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窥天》——莫等咸

第一章 祖祭伊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个白衣少年哼着曲念着诗，沿着一条小路往后山的竹林走去。

少年姓步，单名一个易，十八九岁模样，剑眉星目，模样有些俊朗，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身上并无任何饰品。

竹林大而广，站在林子里感觉整个世界都被竹子填满，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前往后山的小路曲曲折折，走了好一会，步易才止住了脚步，停在一棵从根部折断的大竹旁边。这是一棵老竹，不知为何竟从根部折断，又粗又长的竹身横在竹林里，像是搭了一座独木桥一般。

竹子不知折断了多久，有些斑驳的痕迹。布易直奔这颗断竹而来，此时坐在竹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有些愁苦，想的入神，直到身边有人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布易，你在想什么呢？”女人的声音温婉动听。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身边传来，布易这才觉察到断竹上又坐了一个人，少年哀愁的说道：“我在想天边的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想的，昨夜我也和我爹一起看了星象，就觉得夜空又大又深，爹说星星上面都住着神仙呢。”

布易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洋溢着快乐的少女，她总是喜欢笑，笑起来眉毛弯弯，眼睛也弯弯，别人看她笑得时候也会不自觉得笑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仰着头，像是在看昨夜的星星。

“我在想，到底是你美，还是天边的星星美。”

女孩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一股淡淡的粉色，可爱又美丽。女孩害羞的说道：“一定是天边的星星美。”

布易伸手过去揽住女孩的腰，深情说道：“我觉得你美。”

女孩此时已经不敢看布易了，只得低声说了一句“乱讲”。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一朵玫瑰就在眼前任君采摘，恐怕没一个男人能忍住。更何况这朵玫瑰任君采撷。

布易得寸进尺，一只手穿过女孩荡在竹竿上的腿，用力一抱，在女孩轻轻地挣扎中，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女孩含羞带臊地咬着唇，轻声说道：“又使坏。”

布易坏笑道：“更坏的还在后面呢！”

所谓郎骑竹马，妾弄青梅。女孩的名字叫冉秋荷，和布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许多青梅竹马的朋友长大后成了朋友，冉秋荷却和布易成了恋人。这段时间，两个人经常偷偷地跑到这片竹林相会，从最开始的手拉手，到后来的拥抱亲吻，两个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亲密。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阻隔，他们将会走到一起，由相恋相亲到结婚生子。

两个人坐在竹竿上，愈发情动，嬉闹的动作也越来越大，终于布易一个不小心，抱着女孩从竹竿上摔了下来。女孩坐在布易身上撑起身子，轻哼一声，娇滴滴地说：“让你再使坏。”

布易又要发作，却被女孩识破，压着布易的胸口不让他起身，央求道：“不要啦布易，我还有正经事跟你说呢。”

布易索性躺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说道：“什么正经事，我想抱抱你不也是正经事么。”说完眼睛还撇了撇女孩被弄乱的衣服里的春色。

“坏死了你。”女孩自然发现了布易的目光，一只手压住布易，另一只手赶忙将衣服抚平。板正面孔说道：“部族的决定已经出来了，三日后进行祖祭。仙统测试也同时进行。布易，你听我说，你的仙统测试一定要到地级以上。”

“地级以上怎么了？”布易不解。

女孩知道，布易虽然在部族中生活，但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在部族中其实是被孤立的存在，部族中很多消息都是她传递给布易的。

“部族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祖祭，用一种名为仙耀石的石头，测试部族成年人的血脉。”女孩认真解释着：“血脉的等级会分为三等，天品血脉最接近仙人，拥有最强的天赋，如果修炼功法、仙术将会事半功倍。拥有这样血脉的人，都会成为部族最重视的人才。”

布易彻底放弃了玩闹的心思，他知道女孩此时所说的事情都是部族中的秘密，对于未成年的孩子，部族对此保持缄默，也只有同龄的孩子在成年人的只字片语中猜测个大概。

“而地品血脉则逊于天品，不过也是可以修炼部族中的功法，若是地品血脉只要努力修炼有所成就也是会被家族重视起来，我父亲就是地品血脉。”

“布易，人品血脉则会被部族彻底放弃，因为人品血脉是无法修炼的，只能做些部族内最底层的工作。”女孩似乎有些慌张，说道：“部族为了保护能够修练功法的高级血脉，部族不会允许人品和高级血脉的人相结合的，如果......如果你不是地品以上的血脉，我父亲是不会让我和你在一起的。”

