网络上透漏过自己的任何信息，这个社会，自己的警察身份还是不要暴漏的好，毕竟仇视公务员的网友还是大幅存在的。

“你是？”

“能见面聊了一下么？我就在J市。”

“有什么事还是在这上面说吧。”叶亭落很警惕的回答道。虽然对面好像是个美女，但是叶亭落鉴于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去玩网友见面这种事的好。

“嗯……”对面迟疑了很久才发过来一个字。

叶亭落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关掉聊天窗口，打开了英雄联盟的界面。

叶亭落的脑子实在又乱又不舒服，懒得去追究这位网友如何得知自己身份和名字的，也许只是熟人的一个玩笑。

刚开始匹配，敲门声突然传来，叶亭落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现在真是有点神经紧张了。

叶亭落一直是个无神论者，并且认为所有的不合理都会有科学合理的解释，只是自己或着人类并未探索彻底罢了。

是外卖到了。

叶亭落拆开外卖，在游戏里选好英雄，准备打足精神玩一把。终于拿到了上单的位置，秉承着董导万物皆可坦的思想直接瑞文布甲五红上线，对上线才发现对面是个兰博，叶亭落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青铜这个段位混了。

黄焖鸡米饭一如既往的正宗，只是包装盒子上有一行手写的笔迹，叶亭落在屏幕变灰的时候认真看了下盒子上的字迹，是个地址：同砚阁小区四号楼1404。叶亭落有点纳闷，自己租房的小区叫笔河雅苑，房间号也不是1404啊。这送外卖的太不专业了，不过还好，两份鸡米饭两个地方，也不叫错，反正自己吃到饭了，也给钱了。

边吃饭边打游戏的结果可想而知，面对自己1-9-3的数据，欲哭无泪，己方直接二十投之后，叶亭落再次关掉游戏。看到屏幕右下角的QQ信息还在闪烁。

是那个叫紫色幽兰的女子，也可能是个抠脚大汉准备骗自己钱呢，叶亭落摇头一笑。

“还是见个面吧，我知道昨晚那起交通事故的一些事情，今晚11点，我在同砚路同砚阁小区四号楼1404等你。”

外卖盒子上的地址，这……

昨晚的事故……

叶亭落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如果自己不是被下了套，就是无意中卷入了一个不可解释的事情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