女孩又矛盾、又恐惧，未来是未知的，如果布易的血脉不够优秀，她只能和他分开——这是她最不情愿的事情。

“布易，你一定要是地品以上！”女孩重复着说道。

布易虽然不懂血脉的具体情况，却感受得到女孩的郑重。他拉过女孩的手，轻声说道：“我会的。”

这样没来由的承诺却让女孩重新绽放笑颜，她一只手握住布易的手，一只手挽着头发，俯下身在布易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起身离开。

地品血脉——布易一定是地品以上的血脉。

只要他能达到地品血脉，自己再向父亲替他求些合适功法，以布易的努力，三年之后的族会上，他一定会大放异彩，到时候父亲也会同意自己嫁给布易了。

冉秋荷如是想到。

信任很多时候都是没来由的，布易答应她会是地品血脉，她便信了，没有怀疑，这种信任只是单纯的源于她相信布易，她没想过如果——如果布易就是人品血脉呢？

女孩离开了，布易仍躺在竹林里。

血脉一事，如风中浮萍，毫无根据，尽管部族中的长者不说，在年轻人却流言不断。

每次的祖祭，部族都会淘汰许多人。原本同龄的孩子们一起修炼弓法剑术，祖祭一过，便有人沦为族中的下等人。下等人不允许触碰武器，只能生活在部族规划的范围里，男人从事耕种、矿工、处理部族战士带回来的猎物，女人则成为婢女、侍妾。

在他们的部族中有着不可跨越的阶级，血脉就是划分阶级的分水岭，仙统测试就是划分这条分水岭的依凭。

部族中的年轻人，每一个人都想成为战士，没有人愿意变成下等人。可是这血脉毫无根据，全部依仗父母的遗传，据说父母的血脉越高，子女拥有优等血脉的可能性就越大。

布易无父无母，也无法找到他能够拥有血脉的证据，部族中更有人说，布易并不属于遗仙部落，只是一条外来的野狗，布易曾多次和那些人发生冲突。

这次祖祭，便是布易证明自己的机会！地品血脉他一定要有，不仅为了冉秋荷，也为了他自己！

第二章 天品与人品

三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这三天时间布易再也没有在后山的断竹等到冉秋荷。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他因为祖祭在准备。

具体在准备什么，布易不清楚。他只是感觉到部族中的伙伴们不再如往常一样认真的继续习弓练剑，每个人都在父母的引导下做些什么事情，如冉秋荷一样——为自己的未来做着准备。

只有布易没有，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准备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他像是一个游离于部族之外的人。

“咚——咚！”

钟声响起，这是召开祖祭的序幕。平日照看着布易的一位老人出现在布易眼前，对他说：“祖祭开始了，去碰碰运气吧。”

布易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一股难以言明的窒息感出现在他的胸腔。

“为什么这么说？我的父母不是族中的战士么？”布易出声问道。

老人叹了口气，看向远处人流汇集的方向，嗓音干涩的说道：“每个人都是碰运气啊，天品的子嗣也会有人品血脉，更何况你呢？我记得你的父亲应该是一个地品血脉的战士吧？可惜你的母亲和我一样没有血脉。地品血脉和人品血脉的孩子拥有血脉的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希望你是一个运气好的人。”

“不是说……”布易止住了的自己的话语，的确，冉秋荷说过，为了保证族内的血脉，部族不会允许地品血脉与人品血脉相结合——可是那只是针对女人。

在部族的规矩里女人只能与一个男人结合，可男人却可以拥有多个女人。那些被列为下等人的女人，大多都成为族内战士的侍女、侍妾，她们无法决定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决定她们命运的是她们的主人，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成了为主人生育的工具，而人品血脉的她们生出的孩子拥有血脉的概率不过十分之一。可即便这样，她们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因为部族为这个十分之一可以拥有血脉的孩子，付出的却只是一个部族战士一时的性冲动。

每增加一个战士，部族的实力就会上涨一分。

布易如鲠在喉，不知要说些什么，他的头脑开始空白、麻木。战士们享受着部族的优待、而下等人却只能苟且的生活，而决定这一切的却只是那虚无缥缈的仙统测试。

布易忽然觉得很冷，他瑟缩着走向人群，走向那未知的仙统测试。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布易，你这个野狗怎么也来了。不来参加仙统测试你还能混一口饭吃，呆会仙耀石一检测，诶？是条野狗的血统怎么办？”

众人哄然笑出声来，仙统测试本来严肃的样子，竟因布易的到来轻松起来。

布易抬起头，看了那个人一眼，那个家伙曾经与布易发生过冲突，被七长老惩罚后不敢胡乱造次，经常会对布易说些风凉话。布易心情低落，冷冷地回答：“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野狗的血统？仙耀石你已经测过了？”

喧闹的人群在布易说过这句话后竟渐渐平静下来，出言讽刺布易的家伙也乖乖闭上了嘴。

仙耀石珍贵稀有，据说这是仙人从仙境带来的石头，所以才会对仙人血统产生反应。布易这整个部族，也仅有一块，被部族的几个长老精心看护。

仙统测试，一切皆有可能，唯一能影响这个可能性的条件也不会将一个人的血统变成必然。

“仙统测试，现在开始！所有成年未做过仙统测试的人轮流上祭台。将鲜血滴在祭台之上。”

祭台放置在广场的最前方，几个部族的战士手里拿着刀枪护卫在祭台四周。等待测试的人聚在广场上，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听到长老说过话，便兴冲冲的冲上祭台，大声说道：“我来第一个！”

布易认识这个年轻男人，他是部族中一个十分勤奋的人，修习剑术极为刻苦。

负责仙统测试的是七长老，七长老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他负责维持族内的秩序，他对任何事都会设下一条底线，越过底线的人将会收到最严厉的惩罚，不越过他底线的人便可以为所欲为。

“滴血不得弄虚作假，宣布测试结果后，下一人方可上台。不得争抢上台名次，违令者杀无赦！”

年轻人自然没有越矩，守卫的战士也没有阻拦他，他了解七长老的脾气。年轻人站在祭台边嘿嘿笑着，拿起祭台上的一把小刀，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祭台上。随着他鲜血的低落祭台发出明亮的青色光芒，隔着数十米也清楚可见。

“五品地境，下一个。”

得到了七长老的宣布，年轻人又兴冲冲地走下祭台，并没有回到队伍里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这时又一个年轻人上台，青色光芒再度显现，竟然又是一个五品地境血脉。

布易冷眼旁观，他渐渐发现最先上台的，都是那些平日里在族中被长老们照顾的人。他们平时就在同龄人里趾高气扬。布易虽然和他们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这些人都是嫡出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是族内战士。这样的人，拥有血脉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剩下在台下踟蹰不前的人则多是庶出，他们的母亲是部族中的下等人。

渐渐的，嫡出的孩子都测试完毕，庶出的孩子才上台测试。这时被淘汰的人才多了起来。

“二品人阶，下一个！”随着七长老无情的宣判，台上的人面若死灰，竟嚎啕着哭了起来。七长老挥挥手，这个已经被定义为下等人的家伙就被拉了下去，在场的人都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久久没有人继续上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上台测试的人，他们拥有血脉的概率很低，人们在和周围命运相似的人悲伤地说着自己的恐惧，布易也没有上台，只是冷冷地看着台上的七长老。

“下一个！”七长老仍是面无表情。

“我来！”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个声音布易很熟悉，是冉秋荷的声音。方才布易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冉秋荷的身影，她是刚刚到的。

布易循声望去，却发现冉秋荷今日的打扮与往常不一样，她平时喜欢穿粉色的衣裤，今日却穿了一件纯白色宽大的袍裙。她眼神坚定、落落大方的走向祭台。上台前，女孩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主人，最终她的目光在布易身上微微停留，便转过头踏上了祭台。

女孩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血低落，祭台上绽放出耀眼的红光。

“八品天境！你将是我们部族的希望！”七长老看着那光芒激动地喊到，等待测试的人不知道天品血脉的稀有，部族中的战士却高谈阔论起来，神情亢奋地谈论着她的天品血脉。。

“冉秋荷的母亲也是个无血脉的，没想到竟为族长生下一个天品血统！”

“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看来我回去要把家里的八个侍妾睡上一遍！“

女孩款款而来，款款而去，没有因为七长老突然的兴奋多做停留。布易咬着唇，在冉秋荷下台离开后踏上祭台——他能拥有地品以上的血脉可能性不过十分之一，现在他就要赌这十分之一的可能。布易拿起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血滴在祭台乳白色的石头上。石头没发出任何的光芒。

七长老无情的说道：“一品人阶，下一个。”

布易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七长老，七长老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仿佛带着嘲笑，如同一柄千斤重的铁锤，狠狠敲打在布易的胸口。